“穆薩德？你這個混蛋居然還在睡覺，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擁擠逼仄的宿舍內。
溫暖的被子被殘忍掀開，穆薩德不滿的緊蹙眉頭，仍然不願睜開眼睛。
但來者可不會慣着他，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了，這個兔崽子最缺的就是毒打！
“嗷！”
驟然襲來的疼痛瞬間驅散了穆薩德心中那搖搖欲墜的睏意，如遭雷擊的騰一下從牀上躍起，滿懷怨念的目光緊盯着老約翰。
“幹嘛，看我做什麼？要不是我來一趟你還打算接着睡下去是吧？”
老約翰老神在在的吐出一口菸圈。
濃郁的菸草味讓穆薩德鼻子微動，看向對方的視線中漸漸充斥鄙夷。
“哪來的這麼高檔的貨色？我就知道，你這傢伙早晚也會吃回扣的。”
“老子辛辛苦苦侍奉了‘樞紐城’一輩子，現在吃點好處什麼了，有本事你就去告我啊！”
翻了個白眼。
老約翰作勢又要揮出手裡的皮帶，嚇得穆薩德趕緊躲到一邊，神情警惕。
“我知道你這傢伙不想加入‘警備隊’，但蒸汽之神既然賦與了你一具四肢健全的身軀，那麼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履行職責纔對。”
“放屁！別以爲我不清楚，你這個老東西在年輕的時候也逃過警備隊的強制徵召，別想讓我去外邊的冰天雪地送死！”
“……這怎麼能說是送死呢？”
老約翰老臉一紅，沒想到自己的老底對方居然知道的這麼清楚。
“你可是我們區數一數二的‘掘冰者’，要是能加入警備隊他們保護你還來不及呢，這可是一點危險都沒有的好差事！”
“你這個老傢伙壞的很，別想忽悠老子去送死！
五天前的‘北海鯨’在破碎羣島全軍覆沒，當時隊伍裡可是有十七名的‘碎冰戰士’保護，但還不是連同幾十名掘冰者死的連渣都沒剩下？
現在他們的遺體都還沒能找回來，放回‘冰棺’安葬呢。”
穆薩德冷笑。
他早就看清楚了這個世界殘酷的真相，對如同英雄般挺身而出沒有半點興趣。
“還有一個月前的‘黑鱘’失蹤，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也沒見樞紐城做出什麼額外補償。
更別提四個月前的‘齒輪船’觸礁、半年前的‘開拓軍’全軍覆滅、一年前的‘邪教縱火案’、兩年半前的‘中樞過熱’、三年前的‘腹痛瘟疫’……
承認吧，老約翰。
警備隊的那幫人只是把我們當做一次性的耗材而已。
每次出現什麼後果嚴重的事情，都是我們這羣無依無靠的可憐人去拼命，但那羣坐在溫暖的辦公室裡的領導呢？”
一開始只是想要駁倒老約翰，但漸漸的，難以遏制的怒火便從穆薩德心頭燃起。
“他們享受着最靠近中樞的‘溫泉區’，甚至連喝水都要先經過加熱，一輩子都沒有品嚐過凜冬的滋味。
而我們就必須頂着寒風出生入死。
爲了一口吃的，拿自己的命去該死的天氣搏鬥。
就算出了什麼問題他們也只會吝嗇於向我們這些可憐蟲投以視線，根本不會做出什麼真正有誠意的補償！”
聲音愈發響亮。
看着無言以對，只能悶悶抽着菸斗的老約翰，穆薩德臉上的冷笑逐漸擴大。
“現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米蟲們心血來潮，又想要整點什麼新的花樣，所以我這個掘冰者就活該去死。
或者說……哈，爲樞紐城獻出心臟？”
“好吧好吧，我承認你大清早的憤世嫉俗很有道理，也很鼓舞人心。”
老約翰橫了眼這傢伙，沒好氣的敲了敲菸斗說道。
“但去參加警衛隊選拔就能拿一枚雞蛋，你到底去不去？”
“……去！”
沒什麼好說的。
人是鐵飯是鋼，一天不吃餓得慌。
據說在那段遙遠的迷失歷史中，生活在那時候的人類是可以一天吃三頓飯的，甚至還有又鬆又軟的麪包可以作爲主食。
在無數個餓得頭暈眼花的夜晚，穆薩德都強迫自己把所能想象出的一切對食物美好的幻象，加持在那種名爲麪包的東西上面。
而不是又腥又臭的‘合成膏’，甚至即便是這玩意也不是人人都吃得起！
直到前些年在一次餓得昏死過去，倒在路邊差點凍死時被老約翰救下，穆薩德終於能夠一天勉強吃上一頓了。
但這樣他也已經很滿足。
儘管平日裡一直和老約翰鬥嘴，然而二人之間的關係卻非比尋常的深厚，以至於基本上可以視爲父子。
這樣的情況直到穆薩德成年以後，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天賦成爲了一名掘冰者這纔得到了改善。
不說吃飽，至少一天兩頓的合成膏沒有問題，已然成功擊敗了樞紐城九成以上的人口！
穆薩德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每天和老約翰鬥鬥嘴，然後去‘極寒區’破冰，領完合成膏後躺回集體宿舍里美美睡上一覺。
對於那什麼狗屁的強制徵召，穆薩德是真的一丁點興趣也沒有！
要我給那些米蟲賣命？
我穆薩德就是從這裡跳下去，跑到城外被凍成冰棍，我也絕不會加入警備隊——！
但心裡是這麼想的，要是能拿一個只會出現在教科書裡的雞蛋嚐嚐的話，穆薩德無疑還是很有興趣的。
大不了到時候逃走就好了嘛！
樞紐城那麼大，彎彎繞繞的地方又多，只要平時注意着點根本不可能被警備隊找到，要不然那些邪教是什麼回事？
心裡打定主意。
尤其是在想到，自己這次註定拒絕的招攬是在薅警備隊羊毛以後，穆薩德的心情頓時變得更加愉快。
在與老約翰告別後，穆薩德急匆匆的走出擁擠狹隘的居住樓房。
每當路過部分房間時，總能聽到從其中傳出來的，極力壓制卻又飽含痛苦的咳嗽聲。
這些人已經沒救了。
視若無睹的意識到這點，穆薩德所能做的只有儘量加快腳步，寄希望於只是路過的自己不要被不幸感染。
要想在無處不在的凜冬中生存，每一絲熱量都顯得彌足珍貴，只有得到充分的利用才能確保自身的生存延續。
這也是爲何，所有居民所在的地方都是這種一模一樣的狹隘宿舍。
狹窄的生存面積和過量的人數，能夠有效保證熱量不會毫無意義的散發出去。
但也正因如此，一旦其中有誰不幸感染上疾病，其他人也都會落入相當不妙的境地，位於樞紐城中的‘醫療院’也總是無時無刻的不再處於爆滿狀態！
寒風吹進衣領，穆薩德下意識緊了緊脖子。
因爲之前耍脾氣，想要故意忽略徵召信息所以晚起的緣故，穆薩德距離開始測試的時間並不算寬裕。快步向前走去。
穆薩德很快便順利來到了警備隊，而按照他在心底的默算，大概還有幾十秒的時間纔會正式開始。
甚至有閒情雅緻拍去帽子上的積雪，穆薩德踏入屋內，按照指示在最後一秒走進測試房。
恍若未覺的忽略監考官對自己的怒視。
穆薩德依靠自己的專業知識和幾年下來的深厚經驗，很快便在測試中過關斬將，取得了名列前茅的好成績。
但正如他先前規劃的那樣，穆薩德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招進警備隊，吸引他的只是那顆雞蛋而已。
“我不會加入你們的，各位，讓我拿個雞蛋，然後走人，這樣對你我都是一件好事。”
審覈室中。
穆薩德完全沒有配合的意思，雙腳搭在桌面上，屁股下的椅子翹出一個危險的弧度，搖搖欲墜。
這位能力出衆的掘冰者輕佻的說道，言語中滿是對警備隊的不屑一顧。
“穆薩德先生，我想你對我們的工作或許是有什麼誤解。
維護樞紐城的秩序是我們神聖的天職，如果不是警備隊的存在，這座冰雪中的城市早已在衆多數也數不清的危險中灰飛煙滅。
而現在，你能有這個榮幸加入我們，成爲我們當中的一員而戰，難道這不是一種值得誇耀的榮譽嗎？”
“哦？像你們一樣，淪爲決策層豢養的野狗嗎？”
穆薩德輕蔑一笑。
雖然隔着厚厚的不透明玻璃，讓穆薩德無法看到對面那個人的臉色，但只要一想到對方難看的神情，愉悅的情緒便止不住浮現。
“我只看到了一具具凍死在路邊的屍骨，天真的小傢伙，你難道不知道嗎？
在你們警備隊英明的帶領下，最近幾年死於寒冷的人數可是日攀新高啊。
守衛秩序？
我只看到了替那些權貴清除障礙的施暴者，難怪會有邪教反對樞紐城，畢竟滋生出他們的土壤本來就是你們親手埋下的！”
意猶未盡的清了清喉嚨，穆薩德還想要繼續。
但不等他接着開口。
房門便在他瞪大的眼睛中被人猛然一腳踹開，下一刻，一條線條優美且修長的大腿緩緩收回。
在四散的煙塵中，面若寒霜的冰山女子如同巡視自己王宮的女皇，高傲的環視一圈後，最終將自己的目光鎖定在穆薩德身上。
目瞪口呆。
纖腿細腰的身影即便是在厚重的衣物包裹下都無法掩蓋，少許暴露在外的肌膚，更是透着一種瑩瑩溫潤的誘人光澤。
脖頸粉雪，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眸中帶着絲絲縷縷的英氣。
讓人毫不懷疑當遭遇緊急情況時，她會立刻成爲支撐隊伍最可靠的頂樑柱！
彷彿一道閃電竄過穆薩德的頭皮。
激烈的電流讓穆薩德渾身發麻，難以置信，沉浸在這從未有過的美妙時光中無法自拔！
視野裡的一切好像都加上了濾鏡，穆薩德感覺自己口乾舌燥，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擔心自己說出口的話會不會太過愚蠢。
而直到這時候，穆薩德才驚覺自己仍然在直勾勾的盯着對方看。
這可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爲，而且不知爲何，現在穆薩德最擔心的就是被因此被對方討厭了。
“咳咳，交個朋友？”
“就是你在這出言不遜，玷污警備隊的榮耀？”
……喵喵喵？
十萬個問號剛剛從穆薩德腦袋上冒出，不等他多說什麼，那個讓他一見鍾情的女子便露出一抹陰惻惻的冷笑。
“當你居住在樞紐城的時候，享受到的每一分溫暖都包含着警備隊的血淚，每一口食物都有我們的努力，每一個安心沉睡的夜晚都有不爲人知的隊員犧牲在陰影中。
而享受到了這一切的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肆意否認我們的存在？”
快狠準。
一記誰也不曾料到的撩陰腿驟然襲來，結結實實的命中，讓穆薩德的眼珠子頓時突出到一個無比可笑的程度！
強烈的痛楚襲來，甚至短暫的阻礙了心猿意馬的幻象。
但這還沒完，冰山女子二話不說便又是一巴掌拍過去。
其中蘊含的沛然巨力竟然把穆薩德整個人在半空中拍飛旋轉數圈，隨後才撲通一聲跌落在地，光是聽着就讓人感覺到痛意！
“以後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言論，見你一次我就打一次！”
拋下狠話。
冷酷無情的女戰神便趾高氣昂的出去了，只剩下雙目無神的穆薩德依舊捂着劇痛的部位，好像還能看到一縷若有若無的哀嚎靈魂從他嘴巴里冒出來。
足足過了許久，知曉了情況後特意前來洗地的老約翰匆匆趕到。
一邊扶穆薩德起來，一邊語氣中不無埋怨的說道。
“暴行，這是赤裸裸的暴行！難怪你先前不願意加入他們，還真是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不過你也真是的，沒事往人家槍口上撞做什麼？嫌死的不夠快啊？”
憤憤不平的替穆薩德打抱不平。
老約翰開口安慰道。
“算了算了，就當路上跌了一跤吧，反正能拿個雞蛋也不虧，回去好好補補就行，這個警備隊咱不加也罷！”
“咳咳，等等！”
如同觸發了什麼關鍵詞，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穆薩德驀然驚醒。
隨後掙扎着看向一頭霧水的老約翰，堅定的出聲反駁道。
“千萬別這麼說，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警備隊是一個多麼偉大的組織！”
“……不是吧，你這小子腦殼出問題了？！”
“你不懂。”
穆薩德緩慢的搖了搖頭，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張一見鍾情的姣好面孔，脖頸上的紅領巾好像都更加鮮豔了幾分！
“加入警備隊，爲樞紐城獻出心臟，我輩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