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最酷熱的盛夏。
陽光似火,炙烤着大地。空氣裡都是馬路被烈焰炙烤過後的味道,十分刺鼻。幾乎沒有風,空氣都是凝滯不動的,讓人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這樣煩悶的天氣裡,裴以恆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來了。
小時候,裴以恆的生日過得很簡單,一般會有媽媽親自做的一個小蛋糕,媽媽親自唱的生日歌,再加一份小禮物。母子兩靠在一起,母親陪着孩子童言童語,一起憧憬那個是丈夫也是父親的男人出現的情形。
稍稍長大一些,裴以恆有了自己的幾個要好的小夥伴,雖然生日蛋糕還是很簡單,禮物也很簡單,卻多了人一起分享。
再後來,他進入了部隊。那是個爺們聚集的地方,一幫大老爺們聚在一起開懷暢飲,趁機幹一架或者說些葷笑話。熱熱鬧鬧,大大咧咧,盡情揮灑汗水與激情。那是他生命裡最燦爛的日子,永遠值得懷念恍。
回到裴家之後,裴以恆已經對過生日沒有什麼興趣了。可是他有了一個高貴的身份——裴家三少。於是,過生日就不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而是變成了許多人挖空心思想要參加的盛會。
裴以恆跟林熙和一樣,對這些掛羊頭賣狗肉的生日宴會很抗拒,可是老爺子老太太喜歡。父母的心思很簡單,小時候沒有得到的,長大了就要好好補償。哪怕他已經不需要,卻仍想給予!
從前,裴以恆被趕鴨子上架,也就勉強同意了。今年有了自己心愛的人,這個日子他要麼就讓它無聲無息地溜走,要麼就帶着她一塊出去逍遙快活。所以,雲妙風關於生日宴會的提議直接讓他一槍給斃了。
林熙和不怎麼在乎自己的生日。一個人漂泊在異鄉的時候,她心裡更是沒有什麼生日的概念。如果不是姑姑或者好朋友打電.話提醒,她會忘得一乾二淨。就算記得,也依舊像平常一樣過,沒有任何特別的準備,哪怕只是吃一頓好的。
可是,這不代表她完全不注重別人的生日。姑姑、玖玖、水嫩……這些人的生日她都記着,每年都會準備禮物。
今年,又多了一個裴以恆。
對於給裴以恆過生日,林熙和有些犯難,她完全不知道該爲他準備什麼禮物。給一個什麼都不缺的人送禮,是最讓人頭疼的事情。
早在幾個月前,林熙和就已經在想這個禮物了。可是眼看裴以恆的生日就要到了,她還是毫無頭緒。
“你還費心準備什麼禮物啊?把自己剝光了,綁上蝴蝶結送到他面前,保管他喜歡得發瘋!”這是水嫩給出的主意,永遠都那麼不靠譜。
最終,林熙和放棄了給裴以恆驚喜的念頭,很老實的去跟裴以恆商量。
裴以恆以爲林熙和壓根不記得他的生日,所以她能夠想到要爲他準備禮物,這已經是一份驚喜了。聽了林熙和的話,他咧開笑容,將她一把抱起來,猛親了幾口。“別費那個腦子了,把你自己送給我就行了。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禮物就是你。”
林熙和無語。這跟水嫩說的有什麼區別嗎?“除了這個之外,你還有什麼想要的?”
“要不這樣,咱們不是還沒度蜜月嗎?咱們出去旅遊,保證你全部的時間精力都屬於我,這就是我想要的。”裴以恆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沒完沒了的人和事來分割林熙和的時間和精力。那是他的媳婦兒,應該只屬於他一個人纔對!
林熙和思考了一下,就同意了。“好。我明天就去談假期的事情。那我們去哪裡?”
“你說了算。我只要你在我懷裡,你打算去豬圈旅遊都行。”裴以恆想到即將到來的二人世界,沒有工作也沒有別人,頓時覺得通體舒暢。
林熙和哭笑不得地睨他一眼。“你喜歡去豬圈旅遊我沒意見,不過千萬別拉上我。”
“那不行!不管上天堂還是下地獄,你都得跟着我。”裴以恆咬着她的耳朵說道,似威脅,更似承諾。
不管何時何地,他們都要在一起!
林熙和心裡一顫,沉默不語地讓他輕咬自己敏感的耳朵。他的呼吸灼熱滾燙,讓她覺得心裡都是一片熱度。這種感覺太美好,她一不小心就走了神。
“想到了嗎?”裴以恆微微拉開一點距離,啄着她的脣問道。
林熙和這纔回過神來,對上裴以恆深邃如海的眼眸,情緒翻涌中,搖了搖頭。“要不,你說了算?”
裴以恆眼內閃現狡黠的光芒。“什麼都我由我說了算?”
林熙和頓時嗅到了陰謀的味道,趕緊道:“去哪裡旅遊,你說了算。”
裴以恆哈哈地笑了起來,在她臉上狠狠地親了幾口。“媳婦兒,你以爲這樣就能夠阻止我嗎?我想做的事情,天王老子也攔不住,你還不知道嗎?嗯?”
說着,他用腰撞了她一下,赤.裸裸的暗示。
林熙和直接在他的腰上掐了一下。本來想要擰一把的,可是他的腰太過精瘦,壓根沒什麼鬆軟的肉讓她擰,只好退而求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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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以恆一把將她扛起來,飛奔回臥室。拿上筆記本電腦,兩個人窩在落地窗前的沙發那研究旅遊地點。
最後,兩個人決定去歐洲。對着地圖,兩個人商定了遊玩的路線,訂好了機票。彼此的心裡,都是濃濃的期待。
只可惜,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在裴以恆生日前兩天,裴毅出事了。不知道怎麼的,夜裡起來從樓梯上滾了下去。直到傭人起來幹活,才發現他暈倒在一樓樓梯口。
雲妙風十萬火急的將人送到了榮安醫院。
林熙和跟裴以恆還在睡夢裡,接到電.話,穿上衣服就往醫院趕。
坐在副駕駛座,林熙和看着裴以恆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嚴肅與凝,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作罷。
他們都知道,人上了年紀,最怕的就是跌倒。皮肉傷、骨折都不怕,怕的是腦子出問題。在國內,每年都有很多老人一跌倒就再也醒不來了。這幸虧是夏天,要是寒冬裡,那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一路飛奔到了醫院,裴以恆下了車就直接往裡衝。
林熙和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內。在一起這麼久,這是他頭一回只顧自己跑,完全不管她,可見他心裡有多麼着急。
裴以恆衝到急救室,裴毅還在搶救。
榮安醫院是裴家的產業,裴家的家主出事了,院長、副院長都在場,院裡最厲害的醫生都要隨時待命。
雲妙風站在急救室門外,已經哭成了淚人。見到裴以恆,頓時兩腿一軟,像個孩子似的哭倒在他懷裡。
“他會沒事的,他會沒事的。”裴以恆抱住她,連着說了兩遍,不知道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
雲妙風抽抽噎噎的訴說着,全部都是自責的話。“都是我的不好,我怎麼就睡得那麼死,我要是早點發現……”
林熙和終於趕到,在不遠處慢下腳步,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子兩。這個時候,她更像個局外人。她能做的,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在他們有需要的時候做點什麼。
手術室外的時間是過得最慢的,彷彿每一分鐘都被掰成了千萬份。想着裡面生死未卜的親人,更是每一秒鐘都是煎熬。
作爲一個外科醫生,林熙和見慣了這樣的場面。她每一次出現,都被會家屬扯住衣角,哀求她一定要救救他們的親人。
作爲孩子,她也親歷了父親與姑姑被推進手術室的心情。她知道,那種忐忑不安的等待有多麼的煎熬,有多麼的折磨人。
正是因爲太清楚,所以她一句話的安慰也沒有說。這個時候,語言是最蒼白無力的東西,默默的陪伴遠比喋喋不休的勸慰更有意義。
雲妙風哭了一段,已經冷靜下來了。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哭出聲來,可眼淚一直都在掉。她靠在裴以恆的身上,無助得像個孩子。
林熙和知道,裴以恆肯定也很着急。可是因爲雲妙風比他更脆弱,作爲主心骨的他必須表現得冷靜堅強。多少的煎熬,他都在心裡默默地承受着。
林熙和想走過去,給他一個擁抱,可是她生生地忍住了。因爲,還有其他人在。
不知道過了多久,裴以琛跟杜薇也趕過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吵吵鬧鬧的,卻無端的讓人心裡更覺得荒涼靜寂。
裴以琛跟杜薇昨晚宿在杜家。他們不在家,裴毅出事了。不管是怎麼回事,他們都會直接把責任按到雲妙風頭上。
手術室外,馬上拉開了一場爭吵。說是爭吵,實際上是裴以琛單方面質問雲妙風,字字句句都在指責雲妙風故意害裴毅。
雲妙風本來就傷心難過,被裴以琛這麼質問,頓時眼淚流得更多,卻是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完整。
裴以恆徹底惱火了,二話不說,直接對着裴以琛的腹部就是一拳。他的拳頭是部隊裡摸爬滾打鍛鍊過的,要是使出全力,這一拳下去能把人打個半死。好在他還存着理智,這一拳也只是教訓的意思。
饒是這樣,裴以琛也被他打翻在地上,捂着腹部好一會兒都動不了。
“殺人啦!救命啊!”杜薇驚慌失措的叫了起來。
裴以恆卻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他控制了力道,知道這一拳不會把人打死了,只是讓他吃點苦頭罷了。
院長、副院長等人在一旁,卻也不敢摻和裴家的家事。
裴以琛疼得冷汗都出來了。好不容易讓杜薇扶起來,就要撲過來跟裴以恆拼命。
裴以恆長腿一伸,抵在了裴以琛的胸口。“你現在最好別惹我。否則我把你弄死了,也頂多算是自衛過當。”
林熙和還真的怕裴以恆心情不好太沖動,所以忙靠了過來,抱住他的胳膊。
杜薇也嚇得趕緊把裴以琛拉開。真要開打,裴以琛絕對不是裴以恆的對手,光氣勢上就不知道輸了多少截。
裴以恆看了看林熙和,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默默地退回原來的位置。
裴以琛憤憤不甘,卻也不敢真的跟裴以恆真刀真槍幹一場。裴以恆是個練家子,他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忍下這口氣,他憤憤地甩出狠話:“如果老爺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裴以恆冷冷地瞥他一眼,那眼神就跟看一隻螻蟻差不多。如果不是看在老爺子的份上,裴以琛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裴以琛跟杜薇被他看得瑟縮了一下。那眼神太可怕,就跟吃人的猛獸似的。
裴以琛馬上又挺直了腰桿子,氣勢洶洶地瞪回去。可裴以恆已經將視線投向手術室的門,壓根沒理會他。這就像是重拳出擊卻打在棉花上,空蕩蕩的不得勁。一直以來,裴以恆都給他這樣的感覺,似乎他從來沒有被裴以恆當成一個對手!這種瞧不起,對男人來說是莫大的恥辱!也正是因爲這口氣,他纔會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得到那個位置!他要裴以恆像狗一樣趴在腳下,求他給一條生路!
裴以琛在心裡計算着。如果老爺子這一摔醒不來……
時間滴答,手術室的門開了又合上,那盞燈卻一直亮着,亮得人心裡發慌。
林熙和看看時間。想着雲妙風一起來就發現裴毅暈倒了,肯定沒來得及吃東西。她走過去,拍了拍裴以恆的手臂。“我去給媽買點吃的。”
裴以恆點點頭,捏了捏她的手。
林熙和在醫院旁邊的一家餐廳打包了一些糕點和熱豆漿。回來的時候,在醫院大門外碰到了夏半歡。
不管男人們私下裡怎麼鬥得死去活來,女人之間倒沒有那麼強烈的敵對情緒。
“你怎麼會來醫院?”夏半歡不解地問道。
林熙和就把裴毅摔下樓梯的事情告訴她了。“……目前還在搶救。”
“怎麼會這樣?”夏半歡嚇了一跳。顧不得去照顧裴以皓,就跟着林熙和一起去了手術室。
手術還在進行當中。
裴以皓已經成了廢人,夏半歡本來就六神無主了。現在裴毅又出事了,她更是不知所措。傻傻地站在一旁,一副孤立無援的可憐樣子。
林熙和將買來的早餐遞給裴以恆,讓他來勸雲妙風。畢竟,兒媳婦的話怎麼也比不上兒子的話管用。
“媽,先吃點東西吧。”裴以恆先將豆漿遞給雲妙風。
雲妙風腦袋歪靠在牆上,有氣無力地搖搖頭。“我吃不下,你們吃吧。”
一開口,雲妙風的聲音就有些哽咽了。她這輩子只愛過裴毅一個男人,他們的兒子都已經33歲了,可事實上他們相伴的日子還很短。她心裡的恐懼就跟海水一樣,洶涌猛烈,無邊無際。要不是有兒子在身邊,她早就崩潰了。
“多少吃一點。老爺子還需要你照顧。他受傷了,肯定要在醫院住些日子。你要是有什麼事,誰來照顧他?”裴以恆知道,只有搬出老爺子來,纔有可能湊效。
雲妙風聽了,果然就接過了那杯豆漿。她整顆心都是亂的,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一處。除了心裡的煎熬,其他所有的器官彷彿都已經褪去了原本的功能,所以她壓根感覺不到飢餓。機械地吸着豆漿,不知不覺吸完了,她還在用勁。
裴以恆伸出手,將她手裡的空杯子拿掉,塞給她一個包子。“再吃一個包子。你要相信老爺子,他會挺過來的。”
雲妙風什麼都沒說,拿過包子就往嘴裡塞。她吃不出什麼味道,只是把東西吞下去。許是吞得急了,噎得直翻白眼,又咳得驚天動地,弄得裴以恆跟林熙和一番手忙腳亂。
好不容易平復了氣息,雲妙風說什麼也不肯吃了,一泡淚水在眼裡打轉。
裴以恆拉着林熙和坐到身邊,認認真真地吃了些東西。然後繼續安靜地等待,焦急地煎熬。
不知道時間又過了多久,外面已經是日光高照了,那盞讓人心慌意亂的燈終於滅了。
雲妙風猛地站起來,又重重地跌了回去。
林熙和跟裴以恆忙一把扶住她。
那邊,裴以琛跟杜薇已經在追着醫生問情況了。
幸運的是,裴毅最終被搶救過來了。不幸的是,他處於昏迷不醒狀態。最後能不能康復,醫生也不敢給個準信。
雲妙風的身子又踉蹌了幾下,只覺得頭暈目眩,人已經虛脫了。冷汗沉沉溼了衣衫,臉色慘白一片,看着十分嚇人。
裴以恆趕緊將她扶到凳子那坐下來。
林熙和拿出紙巾給她擦去臉上的虛汗,又端來熱水讓她喝下。“媽,你把眼睛閉上。等感覺好些了再睜開。”
雲妙風有氣無力地看了她一眼,乖乖地閉上眼睛,身子止不住的顫抖。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說:“你爸爸會沒事兒的,對不對?”
“當然。老爺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他不會這麼容易被打倒的。你要對他有信心。”
雲妙風點點頭。“你扶我站起來,我們去看看他。我們得陪着他,不能讓他孤軍奮戰,得陪着他……”
“
好。”這個時候,裴以恆哪裡敢忤逆她的意思。她的精神處於如履薄冰的狀態,經不起折騰。老太太這輩子就愛老爺子一個人,他比她的命還重要!老爺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太太就算不會做傻事,只怕精神也要崩潰。想到這裡,裴以恆心裡也是一片冷意。
林熙和攙扶住雲妙風另一邊身子,看她像是大病了一場似的,走路都不穩妥。這就是夫妻,這就是親人,一個人的生死牽着另一個人的命,無法分割。
林熙和心裡莫名的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裴毅這次出事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爲。她不敢去想,如果裴以恆哪天也遭別人加害生死未僕,她能不能撐得住。直到這一刻,她才深切地體會到,這個人已經跟她性命相連了。
加護病房裡,裴毅靜靜的躺着。牀頭的儀器顯示着一串串的數據,那是生命的體徵。
雲妙風推開裴以恆跟林熙和的手,自己慢慢地靠近,臉幾乎貼在玻璃上。她的手慢慢的舉起來,貼在玻璃上,似乎在隔空撫摸裴毅的臉。
林熙和看到她的嘴脣動着,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想,她一定在心裡跟裴毅對話,懇求他不要丟下她。
林熙和轉頭看向裴以恆。她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任何表情,卻能讀懂他的心情。她想牽住他的手,給予一點安慰。可是她的手剛伸出,裴以恆突然快步撲向前。
林熙和愕然地轉過頭,恰好看到雲妙風軟軟地跌向了地面。她心臟一提,也快步湊了上去,跟裴以恆一起接住了雲妙風的身子。
院長、副院長就在一旁,見雲妙風暈倒,早已經讓人推來了移動牀,把雲妙風安排到了一個貴賓病房去休息。
安排妥當之後,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有裴以恆站在牀邊,一動也不動地凝視着自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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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熙和慢慢地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