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人生苦短,總共也沒有幾個六年。不過,對林智淵來說,這個結果已經算很幸運了。
在法官宣讀完判決的時候,林智淵用力地閉上眼睛。六年,六年之後他已經是一個年近古稀的老頭了,而且是一個坐過牢的老頭。未來,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期盼的了。
林熙和始終緊緊地盯着他,見到他面上的痛苦之色,她的心也揪成了一團。
裴以恆摟住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如果他在獄中表現得好,爭取到減刑的機會,很快就能出來了。月”
然而,這樣的安慰,未免太蒼白無力。
……
出了法院,林晴朗將林熙和拉到一邊,擁抱了她一下,又拍了拍她的肩頭。“你也別想太多,也別太難過。說實話,仔細想想,這也未必不是好事。他這一輩子,有大部分的時間都活在了仇恨裡,恐怕也很痛苦。如今在裡面,他倒可以放下所有的事情,好好地去想個清楚明白。沒準,這也是一次解脫的機會。”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然而,作爲安慰,它還是太蒼白了鵓。
林熙和微微笑了笑,主動擁抱她。“姑姑,你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的。”
“你能想明白就好。做人不能鑽死衚衕裡,跟你爸一樣。人生就是這樣,沉沉浮浮,悲悲喜喜,總是交替着來的。我們得冷靜對待,保持一顆平常心。發生了的事情不要太過糾結,想想未來,沒什麼過不去的。”
“嗯。”林熙和的笑容明顯了幾分。
跟林晴朗他們分開後,裴以恆就直接載着林熙和回了別墅。
一路上,林熙和一言不發。她也說不上自己是什麼心情,總之不太想開口說話。要說她特別難過,其實也沒有,就是好像心裡那個口子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回到別墅,一進門,裴以恆一把將她推在門上,欺了上去。“你是不是在心裡怪我?怪我沒能讓他得到更輕的量刑?”
“你胡說什麼啊?”林熙和有些哭笑不得。“我怎麼可能怪你?如果不是你四處奔波,結果肯定比這個還要嚴重得多。我不怪你,我感激你來不及呢。”
林熙和不是那麼天真的人,既然有人想要置林智淵於死地,那恐怕已經佈置好天羅地網了。裴以恆能夠讓他只判個過失殺人罪,而且還不是最重的量刑,已經很不容易了。
裴以恆捏了捏她的臉蛋。“你一路上黑着一張臉,可把我嚇壞了。”
“我不是跟你生氣。我就是、就是有點不是滋味兒吧。我想,沒有人看着自己的親人鋃鐺入獄還能歡天喜地的吧?”林熙和主動抱住他的腰,表明自己真的沒有怪他。
裴以恆低頭,吻了吻她的脣。“今天都請假了,要不要出去玩?去海邊別墅怎麼樣?”
林熙和看了看時間,搖搖頭。“都這個時間了,到海邊別墅都已經下午了,還是算了吧。咱們在家裡躺在陽臺沐浴陽光談天說地,也不錯啊。”
“媳婦兒最大,聽你的。要不要先睡一覺,起來再曬太陽。”裴以恆知道,她昨晚沒睡好。
“不用了。”她現在腦子亂,就算在牀上躺着,那也只是幹躺。
進了臥室,裴以恆走到陽臺,把兩個躺椅並排放在一起。將手機掏出來放在一旁的小桌上,他自己躺下去,然後將林熙和一把拉進懷裡來。
林熙和也將手機放在桌子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他懷裡就不動了。
若不是聽得出來她的呼吸並不均勻,裴以恆都以爲她已經睡着了。大手微微擡起,輕撫她的長髮。明知道林智淵對她有多冷情,她卻依然不能對他也回以同樣的冷酷無情。
想到這一點,裴以恆就不明白,這樣一個面冷心熱的女子,上輩子他怎麼會把她當成一個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人?當真是瞎了眼!
他忍不住將她摟得更緊,低頭在她面上印下細密的吻,帶着一股珍重的疼惜。只有狠狠地徹底地失去過,才懂得能夠再次擁有是多麼的不容易!如若再不珍惜,該遭天打雷劈!
林熙和的耳朵就貼在裴以恆的胸前,剛好能夠聽到他沉穩的心跳,慢慢的,她的情緒就恢復了。“我有點渴了。我去泡壺茶,再切點水果。”
“你躺着,我去弄。”裴以恆抱着她一起站起來,然後將她放回躺椅裡,自己去泡茶切水果了。
林熙和將身子挪起來一些,心滿意足地吁了一口氣。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下面波光粼粼的湖面,她很快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裡,手裡突然震了起來。因爲兩個人的手機都是震動模式,迷糊裡她也沒注意是誰的手機,直接拿起來就按了接聽。
“六年,現在你滿意了?六年,對於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來說,很有可能生命就停在那裡了。嘖嘖嘖,真是可憐。”
陌生的男性嗓音傳過來,語調很淡,說出的話卻如響雷轟在了林熙和的耳邊。
“這邊有事,先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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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熙和愕然地抓着手機,聽了好一會兒嘟嘟的忙音,她纔將手機丟在了桌上,也沒看來電顯示的是誰。腦子裡一遍一遍地迴響着對方那句話,就像有一道雷不停地在她腦子裡劈閃。
他說“你滿意了”是什麼意思?裴以恆到底是幫忙把爸爸的量刑減輕了?還是說,裴以恆纔是那個真正的幕後黑手?
林熙和一遍一遍地琢磨那個人的語氣,越想越覺得像後者。因爲他的語氣很怪,既有邀功,又有幸災樂禍的意思。這兩樣東西揉和在一起,特別的讓人難以判斷,又總讓人往不好的方向去聯想。
林熙和又開始仔細地回想整件事的起因、經過、結果,還有最近裴以恆的種種表現。這麼一想,確實有很多的巧合之處。郭敏儀和姑姑幾乎都在差不多的時間知道了父親的秘密,是誰在背後拋出線索?林康健的存在,只有他們幾個人知道,別人又怎麼可能綁架他?父親不惜一切只爲了林康健,爲什麼最終卻把林氏的股份交給裴以恆?爲什麼在拿到了林氏的股份之後,裴以恆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忙碌?爲什麼他偷偷地去見蘇陌……
越想,林熙和越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裴以恆在背後操作,那麼……
林熙和不敢往下想,她怕剎車失靈,到時候就要墜落懸崖,粉身碎骨。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裴以恆放下手裡的東西,走過來想摟住她。
林熙和卻反應特大地擋開了他的手,人也騰地站了起來,退開一步。
“怎麼了?”裴以恆蹙起劍眉,有些莫名其妙。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一副吃錯藥了的樣子?“到底怎麼了?”
林熙和麪對着他一臉關切的表情,質問的話卻吼不出來。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她終於決定攤牌了。“我剛剛無意中接了你的電.話,是一個男人打過來的,他提到了爸爸的事情。”
裴以恆心裡微微一動,面上卻沒有露出一丁點的破綻來。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手機,用淡淡的語氣問道:“他怎麼說?”
“我爸爸被判了六年,他問你覺得滿意嗎?”
“他原話是這樣的?還是你理解成這樣的?”裴以恆依舊很淡定,不過,他心裡有那麼一點不痛快。儘管他確實揹着她做了一些事情,但不被她信任的感覺依然讓他很不爽。
“六年,現在你滿意了?六年,對於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來說,很有可能生命就停在那裡了。嘖嘖嘖,真是可憐。”林熙和一字不落地將那人的話重述一遍,連語氣都模仿得九分相似。“你能不能告訴我,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裴以恆面上泄露出一絲的憤怒,一絲被懷疑的受傷。“你覺得他是什麼意思?你認爲是我.操縱了這一切,是我把你爸爸送進了監獄,是嗎?”
林熙和沒有回答,她確實有這樣的猜想。
裴以恆靜靜地凝視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迴應。良久之後,他突然冷笑了一聲。“我承認,我恨他,因爲他傷害了你。我不怕告訴你,如果我要報復他,我會報復得更徹底。六年算什麼?我會讓他直接上刑場!外面不都說了嗎,裴三少心狠手辣、冷酷無情!所以,你認爲我真要收拾他,我有可能這樣就算了嗎?”
林熙和發不出聲音。在一起兩年多,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裴以恆露出這樣的表情來。她甚至毫不懷疑,如果她再出言挑釁,他會直接把她給撕了!他現在的樣子,就像是一頭盛怒之下的猛獸,隨時都會一躍而起把獵物給撕得稀巴爛!
裴以恆的視線依舊牢牢地鎖住她,根本不讓她逃離。隨後,他苦笑了一下。“好吧,就算這一切都是我在背後搞鬼,那你認爲我的目的是什麼?你是不是又縮回到原來的狀態,覺得我接近你、跟你結婚,就是爲了林氏?林熙和,你敢不敢現在就直接回答我,你認爲我的目的就是這個?”
“我敢!”泥人尚有三分土氣,何況林熙和從來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性子!
裴以恆眼珠子瞪得很嚇人,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語氣裡,有一股子隱忍的決絕。“你說。只要你說出來,這兩年多的傾盡所有我就當是付水流了!”
林熙和張嘴,本以爲那句話可以很容易就吐出來,事實卻像是有什麼堵住了她的喉嚨,她根本發不出一個音節來。她就這麼直挺挺地站着,微微仰起頭與他對視,美麗的眼眸瞪得很大,錯愕中夾雜着不捨與糾結。
突然,她轉頭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機,轉身就走。她需要冷靜!完全的,徹底的冷靜!
裴以恆一個箭步上去,從後面一把抱住她。“你想去哪裡?”
林熙和咬着嘴脣,狠狠地閉上眼睛。眼眶熱得厲害,彷彿下一秒就會有滾燙的液體流出來。“你放手!”
她不敢多說,因爲她的喉嚨已經在發緊了,她怕自己會沒出息的哭出來。儘管,她從來沒試過有這樣脆弱的情緒。她是個女子,卻是一個寧願流血也不肯流淚的女子。但現在,她感覺到眼淚快要掉下來了!
“你想去哪裡
?話都還沒說清楚,你就想走了嗎?”裴以恆一把將她的身體轉過來,卻刻意地控制着力道,怕自己誤傷了她。到時候,他會後悔得想剁了自己的手。
林熙和不願意看他,直接伸手去推開他。現在她整個人都是混亂的,根本不可能把話說清楚。她也不願意在混亂的狀態下說錯了話,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不把話說清楚,你哪裡都去不了。”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不會弄疼她,可她也沒辦法掙脫他的懷抱。
林熙和猛然擡頭看向他。她始終記得,裴以恆不止一次跟她說:“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裡也去不了。”
“與其你一個人躲起來胡思亂想,得出一堆亂七八糟的結論,還不如我們坐下來說個清楚明白,你說是不是?還是說,你已經決定了,不再跟我過一輩子?”
一輩子!這句話直擊要害,讓林熙和放棄了推拒掙扎。她不想跟他過一輩子嗎?她當然想!可是既然有了疑問,她就必須弄個清楚明白,而不是捂着過一輩子。
“裴以恆,你先放開我。”林熙和看着他,還算平靜地提出要求。
裴以恆靜默了幾秒,才鬆了手。
林熙和轉身,走過去倒了一杯茶。然後端着茶杯來到護欄邊上,倚着護欄靜靜地喝茶。茶是寧神明目的好東西,她現在剛好需要。
裴以恆不着痕跡地吐了一口氣,走到她身邊去站着,低頭凝視着她。他剛纔確實有些生氣,但幸好沒失去理智。“你想問什麼就儘管問,我知無不言。”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你明白嗎?”林熙和轉頭對上他的視線。他的視線一如既往的滾燙。“這不是你解釋就能消除的,必須我自己想得清楚明白了才能真正地解決。所以,我需要冷靜,絕對的冷靜。你將我困在這裡,我根本什麼都想不清楚。”
“那你想怎麼樣?再去一次西藏嗎?”
林熙和被問得啞口無言。從現在的狀態可以確定,上回去西藏根本沒有解決問題。那麼再去一次,又有什麼意義呢?
“說實話,我不知道。”林熙和甚少有這種不確定到近乎迷茫的狀態。愛上裴以恆讓她丟了一些東西,至今都沒能找回來。
裴以恆將她迷茫到近乎脆弱的情緒看在眼裡,終是沒忍住,將她摟到懷裡來。“你在害怕什麼?這麼長時間我們都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對,夜夜共枕,難道還不夠你看清楚我這個人嗎?熙和,你是足夠聰明的女子,只要想看清楚一個人,沒有人可以欺騙你。你現在看着我的眼睛,看看你面前的這個男人,你可在他眼裡看到了一絲半毫對你的虛情假意?”
若是在從前,若是對別人,林熙和是有這個自信的。在遇到裴以恆之前,她確信自己看人看得很準。唯獨面前的這個男人,她明明看得那麼真切,卻又總好像還隔了一層薄紗。明明這層薄薄的紗其實並不能擋住什麼,卻足以在她心裡生出些許的不確定來。
林熙和重新垂下視線,仍是亂。“你所說的那個聰明的女子,是在遇到你之前。現在,她正處在最笨的狀態,你明白嗎?對不起,我真的想出去走走。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派人暗中跟着。”
裴以恆看着她放下茶杯,轉身離去,腳步微亂。他一時不知道該心疼她多一點,還是竊喜多一點。她剛纔那句話,無疑是在告訴他:她愛上了他!
兩世爲人,他費盡心思才求到的真情,如今已經確鑿在他掌心裡了。多少個夜晚伏安籌劃,多少忐忑不安的等待,多少徹夜無眠的思念……除了他自己,無人知曉。
裴以恆突然擡手,一把捂住了眉眼。他是男兒,他的眼睛並不會輕易落淚,所以他用力地閉上眼睛。
彷彿透過一層層的迷霧,裴以恆重新睜開雙眸。朦朧中,他看到樓下那個女子的身影。
那個女子腳步匆忙而凌亂,讓人莫名地擔憂。
裴以恆握緊十指,一把拿起桌上的手機,匆匆地追了下去。那是他的女人,他必須守護着她。
林熙和摒棄雜念,專注地開着車,只是心情仍是亂糟糟的,所以她沒注意到後面跟着的裴以恆。
車子在郊區通往城區的路上飛馳着,一直到接近城區的十字路口,林熙和茫然地發現,她還沒有目的地。
綠燈亮起,她沒有動。
急性子的人已經在後面猛按喇叭,還有人從車窗探出上半身來罵人,什麼“婊.子,賤.人”之類難聽的字眼都冒出來了。
裴以恆忍着沒有下車揍人。
林熙和最終選擇了去往無憂山的方向。至於爲什麼會選擇無憂山,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許,這是來自心底的暗示。
裴以恆見她將車子開往無憂山,反倒鬆了一口氣。他跟得並不太近,所以她一直都沒發現他在身後。
車子終於穩穩地停在了無憂山山頂的廣場。
因爲不是假期,山頂上人很少,偶爾有個老爺爺老奶奶揹着手慢悠悠地散步,傳遞出一種“山中不知歲月”
的感覺。
林熙和下了車,站到邊沿的地方放遠遠眺,可以俯瞰這座城市的一部分。滿目的高樓,透着一股冷硬的絕情。
她出生在這個城市,成長在這個城市,卻並不愛它,所以她一轉身遠走他鄉,輕易不肯回來。再次回來,她卻被羈絆在這裡,因爲一個叫裴以恆的男人。
“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裡也去不了。”他以絕對強硬的姿態入侵她的生活,將她困在他編織的牢籠裡,逃不掉,也不想逃脫。
微微呵一口氣,林熙和轉身,往裴以恆曾經帶着她一起攀爬到頂的懸崖走去。只是,裴以恆不在身邊,她根本就不可能上去。
就在林熙和對着崖壁發呆的時候,突然腰肢一把讓人抱住。她倒抽一口氣,正要反抗,卻在最後關頭停了下來。“你怎麼來了?”
“你不是說,我要是不放心就派人暗中跟着嗎?別人我也信不過,只好自己來了。”
“你確定你這樣是暗中?”
裴以恆低笑兩聲,震得林熙和心兒跟着耳朵一起顫。然後他一把將她拉到背上,將人背起來。“抱緊了。”
林熙和已經有過經驗了,所以馬上緊緊地抱住他的脖子,腿也纏住他的腰。
裴以恆輕車熟路,一眨眼,就已經揹着一個“大包袱”出現在懸崖頂上。
山風獵獵,沁心涼。
林熙和從他背上跳下來,也不去看他,直接走到那塊巨大的石頭上坐下來。這已經是她第三次跟裴以恆來這裡了,似乎每一次來都帶着不同的心情。
第一次,他們還沒有在一起。她對他還有着最深的防備,只是被他逼着來的。
第二次,他們兩情相悅,甜甜蜜蜜,算是來度假的。
第三次,他們出現了矛盾。
那第四次呢?
林熙和不知道還會不會有第四次,她也無法想象第四次會是在什麼情況下發生。
裴以恆湊到她身邊坐下來。倒是沒有攬她的腰,只是肩頭挨着肩頭,胳膊貼着胳膊,近得可以分享彼此的呼吸。
誰都沒有說話。耳邊只有獵獵風聲、樹葉沙沙聲和不知名動物的叫聲,吵鬧中更覺得靜寂。
林熙和被風吹得很舒服,因着昨晚沒睡好,這會兒竟然有些昏昏欲睡。後來,她索性直接靠着裴以恆睡了過去。
裴以恆小心地將她抱到懷裡來安置好。山裡涼,她穿這點衣服只怕會凍着,有他的體溫就不怕了。
林熙和被驚擾了,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下意識的想要掙脫,卻讓他按住了。
“睡吧。再不睡,就成熊貓了。還是說,你想到動物園住幾天?”
林熙和不接話,靜靜地凝視了他一會兒,突然眼睛一閉,扭頭把臉埋到他懷裡去了。剛開始還在胡思亂想,後來就真的又睡着了。
裴以恆的力氣比一般男人要大得多,在部隊裡,他們揹負幾十公斤的重量衝鋒陷陣都完全不是問題。但這樣子抱着一個人,長久地維持着一個姿勢,腿腳很快就麻木難忍了。懷裡的人睡得正酣,他不敢動,也捨不得動,便一直咬牙忍着。忍到後來,額頭上都開始冒汗了。
“醒了?”
林熙和還沒有完全醒過來,微微眯着眼睛看他,神情茫然。
裴以恆知道,她的腦子還沒完全運轉呢。這會兒,她只怕連睡着之前發生了什麼,都完全沒有印象。於是,趁着這個時機,他趕緊親了幾口。
可惜,林熙和很快就清醒了,拿手推開他,並站了起來。
太陽已經西斜了。殘陽如血,蒼涼而壯美。
裴以恆也隨着她站起來。不過因爲腿腳麻木得太厲害,他差點踉蹌跌倒。
林熙和嚇了一跳,一把攙扶住他。“你小心點!”
裴以恆重新坐回去,舒展四肢,靜等着那股麻木到疼痛的感覺消失。他這人不怕疼,但還真的受不了這種麻木無力的感覺。
“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林熙和有些着急地蹲下來,手探向他的額頭去測試體溫。這時,她才發現他額頭有汗珠。
“我沒事。”裴以恆將她的手抓在掌心裡,捏了捏。“真的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
林熙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她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睡的時間不短,他抱着她一直維持着同一個姿勢,恐怕整個身體都麻木了。
“你就不會動一下啊,笨!”林熙和心疼又好氣,趕緊伸手幫他按摩兩條腿。
裴以恆被罵了,反而咧着嘴笑得特別開心。尤其是還能享受媳婦兒的愛心按摩,他更是心花怒放。自己也不活動胳膊了,放鬆身體等着媳婦兒伺候。
林熙和給他按揉了足足差不多十分鐘,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額頭都冒汗了。
裴以恆見狀,拉過她的兩條胳膊輕揉慢捏。
“呵呵——”林熙和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笑什
麼?”裴以恆不解地看着她,嘴角也跟着揚起來,他愛極了她這樣美麗的笑顏。
林熙和搖搖頭。她就是覺得他們兩個人來回地幫對方揉捏,好像沒完沒了的感覺。沒完沒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一輩子?如果真的可以一輩子,那就太好了……
裴以恆湊上來,抱住她親了親。“是不是還在笑我傻?”
“你知道自己傻就好。”她扭着身體掙扎,卻掙不開,只得放棄了。
“不都說,夫妻要互補嗎?你已經這麼聰慧了,那我只好傻一點了,要不就不相配了。”莫名的裴以恆想到了一句話。“你如此聰慧原不必如此美麗,難得兼美!”
如此讚譽,讓林熙和一時有些不好意思。睨了他一眼,道:“你念詩呢!”
“我念你。”裴以恆低笑。隨之將臉貼在她的頸窩裡,道,“這真是個好地方,沒有任何人來打擾我們的二人世界。我看咱們也別去國外買什麼農莊了,直接在這蓋一間茅屋,豈不是更有古時候世外高人的感覺?”
“我可不願意當什麼世外高人,我是個俗人,吃五穀雜狼的俗人。”那種無所事事的日子也就偶爾過一下會覺得不錯,長期那麼生活,只怕會百無聊賴。
“你說了算。你說是什麼人,那咱們就是什麼人。你說做什麼人,咱們就做什麼人。我們家由你做主,我只管追隨你的領導。可滿意?”
林熙和不回答。這人說什麼都一套一套的,讓人無從反駁。就算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一時也理不清。也不知道是他太聰明,還是她太笨了。
“裴以恆,我爸爸的事情,真的不是你在幕後操縱嗎?你要說實話,因爲你不可能瞞着我一輩子的。”紙永遠包不住火。
裴以恆坦然地對上她的視線,直接道:“在你爸爸的事情上,我問心無愧。”
林智淵那是罪有應得,所以他確實問心無愧。懲治罪惡,難道還有羞慚不成?
林熙和敏銳地抓住了他話裡的漏洞。“我想知道的是,到底是不是你操縱了一切,而不是你是否有愧。”
“不是。”
“你用我的性命發誓。如果你說謊,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用這種電視劇裡的戲碼了。
“何苦用你來發誓,用我的命就是。如果我說謊,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裴以恆特別爽快地就把毒誓給發了。
林熙和靜靜地凝視着她,心思百轉。“不,剛纔的不算,你用我的性命來起誓。”
“這個不可能。我連人家罵你一句難聽的都想割了他的舌頭,你覺得我可能拿你的性命開玩笑嗎?還是說,你希望我起誓完之後,把自己的舌頭割了?”
“別胡說八道。”
裴以恆一把將她攬住,下巴輕輕地蹭着她的髮絲。“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難道還能作假嗎?就算我不惜命,我也不能接受自己一命嗚呼,到時候你就屬於別的男人了!要真那樣,老子死了也要變成惡鬼,跟你來個人鬼情未了!”
這下,林熙和是徹底被逗笑了。這人真是的,嘴巴還有譜沒有?“你的書都念到哪裡去了?在部隊那些年也沒能把你的觀念給糾正嗎?居然敢滿嘴的封建迷信思想!”
“老子是文盲,怎麼的?膽敢嫌棄老子,看我怎麼收拾你!”裴以恆直接耍無賴。上輩子,他喝了一肚子的洋墨水。這輩子他還真的沒怎麼唸書,時間都用在部隊裡摸爬滾打了。
林熙和有股衝動想敲爆他的腦袋,看看這裡面裝的都是什麼東西。好歹是堂堂裴家三少,也不怕丟了裴家的臉面,回去挨訓!
裴以恆在她嘴脣上啄了幾口,瞬間換上一臉可憐巴巴的表情。“媳婦兒,你男人真的沒讀幾本書,只有高中文化,你不會嫌棄我吧?”
林熙和忍不住無語地戳了戳他的胸口。“裴以恆,你別鬧了。”怎麼越來越像小孩兒似的!
裴以恆一臉哀怨,只差撅個嘴。“媳婦兒,你果真嫌棄我了。”
“裴以恆,你給我正常點。”林熙和忍不住揪他的臉。“不過,你真的只有高中文化嗎?”
“真的。我念了高中就去了部隊混,沒有上大學。我聽說你是本碩博連讀的,你說咱們這算不算是女博士跟農民工的感人愛情?”
林熙和忍不住笑出聲來,斜睨着他,又狠狠地戳他胸口。“你,農民工?”
裴以恆:“嗯。”
林熙和:“你種過地嗎?”
裴以恆:“沒有。”
林熙和:“你知道什麼時候播種,什麼時候收割嗎?”
裴以恆:“不知道。”
林熙和:“……”
因爲沒有任何事先準備,裴以恆想在山頂上過一晚上的建議,被林熙和毫不留情地駁回。
夜裡躺在牀上的時候,林熙和想起整件事,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又讓裴以恆給矇混過關了。似乎不管事情多麼嚴重多麼複雜,他最後
都能連哄帶騙地蒙過去,而她每次都上當。頓時,林熙和覺得自己的智商已經到了令人堪憂的地步!
“還不乖乖睡覺,嘆什麼氣?”裴以恆突然道。
林熙和索性躺平身體,在黑暗裡看着天花板。“裴以恆,我覺得我好像每次都被你牽着走。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媳婦兒,你這是打算造成千古奇冤嗎?你讓向東我不敢向西,你讓我說白天出來的是月亮我不敢說那是太陽,到底誰牽着誰走啊?”
又來了!林熙和氣得狠狠地掐他的大腿。
……
下午的研討會上,因爲對一起病例的意見不同,顧雅莉跟林熙和嗆了幾句。最終,顧雅莉被林熙和犀利如刀的幾句反駁嗆得臉紅脖子粗,當場就要撲過來跟林熙和拼命。
其實,在醫學問題上持有不同見解是常有的事情,辯駁爭論也沒什麼大不了。壞就壞在顧雅莉這人心高氣傲,尤其看林熙和不順眼,這才把事情給複雜化了。
散會之後,肖遠航將兩人叫到辦公室,想着幫忙化解兩人之間的矛盾。他一番語重心長的說辭之後,顧雅莉直接嗆了一句讓他肺疼的話。
“這醫院裡,誰不知道你偏愛林熙和?你喜歡護着她就盡情地護好了,何必裝出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沒來由讓人噁心!”直接摔門就出去了。
肖遠航愣了好一會兒,才尷尬地將視線對上林熙和。“對不起,我好像越幫越忙了。”
“如果沒別的事情,我先出去了。”
肖遠航頓時覺得自己根本就是沒事兒找虐!這兩位祖宗,哪一位他都惹不起!
積壓了一肚子不痛快,顧雅莉一下班就去酒吧喝酒。那是一個可以盡情釋放情緒的地方。燈光昏暗裡,誰也看不真切對方的樣子和表情,糊里糊塗,醉生夢死。
顧雅莉雖然比不上林熙和的國色天香,但也算得上是一位美女。她孤身一人來酒吧,從一進門就被人給盯上了。
“一個人喝酒,豈不是太沒意思了?”
顧雅莉拍蒼蠅似的揮手,毫不客氣地回道:“關你什麼事?滾開,別來煩我!”
“一個人喝酒有什麼用?你應該做的,是狠狠地反擊回去。”男人湊到她耳邊,幾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說道。
顧雅莉終於正眼看了他一下。但是因爲光線問題,只能看到一個很深的輪廓和一雙黑亮的眼睛。““你知道什麼?”
男人勾着嘴角,笑得神秘莫測。“我什麼都知道。如果你想報仇雪恨,我還可以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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