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是被飛機窗口灑落進來的陽光曬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
飛機穿行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上,漸漸地飛出了北京陰雨連綿的上空,有溫暖的陽光灑滿了天空。
南方的天氣就是比北京的陰冷灰霾多了秋日的明朗與溫柔,白雲一團團的飄蕩在藍天之上,像棉絮一般讓人看了便覺得心情輕軟。
她靠在窗邊,閉着眼,感受着多日不見的陽光溫柔的撫觸着自己蒼白的皮膚,有暖洋洋的味道,讓她潮溼陰暗的心,彷彿都爽愜了許多。
耳朵邊有安心對着蕾娜嬌喊的聲音:“蕾娜姆姆,你看,是大海,我好想念加利福尼亞州的海岸呢!”
迷路再次睜開眸子,果然看見下方是一片碧波大海,一望無垠,有白礬遠遠飄過,仿若美麗的油畫。
她脣角微微揚起了笑,眼睛也明亮起來。
陳三在一邊看着她,金色的陽光落在迷路的臉上,勾勒出她溫柔美麗如鳶尾花般的姿態,脖頸細長優雅,皮膚蒼白卻細膩,五官陷落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間,有一種彷彿油畫鐫刻般的美感。
他悄悄地用近乎着迷地看着她,用目光描繪她的輪廓。
他知道迷路一直都很喜歡大海,吹着海風,心情都會很好,只可惜在美國的時候,她需要跟在摩根身邊,所以長居紐約,反倒不能常去海邊。
這一次,陪伴她的是自己,他相信能將她拉回自己的身邊。
很快飛機上傳來空中小姐溫柔的聲音,告知所有旅客們,深圳寶安機場就要到了,降落時候需要注意的一系列事項。
飛機降落時,迷路感覺心頭有一種悶悶地感覺,隨身揹着的包裡硬邦邦的裝着柳卿相片的相框嗑了她肋骨一下,靠近心臟的地方有一點疼,她揉了揉眉心,將那種奇怪的不安甩掉,提起揹包率先下飛機。
頭等艙的好處就是這樣,不用人擠人。
這就是所謂錢的便利了。
迷路走下飛機,深圳深秋依舊有二十六度左右,陽光極好,天高雲淡,有颯爽秋風在空曠的機場上呼嘯而過,草坪上傳來乾草夾雜着青草的爽愜的味道。
因爲寶安機場離海非常近,她能聞到空氣裡還能有明顯的海風鹹味。
很舒服呢。
她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彷彿將陰霾許久的心情都要隨着呼吸吐出身體。
“一切都會好的。”
“嗯,一切都會好的。”陳三看着她微笑,溫柔地拂開落在她臉上的髮絲,雖然在養傷的這段時間不知道她和柳卿之間發生了什麼事,讓她的心情變得如此糟糕,但是他會好好的守護她,讓她徹底的遠離柳卿的影響。
那個害得迷路如此辛苦的男人根本不配擁有她。
在迷路在產房裡痛苦地生產的時候,在她抱着剛出生的安心無數次夜半驚醒,哭泣的時候,她都曾喊過那個男人的名字,那個男人卻不知道在哪裡,守護在她身邊的是他。
如今那個男人只是趁着他受傷,所以才乘虛而入。
現在他回來了,從今往後,他不會再給柳卿機會。
雖然他是一個怪物,但是這樣也好,他會很疼愛安心,像自己的兒子一樣呵護他。
最讓他欣慰的是,安心也很喜歡他。
這時,蕾娜接了個電話,對迷路比了個手勢,迷路微微一笑道:“走吧,然氏集團已經派人過來接我們了。”
“我們真的要住在他們安排的地方?”陳三皺了下秀氣的眉,覺得有些不妥。
迷路在美國擁有自己的勢力後,曾經下大力氣去查了當年發生的事情,然方在裡面的作用簡直是‘不容小覷’,當年最想讓迷路死的,不是秦和風那個瘋子,而是然方。
如今迷路居然要和然氏集團合作,他不得不擔心。
迷路脣角浮上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們覺得我還有利用價值,當然不會就這麼急着下手,然方還想要用我來對付柳卿呢。”
陳三拖着行李的手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一頓,他有些不明白:“然紫紫不是要嫁給柳卿了麼,爲什麼然方還要對付他?”
迷路沉默了片刻,嘲謔地輕笑:“誰知道呢,然方是曹操樣的梟雄人物,誰知道一頭狡猾狠毒的狼王在想什麼,要知道,狼可是能吃掉自己受傷同伴和父母的殘忍生物,何況柳卿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可以利用的人物而已。”
至於然紫紫,她可不覺得那個女人有多愛柳卿。
等迷路一行人剛出機場通到的時候,一名精幹的三十五歲左右的女子領着好幾個看似保鏢的人物迎上來。
“請問是迷路小姐麼?”女子露出職業化的微笑。
“是的,你們是然氏的人?”迷路淡淡地道。
女子一笑:“不,我們是SC集團的人,柳總裁早已在深圳這邊給您安排下了安全的住所,所有的家政服務到保全人員,都已經給您配備了最頂尖的,相信在深圳一定能保障您和小小少爺的安全。”
迷路聽到這個名字,不由自主地皺眉,柳卿的手還真是伸得夠長,既然決定不要再見面,又何必爲她們打算安排,他到底想幹嘛?
女子似乎察覺了迷路的疑問,微笑道:“柳總裁在深圳這邊的安排是很早就已經安排了的,SC集團在香港的分公司是除了集團總部之外最大的分公司,所以在深圳也有很多自己的物業和員工,總裁上個月就知道您有到深圳考察項目的意願,所以在這裡已經安排下了。”
看着迷路一臉冰冷,不打算領情的模樣,女子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臉上卻不露聲色的道:“迷路小姐,希望您一切都以安心少爺的安全爲考量,像之前若您沒有甩掉保鏢,也不會那麼輕易地就被人攻擊。”
女子說的話犀利又毫不留情面,聽起來未免刺耳。
“你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指責迷路小姐!”抱着安心的蕾娜首先就沉下臉,她的中文一直都不錯,當然能聽得懂對面的女子說話並不客氣。
迷路卻一擡手,阻止了其他人未出口的斥責,她靜靜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目光幽深冰冷,直到看得對方几乎忍不住要退一步,才忽然露齒一笑,如三月春風般怡人:“好,我跟你走。”
這個女人很直接,雖然話不中聽,但是她說的是實話,她從不會否認自己的錯誤,就是因爲她的自信與輕率,所以才讓羅斯柴爾德家族的人有了可乘之機。
柳卿確實有責任保護安心的安全。
看着率先離開通道的迷路,女子忍不住悄悄鬆了一口氣,那樣看着溫柔如春風般的女子,在與自己的對視瞬間,那種奇怪的無形壓迫感竟然讓她不敢直視,總裁看上的女人果然不簡單。
也幸好很早的時候,總裁就交代過孩子是這位小姐的軟肋,她可以不買總裁的賬,但是絕對不會拿那個小天使的安全做賭注。
“雲姐,我們快點跟上吧。”身邊的保鏢輕聲道。
紀雲這才點點頭,立刻跟上的同時交代身邊的人:“給北京那邊打電話,告訴秦姐,迷路小姐和小小少爺已經到了。”
紀雲和她都是跟着柳總多年的機要秘書,柳總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點。
小小少爺和柳總輪廓那麼像,說不定就是柳總裁的種,她和紀雲都受過柳卿的大恩,怎麼樣都要保證迷路母子的安全。
她看着迷路在陳三說話的微笑模樣,又看向北方的天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但願柳總能夠熬過來。
否則……
車子一路風馳電掣,很快就進入了市區
“媽咪,這裡就是深圳嗎,深圳有什麼好玩的呢?”安心到底還是小孩子,抱着他的小熊水壺好奇地四處張望。
很顯然,新的環境讓他有些低落的情緒也好了很多。
“嗯,你看,那是地王大廈……。”迷路在FSK工作的時候,曾經來過深圳出差三個月,很喜歡這個近海城市。
陳三看着兩母子在窗邊指指點點,難得的開心,他的脣角也不自覺的揚起一絲笑來,但是,很快他的笑容就隱沒了下去。
畢竟他沒有想到哪怕是到了深圳,也還是躲不開柳卿的影響力。
那個男人不但心細如塵,並且對迷路的心理弱點非常瞭解,而且善加運用。
他不敢說柳卿心懷惡意,但是,同爲男人,還是曾經相處多年的戰友,他當然知道這樣的殷勤、溫柔、細心、體貼,絕對不僅僅是因爲安心是他的孩子那麼簡單。
他能感覺得到柳卿對迷路的用心。
這一刻,陳三有些後悔,如果當初不是聽了迷路的話,讓她去出面求摩根,而是自己出面爲摩根賣命,也許今天他也能夠擁有和柳卿抗衡的力量,而不需要如現在這樣,只能默默地跟在迷路的身後。
看着別的男人爲她遮風擋雨。
這種感覺非常的不好。
“迷路……。”陳三不自覺地忽然輕聲喚道。
“嗯?”迷路和安心同時回過頭看他。
“不,沒什麼。”陳三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只能尷尬地笑笑。
倒是安心彷彿知道他心裡不舒服似的忽然從迷路的懷裡爬到他的膝蓋上坐下,親密地偎依在陳三懷裡,摟着他的脖子,親暱地叫:“三叔,安心好想、好想你哦。”
陳三摸摸他的頭,心情好了很多,寵溺地笑着:“三叔也很想你呀。”
安心就鑽在他懷裡一頓撒嬌。
迷路看着他們,也不由微笑起來。
也許,像陳三這樣溫靜平和的男人才是所謂的幸福吧。
柳卿像一團包着火的冰,裹着棉絮的刺,他的愛就帶着瘋狂的味道,雖然驚心動魄得迷人但是卻太易傷人。
車隊很快地開到了南山區的臨海公寓——汀蘭海岸。
迷路看着這個公寓,不由想起自己開發最成功的第一套豪華公寓——盛世公館。
她低聲問蕾娜:“怎麼樣,有沒有通知蘇雲後天過來?”
蕾娜立刻壓低聲音道:“嗯,已經通知她帶着我們的團隊過來,只留下安德魯、克里、羅恩三個繼續處理盛世公館的後期事宜。
”嗯。“迷路戴上墨鏡,走進小區。
她的房間在十九樓,視野非常好。
”柳總安排在這裡,總面積在一百五十平方米,但不是躍層,因爲考慮到小小少爺的安全緣故,所以這樣安排,這裡有兒童房、書房、練琴房,視聽室,可以滿足小少爺一切需求。“紀雲領着她一路介紹,語言乾脆而簡練。
迷路目光不由有些複雜,柳卿永遠都是這麼心細如塵,事事都先人一步。
她的手無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裡那突出來的硬相框。
紀雲再一一介紹了這裡的安保措施和安保人員,家政人員居然是從北京帶過來的那兩位,只因爲迷路曾經說過她覺得她們的手藝不錯。
”小姐和小小少爺請先休息,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聯繫我。“紀雲微笑着道。
迷路”嗯“一聲,抱着安心準備進衛生間洗刷休息一番,陳三自然而然地從她手上接過安心,一起往衛生間而去。
彷彿極其親密的一家人,看得一向比秦寧要直性子的紀雲眼中一熱,忍不住就開口:”小姐,你知不知道總裁他……。“
話音到了一半,就被迷路手上的電話響聲打斷了,迷路接起電話,在聽到對方的聲音時不由神色一冷。
”然大小姐,有何貴幹?“
電話那頭,然紫紫的臉上有一種奇異的興奮:”迷小姐,難道你不知道這一次的合作案然氏方面是我來主導麼?“
迷路淡淡地道:”是麼?“然方到底在想什麼,讓然紫紫這種完全沒有經驗的人接手。
然紫紫挑起脣角:”因爲,我對你很感興趣啊。“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讓然紫紫那麼感興趣,她一閉上眼,就看見迷路忽然湊近自己的美麗面容,帶着一種詭秘而陰鬱的神色,甚至可以說是挑逗地看着自己道:”我以爲你愛上我了。“
她知道迷路很強,所以她才更想挑戰。
迷路只覺得這個女人很無聊,就直接把電話掛了,她再看向紀雲的時候,紀雲已經冷靜下來了,紀雲看了眼一旁正逗得安心笑鬧的陳三,不由咬了咬牙:”沒事。“
秦寧再三交代過的,不到最後一刻,不能把柳總出事的事情告訴迷路小姐。
只是,她真的覺得很難受。
總裁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裡生死未卜,可是他深愛的人和孩子卻沒有守在他的身邊。
她不知道柳總裁和迷路小姐之間曾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不管有什麼事……
不管如何,她還是咬牙離開了房間。
迷路看着秦寧的態度怪異,不由自主地皺了下眉,她想說柳卿怎麼了?
”大概是柳卿還有什麼東西要交代吧。“陳三淡淡地道。
迷路沒有說話,抱着安心進了浴室。
安心在浴室裡玩了好一會才肯乖乖地讓迷路抱進房間。
陳三看着他們,脣角不自覺漾開一絲溫柔的笑,熟練地戴上圍裙去廚房下廚。
等迷路哄睡了安心,出了房門,卻看見一道高挑削瘦的人影正在下廚,她下意識地就想叫柳卿,但是在陳三轉過頭來的那一刻,她生生地把那個柳字嚥下去。
”怎麼了?“陳三看着迷路神色怪異的模樣,不由有些擔心地看向她。
迷路看向窗邊,有淡淡冰涼的海風吹進來,吹起她的髮絲,讓陳三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只是淡淡地一笑:”沒事。“
她不能傷了陳三的心,他爲她和安心付出太多,放棄了在‘饕餮’裡的大好前程,她是知道一旦饕餮隊員到了年齡離開饕餮,轉到地方部隊,不但是業務骨幹,晉升速度也會非常快,哪怕是退役轉業也有資格選擇去全國任何體制內的單位,並且至少是以處級以上待遇轉業,一生無憂,前途無量。
但是他不但毫無猶豫地放棄了一切,跟隨她到了美國,甚至爲了養活她們,還去打最危險的黑拳,那種不死不休的格鬥方式,是以命在賭博。
她也曾經答應過他,等處理完羅斯柴爾德家和共濟會的事情,他們就一起遠走高飛。
陳三雖然感覺到她的異樣,卻也不挑破,溫柔地微笑着道:”你去睡一會,待會起來吃的宵夜,我記得你最喜歡吃桂花紅薯小丸子。“
迷路下意識地道:”不必了,我和安心喝牛奶就好,太晚吃東西會不消化呢。“
陳三一怔,他記得迷路曾經最喜歡吃宵夜,因爲她總是加班到半夜,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會開始喝牛奶了呢?
迷路話剛出口,就一陣懊惱,臉上卻不動聲色地道:”你也和我們一起睡一會吧,等會讓阿姨給我們三個都衝一杯牛奶,最近看養生節目上面都是這麼說的,你以後也和我們一樣吧。“
陳三這才釋然地一笑:”好。“說罷就去收拾東西去了。
迷路轉過身的那一刻,笑容瞬間淡去,她揉揉自己的眉心,依在窗邊,夜晚已經將臨,遠遠地看着幽暗的海面上點點漁光,她打開窗,讓清冷的海風帶着潮溼的氣息涌進來。
她打了一個寒戰,靠在窗邊幽幽地出神,那個男人就像這冰冷的海風一般涼薄,卻不知何時開始再次悄無聲息地浸潤入她的生活。
回國不過三個月,卻彷彿沒有一處沒有他的影子。
人生就像一個可笑的圓,她努力地衝破生活的桎梏,到了最後卻還是再次走入那個男人的生命。
只,但願,她和他不再有糾葛。
這一頭,紀雲已經出了公寓,還是忍不住立刻一個電話打到秦寧的手機上:”總裁怎麼樣了?“
秦寧摘下眼鏡疲憊地揉揉眉心,看向守在重症監護室的一羣人:”一天一夜了,還是沒有脫離危險期,大出血雖然止住了,勉強搶回一條命,但是就要看感染關能不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