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眯了眯眼睛。
身爲京華市新華分局的副局,他今年四十有七,在官場中,恰恰屬於風華正茂的年紀。並且是下一任分局長最有力的的競爭人選。
被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子叫做“上面那個老頭”,方程的心中是極度不悅的。然而多年的官場浸淫,讓他恰如其分的暫時忍住了。
聽秦北說腦疝他能治,方程的眼睛瞬間明亮了起來。
彷彿見了救星一般:“你,你真的能治?”說話的語調都帶着顫音,他其實不在乎那個小偷的死活,但萬一死了,影響到自己的官帽就不好了。
“當然能治,又不是什麼大病。”秦北有些不屑的說道,就算是大病也能治。忽然秦北的手被一雙柔軟冰涼的小手緊緊抓住,蘇琳琅的眼睛裡就差冒出小星星來了。秦北捏了捏那雙小手,心裡美滋滋的。
“居然說腦疝不是什麼大病?!”聽到秦北的話,一衆醫生驚訝的瞪圓了眼睛。
患者並不是普通的腦疝,而是腦疝中最爲嚴重的一種:枕骨大孔疝。
腦部所有重要的神經血管,都需要從枕骨大孔通過。枕骨大孔疝的意思,就是說腦內容物因爲各種原因引發的腫脹,擠壓到枕骨大孔,最終壓迫重要的神經血管,治療的希望極其渺茫。
“這是哪個科室的?”“沒見過這個人。”“小子,別胡說八道!”
一衆醫生議論紛紛,方程問道:“你有多大的把握治療?”
秦北不高興的道:“落在你們手裡反正是個死,我有多大把握關你屁事——琳琅姐,咱們去看看那個小偷!”
雖然秦北說話不大中聽,但細細想來,方程覺得,他說的好有道理,竟然無從反駁。
“在座的諸位名醫,你們可有更好的辦法?”方程問道,他站起身來,準備陪秦北一起去看看病人。
醫生們紛紛搖頭,一個醫生道:“方局,別怪我沒提醒你。患者的家屬就在門診大廳,讓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子瞎治,出了事故算誰的?”
醫生們紛紛附和,“就是就是,上次醫鬧,你們都沒出警。”
“等你們吵完,人都死了。”秦北拽着蘇琳琅的小手走了出去,蘇琳琅乖乖的跟着,手被秦北握着,居然沒覺得有啥不對。
方程快步跟了出來。幾個醫生小聲商議了什麼,也跟在他們身後。
很快到了患者所在的重症監護室,秦北直接推門走了進去,小護士見他橫眉怒目的,以爲是醫鬧呢,連攔都沒敢攔着。
蘇琳琅一起走了進來,方程想了想,留在了外面。
幾個醫生匆匆趕來,衆人在玻璃窗外等着看秦北出糗,一個醫生還給院長打了電話讓他趕緊過來——萬一出了事,總得有個負責的不是。
病牀上躺着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子,呼吸粗重,出氣多,進氣少,明顯已經進入了深昏迷的狀態。秦北翻了翻瞳孔,發現已經開始呈現散大的趨勢。
那幾個醫生說的不錯,按照常規判斷,這個病人除了等着下死亡通知書,大概已經沒有必要進行其他的治療了。
“怎麼樣?”蘇琳琅並不懂醫,但這個病人的死活關係着她是不是要脫下警服甚至是坐牢。
此時秦北正拽着瘦猴的胳膊把脈,大概一分鐘後,秦北笑了笑,“還不算太嚴重,能治。”
蘇琳琅驚喜不已:“你說的是真的?”
秦北笑道:“騙你對我有好處嗎?”騙你做些羞羞的事情除外。
蘇琳琅想了想,“也是哦。”
“幫忙,那邊有酒精棉,給我拿一下。”秦北把瘦猴翻了個身,拽起他的上衣,露出背部。
“給你。”蘇琳琅配合着。
秦北從衣兜裡取出一盒銀針,選出七根七寸長針,消毒。
順便把瘦猴的背部幾個穴位也消了毒。
“他要幹什麼?給病人鍼灸?”窗外,一個醫生忍不住嗤的笑了起來,“手術都救不活,鍼灸頂個毛用。”
“學了幾天中醫,就以爲中醫無所不能了。”另一個醫生笑道。
方程也皺起了眉頭,拳頭攥緊,手心冒汗。哪怕有一絲機會也得試試不是?總比這幾位直接給人判死刑強得多,至少心裡還能有幾分期待。
雖然這期待有些渺茫。直到現在,衆人還都沒有搞明白秦北的身份。
若是被方程知道,秦北是被蘇琳琅駕車撞了,帶過來就診的,指定會吐血三升,死不瞑目。
秦北一捏起銀針,整個人的狀態就變了。
不再是那種嘻嘻哈哈欣賞美女的浪蕩模樣,而是進入了一種渾然忘我的狀態。
他現在眼裡沒有蘇琳琅,沒有自己,甚至沒有病牀上的患者,有的只是患者的穴位。
他捏起銀針,針柄以一個特定的頻率,微微顫動。
呲——針尖入肉。
腎腧穴。命門穴。
七根銀針,分別刺入患者相應的穴位。
“嘶……”窗外,一個年老些的醫生,瞪圓了雙眼,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難道是傳說中的七情針法?!”
“七情針法?那是什麼玩意?”另一個醫生問道。
“長針七寸,入肉七分,以氣運針,取穴排列成北斗七星……嘶……這種針法據傳乃是華佗所創,不是已經失傳很久了嗎?”老醫生喃喃說道,“七情針法……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種神奇的針法!!”
“人有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喜傷心,憂傷肺,怒傷肝,恐傷腎,思傷脾……”衆人身後,一個年輕的女醫生自語般的說道,老醫生讚賞道:“顧醫生,你說的很對!沒想到你身爲西醫博士,居然對中醫也有這麼深刻的瞭解!”
衆位醫生紛紛跟顧醫生打招呼,可見這位年輕的女醫生地位相當不低。
事實上顧傾城不僅僅是地位不低,相貌也是相當出衆,在整個急診中心來說,也是排名第一的美女。
顧傾城淡然道:“別說話,看他運針。”裡面那個一臉認真的男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病房內的秦北,並沒有聽到窗外的議論聲。
此時他正捻轉最後一根銀針。銀針針尖冒出絲絲白氣。秦北的臉色也由白轉紅。
恐傷腎。腎主骨生髓。腎氣不足,則髓海失養。
患者身爲一個小偷,在被警員追擊的情況下極度恐懼,腎脈損傷,至於跌了一跤,卻只是一個誘因而已,正是七情針法的適應症。
一滴汗水從秦北的鬢角流了下來,外面的老醫生說的不錯,七情針法,確實需要以氣運針,秦北在山上的時候跟隨師傅修煉過一些練氣的基本法門,體內已經能夠存留住絲絲的真元之氣。
蘇琳琅悄悄取出一方手帕,細心的替秦北擦拭掉鬢角的汗滴。這個剛剛認識才不過一個來小時的男子,給蘇琳琅帶來了太多的震撼。
他不但在蘇琳琅的車輪底下救人一命,還做好事不留名,原本蘇琳琅是準備帶他來醫院做檢查,沒想到卻歪打正着他居然能救治被整個醫院判了死刑的患者——這已經不僅僅是一個患者,他還關係着蘇琳琅的未來生活。
短短一個來小時,秦北已經幫了蘇琳琅兩個大忙!
雖說秦北的相貌和電視上那些小鮮肉不能相比,但也算是十分耐看,屬於越看越有味道的男人,現在在蘇琳琅的心目中,這不正是那個身穿金甲聖衣的大英雄嗎?!
他身上還帶着傷,還能這麼不顧一切的幫助自己。
蘇琳琅覺得心中某個柔軟的角落,被狠狠的牽扯了一下。
替秦北擦拭汗水的時候,就更加的溫柔了。
“好了……”這時候,秦北已經鍼灸完畢,他取出銀針,聲音有些虛弱的說道,“琳琅姐……幫我倒杯水……”
秦北的身形晃了兩晃,蘇琳琅連忙點頭答應,扶着秦北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下,“我去給你倒水,你先休息一下……他這就好了麼?”
秦北虛弱的點點頭,“沒事了,再有十分鐘,他就能醒過來。”說完閉上了眼睛,看上去很累的樣子。
蘇琳琅把水送了過來,秦北大口大口的喝了,依舊是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樣。
蘇琳琅緊緊地抿着嘴脣,想說聲謝謝,卻又覺得謝謝不足以表達此時的情感,只是說道:“你好好休息一會兒。”
秦北沒有應聲,外面卻傳來一陣吵嚷聲。
“顧醫生,王醫生……方局長,不好了,你們快來一下,患者的家屬要鬧事兒!”
方程眉頭一皺,“小蘇,你也來一下!”
蘇琳琅遲疑道,“可是他……”
顧傾城推門走了進來,“沒事,這邊有我。”
“……好。”蘇琳琅跟在方程身後一起來到大廳,大廳裡相當混亂,大廳中央的位置甚至有人點燃了一堆紙錢,煙霧繚繞,前來就真的患者們紛紛躲避。
“無良警員,致人死命!”
人羣中,忽然有人喊了一聲,隨即有七八個男子振臂高呼:“嚴懲肇事者!無良警員,草菅人命!”
“侯三罪不至死!”
“有本事去警局鬧,在這吵什麼吵!”一個醫生不顧副局長方程就在身側,不悅的喊道。
方程狠狠的瞪了那醫生一眼,換了一副笑臉道:“諸位,諸位安靜一下聽我說……”
“我們憑什麼聽你的?”
“嚴懲兇手!你們官官相護!”
蘇琳琅大聲道,“鬧什麼?你們這是聚衆滋事!”
“就是她!侯三就是死在她手裡的!”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人羣衝着蘇琳琅圍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