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死了。”
輕柔的話語猶如呢喃在耳邊響起,婉轉清澈,悅耳動聽。
倘若是情人之間,即使那字眼無比糟糕,只憑百轉千回的曖昧,也足以燃起洶洶烈焰,激起猛烈的戰爭。
可它來自於防不勝防的敵人,就像每個人都懼怕的死亡,明明把所有門窗都關好,一切聲音和氣流都屏蔽在外,時光卻依舊堅定的邁步前行,衰老不可阻擋的降臨到每個人身上,一絲絲一點點的抽走生命力,將所有掙扎無情的碾壓成廢墟,化爲灰燼。
所以,一剎那前才升起的喜悅,轉瞬間被錐心刺骨的恐懼所替代,如同數九寒冬潑灑的熱水被凌空凍成了冰屑,洋洋灑灑落地時,一切流動的生機都已經被剝奪殆盡。
那人驚恐的張大眼睛,嘴巴也張開,似是要發出一聲感嘆或者驚呼,兩腿前後交替,還擺出要邁步離開的姿勢,一隻手按在腰間,似乎要拔出匕首來反擊,但終究快不過生命流逝的速度。
李貓的手從那人脖子上離開,同時拔出來的還有兩根繳獲的鋼針,上面塗抹的奇怪毒藥能令人迅速變得僵直。之後是放血還是掐死,全憑她的意願。
當然,她選擇的是自己最拿手的,鋒利的箭矢刺進後腦,直接破壞掉腦幹,上面沾染的裡世界產出烈性藥物導致一瞬間的異變,毒素在腦脊液中蔓延,令他毫無痛苦的瞬間失去生命。
屍體詭異的保持原樣沒有倒下,從遠處看來,似乎這人僅僅是愣住了。
李貓從其腋下摘掉小型對講機和喉麥,給自己戴好,又從他的右手裡拿過那把造型奇怪的高壓氣槍樣武器。
那根本就是一個氣瓶外加一根厚壁鋼管的拼裝玩意,冷不丁打眼看上去,簡陋的令人髮指。
可李貓卻知道,這東西在平凡的表象下,隱藏着不弱於專業狙擊步槍的可怕威能。
發射管和彈倉都是高精度機牀加工而成,材料來源於國外進口的優質槍鋼類合金,氣瓶承載壓力遠超市面上的常見貨色,能把cnc製造的特種精雕彈頭打出亞音速來,破甲殺傷效果一流,關鍵聲音極小,攜帶主要零件方便,到任何地方都能輕易拼裝,造成案件也很難引起警方關注。
江湖道上的殺人手段,往往就是如此詭譎隱秘,那些扛着槍火大刀傷人害命的,基本都是外門俗人,哪裡知道其中大奧妙。
看似簡陋的氣槍,重量卻高達十斤往上,李貓單手端起,拉開槍膛看看,裡面安靜的躺着一顆子彈,便重新合攏,再順便把那人胸前的子彈盒子摸走,腳步輕快的從後面繞向幾十米外高聳的反應塔。
整個過程中,她的動作快捷精確而無聲,前後沒花費幾秒鐘。
當她敏捷爬上幾十米高塔頂,居高臨下俯瞰大半個化工廠,一片烏沉沉的夜色中,密密匝匝的鋼鐵叢林好似矗立的怪物,到處都是可以輕鬆藏人的陰影死角,似乎在這樣的地形裡,最優秀的狙擊手也只能瞠目而無所作爲。
李貓不是任何其他人,她是最強的自己,黑暗中最兇狠的捕獵者。
架起高壓氣槍,壓力錶現實的兆帕數達到30,呼吸造成的震顫被減低到近乎沒有,兩條細弱的臂膀卻承託的猶如青松磐石。
突出的眼球帶來超高立體視野,將路燈和歪斜x5所在區域囊括其間,如同超高像素的監控頭,將方圓數百米景象全部聚攏。
死寂一般的靜默中,蟲豸也彷彿感受到肅殺的氣息而全都停止鳴唱,一片黑洞也似的區域在這座即將被開發的工廠裡展開,凝重壓抑的令人喘不過氣來。
一個黑影輕輕挪動,幅度微妙,好似塊破塑料布被風吹得漂浮,看起來十分自然。
李貓的眼眸微顫,半蹲身體倏地扭動,雙臂與腦袋形成的三角槍架卻沒有絲毫震顫,旋轉回撤的導致的橫向擾動小到極致,停住的剎那,槍口鎖定那影子,噗的打響。
黑影發出難忍的痛叫,陡然抽搐着仆倒,卻一時未能就死,手足痙攣,喉嚨中嗬嗬有聲,嘴角吐出渾濁的血沫子——那一槍,打穿了他的肺臟,彈頭抹的毒藥破壞神經與臟器,痛苦的如同墜入地獄。
李貓全然不爲所動,冷漠的嘴角甚至還有一絲興奮的笑容綻放,眼角捕捉到左側角落裡,另一道身影蒼鷹也似倏然撲出,朝着化工廠更深處的鋼鐵叢林狂竄。
只要給他十秒鐘,足以引入密集的建築深處,除了地毯式搜查,別想找到他。
李貓右手不動,左臂倏地抽出、向後伸直,黑暗中似乎有弩弓的影子一閃,一根弩矢嗖的飈射過去,洞穿那人後背,扎個透心涼。
使用裝備寄存處的特性來戰鬥,“天烽戰隊”成員們是越來越熟練,快的幾乎讓人難以看清。
慘叫聲給外響亮,完全不像堅韌的江湖人應有的素質。
李貓冷冷一笑,穩健收回左臂,再次承托起氣槍。
搶來的電臺對講機忽然發出一絲雜音,秋鴻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小妹子,打個商量,放我的人一條生路,日後我還你一場人情。”
李貓淡淡拒絕:“做夢。”
既然你們找上門來,還想要人家的性命,現在才說妥協,世界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兒?
秋鴻的聲音陡然尖利起來:“你想魚死網破嗎?別逼我殺了你那個小情人!”
“你可以試試看。”
李貓回答的冷漠,彷彿完全不關心陳鋒的死活。
秋鴻卻從裡面聽出一股子決絕,倘若真那樣做了,李貓走遍天下也要追殺他們,不死不休。
被這樣一個古怪的天才高手盯上,便是“金樓”、風門也會覺得很麻煩,畢竟一片和諧平穩的大局下,因此爆發激烈衝突,弄出許多人命來,一旦被官方盯上,不忍痛砍掉大量枝枝蔓蔓,別想脫身。
那可是要元氣大傷的。
“你到底想怎樣?!”秋鴻居然使出對付男人的手段,語氣哀怨中帶着點兒撒嬌的味道,似是在服軟,卻顯得格外委屈,鐵石心腸也要被軟化。
李貓不包括在內。
她的目光依舊在搜索,隨口答道:“你們挑起了戰爭,什麼時候結束,我說了算。順便,也給樓裡帶一個警告回去,別惹我,你們惹不起現在的我。”
無線靜默了一會兒,秋鴻忽然恢復到陰冷凌厲:“我已經見識到了,你很強,超出所有人的預料,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但破壞力足夠帶來極大的麻煩。樓裡那些老傢伙們一定會很高興,他們成功培養出一個足夠強大的叛徒,也許能爲千百年來持續僵化的體制,帶來一次革新的機遇。”
“哦?那還真是榮幸呢。”
李貓嘴上貌似淡然,眉頭卻微微皺起,當真如此,自己豈不是反過來幫了他們的大忙?
秋鴻似乎也在等這消息造成的震撼效果,沒有急於追擊,或者故意用心理戰術,把壓力推回到李貓那一邊。
微妙的博弈,勝負不光是靠真刀真槍,有時心理、信念的衝突鬥爭,結果更殘酷。
但這對於李貓依然沒卵用,她已經找到屬於自己的追求方向,別人丟過來的所謂震撼信息,都只是無謂的干擾,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金樓”如何,風門又如何,長春會又怎樣,加起來能強的過魔音師?還是他們可以比得過世界級財閥巨頭們聯手的勢力?
比較起來,不過一盤散沙,一碰就碎。
無聲的莞兒一笑,李貓輕輕地道:“你說的那些,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今天,是你主動來招惹我,必須得留下些代價,能跑掉幾個,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說罷,她摘掉喉麥一把捏碎,單手把對講機遠遠的丟出去。
“啪嗒!”
金屬外殼碰撞生鏽的反應釜,擦出短促的火星,更把藏在那裡的人嚇了一跳,以爲是什麼要命的爆炸物,不假思索往旁邊撲出去。
李貓槍口一轉,噗的一發子彈打穿其大腿,奇形彈頭變形翻滾,將腿骨震斷,大筋血管神經肌肉攪成爛泥,鮮血跟水龍頭似的噴出,轉眼間人命只剩下半條。
不能馬上給他止血送醫院,五分鐘內就沒救了。
可在槍口壓制下,誰能救他,自顧尚且不暇。
秋鴻在射程之外,氣的胸膛急劇起伏,卻又不敢折回頭去救人,她是真的被李貓顯露出的可怕實力給驚着了。
思來想去,她緊咬銀牙一跺腳,從路邊溝裡掀開僞裝布,拽出輛電動車,騎上後提速到最高,一溜煙跑個沒影。
李貓的耳朵捕捉到微弱的電動引擎聲,沒做出任何反應,只將強化視力收起,眯眼養護的同時,以耳力輔助繼續監聽四周動靜。
秋鴻行動時會有多少成員,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李貓通過襲擊的數量判斷有六個,如今應該還剩一個。
可這人的耐心似乎挺足,自始至終保持極致的安靜,連外泄氣息都隱藏的格外乾淨,以李貓的敏銳感知,居然無法立即找到。
“應該是另一個槍手。”
李貓沉靜的思索,判定那是整個行動隊伍中的真正王牌,是與秋鴻一明一暗相互配合的保障者。
相比而言,三個用弩箭的傢伙明顯是生手,本身不是戰鬥主力,否則起碼也能趁着黑暗環境與自己對攻兩次,更別提驚慌失措的叫起來。
當然,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終於遇到個有趣點的對手,李貓的心態反而更加平和寧靜,她用腕錶給陳鋒發了個報平安的消息,而後乾脆把槍口慢慢垂下,似乎放棄了戰鬥。
居高臨下,並不是十分隱蔽,暗影中那人應該能看清她的動作,但卻沒有趁機反擊。
彼此僵持了足足十分鐘,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警笛聲,李貓臉色頓時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