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青秋洞,火明。
石縫中流出來的水還在滴着,地上一片潮溼。
入夜許久,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洞中,若不點火源,張無風不知該怎麼存活。
他的呼吸漸漸緩了下來,雙眸中的顫蕩和雙腿的哆嗦也沒有前些日子那麼劇烈,大概是習慣了,他心想。
但是,習慣是習慣了,但危險一日比一日兇惡。
張無風左手用力的抓在鮮血狂流不止的右手手臂之上,那裡傷痕累累,直見白骨,衣衫早已被一貌似種很兇殘的生物撕了個粉碎。
右臂流血不止,但張無風臉上少見的沒有痛苦的抽搐。
他將眼神低了下去,看着被他死死抓在手中的鋒利石刀和地上倒在血泊中被他用石刀斬成數段的石蛇蛇身,眼神一陣恍惚和迷離。
在這青秋洞中,生存了數不盡的石蛇,它們沒有劇毒但卻兇殘至極,見血成性,一旦被咬中,便是直見白骨的畫面。
洞中的石蛇有多少,連來了半個月且不只一次的張無風也說不清,他只知道很多,多到數不來,殺了一隻還有一雙,殺了一雙還有一羣。
他習慣了,也早該習慣了。
張無風十五六歲的年紀,現在是無劍宗內門弟子,修爲平平,不,應該是很差,淬體三重,不過是外門弟子的入門標準罷了。
至於如何躋身成了內門,靠的還是夠硬的關係。
青秋洞是無劍宗一處凶地,任何弟子不許踏入。
這裡石蛇氾濫,宗門設立結界於此,若非有相應靈印執掌,長老級強者強行破界也得飲恨。
至於張無風,他是被請進洞中的,當然,說的難聽點,被抓進來的。
張無風艱難的挺拔了身子,扭動了一下脖子,發出幾道清脆至極的聲響,緊接着,又一道聲音響起,那是腹部傳來的,他餓了,他已經不知多久沒吃過食物了。
他緊閉着乾枯的嘴,喉嚨更是已經飢渴到快冒煙了。
每天除了日出時洞頂滴下來的晨露能讓他解渴,就再也沒有其他。
洞中雖然水滴聲不斷傳出,地面雖然也潮溼至極,但那些都不過是石蛇的排泄物。
腥臭,難聞。
石蛇雖然不含劇毒,但它們的皮下的肉卻出奇的蘊含着一種腐蝕質,一旦吞下人體腹中,修爲不高是要被當場溶解的。
這也是之所以張無風不敢拿石蛇當食物的原因,同樣的,在飢渴至極時,石蛇的排泄物他也不敢去碰。
張無風擡起頭顱,癡癡的望着洞頂,看着那照進來的一絲淡弱至極的曙光,他的眼中,罕見的閃爍起了期待的顏色。
要日出了。
張無風將眼簾緩下,沉上了雙眼,似乎用盡最後的力氣才緩緩的張開了一點嘴巴……
“張大少爺,還活着呢?比上次多堅持了十七個時辰,相當持久啊。”
就在張無風這般姿勢持續近半炷香後,一道譏諷的聲音從洞口出傳開。
張無風睜開雙眼,第一時間看了過去,似乎是太餓的原因,視線都有些模糊了,看着洞口處的一道身影,許久都沒有看出個虛實。
但是下一刻,他還是咆哮了起來,因爲他對那聲音太過熟悉!
“楊……楊昆!!是你!!!!”
此人便是抓他進來飽受折磨的人是無劍宗位高權重的三長老次子楊昆。
以前,張無風爺爺張懸通過一手妙手回春的醫術救過如今已過世的上任無劍宗宗主性命。
二人性格頗和,結成至交,爲報答救命恩情,張懸受邀來到了無劍宗,成爲了無劍宗丹藥堂堂主,地位顯赫,從此身份大變,號令百人。
張懸身份劇變,不僅讓做孫子的張無風水漲船高破例成爲了內門弟子,更是讓他擁有了上等的修煉資源。
但可惜,張無風資質差極,這麼多年來修爲也只有淬體三重。
像他這種走後門的,自是受到許多弟子不滿,但出於他爺爺的身份,那些人也沒敢多說什麼。
直到一年半前,張無風爺爺張懸得了一場大病,從此臥牀不起,身子虛弱不堪,張懸毫無修爲,體質很差,雖精通醫術,但對自己這莫名而來的大病也是一頭霧水。
爲考慮大局,丹藥堂堂主之位被如今的宗主收了回去,自那以後,張無風一落千丈,受到無數的冷漠與偏激,那些以前只能牙癢癢的人如今也找到了機會施壓。
淬體三重,堪堪達到外門弟子水準,宗門所有弟子都對他沒有好感,這一年半來,他受到的針對與毆打不少,其中最爲狠毒的,便屬那三長老次子楊昆了。
僅僅半年,他被那楊昆關進這青秋洞三次,每次都是到遍體鱗傷瀕死之時才被接出去,這是折磨,來自楊昆等人所謂快感的折磨。
以前,張無風是丹藥堂堂主之孫,無人敢與之明幹,現在,靠山倒下,自身實力低微,只有被欺凌的份。
張無風想過向刑罰部問楊昆他們的罪,但他不蠢,沒有去浪費表情,楊昆勢力極大,遍佈整個宗門,他去,只是徒勞。
他也想過逃離無劍宗,但他不知道帶着重病的張懸能去哪,如今張懸臥牀不起,四肢都難以動彈。
從高空跌下深淵的滋味,張無風算是嚐到了。
所以說,他現在看到楊昆,又豈能不狠,豈能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