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王爍起牀之後去了書房,準備看一會兒書。
安菲娜姬今天並沒有早早的出門,見王爍要讀書,她便沒有打擾輕手輕腳的下了樓,準備將王爍的早餐拿到樓上書房去。
這時,荔非守瑜來了。
他進門剛好遇到正在收拾馬具的馮剛,笑哈哈的嚷道:“哎呀,腰疼。”
馮剛看他這副神情就知道他昨晚沒幹好事,打趣道:“荔非都尉受傷了就回去歇着吧,還來這裡幹什麼呢?”
“那不行。”荔非守瑜一本正經的道,“二公子有所差譴,我哪能缺席呢?”
馮剛笑了笑,小聲問道:“什麼樣的姑娘?”
“噫!”荔非守瑜一說這個就來勁了,兩手在自己胸前一個勁的比劃,“大胸脯,浪得很!”
“臭魚!”
安菲娜姬聽不下去了,沒好氣的怒斥了一聲,“二郎正在讀書呢,你小聲一點。”
“喏!”荔非守瑜正兒八經的叉手一拜,“臭魚閉嘴了。”
馮剛等人在一旁暗自偷笑。
正在這時,一輛馬車停在了府第門口。
安菲娜姬朝那邊張望了一眼,見到一名女子下了車來。她好奇的走近幾步看了個真切,當即驚喜的叫道:“念奴來了!”
連忙迎了上去。
至從那一日,安菲娜姬在虢國夫人府上與念奴見過一次面以後,除了和王爍一樣的愛上了念奴絕妙的歌聲,安菲娜姬還與她有了相見恨晚之感。
女人之間的友誼,有時就是來得這麼突然又迅速,沒有道理可講。
“念奴?”
荔非守瑜和馮剛等人都甚感好奇。
因爲他們都知道,念奴除了是一位深得聖人喜愛的梨園子弟,還是一位多與權貴結交的京城名媛。上次衆人隨王爍一同去了念奴齋都未能一睹真顏,沒成想今日她主動前來登門拜訪了。
此時,念奴已經和安菲娜姬手搭着手,親密無間的一同走進了府內。
荔非守瑜和馮剛等人滿懷好奇的張望過去,同時不約而同的睜圓眼睛,神情一變。
——驚爲天人!
“沒見過美女嗎?”安菲娜姬不滿的道,“你們真是失禮!”
“咳……”
一羣爺們都挺尷尬,馮剛說我還得去收拾馬鞍,荔非守瑜說餓了去找吃的,都連忙散了開去。
念奴低低的竊笑,“菲兒真是好威風呀!”
“那當然。”安菲娜姬笑嘻嘻的道,“只要二郎一天不娶妻,我就一天是他府上的山大王!”
念奴笑道:“那萬一哪天,他娶妻了呢?”
“那我就……”安菲娜姬嘿嘿的笑,“做山大王旁邊扛大旗的那個,狗腿子!”
“狗腿子?”念奴聽到這個略顯滑稽的新鮮詞,越發好笑。
“跟二郎學的。”安菲娜姬嘿嘿直笑,“大約就是鷹犬、家奴的意思吧!”
念奴面帶微笑輕輕的點頭,“菲兒,你真是心胸寬廣。你這樣的女子,註定幸福快樂一輩子。”
“想得越多,活得越累。簡單一點不好嗎?”安菲娜姬笑嘻嘻的道,“其實,你也可以啊!”
“我倒是想……”
二女正聊着,王爍從樓上走了下來,已經站在了客廳的屋檐下。
念奴見着了王爍,連忙停止閒聊,上前參拜。
“念奴,朋友之間,不必如此多禮。”王爍拿出一個用花繡錦布包裹得十分精緻的小木盒子,朝念奴面前一遞,“送給你的。”
念奴十分驚訝,“送給?……我的?”
安菲娜姬走上前來,笑嘻嘻的道:“二郎可有心了,專程在西市給你買的禮物。”
念奴的表情更顯意外,彷彿是很想說:可是,爲什麼要送我禮物呢?
“收下吧!”安菲娜姬道,“別誤會,那天二郎給很多人都買了禮物。虢國夫人有份,剛纔那些傻男人也有份。”
念奴這才釋然,雙手接過盒子,“多謝王公子。”
“來吧,先一起共用朝食。”王爍面帶微笑的說道,“我已經安排下去了,稍後我們一起去往楊府。”
念奴忙道:“念奴一介優伶,哪敢登入大雅之堂,與王公子共同飲食?”
王爍呵呵一笑,對安菲娜姬說了句“把她請來”,然後就自顧走了。
於是安菲娜姬開始鼓動她的如簧巧舌,對念奴一陣勸說起來。
王爍卻已經把眼神,投到了府第門口。
念奴是獨自一人進來的,身後未帶任何扈從。
此刻王爍遠遠的看到,念奴乘坐的那輛馬車上,駕車的車伕似乎就是一名女子。她正在移車。
看那身形,應該就是紅綢。
王爍不由得心下一笑,來了就好!……不知道念奴,與天罰令的事情有沒有關係?
念奴可是皇帝身邊親近的人,萬一她也參與了“天罰令”,那她就是一個危險人物。至少,她的貼身侍婢紅綢是一個危險人物。
紅綢對朝廷和官府的痛恨,是顯而易見的。萬一什麼時候她生出了“弒君”的念頭,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無論李隆基是一個什麼樣的皇帝,他都不能稀裡糊塗的死在一個刺客的手上,否則整個大唐將會陷入一片大亂。
王爍主觀上相信,念奴應該是與天罰令無關的清白之人。《念奴嬌》的詞牌名,或許就可以做爲一個歷史證據。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種事情王爍絕對不能憑着自己的主觀臆測,就去冒險的相信念奴。
所以,用確鑿的證據來覈實念奴的清白,也是王爍現在的當務之急。
現在,隨着調查的深入,王爍發現“天罰令”居然牽連到了皇帝身邊的念奴,和在終南山上清修的九仙媛。
很巧,這兩位女子都不是簡單的單獨個體。念奴齋是京城的達官顯貴匯聚之地,連皇子也頻頻造訪。而九仙媛所在的宗聖宮……居然也是!
所以王爍,已經做出了最壞的的估計與打算:“天罰令”不會是幾個民間俠客,想要懲惡揚善這麼簡單。
它在後面,很有可能還有一連串的陰謀計劃。
它的背後,很有可能隱藏着能量巨大的幕後黑手。
於公於私,王爍都不能讓這件事情,繼續鬧大下去。
被捕的丘道人和眼前的紅綢,就是解決“天罰令”這一問題的關鍵突破口!
……
念奴沒能抵擋得住安菲娜姬狂轟濫炸一般的遊說,終於答應來和王爍共進早餐了。
早餐一如既往的豐盛。王爍食量之大,也幾乎要把念奴給嚇着了。
席間,王爍輕鬆的自嘲,“我的吃相一向生猛,讓念奴姑娘受驚了。”
念奴只是低頭淺笑,並未接話。
王爍宛如閒聊的道:“與你同來的扈從,他們都吃過了嗎?”
“有勞王公子掛念,他們都已經用過了朝食。”念奴答道。
王爍做好奇之狀,“怎麼你的車伕,是一名女子?”
安菲娜姬也道:“對呀,好奇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女子做車伕的。”
“她叫紅綢。”念奴笑了一笑,說道:“其實她不是車伕,她是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家姐妹。因她習武、喜愛騎馬與馭車,一有機會就非得親自爲我駕車,我也就由得她了。”
“原來如此。”王爍點了點頭。
其實念奴說的這些,王爍早就知道了。昨夜,他就已經從葉假娘那裡,打聽到了有關紅綢的身世來歷。
其實按照常規來講,針對紅綢這種危險刺客,最簡單最有效、也最有必要的處理辦法就是:立刻抹除!
但王爍估計,紅綢現在所做的一切,很有可能是在被人欺騙和利用。
其實,紅綢是一個很可憐的女子。
一個值得,讓任何一個有良知的大唐軍人,去同情、保護與拯救她的,可憐女子。
所以現在,王爍有了一個新的想法:紅綢,必須牢牢落入自己的掌控之中。既要防止她繼續被人利用去傷害別人,也要防止別人來傷害於她。
飯罷之後,王爍帶着衛隊與念奴的馬車,一起出發去往楊府。
王爍等人都是騎馬,走得不快。
紅綢一直有意的迴避王爍的眼神,駕着車在後面,不緊不忙的跟隨。
王爍也不着急,總有機會找你問話。
到了楊府,王爍把自己準備的一份禮物送給了楊嬋娟。小姑娘既意外又感動,和他聊了好一陣,話題多半是與薛畫眉有關。
念奴帶來了許多實用的禮物,前來探望楊慎矜的家人。看得出來,她與楊慎矜的家人比較熟。
落難的楊家人對於念奴的來訪,頗爲感動。
趁念奴與楊家人見面敘談之機,王爍來到了楊府的門口,停馬車的地方。
紅綢就坐在馬車上,用眼睛的餘光時時注意着王爍,一步步的走近。
直到王爍走到她身前停下,她終於放棄了最後的一絲僥倖幻想,轉過頭來,眼神犀利而冰寒的看着王爍。
王爍很坦然的面帶微笑,“聊兩句?”
“我在聽。”她似乎毫無感情波動。
王爍道:“認識九仙媛嗎?”
“不認識。”
“殊音呢?”
“不認識。”
王爍微然一笑,“那,羿從道呢?”
紅綢立刻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上跨一步緊挨王爍,滿面寒霜目似利刃,死死盯着他。
一言不發,殺氣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