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柔軟的大牀上,楊天保盯着房頂的天花板,怔怔出神。楊恭仁的信除了讓他回家成親之外,這封信上一字未多寫。
這太過不正常了。
平時,楊天保與楊恭仁保持書信暢通,自從貞觀三年十月赴任在這貞觀六年四月,不足三年的時間內,楊天保向長安送了二十七封信,楊恭仁則回了三十一封信。也就是說一個月至少一封信,這些家信,有的是走官郵,與朝廷的邸抄一起過來,也有的是走商路,隨商隊一起過來。
雖然父子二人的家信,但並不侷限於家中之事。
楊恭仁也會附帶着朝廷的政策動向,官員和大臣們的生活趨勢,也有官員個人生活趣聞等等。比如之前,楊恭仁曾在書信中,向楊天保寫了杜瓌(gui)怕老婆。
李世民念他勞苦功高,特別賞賜了兩名侍妾給他,結果把他鬱悶壞了,嚇得連家都不敢回,李世民得知杜瓌怕老婆,就派人把一壺毒酒送進管國公府,並告訴管國夫人,要麼留下兩名侍妾,要麼喝下毒酒。
當楊天保看到這個八卦消息的時候,感覺似曾相識,這不是房玄齡和他老婆千古一罈醋的典故嗎?怎麼主角變成了杜瓌?
事實上,房玄齡千古一罈醋這個典故出自《隋唐嘉話》,不過這不是正史,而是野史。載:帝乃令皇后召夫人,告以媵妾之流,今有常制,且司空年暮,帝欲有所優詔之意。帝乃令謂之曰:“若寧不妒而生,寧妒而死”曰:“妾寧妒而死。”乃遣酌卮酒與之,曰:“若然,可飲此鴆。”一舉便盡,無所留難。帝曰:“我尚畏見,何況於玄齡!”
這裡面有條不合理的地方就是房玄齡擔任司空,在貞觀十七年秋,七月,戊午,以長孫無忌爲司徒,房玄齡爲司空。
也就是說,房玄齡爲司空的時候,長孫皇后已經死了五年,而且在長孫皇后死後,就沒有再立皇后。
這次的信上只說了讓他回家成婚,其他則沒有書寫,看着字跡,以及楊恭仁的密押,楊天保可以確信,這封信是真的。
只是有些不解,爲什麼不詳細吩咐楊天保注意事項?這不附和楊恭仁的行事風格。
儘管疑惑,楊天保還是收拾行囊,開始踏上歸途。
按照朝廷制度,官員結婚有九天婚假,帶薪假期,不過由於路途長遠不等,這個路上時間不計算在婚假期限之內。
楊天保最擔心的問題就是,將來成婚之後,是留在長安爲官,還是在雲州。如今,楊天保在雲州的產業不少,一旦他離開雲州,這些產業不免受到影響。
就在這時,睡在牀邊的楊小寧轉了一個身,撇着小嘴大哭起來,原本睡熟的薛瑤一下了醒了。
這就是一個母親的強大之處,無論多麼瞌睡,只要聽到孩子的哭聲,她就可以立即精神起來。
等薛瑤爲楊小寧喂足奶水,準備睡覺的時候,扭頭髮現楊天保的眼睛居然睜得大大的,毫無睡意。
薛瑤問道:“郎君,小寧哭了,你怎麼不叫我起來?”
“還用我叫嗎?”楊天保苦笑不得的道:“她剛剛哭一聲,你就睜開眼睛了,我還沒有爬起來,你就抱起她了……”
薛瑤聽到這話,揉揉眼,扯着楊天保的胳膊,枕在頭下,換一個舒服的睡姿。
“哎……”
“幹嘛?”
“我要成親了!”
“我知道!”
“我要回去成親了!”楊天保道:“你沒點想要說的嗎?”
薛瑤睜開眼睛,認真的望着楊天保道:“我可以不回去嗎?”
楊天保難以置信的望着薛瑤道:“爲什麼?”
“不想回去!”薛瑤撫摸着自己隆起的肚皮道:“華陽公主是什麼樣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身份,我是一個妾,如果是我一個人,我不怕她,被她欺負欺負也沒什麼,可是,現在我有孩子,小寧雖然還小,可是肚子裡這個怎麼辦?”
楊天保沉默半晌,說道:“瞧你說的,華陽應該不是這樣的人!”
薛瑤冷笑道:“呵呵……現在就開始護着她了?男人啊男人,我算是看透了!”
楊天保非常聰明的閉上嘴巴,乾脆不去解釋。
男人和女人吵架,其實很沒意思,吵贏了傷感情,吵輸了傷心。
薛瑤道:“她若是欺負我,我會忍着,不給你添加麻煩,如果她欺負我的孩子,我不會忍,忍不住會還手,甚至會忍不住想要殺了她,所以,我不能回去!”
楊天保對於華陽公主並不瞭解,事實上,薛瑤說得不錯。以她的身手,嬌生慣養的華陽公主肯定不是薛瑤的對手。
然而,一個人的功夫再好,那又有什麼用,公主身邊可是有太多護衛和扈從了,別說薛瑤打不得她,就連楊天保也惹不得。
按說房玄齡在歷史上的地位,他的兒子房遺愛地位也不算低,面對高陽公主與辯機和尚出軌偷情,孔武有力的房遺愛只能忍着。
楊天保自然不會貫着華陽公主,可是華陽公主依仗着身份,處置薛瑤,楊天保也不可能時時刻刻跟着,萬一疏漏,華陽公主可以依靠正妻的身份,把薛瑤賣掉或者殺死。
想到這裡,楊天保點點頭道:“不回去也好,我回去運作一下,把薛仁貴提拔到雲州總管,在這裡,他可以關照你!”
“不用他!”薛瑤笑了笑道:“我可以照顧我自己,咱們工坊裡有四千六百餘人,他們都聽我的,將來讓陳先生找幾個得力的賬房,他就可以回長安幫你了!”
楊天保啞然失笑。
楊天保最大的產業如今就在雲州,貞觀五年他總共收入十七萬四千餘貫,其中十五萬貫都是雲州的產出,長安城的產業還有藍田縣的田莊,總共收入不及三萬貫,如果不是楊天保還額外養活一個女兵營,一支八百餘人的城管大隊,他的收入會更高。
楊天保現在無法決定,將來他成婚以後,會繼續留在雲州,還是回長安,這都是不好說,也不是楊天保可以決定的。
不過現在楊天保是朝廷正式任命的都督,級別有了,如果回到長安,至少是三省六部五寺九監的副貳級別,這樣以來,任命的官職就直接影響着楊天保的未來。
其實,他更願意待在雲州,遠離中樞。
在雲州都督府,他只需要應對權文誕這麼一個長史,其他的事情,他就可以按照規章制度來,沒有壓抑,沒有拘束。
只是,形勢如此,楊天保也沒有辦法。
楊天保收拾簡單的行禮,開始準備回程。
當然,這次凌敬也要跟着楊天保回去,畢竟朝廷中形勢複雜,政治鬥爭,又不是楊天保的長處,當然,李淵嫁女,嫁妝也不會少,陳應回去把幫忙楊天保把財產交給華陽公主打理。
這次回去的人,主要是特魯和牛歡喜,而單道真、薛仁貴、周普、吳善思等他們都已經是朝廷命官,楊天保可以享受帶薪婚假,他們可沒有。
楊天保直接帶着親衛部曲前往長安,輕車簡從,現在形勢比原來好多了,雲州前往長安,一路上都是驛站,作爲官員,他們可以免費在驛站裡吃住,也不用攜帶糧草。
五十餘騎,一路輕裝南下!
……
長安皇宮大安宮東暖閣,夕陽晚照,華陽公主李婉寧望着屋裡的鳳冠霞帔,怔怔出神。
陽光從窗格子透進來,照耀在李婉寧的身上,讓她感覺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聽着院子裡有腳步聲響聲,期待而焦急的站起來,走到門口,看到丫鬟六斤和蘇音音拾階上走廊,焦急的問道:“可有消息傳回來?”
??“還沒,”六斤牽過李婉寧的手,一起走進屋子,說道:“雲州太遠,一時半會還來不了,奴婢去南源裡看了,那幢宅子裝飾已經完成,你不用太牽掛……”
李婉寧有些奇怪,皇帝李世民在上元節的時候,被突厥人刺殺,雖然沒有大礙,卻依然連續更改了長樂公主的婚期,長孫以宗正少卿的身份,迎娶李世民的大女兒。
婚期與自己同月。
長孫衝就在長安城,而且這個消息是二月得知,有三個月的準備,自然是輕鬆之極。
可是楊天保卻在雲州,一來一回,兩三個月就過去了。
眼看着婚期將近,楊天保卻遲遲不見蹤影,這不由得李婉寧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她的五姐桂陽公主初嫁趙慈景,後來趙慈景陣亡,隨後又被李淵嫁給了楊師道。
現如今,楊天保難道是逃婚了?
如果是普通人家,會把尚公主作爲榮耀,可是對於豪門大戶而言,公主帶給他們的,也就是一份嫁妝而已。
李婉寧沒有母族可以依靠,原來也沒有食邑,沒有積蓄,她的嫁妝,只能用寒酸來形容。
蘇音音道:“公主是擔心耽誤拜堂成親?”
李婉寧有點不以爲然的道:“隨便吧,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蘇音音道:“要不,我穿着喜服代替楊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