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章

日子過得飛快,幾個月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於豔梅的肚子,也越來越顯懷,很快就到了預產期,到醫院檢查了一下,一切正常,到了時間,就在醫院裡,順利生產了一個男孩。男孩長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皮膚白得像瓷器,胳臂像蓮藕,一節一節,又特別愛笑,是個特別可愛的小寶貝。

爲了照顧孩子,叢媽媽特別安排秋玲跟着於豔梅,照顧好他們的孩子。沒事情的時候,王一鳴就抱着孩子,陪着於豔梅,在院子裡曬太陽、散步。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王一鳴一家三口,又到大院子裡散步,不知不覺地就走到噴水池旁,於豔梅有點累了,就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這個時候,王一鳴突然看到,前面二十多米外,是省委趙書記帶着一個老太太,朝着自己這個方向走來。

趙老書記,並不認識王一鳴這個小秘書,再說了,他是這個院子裡的老一,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他揹着手,踱着步子,不緊不慢地照樣朝噴水池走來。王一鳴這個時候,再想回避,已經來不及了。再說了,他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回避,現在是休息的時間,自己雖然是個小秘書,但帶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休息休息,並沒有冒犯誰,也用不着躲避。所以他乾脆站在那裡,笑呵呵地逗着兒子,故意不去迎接趙書記的眼光。等趙書記走到近前了,他才微笑着看了趙書記一眼,問候了一聲:“您好,趙書記。”

趙書記早就注意他們一家三口了,他又是特別喜歡小孩子,走到近前,仔細打量了一下王一鳴胳膊上抱着的孩子,看了看,用手輕輕地『摸』了一下孩子嫩白的臉,又輕輕地捏了一下胳臂,回頭對旁邊的老伴說:“你看這個小孩,長得多好!皮膚多白,像玉一樣,胳臂上的肉多結實,真可愛!”

他老伴在旁邊也不住地觀察着王一鳴抱的孩子,說:“是好看,長得沒有缺點。”又回頭打量了王一鳴和於豔梅說,“父母長得都好,孩子也錯不了。”

這個時候,於豔梅已經站起來了,大大方方地叫了一聲:“趙伯伯好,童阿姨好!”

趙書記感到非常詫異,上下仔細打量了一下於豔梅說:“你這閨女,看着這麼面熟,你是誰家的女兒?”

“伯伯,我爸爸是於開山,我小時候,在市『政府』大院子裡經常見到您的。”

“啊,原來是於開山的女兒啊!你是老幾?”

“報告伯伯,我是老三。”

“啊,都長這麼大了,現在也當上媽媽了。你是在辦公廳裡工作嗎?”

“不是,我在財經學校,在辦公廳工作的是我大姐豔麗,我叫豔梅。”

“哦,知道了知道了。”

趙書記看了王一鳴一眼,說:“小夥子,你在哪個部門工作?”

“報告趙書記,我在辦公廳秘書處工作。”

“上班幾年了?”

“快三年了。”

“哪個大學畢業的?”

“清江大學中文系。”

“那文章一定寫得不錯吧?”

“還不錯吧,我曾在《 清江日報 》上發表過文章,都是散文什麼的,沒有什麼影響。”

“好啊,好啊,有時間了我們交流交流,我喜歡有文采的年輕人。”

說着趙老書記又看了孩子一眼,說:“你這個孩子長這麼漂亮,你給他起名字沒有?起什麼名字,很見學問的。”

王一鳴說:“起了,叫王禮。”

“爲什麼叫這個名字?有來歷嗎?”

王一鳴說:“有,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所以我給孩子起名叫王禮,是有這個寓意的。”

趙書記笑了,說:“這個意境好,看來你還是很有學問的,雖然年輕,但古文的底子很好。要不是現在提出計劃生育,你們再生個兒子,就給他起名叫王義。生第三個,就叫王廉。但王恥就不能用爲名字了,有貶義。假如生個閨女,就叫王榮,也是挺好的嘛!”

王一鳴笑着說:“是挺好的,就先這麼定了。”

說了一會兒話,趙書記和他老伴就告辭了,臨走的時候,特意對於豔梅說:“姑娘,有時間去我們家坐坐吧,陪陪你童阿姨,她已經退休,沒什麼事情,在家裡一個人閒得慌。”說完就踱着方步走了。

王一鳴不知道,就是在這個平平常常的下午,一個偶然的邂逅,幾句隨便的聊天的話,今後會改變他的命運,把他推到權力的風口浪尖,成爲整個省委大院子裡,一個人人議論的新星。

半年後,在於豔麗的運作下,他的級別從副主任科員,又變成了主任科員,上班剛剛三年多,他分了房子,結了婚,有了孩子,生活按部就班地,按既定軌道在平穩運行着。他不知道,他的生活就要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了,這一切來得卻是那麼猝不及防,一點預兆也沒有。

這年3月,省委又提拔了一批廳級幹部,其中一個,就是趙書記的秘書鄭南起,他被提拔到省城江城市,擔任市委常委、組織部長。現在趙書記最當緊的,就是選拔一個新的秘書,接替鄭南起留下的位子。對於自己的秘書,趙書記向來都是大膽使用,他的秘書,最長的也就是幹個三四年,他認爲年輕人,能夠儘快使用,就儘快使用。多給他們身上壓擔子,這樣他們才能成長得更快些。現在的幹部制度,什麼都講究論資排輩,等真正掌握大權力了,都成了一幫子老頭老太太了,這個時候,血氣也衰了,幹事的勁頭也小了,身體也經不起折騰了。這樣,其實對黨和國家的事業,是不利的,也不利於人才脫穎而出。所以在用人問題上,他一向就很解放,主張大膽啓用新人。最好有一批四十幾歲的人,進省委領導班子;一批三十歲左右的人,進地市級領導班子;二十多歲的人,如果特別優秀,也可以進縣級領導班子。他的這個思想,正好和當時中央出臺關於大膽選拔年輕幹部的精神不謀而合。八十年代,中央明確提出,要大力推進各級領導幹部的年輕化,選拔一批素質高、發展前景廣闊的50歲左右的人,進中央領導班子。40歲左右的人,進省級領導班子。

省委常委、秘書長喬遠方,向趙書記提出幾個候選的秘書人選,都是辦公廳秘書處和一處、二處的秘書,有的還是副處長。年齡都是在三十五六歲左右,大學畢業,都有長期從事秘書工作的經驗。有幾個和喬遠方還有點拐彎親戚。

趙書記看了看他們的簡歷,感到都不太滿意,這個時候,他想起來曾經見過的王一鳴,知道他就在辦公廳的秘書處,但具體叫什麼名字,他不知道,只知道這個小夥子是於開山的女婿,就說:“你給我就找這個於開山的女婿,這個小夥子,我和他談過話,我看他不錯。就讓他試一試吧!”

喬遠方馬上就打聽清楚了,一看王一鳴的年齡,就有些犯難了,王一鳴纔剛剛25歲,上班也才三年時間,職務還是個主任科員,這樣的資歷,做省委書記的秘書,顯然是太年輕了。他把自己瞭解到的情況,告訴了趙書記。

趙書記說:“他不就是年輕嗎?年輕有什麼不好?這恰恰是優勢嘛!『毛』『主席』在井岡山上帶領大家鬧革命時,那個時候,黨的各級幹部,多年輕啊!林彪24歲,就是軍團長了。二十多歲當高級幹部的,多了去了。我們現在幹部的選拔制度,越來越僵化,論資歷,看年齡,都是熬資格,別說比井岡山了,就是三國時候,也比不了。你看那時候,諸葛亮出山的時候,纔多大,27歲,就做軍師中郎將了;周瑜呢,二十多歲,就是大都督了,率領着千軍萬馬。年輕人才可以建功立業,幹大事纔有衝勁,我看哪,就讓這個王一鳴試一試吧,不行了還讓他回去做普通秘書,不就行了嗎!”

就這樣,一句話,王一鳴的命運就徹底地改變了。這一切是多麼地偶然,但冥冥之中,又是多麼地必然。事後,王一鳴想了又想,爲什麼上天給自己這樣的命運,他覺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假如自己當初沒有分配在辦公廳上班,一切都無從談起;假如自己那一天沒有帶自己的家人散步,偶然碰上老書記,以後也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假如自己不是抱着孩子,孩子引起了趙書記的興趣,他也不會留下來和自己說那麼多話;假如自己的老婆於豔梅不主動打招呼,叫“趙伯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也不會記得住自己這個小人物,一切的一切,看似非常偶然,但卻都毫無懸念地發生了,看來這一切都是命,這是自己和這個老頭一生的緣分。

星期一的早上八點,剛剛打掃完秘書處的辦公室的地面,王一鳴正在手裡拿着抹布,一張桌子一張桌子地擦着。作爲秘書處年齡最小的秘書,這三年來,他幾乎都是第一個到辦公室,打掃辦公室的衛生,擦桌子掃地打開水,都成了他分內的事情。一般都是他打掃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人才不緊不慢地趕來,象徵『性』地說一句:“辛苦了啊小王,你歇歇,我來吧!”

王一鳴說:“不用,很快就完了。”

有的時候,他看到何處長的辦公室如果是開着的,也會有眼『色』地順便打掃一下,拖拖地,擦擦桌子和沙發,何處長邊看報紙,邊誇獎他一句:“小王,不錯,不錯。”

在整個處裡,數他年齡最小,隨便哪一個人,都比他資格老,所以對幹這些事情,他覺得實在沒什麼,他是農村孩子出身,有的是力氣,這點活,比着在老家時幫助家裡幹農活輕鬆多了,也費不了幾分鐘。

別人到底是怎麼看自己的,他也沒在意,反正到了年底的時候,處裡評先進,一人一票,民主選舉,當場驗票,幾乎都是他得的票最多。他覺得這可能就是自己愛勞動的結果。他不知道,在機關裡,大家資歷差不多,提拔升職的機會又是特別有限的,於是相互之間,都成了對手,誰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對手平添一點優勢,相反,他這個剛剛上班的新人,卻是對任何人構不成威脅的,於是大家就把票全部投給了他。正好,他又是特別熱愛勞動的,一年到頭,爲大家確實做了不少工作,得到先進,也理所應當。

於是他就年年得先進,連續三年,還加了一級工資,一級工資就是七塊錢,當時可以爲兒子買兩包『奶』粉了,他很高興。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成爲一個小市民了,得到一丁點的利益,也開始沾沾自喜了。回到家裡,他和於豔梅說起了自己漲工資的事情,眉飛『色』舞。於豔梅怕傷害了他的虛榮心,先是表揚了他幾句,安慰安慰他,然後就說:“這些小恩小惠的,我們不要看在眼裡,我看上你,是因爲你是一個有學問的人,有理想,有抱負,你還是要加緊學習,把自己的能力提高起來,爭取做一番大事業。斤斤計較得像個城市的小市民一樣,不是我喜歡的男人的樣子。”

王一鳴聽了這句話,感到醍醐灌頂,是啊,要不是自己的老婆提醒,自己真是在不知不覺間,就墜入小市民的生活中,不能自拔起來。

王一鳴總結了一下,這可能是自己長期生活在社會的底層,眼界不開闊所致,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面,不知道別人是怎麼生活的,一天一天,滿足於現狀,對一個蠅頭小利,耿耿於懷,這樣就會摧毀一個男人的志氣,讓他成爲一個庸人。

痛定思痛,王一鳴馬上就從小我中掙脫出來,重新爲自己定位,他把辦公廳的權副秘書長作爲自己超越的目標,潛心研究他的公文,他爲趙書記起草的講話稿,揣摩裡面的思路、文筆、技巧,對熟悉整個清江省的農業、工業、商業、交通運輸等各個行業的現狀、數據,對許多情況一天一天,做到了爛熟於心。他是一個有心人,自己認準的目標,一定要達到。他不知道,自己暗暗準備的東西,有一天終於找到了施展的機會,讓他大放異彩,迅速受到了趙老書記的賞識,爲自己的飛黃騰達,奠定了基礎。

這天早上,王一鳴把整個辦公室收拾停當,才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翻開當天的《 清江日報 》看新聞。這時候,就見何處長步履匆匆地走進來,看了王一鳴一眼,說:“你跟我來。”說完轉過身,立即走出了辦公室,看也不看其他的同志一眼。

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看到處長表情嚴肅的臉,都判斷,一定是要發生什麼事情了,並且這件事情,是和王一鳴有關的。大家就不解地看了這個無辜的小夥子一眼,有的是同情的表情,有的是幸災樂禍的表情,有的是麻木的表情。王一鳴也不知道自己哪件事情,冒犯了哪個領導,但既然處長找到了自己,就說明自己是做錯了什麼事情了,要不然領導也不會這樣表情嚴肅地找到自己,在機關裡混,大家都養成了習慣,見官三分災,一般領導找你,都是壞事情多,都是你挨批評的時候多,受表揚的機會少。

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臨到頭上,想躲是不可能了,索『性』心一橫,坦然面對生活中的一切。王一鳴放下手中的報紙,牙一咬,就走出了辦公室。

他跟着何處長,一前一後,卻見何處長沒有進自己的辦公室,卻是快步走下樓梯,向後面常委們辦公的一棟三層小樓走去。那是這個大院子裡最新的建築了,剛剛投入使用沒幾年,花崗岩裝飾的外牆,顯得莊嚴而肅穆。樓頂是紅『色』的琉璃瓦,屋檐探出老長,風格有點中西合璧,周圍被高大的白楊樹環抱着,樹葉在風中嘩啦啦地響着,更加襯托出這座建築在整個大院子裡的崇高地位。門口站着把門的武警,手中握着的是亮閃閃的鋼槍,刺刀被戰士們擦得明晃晃的。兩個戰士一絲不苟,目光警惕地在每個來客臉上掃來掃去,打量着每一個要進入這座大樓的人。

這座大樓,王一鳴上班三年了,從來就沒有機會進入過。他最多的時候,就是站在幾十米開外的地方,遠遠地觀察過這座建築。對裡面的設施,他感到有點神秘。對進出的人,他覺得高不可攀。他覺得,只有自己混到了像何處長那樣,纔有資格進出這座大樓,向裡面的領導們彙報工作。

何處長自然是經常有機會出入辦公樓的,兩個武警戰士都認識他,看了他一眼,就放行了。兩個武警戰士還立正着,向他敬了一個禮。何處長只是點了一下頭,笑了笑,算是還了禮。等王一鳴隨後跟着要進的時候,就見武警戰士一伸手,把他攔住了,說:“證件。”

王一鳴忙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裡,掏出工作證,遞到武警戰士的手中。何處長這個時候回過頭,解釋說:“這是我們秘書處的秘書王一鳴,秘書長要見他,我帶他去見見。”

這個時候,武警戰士才把證件還給王一鳴,敬了個禮,做出一個請進的手勢。王一鳴尷尬地點了點頭,輕聲說了句:“謝謝,謝謝。”

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原來是秘書長喬遠方要會見自己了。他和喬遠方,近距離的接觸只有一次,還是在自己的婚禮上。當時他和於豔梅,到喬遠方坐的包廂裡敬酒。當天的客人裡,數喬遠方的官最大,於開山也在這個包廂裡,親自陪客。

敬酒的時候,於開山指着喬遠方,對王一鳴說:“這是喬秘書長,是你的頂頭上司,我們是多年的好朋友,在這個包廂裡,你就不用喊他的官銜了,你就喊他喬叔叔,他比我小几個月,今後你的事情,少不了還要你喬叔叔多多關照呢!”

王一鳴和於豔梅,滿滿地端上兩大杯酒,雙手遞給喬遠方,說:“還請喬叔叔多多關照。”

喬遠方說:“小王,不錯,不錯,年輕人,好好幹,有前途。”

於開山接着說:“你老弟不關照,他能有什麼前途啊!”

喬遠方一仰脖子,把杯中的酒一口喝乾,放下酒杯,哈了一下口中的酒氣,說:“我們兄弟,就不說那麼多的外氣話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關照是一定的,你就放心吧老哥!”

說着又親自拍了拍王一鳴的肩膀說:“好好幹,好好幹,有你岳父在,不愁今後沒有好的出路。”

王一鳴跟着何處長,順着鋪着紅地毯的樓梯,走上二樓,向左拐,在一個辦公室門前站住了,輕聲敲了一下門,聽到裡面喊了一聲:“請進。”纔敢推開虛掩着的門,進了裡面。

王一鳴看到,喬遠方的秘書小夏忙站起來,熱情地向何處長打着招呼,又衝着王一鳴,點了點頭。

小夏叫夏正義,三十出頭,白淨的麪皮,不長不短的頭髮,鼻樑上架着一副近視鏡,身材瘦瘦的,是辦公廳老資格的領導秘書了,現在是副處級。

在這個大院子裡,除了那些身居高位的大領導,最風光的,就是這些領導們的貼身秘書了,他們是領導的影子,走到哪裡,哪裡的人都是笑臉相迎,像是領導本人到來了一樣。就是表情一向嚴肅的權副秘書長,見了這些秘書們,也換了一副和藹可親的笑臉,熱情地打着招呼。王一鳴仔細觀察,發現這些大領導的秘書們,都有些共同特點,服裝整齊,衣服光鮮,頭髮都打理得一絲不苟,皮鞋都收拾得鋥亮,渾身上下,顯得充滿活力、乾淨利落。走起路來,不快不慢,穩重大方,舉手投足,都有一種無形的風範,透『露』出幾分威嚴,似乎他們是大領導的化身,可以代表大領導發號施令。在人前,他們一般是不苟言笑,從來不開那些低級下流的玩笑,別人說了,他們也只是聽聽,但決不附和、添油加醋,在大家面前,他們給人的印象,從來就是精明、能幹、嚴謹、口風極嚴,想從他們的嘴裡,透『露』出有價值的信息,只有在非常私密的圈子裡纔有可能。

王一鳴看到,那些處長、副處長的,見了這些秘書們,立即自貶身價,不住地賠着笑臉,有的人『露』出的甚至是毫不掩飾的獻媚表情。王一鳴就在心裡思忖,這些大領導們的秘書,手中雖然沒有掌握什麼具體的權力,但他們有時候卻可以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影響一個人在大領導們心中的印象,比如那些想升遷的處長們,萬一得罪了哪個秘書,他在大領導面前,不經意地說你幾次壞話,讓大領導對你留下個不好的印象,等到關鍵的時候,就可能毀掉你的大好前程。所以,在機關裡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領導不能得罪,領導的秘書也不能輕易得罪。

夏秘書看了一眼王一鳴,說:“你就是王一鳴吧?”

王一鳴忙笑了笑,說:“是,是,夏秘書曾經去過我們辦公室。”

“你們先坐着,我進去彙報一下啊!”夏秘書說着,招呼王一鳴和何處長坐下,一人給他們倒上一杯水,然後推開套間的一張虛掩着的門,進去彙報了。一會兒就出來了,對王一鳴說:“你進去吧,秘書長有事情問你。”

然後就看了何處長一眼,說:“何處,要不你先坐一下?”

何處長一聽,就明白秘書長今天找的是王一鳴,人家纔是主角,自己就是個送人的,人送到了,自己的使命也就結束了,於是忙站起來,知趣地說:“我還有別的事情,小王你進去吧,我先走一步,先走一步。”說着放下手中的杯子,水也沒喝一口,就走出了辦公室。

王一鳴誠惶誠恐地推開喬遠方的辦公室,一步一步,走了進去。他看到喬遠方的辦公室,是兩間房子打通的,寬寬大大的,足有五六十個平方的樣子,靠近窗戶,放着一張長長的老闆臺,上面密密麻麻,堆滿了一摞一摞的文件。個子不高的喬遠方,看王一鳴走了進來,忙放下手中的文件,站了起來,迎着王一鳴走了兩步,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了一下王一鳴的手,指了指旁邊靠牆的沙發說:“一鳴,隨便坐吧,我們聊聊天。”

“一鳴”,這個稱呼太讓王一鳴感到意外了,他覺得,喬遠方這樣稱呼自己,裡面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客氣和尊重,這裡面有信息,有問題,他應該稱呼自己“小王”纔對,看來,今天自己遭遇的,不是壞事,說不定還是大好事呢。

王一鳴鎮定了一下情緒,大大方方地在沙發上坐下來,看着喬遠方,不住地點頭,等候着這個大人物向自己發言。

只見喬遠方習慣『性』地乾咳了一聲,說:“一鳴,我今天找你談的事情,是件大事情,趙書記的秘書鄭南起已經要下派了,他的位子,現在空了出來,辦公廳黨組決定,先由你暫時代理趙書記辦公室的秘書,從今天起,你的身份就是趙書記辦公室的秘書,當然是見習的,對你的考察還需要一段時間,少則幾個月,多則半年,你要高度重視黨組的這個決定,把自己的全部身心,投入到這項重要的工作中,爲趙書記服務,就是爲全省人民服務。有什麼不懂的事情,可以問我,也可以多向趙書記的司機小曲請教,他跟着趙書記好多年了,秘書換了好幾個了,他還跟着,你們兩個,今後一定要全力配合,認真做好趙書記的服務工作,把他的生活安排好,工作安排好,有什麼意見,你現在可以提出來。”

這個結果,完全超乎了王一鳴的預料,讓他感到手足無措,他一瞬間感到有點天旋地轉,在沙發上傻坐着,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牙,確定不是做夢,然後纔對着秘書長,結結巴巴地說:“秘書長,太突然了吧,我沒有絲毫準備,怕做不好,耽誤了事情。”

“不要猶豫了,我現在明確告訴你,用你是趙書記本人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認識你,親自提出來要你試一試。我現在就帶着你去見他,順便今天就開始進入角『色』,熟悉情況,和鄭南起交接工作,他馬上就要上任了,時間緊迫。”喬遠方說。

這個時候,王一鳴只好應承下來,說:“好吧,我先試試看,不行了我還回秘書處,做我的普通秘書。”

“沒事,好好幹,誰又不是一開始什麼都會的,來吧,我們去見趙書記。”喬遠方說着話,就站了起來,帶着王一鳴,到了對面的辦公室,裡面的鄭南起秘書,連忙站起來,向喬遠方打招呼,說:“秘書長好。”

喬遠方點了點頭,說:“小鄭,馬上就是鄭部長了,快走馬上任了,來,我介紹介紹,這是小王,接任你的,你們一會兒要多交流交流。”

鄭南起顯然已經知道結果了,連忙向王一鳴伸出手來,使勁地握着,說:“好兄弟,就等着你來的,快,去見過書記,等會兒我們聊。”說着親自推開裡面辦公室的門,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到了趙書記的辦公室,秘書長站在前面,說:“書記,這是小王,我把他帶來了。”

趙書記正在看文件,戴着一副老花鏡,看到喬遠方進來了,慢慢地摘下老花鏡,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從老闆椅裡站了起來,繞了幾步,伸出手來,握了握王一鳴的手說:“小夥子,還記得我們說過的話嗎?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好,我就是衝你這句話,才決定用一用你。我就是喜歡愛讀書、有文化的青年,尤其是我們的傳統文化,更是不能丟。你看『毛』『主席』當年寫的東西,多有氣魄,多有文采,簡直是氣邁千古啊!爲什麼?因爲『主席』學問大啊!我們現在還有誰比得了?你們年輕人,要多看『主席』的書,多學『主席』的思維方式,寫的東西,要生動活潑,不要總是板起面孔,做八股文章,那樣的東西,看着讓人生厭,言之無文,行之不遠,你今後在我身邊服務,我這個老頭子,不好伺候啊!就是對你發了什麼脾氣,也請你先原諒了!要做好思想準備,今後的苦頭,可不會少了啊。”

說完,笑了笑。

王一鳴不知道說什麼,只好繼續微笑着,秘書長喬遠方連忙過來打圓場,說:“書記說你是個好苗子,你一定要爭氣啊,多學習,多請教,爭取早日進步。”

王一鳴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一個勁地點頭說:“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的。”

這個時候,趙書記習慣『性』地揮了揮手,王一鳴就知道他又該忙別的事情了,於是忙和喬遠方退了出來,輕輕地掩上門,到了外面鄭南起的辦公室。

喬遠方說:“好了,南起,你就好好教一下小王,這兩天時間,你就帶一帶他,讓他儘快進入角『色』。”說完,就扭過頭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鄭南起連忙招呼王一鳴坐下來,親自倒杯水,兩個人開始交流起如何爲趙書記做好服務工作來。

鄭南起把趙書記的工作習慣、生活習慣,都簡明扼要地對王一鳴做了交代。整個上午,王一鳴就在鄭南起的辦公室裡,幫助他整理材料,辦理公文,來了客人,幫助招呼客人。過半個小時,爲趙書記倒一次開水。一開始趙書記還有些客氣,點一下頭,後來就基本上把他當成自己的影子了,他出入辦公室,趙書記根本不在意,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王一鳴想,這可能就是秘書和領導的關係,相互信任,雖然是兩個人,配合得好的,跟一個人一樣。秘書就是領導加長的手,是儲備的腦,是運動的腿,可以幫助領導減輕不少負擔。

到了十二點,趙書記辦公室裡還是等的有人,等着領導接見。鄭南起就進去了,提醒客人,時間到了,領導該休息了,如果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就下午再來。

客人識趣地告辭了,鄭南起纔去提醒趙書記,下班的時間到了。趙書記把自己辦公室裡最後一批客人打發走,站了起來,慢慢地踱着方步,向外面走去。到了外面,看王一鳴還沒有走,就說:“下班了,一起吃飯去吧?”

王一鳴看了鄭南起一眼,不知道如何回答。

鄭南起一看就明白了,說:“一起去,一起去,你也順便認認路,熟悉一下情況。不用回家吃飯了。”

王一鳴只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鄭南起順便把公文包交給王一鳴,示意他跟着趙書記先走,他自己轉身關好燈、關住門,才飛快地跟上趙書記和王一鳴,順着樓梯,走了下來。

一路下來,碰上好多人,有省委副書記,有秘書長,還有雜七雜八的秘書、服務員和其他來辦事的客人。大家一看是趙書記下來了,連忙識趣地退到一邊,正在準備拐彎下樓梯的,也連忙止住步子,退到走廊裡,等着趙書記和鄭南起、王一鳴下了樓梯,他們纔敢跟着下來。

大家一律臉上帶着笑,含情脈脈地看着無比尊敬的趙書記,微微點着頭,像一朵朵的向日葵,伸長的脖子,就像向日葵長長的稈,而趙書記就是那火紅的太陽,向日葵隨着太陽的移動,而不由自主地移動。

趙書記擡着頭,微笑着,用和藹的目光在大家臉上掃視了一下,似乎每一個人的笑臉他都看到了,又似乎沒有看到任何人,他的目光遙遠而深邃,透『露』出無言的威懾力。整個樓道里鴉雀無聲,這個時候,就是落了根針,也聽得見。

這就是權力的力量,無處不在,而又那麼潤物無聲。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自己該怎樣笑,怎樣走,怎樣處理每一個細節。

王一鳴看到,這中間只有鄭南起,臉上是輕鬆的表情,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笑着向大家點着頭,還揮了幾下手。大家的目光和趙書記的對接後,就開始和鄭南起對接。一個一個,向這個省委書記的秘書,一個即將就任的市委組織部長,權力的寵兒,不住地示好。

等他們看到鄭南起身後跟着一個更年輕的小夥子,小夥子手裡拿着的,竟是趙書記開會時經常要用的黑『色』大大的公文包時,他們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小夥子,就是趙書記新找的秘書,準備接任鄭南起的,這不,已經開始見習了。

王一鳴看到,那些原來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大人物,像省委副書記敬致遠、齊寶明,一個一個帶着自己的秘書,等候在樓梯口和走廊的拐角處,等着趙書記下了樓梯,他們纔開始跟在後面下了樓梯。

他們看王一鳴的目光,是親切的、自然的,是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才用的目光,王一鳴感到,自己好像和他們早就認識了一個世紀。

王一鳴對於投來的友好的目光,馬上作了非常友善的迴應。他頻頻點頭,面帶微笑,顯得非常有禮貌。

到了一樓大廳的門口,武警戰士立即雙腿併攏,身體緊繃,舉起右手,做出敬禮的姿勢。

趙書記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就過去了。

王一鳴也學着鄭南起的樣子,點了點頭。

三人一路向前走,穿過寬闊的林陰大道,向機關食堂的高幹餐廳走去。一路上碰到大院許多機關的職工和家屬,有的是步履匆匆,趕往食堂買飯。有的是已經買過了,忙着端回家吃。大家看趙書記帶着兩個年輕人,一個在前,兩個在後,排成“品”字形往前走,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閃在一邊,鴉雀無聲,各人走着各人的路。那些認識王一鳴的人,這個時候,也不敢向他打招呼了,只是不解地看着王一鳴,似乎在心裡說:“這個小子,怎麼那麼運氣好!趙書記怎麼會看上了他?”

走了一百多米,就到了機關的小食堂。這是專門爲省委領導服務的一個小餐廳,在大食堂的後面,是一個新建的兩層小樓,樓下是『操』作間,樓上是一個個的包廂。到了門口,就見一個穿藍『色』工作服的女同志迎上來,她的胸前,掛着一個牌子,上面寫有她的名字和職務,看年紀也就三十多歲,身材是不胖不瘦,曲線玲瓏,皮膚白皙,頭髮燙成了一個一個的鬈,看着挺養眼的。

她早早就等候在門口了,一見趙書記,連忙臉上堆滿了笑,說:“您好,趙書記,今天想吃點什麼?”

趙書記說:“你看着安排吧,要快。最好是有什麼吃什麼。”

那女人不解地看了鄭南起一眼,想從鄭南起那裡得到明確的答案。鄭南起一看就明白了,說:“主食來點米飯和餃子,再炒幾個淮揚菜,來個湯,就可以了。不要那麼複雜。中午書記要按時休息。”

那女人點了點頭,又看了王一鳴一眼,鄭南起忙介紹了一句:“覃姐,這是王一鳴王秘書,以後就由他負責安排趙書記的生活,你們先認識一下。”

這個時候,王一鳴纔看清楚了她的胸牌,上面寫的是“經理覃雲”。

覃雲忙熱情地衝王一鳴點了點頭,笑了一下,就立即轉回身,安排飯菜去了。

到了二樓,穿紅『色』工作服的小姑娘又迎了上來,打開一個包廂,熱情地倒水,遞熱『毛』巾。一會兒飯菜就端上來了,趙書記就開始吃飯。鄭南起和王一鳴,一左一右,陪在旁邊。三個人也沒說什麼話,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吃完了飯,擦擦嘴,走下樓去。

王一鳴看到,其他的包廂裡也陸陸續續坐滿了人,都是各個省委領導,帶着他們的秘書和客人。但這裡吃飯的氣氛和別的飯店卻不一樣,都是靜悄悄的,像是沒有人一樣,沒有人大聲喧譁,大聲說笑。吃飯也這麼有紀律『性』。

走下樓梯,覃雲已經迎候在那裡了,看趙書記下來了,連忙熱情地打着招呼,問候着。趙書記點了點頭,徑直走了出去。鄭南起和王一鳴,還是一前一後,跟在後面。

穿過一條小徑,就到了一個小門前。門口仍然有站着的武警把門。王一鳴知道,這裡就是省委常委們住的地方,一個單獨的院子。裡面有幾十棟三層的小樓房,從外表看,幾乎是一模一樣,都是白『色』的牆壁,綠綠的屋頂。家家都有一個院子,裡面養着一盆一盆的花。院子門口,都有寬闊的水泥地坪,可以用來停車、倒車。

走到最裡面的一棟,門牌上面寫的是101,鄭南起熟悉地按了按門鈴,裡面立即跑出來一個姑娘,看樣子也就是一二十歲,估計是趙書記家的保姆。她迅速打開門,站在一邊,衝着趙書記和鄭南起笑。看了一眼王一鳴,也要笑了笑。

趙書記笑了一笑,就穿過院子,走上臺階,到了大廳的門口。鄭南起忙快步走上臺階,拉開紗窗門,讓趙書記先進了屋裡,自己才示意王一鳴,一起進去。

這是王一鳴第一次進趙書記的家,一路上他都在仔細觀察着所看到的一切,力求不忘記任何一個細節,一旦鄭南起走了,自己不會『毛』手『毛』腳。進到屋裡,他看到童阿姨面帶微笑,對他和鄭南起打着招呼。

鄭南起叫了一聲:“阿姨。”忙介紹說,“這是王一鳴,以後接我做趙書記的秘書的。”

王一鳴忙叫了一聲:“童阿姨好!”

童阿姨點了點頭,說:“小王,坐會兒吧,坐會兒吧。”

鄭南起看趙書記已經上樓了,於是就沒有坐下,對童阿姨說:“不坐了,我就是帶王秘書先認認門,讓他熟悉熟悉。這兩天我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交代,等我過幾天下去了,也放心。”

童阿姨說:“好,好,又讓你們費心了。小鄭不錯,跟書記這麼久,真捨不得你離開啊!但爲了你的前途,老頭子說了,讓你們都早挑擔子,趁他還在臺上,該用的趕緊用,不用自己的人,還用誰?”

鄭南起忙說:“謝謝阿姨,謝謝趙書記的栽培,我雖然下去,不做秘書了,但有什麼事情,阿姨千萬不要客氣,我還是隨叫隨到。反正我還住在這個院子裡,來也方便。”

童阿姨說:“好,好。”

他們站着聊天,王一鳴也『插』不上話,只好傻站在那裡,乾笑着。

鄭南起提起手腕,看了看錶,說:“快一點了,阿姨你也休息會兒吧,我和小王等到兩點多的時候,再來接書記上班。”

童阿姨還是笑着說:“好,好,辛苦你們兩個了。”

鄭南起和王一鳴又向童阿姨說了聲“再見”,就一前一後,出了門口,保姆跟上來,把他們送出了大門口。

走出十幾米開外,鄭南起對王一鳴說:“這是秋菊,是童阿姨遠房的孃家侄女,在這裡做保姆,你記住就是了。”

王一鳴點了點頭。因爲兩個人的住處都在這個大院子裡,鄭南起的家在那個新建的家屬樓上,是三室一廳。因爲他當時是正處級,可以住那個房子。

鄭南起對王一鳴說:“兄弟,我們回家休息一會兒,到兩點二十的時候,我們還在這個家屬院的門口會合,到家裡去接書記上班。記住,今後你的任務,就是每天按時接書記上班、下班,嚴格遵守作息時間,讓書記休息好,又不能誤了什麼事情。其他的事情,你慢慢就會熟悉的。都有規律可循的。”

王一鳴充滿感激地說:“多謝你了鄭哥,這麼關照我,感激不盡了。”

鄭南起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跟着趙書記好好幹吧,他這個人,領導水平不是一般的高,能夠在他身邊工作,是我們一生最大的榮幸。你我都是有運氣的人,希望你好好把握好機會,我相信用不了幾年,你就上去了,說不定比我還強。”

王一鳴說:“哪能啊,老哥,你馬上就是市委組織部長了,前途無量,說不定很快就當市委書記了,我資歷太淺,跟你沒法比的。”

鄭南起拍了拍王一鳴的肩膀,說:“你會行的,兄弟,我看出來了,趙書記他喜歡你,這就叫有緣,再說你比我年輕,我給他做秘書的時候,已經過了30歲了。而你,現在才25歲,前途無量,前途無量。你一定有很大的發展的。”

王一鳴看他這麼說,也不好意思再解釋什麼了,只好說:“謝謝老哥關照。”

兩個人分別後,各自回了家。

回到家裡,於豔梅和秋玲帶着孩子,已經吃過飯了。看王一鳴纔回來,以爲他又是有事情加班,才這麼晚。

秋玲叫了聲:“哥,你回來了,還沒有吃飯吧,我去把飯熱一下。”

王一鳴說:“我吃過飯了,不用。”隨後就對於豔梅說,“你過來,我給你說個事情。”

於豔梅看他笑嘻嘻的,以爲有什麼好事情,連忙跟過來,關上門,坐在牀上,等着王一鳴開口。

王一鳴故意賣了關子,說:“你說我幹了一件什麼大事情了?”

於豔梅看了他一眼,說:“怎麼?你吃錯『藥』了,就你能有什麼大事情啊!”

王一鳴說:“從今天開始,我就是趙書記的秘書了,你信不信?”

於豔梅一聽,簡直傻了,說:“我的嗎呀!你說的是真的嗎?有這個可能嗎?不是騙我玩的吧!”

王一鳴說:“騙什麼?我都幹了一個上午了,中午還和趙書記一起,在小食堂裡吃的午飯,然後又送他回家。上午秘書長專門找我談的話,要我準備接任鄭南起,先試用幾個月,如果通過了,就是我做。”

於豔梅高興地拍了拍手,感到還是不解恨,又站起來,在屋子裡跳了幾下,然後衝上來,抱住王一鳴的臉,在上面狠狠地親了幾口,說:“我就知道,你會很棒的,怎麼樣?我沒看錯人吧!不行,我下午就去告訴爸爸媽媽,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王一鳴說:“先不要這麼心急火燎嘛!還沒有最後定下來,只是先見習見習,如果不成功,我就只能回去,還做我的小秘書。”

於豔梅說:“我不許你失敗,只能成功,從今天起,你什麼家務都不用幹了,兒子也不用你哄了,我和秋玲全部包下來,你就一心一意,爲趙書記做好服務。我就不相信,就憑你的腦子,全身心地投入,會做不好。”

王一鳴說:“好,有了你的支持,我一定會做好的,比他們做得都好。”

其實在王一鳴的心裡,他對做好秘書工作,還是有一定的準備的,他腦子好使,文字功底好,這幾年又潛心研究各種文體的寫作,在心中早就樹立了目標,雖然當省委書記的秘書是他當初沒有想到的,但超越權副秘書長的文字水平,他還是做了充分的準備的。現在突然到了趙書記的身邊,有了施展的平臺,他的潛力,他爲此所做的所有儲備,都立馬發揮了作用。

再加上他有一種不服輸的精神,有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所以在以後的工作中,王一鳴心無旁騖,一心一意,只想着幹好秘書工作,他的努力和勤奮,很快就得到了回報。三個月過去了,他很快就通過了考驗期,獲得了上上下下的認可,最關鍵的是,趙書記這幾個月,通過長時間的接觸,近距離的觀察,開始全面瞭解了這個小夥子的樸實、勤奮和愛鑽研的精神,對他非常滿意,尤其是對他起草、參與的會議文件,講話稿、題詞什麼的,讀起來朗朗上口,簡潔樸素,言之有物,還有文采,這是不可多得的秘書人才。

趙書記對他滿意了,什麼時候都開始高看他一眼了,看着他都是非常親切的樣子,他全天候地陪着趙書記,出席沒完沒了的會議,接見四面八方的來賓,在各種各樣需要拋頭『露』面的地方,堂而皇之地出現。趙書記家裡不論是公事還是私事,他幾乎都介入、參與,他成了這個家庭不可或缺的成員,受到了充分的信任。

現在,走在省委大院裡,幾乎所有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如今在這個院子裡的地位了,見了他,都是帶着最燦爛的笑容,老遠就熱情地和他打招呼。也就是在一夜之間,王一鳴感到,原來在這個大院子裡,住了那麼多的人。這些人前幾年對於他來說,好像是不存在一樣,他不認識別人,別人也不認識他,就是在路上或者食堂裡碰見,也沒幾個人主動和他打招呼,所以他走在路上,也就不用觀察任何人,勾着頭,或者擡起頭,大踏步地走就可以了。

現在不行了,他要觀察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看他們是不是對自己點頭了或者笑了,對於別人的笑臉,要立馬還回去一個笑臉,要不然別人會在背後罵你,說你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才得志幾天啊,就這個樣子了!看來也是個得志就猖狂的小人而已,沒什麼大出息!

每一個細節,王一鳴都要觀察到,分析裡面所包含的意思,立即作出恰當的迴應,這樣下來,一開始是挺好玩的,但時間長了,王一鳴感到,真他媽的累,簡直是累死人了。你成了一個透明體,無論何時何地,都要接受那麼多完全不相干的人目光的掃『射』,他們以或是挑剔、或是好奇、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打量着你,想從你的身上,發現些破綻,作爲背後詆譭你的東西,幾乎一夜之間,你就成了一個公開的靶子,讓許多內心裡不平衡的人,時時刻刻,留意着你的一切。

所以現在,除非陪着趙書記,王一鳴連平時自己非常喜歡的散步也沒有興致了,走在大院子裡,到處是人和他打招呼,碰到那些資歷老的處長或者副秘書長,一站下說起話來,還三五句打發不了。人家一個勁地表示着熱情,雖然說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套話,但人家畢竟是老前輩,自己是小字輩,還要裝出非常受用的樣子,陪他們站一會兒,等他們說夠了,才放你走。

王一鳴覺得,這就是自己當秘書的副產品,自己其實一瞬間失去了自由,成了這個大院子裡的公共人物,走到哪裡,都有眼光跟着,這非常讓人不自在。

但另一個方面,這一點確實也可以讓他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從小人物陡然變成了衆人矚目的人物,這樣的變化,本來就可以給人帶來極大的滿足感。尤其是和趙書記出席盛大的活動的時候,在萬衆矚目之下,趙書記的豪華轎車,緩緩地停穩,年輕矯健的王一鳴,從副駕駛的位子上下來,輕輕地爲趙書記打開車門,然後提着包,不緊不慢地跟在趙書記身後。那些早已等待在那裡的各級領導,都一律地面帶笑容,彎下腰,接受着趙書記的檢閱。等趙書記過後,他們連忙萬分熱情地伸出手來,握着王一鳴的手,使勁地晃着,嘴裡“老弟長老弟短”地叫着,像是早已經認識八百年的好兄弟。

王一鳴的辦公室,更是各路神仙聚集的地方,只要趙書記在家的日子,王一鳴秘書的辦公室,就成了最繁忙的接待辦。這個來了,那個走了,進去的進去了,排隊的正在排隊,到了下班的時間,還是有一撥又一撥的人,等着會見,等着彙報事情,等着趙書記在他們拿的文件上,批上幾個字。黨政軍、工青『婦』,個個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走在外面,都可以呼風喚雨。王一鳴原來聽到這些人的名字,就感到如雷貫耳,只是在報紙上可以看見這些人的圖片,在電視新聞裡可以熟悉他們的面孔,如今他們一個一個,隔三差五,就要在王一鳴辦公室裡走一遭,王一鳴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事情,天天要見書記彙報。說不定他們也是沒事找事,就是想和趙書記套套近乎,通融通融感情,也未可知。

心裡雖然爲趙書記的健康擔心,要忙省裡的大事情,還有沒完沒了地接見方方面面的人,但既然人家來了,肯定都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你覺得不重要,是沒有站在別人的角度上考慮問題而已。所以,即使再忙再累,王一鳴都打起精神,壓抑住自己的天『性』,用最燦爛的笑臉,最熱情的舉動,笑迎各路諸侯,各方神仙。端茶、倒水、微笑,接待,爲客人安排吃,安排住,幾乎是做到了沒有一處不妥帖。短短的幾個月時間,王一鳴的工作,就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趙書記滿意,辦公廳的主任、副主任們滿意,其他的處長、秘書們滿意,上上下下,對他的評價就很高。

秘書長喬遠方乾脆趁熱打鐵,一不做二不休,在一次辦公廳黨組的會議上,徵求了幾個副秘書長的意見後,馬上親自簽署了一道命令,任命王一鳴爲省委辦公廳秘書處的副處長。他的理由是,王一鳴是省委趙書記的秘書,省委書記的秘書,哪有還是主任科員的道理,走遍全中國,也沒有這樣的。秘書和書記經常同時出差,在會議登記簿上,級別這一欄,還寫着主任科員,不好看。他的意見自然是沒有人敢反對,所以,王一鳴在剛剛做了趙書記的秘書三個多月後,就被提拔做了秘書處的副處長了,當然,這就是明確了一個職務,實際上他還是做趙書記的專職秘書。

原來和他一個辦公室,對他呼來喝去的那些老秘書們,資歷比王一鳴老得多的人,在心裡是又氣又恨,但表面上卻不能有絲毫的表現,他們見了王一鳴,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熱情,臉上都是帶着誇張的表情,不敢叫“小王”,也不好意思叫“王秘書”,因爲那是官稱,顯得生分。他們這幾個曾經和王一鳴一個辦公室的,都是叫王一鳴“一鳴老弟”。他們有的上班七八年了,還是個主任科員,看到王一鳴僅僅上班三四年,就是副處長了,真是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羨慕、嫉妒、辛酸、失意,估計什麼樣的心情都會有的。

王一鳴從他們看自己的眼神裡,表面熱情、內心疏遠的舉動裡,已經猜測出了他們大體的心情。王一鳴覺得,這很可以理解,換了自己,也會有同樣的感受的,畢竟是一個部門的同事,相互之間非常熟悉,誰又不比誰差多少,只是每個人的運氣不同,機會不同,人生的際遇就有了如此大的差別。越是起點差不多的,越是容易嫉妒。我們嫉妒的往往是我們身邊的人,和我們情況差不多的人。他們的偶然發跡,會引起我們內心裡的嫉妒。就像我們不會嫉妒一個美國總統又寫書發了大財一樣,我們不會嫉妒那些和我們的生活沒有關係的人。

王一鳴不知道從哪本書上,曾經看到過這句話。他也明白,要想消除這些嫉妒,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拉大這些差別,讓別人覺得,不應該跟你比,你和他們,是完全不同的人,讓這種差別無限大,根本就沒有消除的可能,那個時候,這些人就見怪不怪了,安然接受了現實的安排。

所以對於這些老同事們,王一鳴只有採取超然的態度,和他們不卑不亢,不遠不近,不慍不火地處着,讓他們自己去澆滅心中的妒火,迴歸平和,接受現實。

領導滿意了,羣衆滿意不滿意,就不是最關鍵的了。有了趙書記的信任,有了秘書長的具體運作,王一鳴的前途,是越來越順暢了。他的秘書工作,順風順水地又幹了兩年。正趕上辦公廳裡又調整一批幹部,喬秘書長順手就給他調整了一個處長的位子,兼任省委辦公廳秘書二處的處長。當然他沒有時間,管理處裡的日常工作。具體的工作,由一個副處長負責,他的工作,還是爲趙書記做好服務。這樣的安排,王一鳴也知道,趙書記是獨具匠心的,中央正在提出,要下大力氣,培養年輕幹部,自己要學歷有學歷,就是資歷淺點,趙書記是想讓自己儘快積累資歷,等有了提拔的機會,好脫穎而出。

果然,又做了一年,終於有了一個極好的機會,團省委副書記出現一個空缺,省委常委會議討論的結果,是要選拔一個比較年輕的幹部,做團省委副書記。

具體多大年齡算是年輕,趙書記說:“根據文件精神,進中央,50歲算年輕的;進省委領導班子,40歲算年輕的;各個廳局,我看30歲左右,算年輕的吧!以前我們都是把目光集中到三四十歲的幹部身上,還搞論資排輩,什麼幹部履歷,任職年限,哪一樣少了,都不行,機械得很,僵化得很,當然按部就班,遵守文件的規定,並沒有錯。但是,須知人是活的,文件的精神實質是,我們一定要選對的人,到對的崗位上,讓他們發揮作用。只有是看準了的,就要不拘一格,大膽提拔重用,爭取讓他們早發揮作用,早成才。我希望我們清江省,今後能向中央輸送好苗子、好後備軍。最好是多出幾個中央領導,這樣,才能說明,我們的幹部路線是有成效的。現在一說提拔幹部,就說年輕人不行,經驗不足,還是用老成一些的,這些都是思想還不解放的原因所致。你看我們『共產』黨早期的幹部,都是多麼年輕,『毛』『主席』,周總理,哪一個不是年紀輕輕就擔當大任了。還有那些二十多歲就當上軍長、師長的,這些人怎麼樣,都是非常傑出嘛!有的成了元帥,有的成了大將、上將了。我們不要自己年紀不小了,就吹『毛』求疵,說人家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年輕時怎麼樣?不是照樣被別人這麼說過嗎?所以我們一定要解放思想,大膽選拔一批新人,充實到各級領導幹部隊伍中,爲全省的長遠發展,儲備培養一批幹部,往他們的身上早壓擔子,『逼』迫他們,早日成才,獨當一面。這樣,對我們省的未來有好處,對我們的國家也大有好處。”

在清江省裡,趙書記的話就是聖旨,現在沒有哪一個人,敢對着幹。他德高望重,雷厲風行,下面的人,理解得了的,要執行;不理解的,只有在執行中加深理解了。各級、各部門的領導,馬上傳達了趙書記的講話精神,組織部門,馬上就開始落實了。當然,最能夠理解執行的還是省委常委、秘書長喬遠方,他就像是趙書記肚子裡的蛔蟲,趙書記的任何一個表示,他都能準確地把握,迅速地落實。經過篩選,省委辦公廳很快就向省委組織部,上報了幾個素質特別好,年輕有爲,可堪大用的年輕處長的名單。其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王一鳴。王一鳴是年齡最小的處長,纔剛剛29歲。

省委常委會很快就研究了一批幹部,這批幹部,都是年輕幹部,年齡大多在30到40歲之間,像王一鳴這樣還不到30歲的,只有他自己。不出衆人所料,他很快就被任命爲團省委副書記。僅僅兩年後,在團省委書記下派當了市長後,他順理成章,接任了一把手的團省委書記,31歲,就成了整個清江省裡最年輕的正廳級幹部。

到北京參加團中央的會議時,他又引起了中組部領導的注意,把他列爲省部級後備幹部人選之一,想調到北京,重點培養。但趙書記覺得,他還缺乏基層的任職鍛鍊,就向組織部門建議,先緩一緩,然後找了個機會,就把他下放到了清江省最偏遠的江北市出任市長。

這樣,王一鳴就在32歲的時候,成爲整個清江省最年輕的地市級正職。

這個時候,趙書記也實現了個人前途的重大飛躍,他被任命爲國務院的五位副總理中的一個,雖然排名最靠後,主抓農業,但畢竟成了國家領導人之一,他的地位,比他的老師黃克貴還高了一點。當年黃克貴,纔是個國務委員,排名屈居副總理之後。

王一鳴的政治前途,由於有了趙副總理的一再關照,所以順風順水,在37歲的時候,終於離開地方,到了北京,出任s部黨組成員、辦公廳主任,成爲當時全國最年輕的副部級高官之一。

這就是王一鳴早年大致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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