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日, 二十五年以來，第一次有男朋友陪我過生日。
幸虧是個週末，否則真不知道姚景穆把眼前這麼誇張的一大束玫瑰送到公司, 會是引起怎麼樣的一個軒然大波。
這麼大一束, 我根本沒有可能自己扛着回家的, 而放在單位裡面, 恐怕又要給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土豆小姐惹來一個莫須有的顯擺罪名, 招來莫名的無端嫉恨。
被眼前的花團錦簇震住，猶豫了很久還是對身後的姚景穆說出心底的疑問：“這麼多花，花店有沒有可能偷工減料的少給幾枝啊？”
姚景穆的面部表情瞬時僵住。
“你說這些花能不能撐得到聖誕節啊？如果可以的話, 那我就平安夜的時候出動，走街串巷地去賣花賺一筆, 或者, 會不會有地方提供回收鮮花啊？”
本來我還對着這鋪天蓋地的花犯愁了, 想到即將到來的中國人近年來熱烈推崇的聖誕節，頓時動起了假日經濟的腦筋。
“左研, 你煞風景的功力真是東方不敗了~~~”姚景穆嘀咕了一句。
“你說什麼？你敢對本壽星公出言不遜？”
“豈敢，豈敢。左研女俠真是商界奇葩。”
“這樣纔是客觀公正的評價麼。”我得意洋洋。
今天姚景穆定了一傢俬房菜館的位置，這些有錢人真是奇怪，喜歡的都是這些犄角旮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地方。
菜館的招牌我都沒有看到，但是上了樓赫然發現生意還是十分的火爆, 看來一定是菜色不錯, 才能通過口口相傳的營銷模式達到這樣的客流規模。
“到底是誰第一個發現這樣一家店的？這樣的地方都摸得到, 一定是個食神級別的人物吧。”上菜後, 我試了一口, 好吃的差點連舌頭都吞了下去。
“誰第一個來的還真是無從考究，反正我是唐瑄介紹過來的。”
“好歹今天也是給我過生日來的, 這樣明目張膽的懷念前女友，有點不厚道吧？”我放下筷子，故意擺出一個嚴肅的表情。
“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會吃醋。”
“我不僅會吃醋，如果你拿幾瓶鎮江的香醋過來，我簡直連喝醋都是沒有問題呢。”
“既然你喜歡的是香醋，那麼那些陳年老醋就不用嚐了。”
我本意是要在他把和唐瑄以及林浩軒之間的八卦往事解釋給我聽的時候，露出一個先知的表情了，誰知道他就這樣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還是覺得有些遺憾的。
不過，的確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姚景穆和我不一樣，他天生就不是八卦神經發達的人，如果他長舌婦一樣的唧唧歪歪，反而膩歪和矯情。
“我們要以史爲鑑嘛。哪天我得好好的研究研究你和唐瑄，Monica之間的那些事情，你這段時間好好準備準備，最好有個書面材料，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一旦被我發現有所隱瞞就罰去跪螞蟻，跪跑了不行，跪死了更不行。”我放出一派御姐風範的話來，也算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姚景穆只是笑笑，不語。
吃完主食，我正捧着肚子滿意的靠在椅背上打飽嗝，門外突然進來了兩位服務生，一位捧着一個精美的蛋糕盒，一位拿着一把小提琴。
我暈，姚景穆原來是這麼爛俗的人啊。蛋糕就算了，竟然安排了一個人站在旁邊現場演繹背景音樂，真是受不了啊，惡俗到家了。
我正準備使眼色讓他取消音樂這個無聊的項目，沒想到他站起來接過侍者手中的小提琴，然後讓兩位侍者都退出去。
打開蛋糕的包裝盒，發現這個蛋糕還真是夠奇特，竟然不是圓的，而是一個豎長豎長的長方形。
“這個蛋糕好特別啊。”我很沒有見過世面的對着姚景穆傻笑。
“沒辦法，他們家只有這一種造型。”
我剛想鄙視他到底是去哪裡買了這麼個怪兮兮的蛋糕，突然想起：“這個，就是傳說中的獨一無二系列？”
天啊。這個系列的蛋糕我聽說過，他們家的蛋糕以高級定製出名，規定每天只精心製作一個蛋糕，外表樸實無華，統統做成簡單的阿拉伯數字的1字，但是每款的口味都不同，根據每位客戶的要求調製出他想要的唯一的感覺，突出獨一無二的理念。
偏偏是這樣矯情的創意，生生俘獲了包括我在內的衆多女性的心。
這世上，誰不想做誰的獨一無二？
點燃生日蠟燭後，耳畔悠揚的小提琴聲響起。
如果時間可以永遠停在這個時刻，那會有多好？
可是，應該幸福到喜極而泣的我，爲什麼隱隱覺得不安和惶恐？
以愛爲緣由的軟弱來的很沒有道理，我也清楚既然選擇愛就要剉骨揚灰不後悔，但是決定和姚景穆在一起時的那種孤勇，已經隨着我漸漸陷入愛裡面之後，變得患得患失，變得優柔而寡斷，而這一切，都是因爲，我愈來愈愛姚景穆。
“許了什麼願望？”吹完蠟燭後姚景穆問我。
“…..”
還沒等我開口，姚景穆的手機突然響了。
“知道了……說了不去了…..”姚景穆只是語氣生硬的說了幾個字就掛斷了電話。
“沒事吧？”雖然很不想表現的婆婆媽媽，但是看他面色不悅，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問。
“沒事。”
看他不想說我也就不再做無謂的追問，突然我的手機鈴聲歡快的響起，掏出看了看，是個陌生號碼。
“左研，我是姚靜涵，姚景穆在你旁邊麼？”
“恩？”我有點傻了，這姐弟兩幹嘛還要通過我這個傳話筒來交流啊。
“求求你，幫我勸勸他……”姚靜涵在電話那頭直接哭了起來。
“怎麼了，不要哭啊？發生什麼事情了？”一聽她哭，我也慌了。
“我說過我不會去的。”一旁的姚景穆奪過我手中的手機，對着那邊的姚靜涵說到，然後乾脆地直接掛了電話。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靜涵怎麼了？”我小心的問姚景穆。
“沒事。”
“可是，她都哭了，好像真的是有急事。”
“都說了沒事了。我在外面等你。”姚景穆丟下這句話就摔門出去了，留下我對着剛纔還無限甜蜜的餐桌，心底泛起一陣陣的惆悵。
收拾好東西，剛走出店門，手機又響了，拿出來一看，還是剛纔姚靜涵的號碼。猶豫了一會兒，我還是把包和蛋糕盒挪到一隻手中，騰出一隻手接了電話。
“左研，請幫我告訴姚景穆，無論如何這是我們的父親啊。”
“不是我不想幫你，只是你應該更加了解他的脾氣，我根本就沒有可能勸的動他。”
“食道癌末期還有多少時間？不管怎麼樣他終究是我們的父親啊。”
“食道癌？？”
“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勸勸他的。”看着姚景穆向我走來，怕他繼續發飆，我連忙掛掉電話。
“沒想到你還會拉小提琴的啊？”我決定採取迂迴的方法一步步地接近話題。“等你過生日的時候，我得回家拜拜曾哥，然後把那首獅子座演繹的驚天地泣鬼神，惟妙惟肖。”
雖然我也知道這個笑話比較冷，但是他也不必擺出那麼一副萬年冰山的表情吧。
“你會這麼激動，說明你還是放不下。那何必不聽從一次自己內心的選擇，去選擇豁達的原諒呢？”看他今天這個狀態，我是無論怎樣迂迴都無濟於事的了，不如直奔主題的好。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姚景穆，他……”
“不要再說了，這是我的家務事。”
我瞬間沒有任何繼續說下去的立場，是啊，這是他的家務事，我一個外人，憑什麼在這裡說三道四。
姚景穆一路上都大步流星的走在我前面，等我進屋時，他已經獨自走進書房緊閉房門。
我坐在客廳看電視，根本沒有心情看任何節目，只是拿着遙控器不停機械地換臺。
我突然覺得，如同這扇緊閉的書房門，其實他至始至終就是把我關在他的心門之外的。
關於姚景穆的一切，我基本都是從別人的敘述中捕捉到支離破碎的諸多情節，然後還原出姚景穆的過去和性格喜好。
他從來沒有和我進行過一次關於他自身的懇談和交心，不知這是處於他性格中的戒備和孤寂還是他覺得我遠遠不如耳朵可以讓他放心的傾訴。
亦或者，他高估了我的理解力和情商，認爲我可以洞察和明晰他的內心和情緒，就好像我以爲，即使我沒有和他說過我的幽閉恐懼症，他也會注意到，比起黑乎乎的樓道，我更加害怕像剛纔那樣，一個人搭乘高層建築裡逼仄而壓抑的電梯。
怕姚靜涵再打過來我無言以對，索性直接關掉了手機。
竟然心煩意亂之中，無比悲觀的想到姚靜涵的那句：你們不適合。
恍恍惚惚發了好一會兒呆，決定上網搜了最新一期的《康熙來了》打發這無比鬱悶的晚上。
“HI！”竟然葛菲菲也會在□□上。
“說人話。”
“不好意思，有些別不過來了。”
“死相，瞧瞧你那個德行，弄的自己天天說火星文似的，你在火星過的還好吧？”見到葛菲菲，我剛纔抑鬱的心情舒緩了一點。
“左研，你是知道我的數學能力的，我算了多久纔算對了荷蘭和中國的時差啊，等在這裡就爲了和你說一句生日快樂的，我容易嗎我！你不感動就算了，還句句話像吃了炮彈似的。”
“時差？你家大款又帶你去外國旅遊了？”
“錯。我家貧民帶我過來念書了。”
如果我口中含着一口水，那麼我的筆記本現在一定是報廢了。但是還是激動地被唾沫星子嗆到，咳的驚天動地。
“你說移民我都可以理解一些，唸書？你什麼時候如此天天向上了？”
“出來了才覺得還是中國好。”
“打住，你去的是發達國家，不是去的第三世界。請積點口德，別刺激我了。那樣一個童話般的國度，你就好好譜寫你的格林童話吧。”
“左研，如果有可能，我寧願當初沒有遇到過沈博義。”
“咋啦，你家太后又給你氣受了？”
“沒有，她以後很難有機會給我氣受了。”
“那你應該翻身農奴把歌唱啊，幹嘛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樣子啊。”
“如果我當初沒有遇到沈博義，他現在還是好好的沈家二少爺，不至於弄到現在這個境地要簽字放棄繼承權，帶着我離開親人來到荷蘭完全靠自己從頭打拼。如果我當初沒有遇到沈博義，我也不必背井離鄉，不能留在年邁的父母身邊照顧。”
竟然她們之間發生了一些堪比韓劇的蕩氣迴腸的狗血故事，讓我又震驚又感動。而沈博義竟然爲了菲菲可以放棄繼承權，不由讓我對這個男人開始刮目相看。“菲菲，這樣一個男人，夫復何求？”
“以相愛爲藉口，廝守爲目的，拼盡了全力是無可厚非。但是就此忽視周遭的所有感受，完全不顧親情和作爲子女的責任，我一直十分自責，這樣，未免太自私了。”
“菲菲，人就這一輩子，有的時候，瞻前顧後的優柔一番，幸福就擦身而過了。”
菲菲是家中的獨女，此次和沈博義遠走荷蘭，她充滿對年邁父母的愧疚和不捨，但是隻有和沈博義考自己雙手打拼出一番新天地，纔有可能談及未來，談及穩定的婚姻和今後的幸福。
可能在外人看來，對於這段感情犧牲最大的是沈博義，但是對於菲菲來說，這何嘗不也是破釜沉舟的一場豪賭。
“菲菲，既然你選擇的是沈博義，那麼就堅定地跟着他，幸福的走下去吧。”
在今晚之前，菲菲都是被我樹立成成功嫁入豪門的典範來宣傳和歌頌的。其實從戴安娜王妃的故事開始，我就已經知道豪門生活純粹就只是看上去很美，其中必定有很多不爲人知的辛酸。
我遠遠不如菲菲堅強勇敢，姚景穆也不如沈博義豁達樂觀，我們之間必定更加艱難，只是遙想，就知道我們這段不見光明的愛情道路會如何荊棘和坎坷。
所以，菲菲，請一定幸福，讓我看到動力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