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那個賤民是那個發明煉丹之術的呂楊?”瑞陽殿下楊瑞拍案而起,一臉震驚地看着身邊的內官。
“沒有弄錯吧?”楊瑞冷冷道。
“殿下,老奴已經派人去打聽了,絕沒有弄錯,那人正是那姓呂的,他現在可是神都炙手可熱的人物,而且他還是翰林院侍講,皇朝一等子爵,聖上在宮裡可是隔三差五便打聽他的消息,還有壽陽殿下,聽說,聽說……”內官開始結結巴巴起來。
楊瑞下大怒:“聽說什麼,給我講!”
那內官趕緊跪下,戰戰兢兢道:“聽說壽陽殿下已經就這件事報呈陛下,陛下龍顏大怒!”
“什麼?壽陽,你安敢如此?!”楊瑞再度勃然大怒,一腳踹翻了書案。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那姓呂的如今可是九州上下都在關注的殿比儒生,聽說他會參加全六藝殿比,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現在聖上更是無時無刻不在關注,咱們不好下手……”內官連忙勸道。
“不好下手?”楊瑞猛地抽中君子劍,一劍刺入那內官的胸膛,頓時鮮血迸射出來,灑了瑞陽殿下一臉。可憐忠心耿耿的內官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殿下,你好毒……”
內官嘴角溢血,脖子一歪死不瞑目。楊瑞露出兇殘的表情,冷笑道:“沒有用的東西,不能爲本殿分憂,養你們何用?”
就在這時,一個僕人匆匆跑進來,看到地上的屍體,只是微微遲疑一下,似乎已經見怪不怪,說道:“殿下,聖旨到,公公已經在外邊等候了!”
“聖旨?”楊瑞露出古怪之色,道:“先把這沒用的狗奴才屍體拖下去,不許埋了,要喂狗!”
“是是是……”僕人戰戰兢兢,不敢違背,趕緊將內官的屍體拖下去,又命人前來清理地面的血跡。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楊瑞行止不端,罰禁足瑞陽殿半年,欽此!”宮裡的內官手持聖旨,朗聲念着,楊瑞臉色鐵青,恭恭敬敬接過了聖旨。
內官看了楊瑞一眼,微笑道:“殿下,您可要好自爲之吶,今天陛下可是雷霆大怒,若是殿下再有什麼惹怒陛下的舉動,只怕到時候就不是禁足這麼簡單了!”
“多謝公公提醒!”楊瑞招手,下人們立刻拿了一疊銀票上來,恭恭敬敬呈到了內官的面前。
“好說好說。”內官眯着眼睛微笑着,接過銀票,轉眼間放進了袖中,“若是殿下沒有什麼吩咐,老奴便回宮覆命了!”
“請!”楊瑞將內官送出瑞陽殿,轉身之後,一張年輕還帶着一些青澀的臉孔變得猙獰起來,“壽陽,你這賤人,還有呂楊……不讓本殿稱心,嘿嘿,等着吧,不要讓本殿抓到你們的把柄,否則定要你們萬劫不復!”
……
呂楊接到瑞陽殿下被禁足的消息,鬆了口氣,心想這一段時間應該沒什麼事了,等到殿比結束,呂楊便會返回荒州,到時候天高皇帝遠,在書院之中誰也奈何不了自己。
話說十五到來,第一場六藝殿比開始,先行考校的還是禮藝大比,比試的場所是太書院春秋閣大堂。
春秋閣大堂已經被暫時清理出來,非常開闊,大堂中央只安排了二十七張書案,二十七名儒生魚貫而入,按照書案上的名字對號入座。
九州六藝殿比,一向只有二十七人,這二十七人,均是九州選拔出來的精英,註定是皇朝的未來頂樑柱。
歷史證明,朝堂之上所有身穿朱紫的官員,以前九成九都是六藝殿比出身的,這就說明一個道理,非睿智之人難以入朝堂。
禮藝殿比是六藝殿比的首比,具有非凡的意義。等到二十七位儒生進入大堂坐好,大堂四周的迴廊上,陸陸續續進來不少朝堂官員,各大王公貴族也都聯袂而來。
“聖上來了!”也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句,整個大堂四周都騷動起來,就連正在大堂中準備的儒生也都議論紛紛。
呂楊擡頭看去,只見騷動迅速平息下來,但是卻看不見皇帝的身影,估計是到了春秋閣的二樓。
“好了,肅靜,肅靜!”主持殿比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宗師,他將手中的致知尺往書案上拍了三下,參加殿比的儒生這才安定下來。
呂楊看到,每一個殿比的儒生都顯得神采奕奕,似乎皇帝的駕臨,更讓他們興奮不已。
“燃高香,禮藝殿比開始!”老宗師揚聲說着,略帶蒼老的聲音傳遍整個春秋閣。春秋閣外,數以千計的儒生和儒師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將整個春秋閣前面的道路和草坪都佔滿,一些僕人繁忙地小跑着,互通着消息。
“開始了,開始了!”春秋閣外,一共設有二十九個書案,每個書案前也坐着二十七名院職者,清一色的秀才,他們的書案前也都準備着一支幹淨的狼毫筆。
一名秀才轉頭對旁邊的同行笑道:“我等雖然是秀才,但是能夠爲才華出衆的學弟學妹們出一份綿薄之力也是應該!”
“聽說這一次六藝殿比天才輩出,最有希望奪冠的王沖和呂楊!”
“嗯,這兩人聲名最盛,爲天授之才!”
“王衝三歲習禮,四歲習樂,五歲六藝俱全,十二歲著書《懷仁》,文驚天下,如今年方十四,可謂少年才氣!而那位呂楊,年十七,一飛沖天,一鳴驚人,前做風花雪月集,諸章回體小說,現又著《丹道》,惠及天下,人人鑽研,爲不世之天才!”
“還真是相當期待,也不知道這兩位天才隨能奪得樂藝殿比之桂冠?”
……
春秋閣外議論不止,春秋閣內,旁觀的儒師、貴人們也都小聲的議論着。二十七名儒生早已經從書案上拿起狼毫筆,文氣灌注之下,狼毫筆透出淡淡的光華來。
大多數儒生的浩然正氣都是乳白色的,十分濃郁,但是呂楊的五皇浩然氣雖然是白色,但是卻透着五色光芒。
呂楊打量了其他二十六位儒生,竟然有五名是女子之身,只是她們都做男子打扮,若是不仔細瞧便瞧不出來。
還有幾名秀生,年紀在十二三歲到十五歲之間,乳臭味幹,看去頗爲惹眼。呂楊心裡嘆息一聲,終於明白什麼是天才了。
天才估計真是天授之才,不拘年齡之限制,多有少年成名者。呂楊自身的情況自己知道,若不是有兩世見知,估計他還在呂丘縣放牛打獵。原本十幾歲還是少年懵懂的年紀,但是偏偏神都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十幾歲的天才已經智慧超卓。
那名聲赫赫的王衝身穿一件紫色儒衣,面容俊秀,雖然還有幾個稚氣,但是劍眉星目,顯得儒雅風流之中又帶幾分英氣。
那王衝轉頭看了呂楊一眼,目光如漆,臉上看不出任何悲喜之色,似乎這人已經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無論怎麼看,呂楊都比不上那王衝,年齡、面貌、家世,還有前途,聽說這位王衝,是琅琊王氏的嫡子嫡孫,如今已經是太子的侍讀,將來若是太子繼位,則前途無量。
呂楊如今已經十七,差了好大的年歲,而修業則處在同一個水平,因此,呂楊沒有一絲優越感。
搖搖頭,將無聊的情愫揮之腦外,凝神一會,開始緩緩在書案上書寫開來,也不用紙張,直接以案臺作紙,浩然正氣爲墨。
“庸禮”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唯天下至誠,爲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
“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後行。”
呂楊一字一句,洋洋灑灑寫開來。這一段乃是中庸之道,爲君子之道,誠心,中正平和,中不偏,庸不易。
呂楊筆頭一轉,承上啓下,繼續書寫道:“禮者,秩序之道,人尊禮法,亦當中庸。禮過則激,矯枉則過正。禮不達則弛,秩序則無立……”
下面一段,就是禮和中庸的辯證關係了,禮太過,則趨於偏激,譬如父爲子綱,夫爲妻綱,萬不能過,過則激,家庭不但不能和諧,還會引發仇恨。
將兩者的辯證關係闡述一遍,呂楊投筆,衣袖一揮,整片文章上千言立刻飛起,懸浮在大堂上,熠熠生輝。
所有人只要擡頭,即可看見。
呂楊這一篇文章一出,大堂四周的迴廊上,議論聲明顯高了一些,但還不至於影響大堂內儒生們的比試。
位於書堂二樓的一個房間裡,一扇窗戶打開着,文帝端坐在房間的椅子上,也不用特意去敲,只需將神識稍微一掃,整個大堂內的一舉一動都清清楚楚,儒生們寫的文章也都歷歷在目。
和文帝一個房間的還有幾位白髮蒼蒼的老宗師,他們有的是百聖太廟的大宗師,有的則是翰林院的老宗師,還有的是太書院德高望重的老儒師,一共是九人,連帶着皇帝,不過十個人。
這十人,正是這次禮藝殿比的評判。
這些老宗師都是學問精深之輩,二十七位儒生寫的東西,哪一篇水平高,哪一篇水平低,一眼看去,都基本有數。
文帝喝了口茶,道:“諸位,且說說看,哪位儒生的文章能入爾等法眼?”
一名儒師走出來,揖禮道:“老臣覺得《庸禮》出色一些!”
“不對,還是《儀禮》好一些!”
“不然,庸禮更妙一些,中庸之道,諸聖雖有論述,但是今日庸禮之言,也有闡發,這就頗爲難得了!”
宗師們沉默下來,一人道:“還是等到衆人寫完,再定奪也可!”
“不用等儒生們寫完了,那些沒有寫完的,多半也無驚人之論!”
……
話說大堂中,呂楊轉頭看去,正看到王衝上方一片文章熠熠生輝,《曲禮》曰: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
敖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
若夫,坐如屍,立如齊。禮從宜,使從俗。夫禮者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也。禮,不妄說人,不辭費。禮,不逾節,不侵侮,不好狎。修身踐言,謂之善行。行修言道,禮之質也。禮聞取於人,不聞取人。禮聞來學,不聞往教。
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宦學事師,非禮不親。班朝治軍,蒞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禱祠祭祀,供給鬼神,非禮不誠不莊。
是以君子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夫唯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是故聖人作,爲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於禽獸。
……
呂楊看罷,洋洋灑灑萬餘言,對於禮述論,相當完備,言辭深刻,文風犀利,處處透着一種無比的自信和優越感。
“啪啪啪……”幾位儒生突然投筆,瞪了一眼王衝,冷哼一聲轉身而去,王衝露出微笑,完全不理會那些嫉恨的目光。
“果然是能言善辯,有真才實學之人,雖然年紀小,但是智慧和才學驚人,也不知道這樣的人腦袋如如何長的,真正讓不少大齡青年嫉恨!”呂楊嘆息一聲。
就在呂楊轉頭觀看其他儒生所寫的文章之時,王衝突然轉過頭來,看了呂楊一眼,臉上雖然微笑着,但是眼眸中透出一縷厭惡的兇光。
“哼,真是不知死活的傢伙!”王衝冷笑一聲,對呂楊十分忌恨。原來呂楊發明了煉丹之術,壽元丹悄悄流入神都,直接讓一些大宗師延長了一甲子壽數,這些大宗師之中就包含有皇帝。
皇帝延壽,第一個發恨的便是太子楊洪,原本以爲文帝年事漸高,只需再等上幾年,便要退位,但是沒有想到一粒甲壽丹,讓楊洪直接夢想破碎!
身爲太子楊洪的侍讀,王衝自然也恨極了呂楊,因爲呂楊罪大惡極,竟然毀了他的大好前程。
呂楊自然沒有想過這些,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間接得罪了不少人,包括同殿比試的天才少年王衝。
春秋閣外,二十篇文章懸空而立,等候在此的儒師、儒生們遠遠便能看到,這是二十七位院職者直接轉抄出來的,以供廣大關注殿比的人觀看和品評。
春秋閣外早已經亂哄哄,二十七篇禮述對比,高低自然很明顯,有的人搖頭嘆息,有的人歡呼雀躍,還有的人咒罵不休,更有的人拂袖而去。
一片樹蔭下,黃宗羲領着兩個女兒,以及黃天華、呂蒹葭站着,眺望已經轉抄出來的二十篇禮述,臉上露出輕鬆之色。
“父親,師弟的才學是毋庸置疑的,女兒看,那篇庸禮怎麼也可以評入前三!”黃道蘊笑道。
黃宗羲點點頭,笑道:“嗯,女兒說得不錯,爲父也是這麼看的,能夠入前三就已經不錯了,若是能夠得聖上欣賞,或許有機會提點爲第一!”
呂蒹葭拍手跳起來,叫道:“那便好,希望聖上能夠偏心一下!”
黃宗羲搖搖頭,無奈笑道:“蒹葭,不可如此說話,這話要是讓人聽去,可是要治罪的!”
“皇朝不以言論治罪!”呂蒹葭吐了吐香舌。
“雖然如此,但是你說聖上偏心的話,讓人聽去總是不好!”黃宗羲搖搖頭。
“知道了!”呂蒹葭連忙揖禮。黃乙乙笑道:“父親就是嚴肅,蒹葭的話可是童言無忌,有什麼人敢看不順眼不成?”
黃宗羲立刻拉下臉來,一旁的黃天華看到,連忙勸道:“還是小心一些爲妙,昨天咱們纔剛剛得罪了瑞陽殿下,我聽說壽陽公主參了他一本,使得他被聖上訓斥,責罰他禁足半年!那瑞陽殿下是睚眥必報之人,估計他正在派人到處打聽,想要抓住咱們的把柄對付咱們呢,所以一切還是小心爲妙!”
衆人一聽,原本還好的心情立刻消失無蹤。黃乙乙惱怒道:“那瑞陽殿下真是壞透了,我還聽說他是諸位皇子當中品性最差的,爲這麼這樣的皇子還得皇帝的寵愛,難道聖上糊塗了不成?”
黃道蘊掩住黃乙乙的嘴,呵斥道:“不許胡說!”
黃乙乙覺得委屈,吐吐香舌,不再言語。黃宗羲搖搖頭,嘆息一聲:“不是陛下的過錯,實在是你們不明白一個父親對待孩子的心,等到你們日後成家立業,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們就會明白了!”
“噹噹噹當……”
五聲鐘響,春秋閣內外全都安靜下來。
只聽一個蒼老洪亮的聲音宣佈道:“禮藝殿比,由太書院、翰林院、百聖太廟之儒師聯合考評,最終由聖上欽點,故前三名次如下:呂楊,《庸禮》爲首;王衝,《儀禮》爲次;趙和,《真禮》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