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也是事實。”劉備沉吟了一會兒,緩緩地點了點頭,作爲情報系統深入到民間,對於各種類型情報都有相當瞭解的劉備,不得不承認李優說的是真的。
獻祭一個六百石換一個能來本縣修雷亟臺的會稽王氏成員,對於本縣百姓來說那是事兒嗎?本縣縣令願意犧牲那最好不過,不願意犧牲,本縣也有幾萬義士,可以讓縣令體面。
這是六百石的官職的問題嗎?這不是!
“而且有些事情官僚和官僚之間是比較好溝通的,以早先的交州爲例,爲什麼交州郡縣的官僚不去打當地椰子加工廠的主意,要知道那邊的地方宗族可是非常厲害的,不就是因爲椰子加工廠的廠長也有職級。”陳曦帶着幾分唏噓開口說道。
地方宗族再怎麼逆天,也是幹不動官僚的,自古以來,宗族能橫行鄉里也是需要官僚這個靠山的,哪怕是世家門閥,其影響力最核心的落點也是官僚體系,沒有這個東西,什麼經法解釋權,什麼普世道德解釋權,用不了太久都會被摧毀。
所以當時交州的宗族看着椰子加工廠日進斗金,跟開了印鈔機一樣,瘋狂賺錢,也強忍着沒出手,就是因爲對面也是官。
“很多東西,個人去推動是很難推動的,再加上有些時候官僚體系的流程陷阱是真的會將人坑死的,所以大型的廠礦作坊必須要有職級,否則遇到了坑貨官僚,一個不留神就被埋了。”陳曦無可奈何的說道,不是說所有的官僚都是如此,但發展的過程中,遇到一個,就夠拖死了。
劉備想了想當年自己當安喜縣尉的時候,遇到督郵,就差被氣爆了。
“而官僚這種東西,只要是互不統轄,那談事情的時候多少會給點面子,最起碼能走正常的流程,而不是一步一個坑,現在漢室多的技術官僚基本都是爲了效率增補出來的。”陳曦想了想說道,這也是陳曦不斷拆分少府,不斷拆分道路交通的原因,這倆涉及的技術官僚太多了。
“這樣啊,不過感覺官僚的數量確實有些多了。”劉備聽完陳曦的解釋倒也能理解,但是按照他的經驗而言,這當官的人確實有些多了。
“關於這個的話,玄德公代天巡狩的時候,可以仔細勘察確定,這種情況真要說的話,只能說是時代不同了。”陳曦想了想開口說道,“就跟以前漢室103個郡真正有郡尉的不超過二十個,現在的話,起碼有六十多個郡是明確有安排郡尉的。”
劉備聞言不置可否,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之後會去查證,現在就先按照這個繼續推動,畢竟這麼多年沒有出現任何問題,漢室整體也是蒸蒸日上,那按照劉備的經驗就是能不動就別動,延續就是了。
總之劉備多少有些保守主義,對於一直以來對國家利好的政策,哪怕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這個政策在接下來會出現問題,劉備也會持以先行運轉的態度,至於這種自身潛意識的懷疑政策有問題,拉倒吧,只要百姓安居樂業,國家蒸蒸日上,反常識就反常識吧,有效就行。
從某種程度上講,劉備是標準的實用主義,他確實覺得官民比增大不好,而且有足夠的理由支撐這個觀念,但陳曦在提高了官民比之後,還進一步提升了百姓的生活水平,那劉備就絕對不會抨擊這個玩意兒不好。
劉備只會認爲自己果然一無所知!
“主要是發個一百石的職級,真的會讓某些人掏心掏肺的玩命幹。”陳曦擡頭望着房樑,帶着幾分複雜之色說道,“他們真的認這個,哪怕技術官僚其實沒多少機會擺譜,一年不搞技術和生產的時候,也就那麼幾天,但有這麼一層皮,真的非常有效。”
廢話,當然玩命幹了,這可是官好吧,哪怕一百石那也是最低級的官,縣丞一般也就兩百石,一百石雖說低,但亭長有時候都沒有這個級別,畢竟亭長類比現在就是派出所所長,兼任郵政口,很少有過百石的。
如果一個縣本身人口不多,那麼搞不好整個縣,會只有縣長、縣尉、縣丞三人過百石,準確的說應該是縣長三百到五百石,縣尉和縣丞二百到四百石,一般也都是這麼一個配置。
而漢代大多數的縣人口並不能達到萬戶,所以縣長多是五百石以下,倒黴點直接是三百石,在這種情況下,縣尉和縣丞只有兩百石,這麼一來,縣級以下的亭長、嗇夫、遊繳等正式屬於縣級的吏員,都不會超過百石,換句話說,一個百石的職位,已經足夠在普通縣混前五的位置了。
所以大多數時候,一個百石的官職,就足夠那些技術口的高級人才絞盡腦汁研究技術,畢竟這年頭走技術路線的大多數都沒指望自己搖身一變成爲官僚,有機會在縣鄉爽一爽,混個人模狗樣,對很多人來說也夠了。
這也是近些年,漢室官僚數量從7567人增加到了接近兩萬人的原因,郡縣的行政官僚基本沒有什麼變化,以前多少,現在還是多少,可能吏員有所增多,但整體上各郡縣的行政職位並沒有明顯的變化,真正增加的都是給技術人員整的職位。
用陳曦的話說就是,這麼點的俸祿支出,換這羣人絞盡腦汁搞研究,可太賺了!
所以陳曦這些年沒少發這種官職,而低於六百石的職級又不需要報備,反正俸祿也是陳曦發,所以十年下來就增多了這麼多……
“反正俸祿是你發,官多了,俸祿就需要你多算算了。”劉備也沒有在這上面糾纏的意思,大頭都是六百石以下的官僚,超過六百石的那些技術官僚,每一個他都過目了,也都認同這些人確實得給這麼一個職級,說句過分的話,以北地大牧場爲例,管理着170萬頭大牲口,作爲大牧場主管的姜岐不給個兩千石的話,劉備都怕出事。
那可是170萬頭大牲口,給姜岐個千石職級,劉備都怕北地郡守去打秋風,都不說多黑了,收你10%,過過手沒啥問題吧,老子兩千石高官從你這邊路過,你這牧場也在我北地地皮上,算老子政績沒問題吧,再不濟,給我們北地納稅總沒問題吧!
故而,每一個東部州郡的千石技術官僚,劉備都實地考察過了,基本上都認同陳曦的安排,雖說當時沒認識到這羣人是所謂的技術官僚,而不是行政官僚,但考慮到這些專業人士確實將國營廠礦作坊運行的極好,而且下轄規模和產出都非常優秀,故而給這個職級,劉備也覺得合理。
只是沒想到,居然給近萬技術人員進行了賜官。
“這個不用算的,我給一個百石的職級,對方起碼給國家創造了萬石的利潤,能給一個三百石,對方基本都對於某些技術進行了改良,可以在後續很長一段時間持續性的產出利潤,甚至是此後幾十年的那種,能給個六百石,那都是在整體產出上給整出來百分點的傢伙。”陳曦帶着幾分讚歎說道,全靠技術人員的積極性啊!
陳曦雖說厲害,但陳曦根本沒有時間在這些細枝末節上進行糾纏,故而這些環節主要就靠這些技術人才,漢室當前蒸蒸日上,那可都是靠這些技術人才的廢寢忘食,辛勞奮進,沒這些人才,漢室現在的總產值起碼跌好幾個點,就當前漢室這檯面,幾個點的總產出,你談俸祿?
“我覺得吧,論黑,還得是子川。”郭嘉唏噓不已說道,這可是整體產出上整出來幾個點的人物啊!
“所以我很認同他們的貢獻啊。”陳曦倒也沒有反駁,“而且他們對於這種無前置無門檻,直接入職當官的方案也非常滿意,銅印黃綬,那也是有印信的,大家都挺滿意的。”
“也行吧,反正你覺得合適,而且確實有利於國家就行。”劉備並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因爲在政務方面,劉備早已認定,在場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如陳曦,放手讓陳曦去做,對所有人都有利。
“大體上要上大朝會審議的就這些事情,其他幾件事雖說重要,但總體都是方向性或者指令性的,只有這兩件事容易出現阻力。”陳曦聞言也就笑了笑,他也在儘可能的求穩,發展到了這一步,對於陳曦而言,激進的方案已然完全不可取了,平穩纔是現階段陳曦的基礎要求。
“說起來,今天沒見到公路和季玉二人啊。”劉備左右看了看,之前他就發現了這點,多少有些奇怪,畢竟這是法正兒子的百日宴,以袁術和劉璋的情況,只要在長安,基本都會來,結果卻未見到,這是沒在長安?
“他們兩家的管家說是去調查西南進行新一輪的調研去了。”法正隨口解釋道,“他們倆最近搞得那個生意搞得挺大的,醴酒確實還行。”
醴酒在這個黃酒橫行的年代有着非常多的缺點,但醴酒那逆天的性價比,從袁術和劉璋搞出來第一罈醴酒開始就奔向了快車道,再加上甄家的銷售網絡渠道,以及人脈關係,醴酒鋪開之後,迅速的上量,若非袁術和劉璋哪怕有陳曦點撥,也錯估了需求量,現在醴酒就該佔據大漢酒業三分之一的市場了。
加之醴酒和黃酒、白酒基本算是兩個賽道,甚至醴酒上場之後直接是自己開拓新賽道,現在所謂的佔據了大漢酒業三分之一的市場,也就相當於短短半年,醴酒在原有的酒業賽道外新修了一條有曾經酒業一半寬的賽道,問題在於,這是醴酒的極限嗎?
這不是,這是袁術和劉璋的極限!
醴酒繼續發育下去,那就不是佔據三分之一市場的問題了,那是全漢室人均多少升的問題了!
這是黃酒和白酒能打的對手嗎?哪怕是陳曦,再怎麼規模化,都不可能將黃酒和白酒的價格打到低於醴酒的水平,哪怕是所謂的精釀,對比黃酒白酒基本都達不到所謂的入門價格,這就是差距!
所以低估了自家手上這張牌到底有多牛的袁術和劉璋現在正在進行川北啤酒花的移栽和種植,外加保衛工作。
簡單點講就是,中亞世家回來之後,看到袁術和劉璋拿麻袋撿錢很不爽,覺得這行當自己也想幹,反正也沒有門檻,衝就是了,搞別的產業可能會輸,這個一看就是一片藍海,投錢衝就是了!
普通家族玩不起這種一開始需要大規模投錢的行業,也沒有渠道,外加普通的家族也得罪不起袁術和劉璋,但中亞的世家缺錢嗎?缺渠道嗎?怕得罪袁術和劉璋嗎?
這羣人回來發現這個的第一時間就呼朋引伴,然後抄着袁術和劉璋的路搞起來了,各種品牌的醴酒迅速的上線,只是在長安這邊袁術和劉璋有霸權優勢,所以佔據了絕對的上風,但在各地方……
地方保護主義這種東西還用學?直接無師自通!
幷州以太原爲核心的地區只能賣老王家醴酒,傳承至殷商的古老酒液,老王家的特產,技術是偷袁術的,人員也是從劉璋那邊挖的,銷售渠道?老王家本地人,那家聲,那口碑,本地人信得過啊!
口感風味什麼的因爲老王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來的大師,調配的相當不錯,和袁術的初代醴酒有所差別,但各有勝場,然後在幷州本地賣和袁術的醴酒一模一樣的價格。
後面的話就不用說了,袁術和劉璋在幷州才賺了半年的錢就被老王家攆出去了,甄家在幷州的銷售渠道也被老王家借走了,本地人強烈擁護本地產業,千年傳承的老王家值得信任!
袁術對於王家當場掏出來搞醴酒的大師覺得很離譜,雖說自家被偷了技術,挖了骨幹人員,但醴酒也不是想搞就能搞出來,這玩意兒按說大家都沒有太多的技術儲備,你老王家這麼說上就上了。
結果還不等袁術問呢,袁隨就趕緊通知袁術保護好自家的醴酒技術,老王家搶奪的優秀大學學子之中有專業釀酒的人員,而且是整整一隊!
雖說大學學子有研究釀酒的讓袁術很不理解,但能進這個學校的,那都是非常優秀的學子,能搞出來先發的自家正面硬碰硬的風味,也不算離譜,轉頭袁術就問袁隨,我們家從大學之中招納的釀酒人員呢,先借我!
然後袁術才知道自家作爲鼎盛豪門,世家之中的戰鬥機,被老王家聯合着楊家偷了雞。
接下來不等袁術帶齊人手準備抄王家老巢,解救人質,就聽說二崔和楊氏帶着一羣人抄自己在益州北部的基地,準備將自己搞的啤酒花種植園當做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移栽到自家的基地。
這個流言聽起來好像很離譜,但實際上這羣人真這麼幹了,袁術好像確實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於是袁術帶着劉璋趕緊去了川北,結果去了之後就發現自己的基地沒事,但二崔、楊氏這羣混蛋已經開始發動本地人漫山遍野的挖野生啤酒花,然後找專業人士準備移栽到自家開的地皮上。
總之袁術和劉璋兩人賺大錢的計劃,已經崩了70%,大型的世家現在都跟着入場,這種資本加勞動密集型的產業,他們可太能玩了,而且酒水這些東西賺不賺錢不重要,能賺幸福度就是勝利,更何況,捱了一波蝗災之後的大型世家,聽說這玩意兒喝飽也能扛餓,這不儲備點?
以至於現在袁術和劉璋連法正兒子百日宴都沒時間來。
“你那都是過時的消息了,現在新出的醴酒已經有十幾種了,而且在各地都賣的很好,各地的世家非常感謝袁公和劉公給他們開拓的市場,然後毫不猶豫的將他們倆給踢出去了。”陳曦大致的講了講背景,又給講解了一下發生了什麼,衆人皆是面面相覷。
“醴酒的市場這麼大嗎?”李優帶着一抹吃驚詢問道。
“隨便開拓一下,幾億升沒有任何的問題。”陳曦一臉平淡的說道,“市場前景非常龐大,和現在的黃酒、白酒不同,醴酒的優勢非常明顯,其定位和前面那兩個完全不同,所以消費量爆炸是必然。”
“這就很奇怪了,這種行業,不是應該你插手嗎?”諸葛亮看着陳曦詢問道,“普通的行當你看不上,這種你不至於看不上吧。”
“因爲我一開始沒意識到我們這邊有原材料,袁公路他們找到了原材料,搞出來了,我思考了一下,覺得讓他們佔個先手看看,結果誰知道各大世家這麼積極。”陳曦心平氣和的說道,“不過做的確實有些過分了,地方保護主義實在是有些扯淡了,而且過於理直氣壯。”
提高本地百姓的收入!俺們王家/楊家/張家/崔家等等家族搞這個就不是爲了賺錢,是爲了我們本地的百姓!
這話這次陳曦是真信了,這羣家族還真就是吸納人手,然後奔着收支平衡就行的態度而去,醴酒賣的多了,能賺到的錢就投到酒坊的建設,繼續吸納本地人進酒坊,甚至寧可貼一點錢,也要把袁氏攆出去。
所以如此離譜的地方保護主義,陳曦也還是選擇了視而不見,沒辦法,百姓是真的獲利了,而且袁術和劉璋也不是賺不上錢,少賺點而已,也不是各個地方都有王氏、楊氏、崔氏這種神經病,也有願意和袁家合作共贏的,這要說也算是良性競爭啊,反正百姓獲利了,樂!
“怪不得我之前在長安這邊的賭坊轉了兩圈也沒見到那兩個傢伙,合着沒在長安啊。”劉備聽聞最近圍繞着醴酒發生的諸多事情,不由得感慨萬千,合着是改邪歸正了啊。
“長安這邊的賭坊其實挺正規的,我親自去過了。”滿寵幽幽的說道,他既然敢簽字,那自然是明察暗訪過了,好歹也是擔責任的。
“我也去了,但這種明目張膽出千的也算賭博嗎?”劉備帶着幾分疑惑詢問道,“而且我看有一些老兵挺沉迷的。”
“怎麼說呢,是有一些老兵沉迷於這種,但他們沉迷的是技藝,而不是賭博的得失,真在乎賭博得失的基本不進這個場子,因爲贏不了,去賭博的人總能見到一些逆天的出千方式。”陳曦扶額帶着幾分心累說道,他也去看過,怎麼說呢,太絕了,六面骰子,搖出二十一點,合理嗎?
“一個投壺遊戲,二十個人投,有人爲了勝利,往裡面投了一根實體化的意志箭,還是離體之後一直維持着金鐵之色,沒有變化的那種,靠着這根箭矢將前面投進去的箭矢全碾碎了,然後封堵了壺口,結果就這都沒贏。”郭嘉看到陳曦的神情,就想起來自己喬裝去參賭的場景。
“這怎麼輸的,這已經是常態的意志破限了,瓶子也被加固了。”華雄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郭嘉只是軍師,不太懂這個,只是覺得離譜,華雄懂這個,只想問一句這怎麼輸?
“因爲有人眼見贏不了,自己手上那一箭沒有丟向瓶子,而是丟向了田炆本人,將田炆炸飛了,瓶子被餘波打爆了。”法正一臉抑鬱的說道,真的是日了狗了,他親眼看到瓶子被意志天賦全面籠罩,都形成了輝煌覆蓋了,結果因爲田炆翻船了,瓶子被餘波打爆了,然後莊家含淚舔包。
也是那次法正覺得袁術這個場子肯定能賺錢,因爲有一些壞種樂子人壓根不想贏,就是去搗亂的。
“其實最過分的是鬥雞,我截止目前都無法理解鬥雞到什麼程度纔算結束,雞頭都當做武器發射出去了……”劉琰乾笑着說道,他也去體驗過,只是這個體驗感怎麼說呢,去了一次之後,劉琰就只去當觀衆了,不配上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