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過無數次,夏明威默默地站在牢房外,朝着裡面望去,看着那道身影坐在角落的陰影裡,微曲着一隻膝蓋靠牆沉睡。他偶爾會想這頭咄咄逼人的怪物,似乎隨着時間的推進,反倒變得沒有以前那麼可怕了。
半年的時間過去,這是他第一次進入牢房裡,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從這裡眺望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體驗。
他靜靜地看着牢房外的影院,冷色調的燈光把一切映照得死氣沉沉,世界是那麼昏暗,那麼無趣。
它就是一直坐在這裡面看着我麼?夏明威想。
他只是閉上雙眼,耳邊就會傳來震耳欲聾的破風聲,黑悟空揮下每一棍都會引起某種生物的嘶吼。彷彿身臨其境,就像透過黑悟空那雙猩紅的眼瞳看着這個滿目蒼夷的世界,暴怒的、歇斯底里的情緒涌上心頭,那種想要摧毀一切的感覺揮之不去,但隨之而來的是空虛,像是銘刻進骨底的空洞和虛無。
但他又會想起,黑悟空坐在牢房裡指導他的那日日夜夜,他每一次也是想象着它的身影揮動棍棒,希望自己能像它一樣桀驁不馴,強大到無人可擋。那樣他就可以帶着清竹凜在這個世界上肆意穿行,沒有任何人可以再威脅他們的生命,無論是冰島,還是北極,亦或者是任何想去的地方,他們都可以立刻前往,不需要苟延殘喘,不需要疲憊地僞裝自我。
像是……一個無拘無束的世界。
“接個手。”嘶啞的聲音傳來,斷了夏明威的思緒,他擡起頭來,沉默地望着矗立在牢房外的孫悟空。
“看什麼看,俺老孫打累了,”黑悟空緩步走入監獄,在夏明威的身旁坐下,“換你來。”它曲起膝蓋,右手搭在上面。
“你認真的?”
“你的身體太弱了,根本發揮不出我一絲一毫的力量。”黑悟空冷冷地說。
“畢竟我的神話序列只有三階,這是強制進入神話體,力量肯定不如到達四階後進入的神話體。”
“聽到沒?換你上。”
“你在開什麼玩笑?”夏明威轉過頭,直視着它的雙瞳,“都到這種場合了,你想拿海神和美神讓我練手?”
“俺老孫只是想趁着力量還沒流逝,讓你在那兩條臭龍的身上泄泄氣,這還不謝我?”
夏明威的面孔微微抽搐,他深吸一口氣,半晌後慢慢站起身來。
“算了,那就我來。”
夏明威睜開雙瞳時,發覺自身的力量彷彿海洋般取之不盡,彷彿身體化爲了一個熔爐,炙熱的能量就如瀑布般傾涌而出。他握了握五指,能夠感受到這股力量即使澎湃到不可估計的地步,但在以恐怖的速度銳減着,按照這樣下去,沒有多久的時間他就會脫離“神話體”的形態。
即使如此,他第一時間看向的不是海神波塞冬,也不是美神阿弗洛狄忒,而是回過頭去,看向倒在大海一角的八岐大蛇。
這時已經看不見八岐大蛇的身影,月光下只有一個身上貼着絲綢白裙的女孩,她倒在沙灘上,染着血的臉頰和垂落的髮絲貼着水面,眼簾也被浸溼。
夏明威踏着筋斗雲來到她的跟前,將她抱入懷中,再而直衝雲天,來到蘇阿德校長的正前方,四目相視,氣氛凝固。
他與蘇阿德擦肩而過,將懷裡的女孩在機艙內放下,隨後低聲說:“幫我照顧好她,我馬上回來。”
“你是夏明威,對吧?”
“我還能是誰……”夏明威頓了頓,再次踏上筋斗雲朝着陸地暴掠而去。
“諾森德,阿富哥汗,我以自己的生命擔保,確認神話載體——孫悟空爲己方戰力,全力輔佐他戰鬥。”蘇阿德校長沉默了良久,低垂眼眸,緩緩在耳麥中下令。
“知道了,知道了……你可真愛這個夏明威,他都是神話載體了,還給他”
此刻,諾森德駕駛的巨型機甲已然落地,在月光下展露真容,那魔神般的身影嵌着無數的神話部件——冰霜巨人的左右臂,赫菲斯托斯的龍翼,奧丁的胸甲與心臟,儘管詭譎,卻又散發出一種神性的威壓。
在諾森德的身旁,阿富哥汗的身體以數倍膨脹開來,這是序列“巨人”的力量,他的背心瞬間被撐破,恐怖而黝黑的肌肉讓他看起來像是一頭豪豬,巨人化後的身高更是足足達到十五米,幾乎能夠與一棟居民樓相比。他的鼻孔不斷噴出悶熱的氣流,雙瞳中燃燒着熊熊的戰意。
而就在諾森德和阿富哥汗的正上空,夏明威乘着筋斗雲暴射而下,緩緩降落在兩人的中間。這時的他還維持着神話體的狀態,雙瞳猩紅如血,黑髮黑箍,尖嘴猴腮,全身披着的漆黑甲冑晃盪作響,金箍棒兩端的烏鐵明亮得彷彿能撕裂夜幕。
忽然間,一聲龍吟傳來,但這聲龍吟並非來自美神阿芙洛狄忒和海神波塞冬,而是來自夏明威等人的頭頂,擡頭望去,那是一條彷彿從水墨畫裡走出來的東方龍,“六階書法家”顧臨冬和“六階槍手”威廉正矗立在墨龍的背上,他們故高臨下,以冰冷的目光俯瞰着美神和海神。
“殲滅行動正式開始。”蘇阿德的聲音同時在幾名序列者的耳機裡響起,“先不要急着出手,讓夏明威先發制人,同時吸引那兩頭怪物的注意力,你們伺機而動,尋找絕佳的機會切入戰場,切記不要被它們的死鬥波及入其中。”
“蘇阿德,那你呢?”威廉一邊跪在東方墨龍的背上爲狙擊槍填充子彈,一邊調侃道:“年紀大了,打不了架了是吧?你就在直升機上看着?”
“不,”蘇阿德緩緩地說,“我要做的事情比你們想象中的重要。”他頓了頓,轉頭看向那個機艙裡沉睡着的女孩,“如果這個女孩死了,我不敢想象夏明威會不會立刻失控暴走,等到那時一切就無法挽回了,所以我必須保護好她。”
就在他們還在通過耳機聯繫的這一瞬,夏明威已然握着金箍棒暴掠而出,身形如同一道漆黑的閃電破開途經的山丘,以不可阻攔之勢疾射至美神阿弗洛狄忒的前方,陰影從護手內部狂涌而出,當頭一棍揮震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