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玄奘的回答是，他雖十世爲佛，什麼都懂，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或許答案在那大乘佛法之中，只要取回那本佛經，所有問題就都有了答案。
那可是天下最精妙的佛法，蘊含萬千道理。
玄奘告訴過那隻猴子，只要有了這大乘佛法，就能真正的衆生平等，佛門也不再鎮壓妖族，皇帝與庶民相同，天下百姓同樂。
猴子期待的看着玄奘，他希望，早已取回大乘佛法的師父，能給自己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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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我也不知道。”玄奘微微搖頭。
“不知道？”猴子瞪大雙眼，“師父，您，您不是說，大乘佛法裡什麼都有嗎！”
“您說過，那是世間唯一的解脫之法，可度天下人。”
“只要尋到那個佛法，天下從此衆生皆不苦。”
“您說只要拿到那本佛法，從此天下真正的衆生平等！”
玄奘沒有回答，而是嘆道：“猴子，爲師當年一心想要取大乘佛法。”
“我以爲，那大乘佛法好歹是最精妙的佛法，那本佛法可以告訴爲師，到底如何才能真正的衆生平等。”
“我當真以爲那本佛經能度天下人，甚至是被佛門打壓的妖族。教衆生解脫，使天下無難。”
“但……”
“師父，”猴子打斷道：“可是大乘佛法不夠精妙？”
玄奘嘆息道：“大乘佛法，的確精妙到無與倫比。”
“但，再精妙的佛經，也無法度天下人。”
“佛經，就是佛經。”
“一本佛經，怎可能使得衆生解脫？”
猴子神色依然絕望。
大乘佛法，竟是都無法解開他的迷茫。
“師父，你還是失敗了嗎……”猴子無奈苦笑。
“失敗了，但也不算完全失敗……千年之後，爲師似乎找到了答案。”玄奘忽然擡起頭來，笑着點了根菸。
“師父找到了答案？”猴子忽然激動起來，“答案在何處？”
“倒也算是有趣，爲師苦苦追求一生，爲了真正的衆生平等，不惜萬里之遙一路西行，求回佛經卻沒甚吊用。沒想到……”玄奘輕聲道：“轉世千年，卻用這雙眼睛看到了這片土地一步步成爲了爲師曾經幻想的那般。”
他看向這片天地。
看向那一座座城池，一座座山河。
看到了車水馬龍的街道，看到了霓虹燈的都市，看到了日新月異的鄉鎮，看到了一個個學生在操場奔跑，一個個工人在揮灑汗水，一個個村民哼着小曲看田野如海。
他歷經輪迴，雖未甦醒，卻看到了這片土地是如何一步步崛起。
有一世，他是那鄉間的農夫，生在農夫的家庭，那時候還有皇帝。
有一世，他是一個學生，曠課去聽那超越世代的思想。
有一世，他是一個戰士，高呼口號，隨戰友們衝向入侵者的槍炮，將熱血浸潤泥土。
有一世，他是一個工人，爲大夏的崛起而揮灑汗水。
後來又有一世，他生在農夫的家庭，但卻不再是皇帝，他也不再如父輩一般繼續做農夫，而是努力的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畢業後坐在辦公室裡，買了乾淨明亮的樓房，有一個溫柔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
雖然沒有大富大貴，房貸也在他五十歲的時候才還完，但當他即將進入下個輪迴的時候，是第一次那麼不捨得離開。
玄奘輕聲道：“大乘佛法再精妙，也只是一本佛法而已，解脫不了天下人。”
“如今這片土地，神仙創造不出來，佛陀也創造不出來，妖族也創造不出來，它是由無數個普通人，自己走出來的。”
“可笑我當年自詡爲了天下衆生一路西遊，歷經千辛萬苦，取了大乘佛法。卻只是感動了自己。天下衆生根本不需要大乘佛法，區區大乘佛法也渡不了天下衆生。”
“佛渡不如自渡。他們自己便可渡自己。佛陀，佛法，在如今這片土地面前，在十四萬萬大夏人取得的成就面前，都只是笑話。”
“師父，你是說，如今這片土地……”猴子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
“猴子，先放下仇恨，仔細看你眼前這片土地。”玄奘看着這生機勃勃的山河湖海，輕聲道：“如今，在這片土地上，佛門不再欺壓妖族，皇帝不再欺壓百姓，道門的神仙也不再高居雲端。”
“賊人無處可逃，好人也再也沒有被定死的命運。”
“農戶的孩子可以坐在辦公室裡，窮人家的孩子可以過上富裕的生活，高材生也可以去田間，官差的薪酬也不見得比百姓更多。”
“出身雖然也還重要，但只要努力，人人皆可有自己選擇的命運。”
“甚至就連妖族都可以去做律師，爲人族辯護。”
“猴子，我問你，這，難道不是一個衆生平等的天下？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嗎？”
猴子呆呆地看着眼前這片土地，他看着那些和戰士們說學逗唱的妖族，看着那些和妖族勾肩搭背的道士。
火眼金睛掃過大河大川，看着那些戰士目光的堅毅，看着學生們臉上的笑容，看着工人們下班後與家人的團聚，看着朋友們在街上的燒烤聚餐。
這雙可看百里的火眼金睛忽然有些模糊了，猴子揉了揉發紅的眼角。
猴子看向那一道虛幻的身影，苦笑道：“師父，我如今想要推翻的，卻正是我曾經想要的？”
“可是，不管怎麼說，佛門打壓了我妖族千年……”
他還是有些不甘。
打壓了千年！
如今，這筆賬就不算了？
“猴子，仇恨，只會遮蔽你的雙眼。”玄奘輕聲道：“你若復仇，爲師幫你。”
“但，妖族獨尊，真是你想要的衆生平等？”
“你妖族，可能打造出如此盛世？”
“這盛世，不是你想要的嗎？”
“這些妖族都放下了，猴子，你也該放下了。你也該走進去，去感受一下這個你想要的盛世了。”
那些和道門弟子們已經開始篝火燒烤的妖族紛紛大聲道：“大聖， 放下吧！”
“我們都接受了！”
“真要說慘，我們當時不比你好到哪去啊！我知道你委屈，但我們當時被你追着打，比你還委屈呢！”
“就是，大聖，真要說報仇，在座的哪個妖怪，祖上沒被你打死幾個？”
“大聖，都過去了，咱就別提了！我們就覺得現在挺好的！以前那些動不動就除魔衛道的道門老哥其實也挺好說話的。”
“大聖，你要是真的再和佛門打起來，如今這繁華世道就再也沒了，到時候，妖族獨尊，然後佛門報復，然後妖族再報復……咱們和子子孫孫都別想有好日子過了！妖族，人族和佛門道門，又進入無限輪迴的戰爭了！我們又得天天心驚膽戰的過！”
“關鍵我們還真打不過啊！”
猴子沉默許久，看向玄奘：“師父，這些人族，找到了真正的度人之法嗎？”
玄奘點點頭道：“真正的度人之法……大乘佛法裡沒有，爲師翻遍了也未曾找到，但爲師卻也知道，有一法可度天下。”
“什麼法？”猴子忽然問道。
玄奘輕笑道：“大夏律法。”
“此法面前，衆生平等！”
“管你妖族人族，管你佛陀神仙，此法在，便是真正的衆生平等！”
此話一出，猴子全身一震！
“至於真正的解脫之道，真正的衆生平等……”玄奘看向鋼鐵長城。
確切地說，是那一杆屹立在大地之上，在海風中飄揚的紅色旗幟。
玄奘輕聲道：“就在其中。”
猴子呆呆地看着那一面紅旗。
他忽然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