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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在太古之城中很常見的殿宇,屋檐斑駁破舊,泛着古老氣息。
然而在大殿內,卻是另一番場景。
瑞爐生煙,香味飄渺。
地上鋪着猩紅華貴的地毯,四壁懸掛鮫淚靈燈,光芒柔和,令人心曠神怡。
大殿中央,擺置着一張由玄青斑斕玉打磨而成的案牘。
案牘前,冰釋天席地而坐,他星冠羽衣,眸似夜空,虛幻深邃,眉宇之間一片寧靜祥和之色。
案牘上,擺置着一副圍棋,冰釋天一手拎着一個琉璃玉酒壺輕飲,一手拈着黑白子在棋枰上排兵佈陣,儀態悠然,自娛自樂。
從武皇戰魂碑離開後,雲瀾生便帶着他來到了這裡,而非是卿秀衣居住的東北區域。
他心中雖然奇怪,但卻並沒有多問。
已經等待這麼多年了,再等上一時半刻又何妨?
相反,他很享受這個過程,有期待、有忐忑、有激動,令他那早已磨礪得古井不波的心境也不禁泛起一絲絲波瀾。
若是在戰場上,這一絲波瀾或許就會給他造成滅頂之災。但現在則不同,這太古之城中,還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威脅到他,所以,他安然享受着這一絲波瀾帶給自己的各種情緒,怡然自得。
這種感覺,就像回到了年少時,所有的心思,只爲那一個人而變化。
啪!啪!啪!
清脆的落子聲,從棋枰上叮咚響起,恰如冰釋天此刻的心情,思緒如飛,落子卻無悔。
一旁,白髮如雪,氣質卓然的雲瀾生看着這一幕,心中卻是一嘆,他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不知道該如何跟冰釋天解釋。
其實,從進這宮殿之後,他已好幾次露出這般模樣,欲言又止,欲語還休,似有難言之隱,又像生怕破壞了這難得的寧靜氛圍。
“雲師弟,不如你我對弈一局如何?”冰釋天突然擡頭,含笑問道。
雲瀾生搖了搖頭,他哪還有什麼心情下棋。
冰釋天笑了笑,修長白皙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撥弄着棋枰上的黑白子,聲音卻已變得認真起來,輕嘆道:“說說吧,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你竟爲難成這樣子。”
雲瀾生抿了抿嘴,心中掙扎許久,最終還是沒忍住,說道:“冰師兄,此事太過重大,我擔心……”
“沒什麼好擔心的。”冰釋天輕笑搖頭,說道,“讓我猜猜,莫非此事和卿師姐有關?”
雲瀾生怔了怔,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清秀少年,發現他笑容溫煦,神情寧靜而平和,仿似天塌下來也不會令他眉頭一皺。
這讓他暗鬆了口氣,也對,冰師兄他如今都已是一尊天仙了,些許兒女情事,又怎可能驚擾到他的心境。
想到這,他不再猶豫,嘆息道:“冰師兄所猜不錯,此事正和卿師姐有關,今世的她……已經有意中人了。”
說話時,他一直在注意冰釋天的反應,並沒有從其神色中發現任何的慍怒之色,這令他愈發寬心起來。
“想不到,冰師姐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如今竟然也有了意中人。”冰釋天輕聲笑道,脣邊涌起一抹若有若無的自嘲,“想當年,玄寰域無數豪傑俊才爲她的絕世芳華傾倒,卻無一人能打動其芳心,如今,卻有人敲開了她的心扉,真是世事難料啊。”
雲瀾生似也想起了往昔種種,神色感慨不已。
冰釋天眸中泛起一抹自信之色,搖頭道:“雲師弟,你多慮了,等卿師姐完全恢復了前世記憶,就會明白,這天地間的任何一人,都無法代替我在她心中的位置,有意中人又如何?到頭來也只是一場鏡花水月而已。”
見到冰釋天這副神色,雲瀾生心中卻一沉,嘆息道:“冰師兄,這次情況不一樣,卿師姐她……她……”
冰釋天明顯一怔,皺眉道:“雲師弟,你如今已臻至地仙八重境,心境卻如此優柔寡斷,可有些讓我失望了。”
聲音中,已帶上了一絲苛責味道。
雲瀾生苦笑不已,沉默許久,才咬牙說道:“據說,卿師姐早在大楚王朝時,就爲那人誕下一子……”
砰!
不等他說完,冰釋天身前的案牘轟然炸開,黑白棋子飛濺而出,灑落一地,發出急促雜亂的嘩啦聲響。
冰釋天那清秀的臉頰上再沒有一絲笑容,冰冷一片,緩緩站起身子。
伴隨着他起身的動作,一股可怕無比的氣息,倏然在大殿內彌散,節節攀高,令得空氣都紊亂而暴躁,呼嘯八方,將大殿內的一切轟然震碎,滿地狼藉。
這一剎,整座大殿劇烈顫抖,搖搖欲墜。
而大殿外,天地萬物仿似也察覺到冰釋天的怒氣,風雲怒嗥,天地色變,一股令人靈魂悸動的氣息擴散而出,籠罩八荒,通天徹地!
整個太古之城的修士,皆都感受到了這股可怕氣息,心中一顫,惶惶不安,仿似末日將要降臨般。
“師兄息怒!”一側,雲瀾生大驚,連忙勸解,然而當他甫一接觸到冰釋天的目光,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那是怎樣的目光啊!
冰冷而深邃,漠然而絕情,其中更翻滾着熔漿似的憤怒火海,洶洶燃燒,仿似要毀滅萬物,令天地皆永滅!
“他叫什麼名字?”冰釋天問道,聲音平靜,但在那平靜之下卻涌動着無盡森然寒流,令人如墜冰窟。
“陳汐。”這次,雲瀾生回答的很痛快,“卿師姐很在乎他。”
“哦?原來是他。”冰釋天眸中日月沉浮,泛着懾人的光,他想起了之前在武皇戰魂碑前的一幕幕。
“師兄,此子潛力的確驚人,渡過了涅槃鳳凰劫,曾擊敗天仙法旨和天仙意志,更以一人之力差點將洛水商氏連根拔除,這等實力,在同輩中已算是拔尖的了。”
雲瀾生在一旁解釋道,“如今,九華劍派的柳瘋子專程前來尋他,似乎受到了紫荊白家的囑託……”
“夠了!”冰釋天霍然扭頭,眸光如電,揮手打斷道,“我自有決斷,你無須多言。”
雲瀾生心中嘆息,仍舊忍不住提醒道道:“師兄,我只想說,卿師姐很在乎陳汐,若你出手對付他,只怕……”
這一刻,冰釋天反而冷靜下來,哪怕他心中已怒不可遏,恨不得現在就去抹殺掉陳汐,但最終他還是生生忍住了。
他知道,雲瀾生說的不錯,自己最在乎的是卿師姐,若因爲一個螻蟻般的小人物,而令卿師姐對自己心生仇怨,那就太不划算了。
不過,這口氣他決不會這麼一直忍耐下去。
身爲一尊天仙,如今卻被一隻凡世小螻蟻搶了自己心儀的女子,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不殺不足以宣泄心頭之恨!
“師姐……你可知道,我當年曾發誓,如果我得不到你,這世上就沒有任何人能得到你……”
冰釋天那喃喃的自語聲在空蕩蕩的大殿中飄蕩,聲音平靜,卻透着一股冷酷肅殺之極的味道。
……
東北區域。
陳汐猶豫再三,還是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這才走上前,擡手輕輕敲了敲門。
片刻後,門開,露出卿秀衣那瑩白絕美的臉頰,見到陳汐,她似是渾不意外,開門之後,就轉身朝房內走回。
陳汐原本準備了很多措辭,例如在卿秀衣門開時,自己該說些什麼話,配上什麼樣的動作,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更自然一些。
然而,他卻沒想到,卿秀衣竟像是早已預料到自己會來一樣,開門之後,就轉身往回走,根本就不給自己寒暄客套的機會。
不過想一想,他就釋然了,卿秀衣的性格原本就如此,若是她突然開口跟自己寒暄一番,那才叫意外呢。
卿秀衣的房間很簡潔,空氣中飄蕩着一絲淡而清冽的芳香,若有若無,飄飄渺渺。
“找我何事?”落座後,卿秀衣徑直問道,她烏髮飄灑,裙裳流蘇,有一股超塵脫俗氣質,遺世獨立,恍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天仙使者來了。”陳汐斟酌了一番,說道,他望着對面的卿秀衣,這個距離,恰能清楚看到她那吹彈可破的絕美玉容。
“我知道。”卿秀衣點頭答道,態度很平靜,甚至帶着一絲漠然,仿似根本就不曾把此事放在心中過。
陳汐怔了怔,繼續道:“那人是冰釋天,據說是你前世的師弟。”
“我知道。”卿秀衣重複着同一個答案,態度依舊波瀾不驚。
“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其他的感受?聽說當年他可是你的狂熱追求者啊。”陳汐實在忍不住了,把自己最關心的問題說了出來。
卿秀衣擡眸,直視着陳汐,反問道:“前世若是今世的延續,我又何必轉世重修?”
聞言,陳汐愣了一下,然後突然就笑了,笑得很開心,“我懂了,你安心修煉吧,我先告辭了。”
說着,他人已起身興沖沖離開。
渾然沒有發現,就在他離開房門那一剎那,身後凝視着他背影的那一道目光中,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
情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羈絆何彷徨,緣分終落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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