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氣象臺最新消息, 颱風斯科平已經在我國海域的Q海峽登陸,預計兩天後到達我省。請各單位注意加強防護,減免損失,市民儘量不要外出活動,以確保人身安全。”
每年夏末秋初,收音機裡都會出現這樣的氣象預報,作爲一個沿海的城市,已經見怪不怪了。
市毛紡廠二分廠成品倉庫的保管員們聚在一起無聊的玩着撲克,二分廠的產品品種規格多樣,倉庫分爲五處,本來是禁止保管員串崗的,可是這幾天由於收到颱風警報,沒有客戶敢冒險來提貨,各倉庫幾乎門可羅雀,所以在一天的產品入庫之後,他們就不約而同的聚到2號倉庫的休息室裡打發時間。
2號倉庫的保管員簡捷沒有加入另外四人的鏖戰,任憑他們爲一張牌爭得臉紅耳赤、唾沫橫飛,他只是靜靜的縮在角落裡的瘸腿椅子上,注視着手中的收音機,從天氣預報到娛樂大雜燴,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四人鬥地主的**很多,每投下一個都會引起誇張的驚叫,淹沒了收音機裡播音員的聲音,簡捷不得不加大音量。
“剛剛聽完芊芊的新歌,是不是有很多人迫不及待的要買她的新碟了呢?!”節目已經進行到人氣頗高的《先聲奪人》,男播音員嬌嗔的賣着關子,沉默了一秒後突然一聲尖叫:“芊芊!哇塞!你們相信嗎?芊芊就在我身邊!”
4號倉庫的魯飛衝簡捷猛一瞪眼,操着家鄉的東北話嚷道:“你那都啥玩意兒叫喚呢!瘮得慌,關掉關掉。”
簡捷忙不迭的降低音量,把收音機放到耳朵旁,另外三人一陣鬨笑後,繼續他們的牌局。
“Hi!大家好,我是芊芊,很高興在先聲奪人裡與大家相會!”一個很甜美的女生聲音,說話帶着很濃重的港臺腔。
男主播興奮的加大了音量:“大家沒有聽錯,我也沒有看錯!芊芊,帶着她的新歌親自來到了我們的直播間!所以這次大家不但能聽到她的聲音,還將在籤售會上得到她的簽名CD。歡呼吧!”
芊芊嘻嘻的笑了,隔着收音機幾乎能看到她用手捂着嘴的做作樣子:“一定要來哦,就是明天早上九點在市新華書店哦。”
“芊芊,雖然長得弱質芊芊,卻有着無比的勇氣,爲了工作不顧一切。難道你不知道最近是颱風來臨的季節嗎?怎麼敢於在這個時間來到我市呢?”男主播幫簡捷問出了心裡的問題。
芊芊毫不遲疑的說:“這個公司也有提醒過我的啦,不過我不怕哦。你知道的,我的歌迷會千千結在貴市的人數不少哦,他們一直要求和我聚會一次,我好不容易纔排出檔期來的,怎麼可以因爲害怕颱風就不守承諾?這次我要和我的千千結一起向颱風say no!”說到最後頗有豪情壯志,聲音也大了不少。
蠢女人,簡捷心裡說。有時候他不知道歌迷爲什麼偏好這樣既無文化也無智商的所謂明星,或許因爲這些人比較勇敢吧,敢於拋棄那些虛幻的東西去換取實際的利益。
男主播討好的說道:“芊芊不愧是我們的優質偶像,全民女神……”
簡捷匆忙換了一個頻率,他比較喜歡的《茶話會》,幾個半老的男女說着不痛不癢的閒話,偶爾鍼砭時弊。每當有人說到時事,簡捷就會癡迷的聽進去,彷彿在那裡揮斥方遒的正是他自己。
“剛纔若蘭說的不錯,颱風對我們人類造成不只是財產和生命上的損失,更深層的影響是讓親歷過的人產生了對大自然最原始的恐懼。比如我們剛纔談到的劉師傅,由於眼看着自己嘔心瀝血建造的養雞場被颱風一鍋端走,造成了嚴重的心理陰影,至今一看到風吹草動就會害怕的鑽被子。”說話的是簡捷最喜歡的社會學家李家雲教授。李教授旁邊似乎有人竊笑,雖然極力的壓抑,還是被聚精會神的簡捷聽出來了。
“說實話,咳咳,”一個沙啞的嗓子響起,他不時的清嗓子,似乎氣管裡有着永遠也斷絕不了的濃痰,頗有李鴻章的風範。“咳咳,沒親歷過的人確實難以想象颱風的可怕。比如我們這次將要迎接的斯科平,其實在海上叫做阿瑞斯,在他襲擊了一座海島後,人們以爲他會鋒芒稍減,所以用那座小島的名字命名爲斯科平”
“颱風還會改名字?”一個柔和的女中音問道。
李教授也同問:“若蘭問得好,據我所知,給颱風命名是有一套系統的,豈會隨意更改。”
沙啞的嗓子清了一口濃痰後,嚴肅的回答:“如果最近關注過國外新聞的朋友們可能會注意到,斯科平,不!阿瑞斯,已經將探險家們的樂園——斯科平島洗劫一空,幾隊正在或者正在前往該島的野外考察隊人員物資全部失蹤。他的暴虐正如同他的名字,人們破天荒的給他換了小島的名字,第一是爲了紀念小島,第二是希望小島的犧牲能讓他不再狂暴,不再造成大面積的損失。”
節目至此突然出現了十幾秒的停頓,以至於簡捷以爲收音機壞了,正在翻來倒去的檢查時,李教授的聲音響起了:“各位聽衆,今天的節目就要結束了,我們不得不跟大家說再見,再會。”
不得不?簡捷敢打包票這幾個人是迫不及待的結束了節目。
簡捷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爲什麼他最喜歡的《茶話會》無緣無故的提前結束,而且是毫無預兆的,那沙啞嗓子不是口若懸河,聊得正酣暢嗎?怎麼就像一條瀑布從半途消失了一樣突然就被打斷了。按照正常的思維,很顯然是節目裡出現了重大變故,或者有別的緊要事情需要佔用節目的時間,可是接下來卻是源遠流長的點歌欄目,根本沒有什麼緊要事情加入。
而節目本身似乎也沒有異常,除了那個沙啞嗓子令人不快的咳嗽聲,一切都一如既往,無非是針對當下流行的話題各抒己見、天南海北胡侃一通。
“嗨嗨!”簡捷的頭捱了幾賬本,厚厚的賬本分量不輕,幾乎將他打蒙,也將他從沉思中敲醒。他痛苦的眯着眼睛望向打他的人,又是魯飛,這個濃眉大眼的東北大漢。魯飛看見簡捷的苦相更來氣了:“兄弟們叫你好多聲都不答應,你魔怔了?”另外幾個保管員也一臉埋怨的望着他。
“什麼事?”簡捷小心的把收音機抱在懷裡,生怕魯飛拿來出氣,按照魯飛的性格,這不是沒有可能的。
魯飛沒好氣地指指牌桌,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說:“哥哥我要出去噓噓,你替我幾局。”簡捷伸頭看看桌子上一堆五元十元的人民幣,搖搖頭:“我不會打牌,你快點回來。”
“放屁!”1號倉庫的石家春幾乎將一口唾沫噴在簡捷臉上,他厚厚的嘴脣讓簡捷想起梁朝偉版本的歐陽鋒,他一把將簡捷從角落裡拽到牌桌上,嘴裡罵罵咧咧:“叫你打你就打,磨磨唧唧的。昨天我他媽的看到你在宿舍鬥地主了,那分數都好幾萬。”
“你就是個慫貨!”魯飛皺着眉頭,把自己的錢劃拉到簡捷面前:“輸贏都算我的!你只管打牌。”說完匆匆忙忙的走出門去,其他人不由分說的洗牌發牌。簡捷只打過一副牌,只要看到打下來的牌,基本能算出餘下什麼,現在換成兩副牌,不由得犯愁起來,地主到了眼前也不敢叫,**也不敢隨便出,幾局下來將面前的錢輸去半堆。石家春大搖其頭:“你他媽的每天都跟收音機睡的吧,看你都快廢了!”
“就是,”話不多的3號保管員石家寶神神道道的環視一下衆人,嚴肅的說:“據說手機和電腦都能輻射人,你們說收音機是不是也能啊?簡捷天天拿它當枕頭,那腦子還不都跟漿糊似的了。”
簡捷一聲不吭的盤算着手裡的牌,心裡對這幾個人頗爲不屑,這羣粗人懂得什麼叫思考?什麼叫大智若愚?每天就知道咋咋呼呼,除了菸酒女人,什麼事情都入不了心,他們纔要廢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