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掛了電話, 姜穗才氣得咬了咬牙。姜水生在屋裡問:“穗穗,誰呀?”
姜穗趕緊道:“沒事,賣保險的, 爸爸。”
“哦, 那你掛了電話早點睡。”
“好。”
姜穗把才洗完的頭髮吹乾, 心中些微氣惱。她今天回來的時候, 將馳厭不再買他們的房子告訴姜水生, 姜水生當時特別高興,長長舒了口氣,結果晚上馳厭就反悔了。
姜穗打算自己談判一下, 如果事情完全沒有轉機,再告訴姜水生。
以前人人都說馳厭脾氣不太好, 許是年少時受過的磨練和挫折太多, 他心也變得狠起來。姜穗心中忐忑, 然而她想起以前自己對馳厭也算不得差,興許求一求情, 他的態度就軟化了。
此時“湖光山色”那邊,馳厭又在外面吸了兩根菸,這才走進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馳厭知道這是錯誤的,幾乎那句話纔出口, 馳厭心裡就有些暴躁。
水陽看出他心不在焉:“怎麼的?剛剛那個小明星不喜歡?”
馳厭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喜歡你就玩。”
水陽摸了摸鼻子:“我可玩不起。”
楊嵩一行人玩high了, 在摟着貓女親嘴。
水陽嘖舌:“還是這邊玩得開放, 海島那些女人, 比男人還粗壯, 看着都沒胃口。”他說歸說,卻也不打算上手玩, 開玩笑,老闆都不動,他玩得開心算什麼。退一萬步說,應酬可以,有些東西最好不要碰。
水陽目光在貓女身上逡巡了一圈,又看看不爲所動的馳厭,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想起了姜穗。
那少女簡簡單單的打扮,脣紅齒白,一雙勾人的桃花兒眼微微圓,看一眼身體都酥了半邊。年齡還沒多大,以後得多好看啊?就是拿去娛樂圈,也沒人比得上這種風情。
水陽說:“老闆,你喜歡下午那個女孩啊?”人家太乖,水陽都不好意思稱作女人。
水陽本來以爲馳厭會否決,然而馳厭僵了一瞬,警告地看了他眼。
臥槽!水陽瞪大眼睛,一下子就明白了,還真喜歡啊。
馳厭煩躁得很:“收起你那副表情。”
水陽立刻笑眯眯道:“好好好。”
馳厭抿了抿脣,已經後悔了。說好了不打擾她,他剛纔只是腦子沒有清醒,也許也是喝了點酒,纔會出爾反爾說那樣的話。
馳厭說:“你明天給她打個電話,就說我今天喝醉了,說的話不作數,她家的房子我不會強制買,也不用和我談話了。”
水陽消化了很久,差點捶沙發大笑,然而他繃得住,憋得很辛苦:“成,不買是吧。”
馳厭心中煩悶:“嗯。”
水陽木着臉:“老闆,一定給你辦好。”
*
週二的時候,姜穗收到了水陽的電話。
水陽費了些功夫拿到她的手機號,又趁着姜穗下課時間給她打過去,水陽嚴肅道:“姜小姐,關於你家房子的事,實在讓人非常爲難,本來工程要動工了,修個歐式小莊園,可是你們家保留着未免太突兀。”
姜穗輕聲問:“你們依然要買嗎?”
少女聲音輕軟,像是春風拂過水麪。水陽昧着良心說:“這件事也不是沒有商量餘地,你要是有空,雙方可以再聊聊,老闆似乎還有其他打算。”
姜穗想起房子,說:“我有空。”
水陽:“今天可以嗎?”
姜穗咬脣:“嗯,我請假。”
水陽給了她一個地址:“那你自己打車過來,費用我們報銷。”
姜穗還是第一次因爲這種事請假,她怕晚上去不安全,乾脆請了下午的課。她平時在班上特別乖,因此班主任直接准假了。
以至於馳一銘下午開車來上課,一眼就看到第二排的座位空着。
他問小胖子:“班花呢?”
小胖子訥訥道:“我也不知道,她室友肯定知道。”
馳一銘於是笑眯眯地去問鄧姍:“物理老師讓我喊姜穗過去一趟,姜穗呢?”
少年面容清雋,鄧姍愣了愣:“她請假了,好像要出去辦什麼事。”
馳一銘懶洋洋道:“哦。”他的視線掃過姜穗課桌,轉了個彎就出教室門了,馳一銘的主要任務畢竟不是學習,這一點老師都知道。
他一離開,教室立馬八卦起來。
“他膽子真大,老師竟然從來不說他。”
“誰讓人家有背景呢,‘承諾’珠寶聽過吧,他家的。”
“哇,怪不得……”
*
姜穗下車付了車費,走進大樓裡。
按照水陽說的,她進了電梯12樓的休息室。
她低頭看了眼手錶,下午時間14:11。
水陽打開監控器,就看見少女的模樣。她不似那天穿着淺青色裙子,而是一身校服。九中的校服外套藍白兩色,姜穗的拉鍊拉到鎖骨以上,下面一條深藍色校服褲子,她綁着馬尾,安靜坐在沙發上,十分乖巧。
水陽突然覺得罪惡。
罪惡的水陽撥通內線電話:“老闆,吃飯嗎?”早過了午飯時間了,工作狂魔還沒出來。水陽有時候無法理解馳厭,三爺對他已經夠信任,然而馳厭彷彿一臺不知疲倦的機器,生怕不夠努力。
馳厭皺眉,在看珠寶鑑定書,他冷聲提醒水陽:“你膽子長了,說了工作時間別煩我。”語氣要多惡劣就多惡劣。
水陽說:“真不休息一下啊?”
“滾。”馳厭把電話掛了。
水陽不惱,笑眯眯的。一旁喝咖啡的李姿看神經病一樣看他:“知道老闆不會吃你還煩他,你找虐麼!”
李姿就是那天代替談判房子的女人。
她是跟着馳厭從海島過來的,說實話,也算橫霞島嶼一朵花,除了黑了點。這是個標準有能力的女強人,馳厭也只會把這種人帶在身邊。
水陽又拿起電話,撥通內線,笑嘻嘻道:“老闆。”
馳厭啪的一聲摔了鋼筆,眸中慍怒:“在公司待得不耐煩了麼?”
水陽說:“也沒什麼大事,姜小姐說她要來謝謝你,現在正在12樓等呢,你忙我就推了?”
那頭沉默了一下。
水陽瞥了眼監控器,說:“來者是客,小姑娘看着挺可憐的,坐那裡好乖,水都不敢喝。”
馳厭說:“你讓她等一下。”他穿上外套起身。
李姿也看了眼監視器,神色古怪:“那個‘釘子戶’?”
“哎呀釘子戶多難聽,人家是真的不想賣,我們纔是要奪走小公主城堡的惡龍。”水陽掛了內線,又打通休息室的電話,人模人樣地說,“姜小姐,據我瞭解,這件事能商量,我們老闆這個人心很軟的,你求求情,語氣好一點,老闆就同意了。”
姜穗半信半疑:“真的嗎?”
“當然啊,出去打聽一下就知道,我水陽從不騙人!”
姜穗說:“他不同意怎麼辦?”
水陽給她出主意:“這好辦,他沒吃飯,餓着呢,你請他吃個飯,吃人嘴軟,他就同意了。”
姜穗覺得好不靠譜,然而水陽已經利落地掛了電話,他還特別自覺地關了監控器。
李姿聽到了一切,聲音都變調了:“你騙馳厭先生?”
水陽說:“唔,沒有啊。他不是沒發火嗎?”
李姿回想一遍,臉色慢慢青了。
馳厭……確實沒發火。
*
馳厭走進休息室的時候,少女擡起眼睛看他。
她悄悄捏了捏手指,這是個不悅的信號。她討厭死騙子了,然而騙子現在一句話就能拆了她家房子。她眸中清亮,像是雨後洗過的天空。
馳厭心中那種詭異的難受感又上來了,他錯開眼睛,坐得離她很遠。
他整個人有種可怕的疏離感和冷淡感,他點點頭:“房子的事,抱歉。”
他昨晚不太正常,有些不好的念頭,畢竟年少遇見過這樣驚豔的人,他多少也有些癡念。他不是兩年前的自己了,那些少年隱秘的心思隨着大海日復一日的浪潮聲褪.去,他沉澱得內心像一潭死水。
再沒人比馳厭會看人,她從前就不喜歡自己,如今也沒有多大變化。
他能做的最好的成全,就是離人家遠一點。
姜穗聽見他說抱歉,以爲他是在說,這房子買定了。她心中慌亂,壓下氣惱,想起了水陽的話,破罐子破摔:“馳厭先生,我請你吃個飯吧?”
馳厭擡眸,他靜靜看了她好一會兒,皺了皺眉。
姜穗出口都覺得自己傻了,纔會信水陽這番無厘頭的話,然而下一刻,馳厭說:“可以,走吧。”
他拿着西裝,率先出門,步伐微快,似乎不願多看她一眼。
姜穗跟在他身後。
她摸摸自己的錢包,半晌臉頰紅了,姜穗鎮定到:“馳厭。”
馳厭回頭:“怎麼了?”
“你介意吃蛋炒飯嗎?”
馳厭默了許久:“不介意。”
“噢。”她小聲說,“蛋炒飯很好吃的。”事實是她沒錢,她一個高中生,窮得貨真價實。
馳厭說:“嗯。”
姜穗找的好辛苦,才找到一家特別普通的小餐館。老闆看看男人矜貴的西裝,又詫異地看看少女一身校服:“兩位吃什麼啊?”
姜穗說:“兩碗蛋炒飯。”她壓下羞赧,不敢看馳厭臉色。
蛋炒飯炒的特別快,姜穗吃過午飯了,她用勺子吃了一口,臉色變了變。鹽放多了!
她連忙去看馳厭臉色:“要不,我們換個東西吃?”
馳厭頓了頓:“不用。”他垂眸,吃了好幾口,面不改色。
姜穗都快懷疑自己味覺出問題了。
男人大口吃着飯,姜穗硬着頭皮問:“馳厭先生。”
馳厭平靜地應:“嗯,你有事就說。”
姜穗不抱希望,乾巴巴道:“你能不能別買我家房子呀?我和爸爸都求求你了。”
馳厭動作頓了頓,他腦子好使,在路上就反應過來水陽乾的好事了,因此現在也不意外,依然平靜地應:“好。”
姜穗小心看他一眼:“這次不反悔了嗎?”
他薄脣抿住,從鼻子裡發出一個聲“嗯”。
姜穗已經不信任他了,小聲說:“資本主義沒有信用。”
他終於擡眸看她,用那種姜穗從未看懂的眼神。讓人覺得怪怪的,想要移開眼睛的目光。
馳厭說:“這次不騙你。”他目光明明十分淺淡,透着十月秋色,有幾分壓抑的感覺。似怒,又似低嘆。彷彿她是個讓人惱火的小姑娘。
這就很沒道理了,姜穗想,明明是他討人厭。
她眼裡明明白白寫着這句話。
馳厭原本心如死水,偏偏一看見她就覺得不甘,他壓抑着火氣:“有些事情,我兩年前就給你說得很清楚了。”給她告別,說他兩年後一定歸來。
姜穗茫然,片刻睜大眼睛,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馳厭。
她時常覺得,那是自己的錯覺,或許那年雨聲太大,霧氣朦朧,她才隱約看見了一個少年最卑微期待的感情。
馳厭豁地起身:“就是你想的那樣,這回明白了?我不會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