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光下的鎮魂曲(二)

偌大的書架呈現螺旋式佈置在牆邊,最中間擺放着一張超豪華歐式長背椅,而那張只有在皇室貴族中才能見到的黃金包邊還鑲嵌着無數寶石的椅子上坐着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襲簡簡單單的藍色唐裝,墨色短髮向兩邊而分,只餘了些細碎的劉海置於額前,面容俊朗,一眼看上去雖說不得驚豔,卻也如畫一般印在了人心底揮之不去。只見他單手擱在椅子扶手邊上,撐着自己的腦袋,而另外一隻手則是拿着一把摺扇輕輕敲打着。眼眸微闔,呼吸平淡,周身氣質光華瀲灩,將東方的溫潤和西方的華麗完美地展現了出來。

而在他的腳邊,則是一位抱膝而坐的美麗少女,少女一頭及腰的銀色長髮至脖頸處分爲了兩股,髮尾處用紅繩拴了起來,擱於胸前,而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普普通通青白相間的中學校服,裙襬正好,在膝蓋間,其下便是兩條白皙纖長的小腿。

不過因少女此刻的坐姿有些微妙,本應該遮住大腿的裙襬斜着下來,又折了好幾層,如果選擇合適的角度,眯着眼睛向下看去,可以看見少女露出來的些許細膩光滑肌膚和白色的……

“啪!”

還沒等鏡頭轉下去,少女就面無表情地拿起身旁的一本厚重書籍向着攝像機砸過去。

“……霧草?”

負責攝影的墨藍髮青年急忙上前伸開雙臂護住了面前的高架攝像機,任由那本厚重的書籍砸到他的後背上,受痛悶哼了一聲。在書籍落地之後,青年才放開手,從支架上取下了攝像機,仔細檢查可有什麼地方損壞了,發現攝像機還是完好的後,青年轉過身來瞪了少女一眼,怒氣衝衝地道:“鏡姜,我這攝像機可是超貴的,砸壞了你負責?”

“它拍了不該拍的東西,壞了是它的宿命,而你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被青年喚作“鏡姜”的少女停下了抱膝斜坐的動作,轉而站起身來,一步步向着青年走過來,從櫻紅的脣間吐出來的話語清冷,走過的地板都好似帶上了層冰霜,在距離青年還有二尺距離的時候,少女停下了腳步,勾起手指指向了青年的眼睛,落下最後一語。

“這雙眼睛也要不得了。”

“別別別!”

被鏡姜一嚇,青年連忙空出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指間分開了條縫隙,從裡面偷偷瞄向少女,見少女並沒有收回手的意思,青年漲紅了臉,氣得一跺腳,側過身體看向一直坐在長背靠椅上小憩的墨發男子。

“老闆,你也管管鏡姜,她可是要戳瞎我的眼睛哎!明明我是在爲書店拍宣傳照,希望可以吸引來更多的顧客啊~”

青年的聲音本就極具磁性,即便剛剛在吼鏡姜時也像是情人間的呢喃,此刻故意地一發嗲,竟帶上了三分嬌俏七分嫵媚,讓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咳!”

老闆假咳了一聲,本能地去打開手中摺扇,想要在身前扇扇風,緩解一下氣氛,但被青年剛剛的聲音刺激得現在雞皮疙瘩還沒落下去,便又收回了摺扇,裹緊了他的衣袖。

“竟然用盞月的聲音說出如此羞恥的話,不可原諒。”

還沒等老闆想出什麼話來安慰一下青年,少女的聲音便再次響起,比起之前那次毫無感情,這次倒算是滿含厭惡了。說完之後,少女像是一眼都不想要再看向青年,揮了一下衣袖便錯過青年向着書店外走去。

“我可就是盞月本人……”

青年弱下聲線嘀咕了一句,但見鏡姜走了,他還是很開心地在鏡姜身後揮着小手絹,走好您嘞!

“你這精分的毛病也該改改了,不然我還以爲我多招了個店員。”

老闆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別說是鏡姜,就連他都不怎麼習慣盞月這個樣子,明明當初是那麼溫柔靦腆的一個人,卻在幾次接受委託後沒控制好自己的神格,崩壞成了這般模樣。

“無所謂了,我現在這樣不是也挺好的麼?只是鏡姜不肯承認我就是盞月,有些遺憾呢。”將手絹收回袖間,青年看着書店大門處那道纖細的身影逐漸遠去消失,笑得有些苦澀。

鏡姜在離開書店後其實也沒有走遠,只在附近散散步,試圖平靜一下心情,沒想到正巧遇見了剛執行任務回來的祈典。

少年身上穿的是與她一色的青白校服,但比起鏡姜只是隨意地將校服套在身上來說,少年的穿法可謂是一絲不苟了,內襯的白襯衫鈕釦也繫到最高一顆,領帶打得整齊,連一點皺褶都沒有,光是衣着上來看,就知道這人平日裡行事很是嚴謹認真。

可惜,有些東西並不會是像你看上去的那樣。

看見了鏡姜後,少年熱絡地上前攬住她的肩膀,隨即展開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見鏡姜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便斂下笑容小心翼翼地問道:“又和盞月吵架啦?”

“那個人……根本就不是盞月。”

對,那個人不是盞月,她所認識的盞月纔不會是那般輕浮的模樣。

“哎……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你也不能否認盞月的存在啊,雖然現在精分了,但盞月就是盞月,無論發生了什麼改變,他都是我們的同伴,不是嗎?”少年勸說道,說完之後還拍了拍鏡姜的背,放下了手臂,向着書店的方向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對着鏡姜招了招手。

“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盞月如果知道你厭惡他,可是會很難過的。我就先回書店向老闆報告下成果了,回頭見!”

祈典說的話,鏡姜也明白,但心中就有個結解不開,如果有一天,你所熟悉的人,換了種姿態出現在你的面前,你會接受他嗎?直在書店外待到了傍晚,回到書店,才發現盞月趴在書桌上睡着了,睡夢中很不安穩,時不時還哼上兩聲,鏡姜就明白了眼前的這個人還沒有變成她所熟知的盞月。

要知道盞月他啊,在睡着後,也安靜得好似連呼吸都消失了。

放輕了動作,鏡姜俯下身,解開盞月衣領上的兩顆鈕釦,然後將他襯衫撩到了後背處,看着那塊有個拇指大小的青紫,便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個藥瓶來,指尖點了些藥膏抹在青紫上,不一會兒,淤血便散開了。

“砸也是你砸的,現在心疼他的也是你,何必呢?”

老闆從書架後轉出,手中還捧着一本書,說話語氣多了一些意味深長。

“畢竟這具身體是盞月的。”被老闆說破,鏡姜一點兒都沒顯得尷尬,淡定地將藥瓶收起,然後朝着老闆,認真道:“我也要接受委託。”

如果是因爲接受了幾次任務,盞月就失去了自我,那麼她也要去看看,頂替書中角色的身份,在書籍世界中生存是種什麼樣的感受?轉身重新將盞月的衣服繫好,鏡姜看着盞月的目光逐漸變得深邃,她不會改變的,無論執行多少次的任務,她都不會改變的。

所以,你也快點回來吧,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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