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華的爺爺參加了八路後四處轉戰的情況下,李華的父親就在李華***保護下一路討飯逃到了現在住的我家所在的這個小山村。
李華的奶奶是一位小家碧玉識文斷字,如果是一偉岸丈夫必是人中俊傑,雖說生活很苦可李華的父親卻是受到了少見的極好的教育,直到解放後第一次收完麥子李華的奶奶帶着李華的父親起程返回到了老家,直等到李華的爺爺省親回來。
要說李華的奶奶可真了不起,這個女人用自已的堅強和不屈的精神硬是感動了李華的爺爺,而且日久物是人非,原村上的長幼老少又多死於戰亂,親戚寡朋友稀,所以李華一家商議後又回到了這個小小的山村,也算是移民改長住了。
李華的父親人們都叫他李二蛋,是一個教師,在鄉上的中學教授初中的語文。
當時因李華的***身份本就屬於出身不好且李華的父親爲臭老九系列,故其一直很不得志,幾次大的人事調動也均與其無緣,只好不理俗事埋頭鑽研、刻苦學習,成了縣裡少有的優秀教師多次被嘉獎人氣甚旺,曾有高層公子公主非他教不入學非入其班不讀書之傳聞,村民們聽之當笑料耳。李華父親的名字也由此四方傳播,名聲漸達於外域。
李華的父親從小四書五經的學起來,詩詞歌賦無不精曉,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在縣裡可算得上是大家了。
每到逢年過節時,總是有許多的尾巴吐着青煙、黑煙的各種五顏六色的漂亮的小轎車停在李華家的院門前。來的人誠誠懇懇提着大兜小袋的物事,回的人喜笑顏開手裡捧着幾張薄薄的紙。真是喜鵲東來,名聲在外。
當李華的爺爺隨大部隊去收復新疆時,李華的父親已經十多歲了。當李華的爺爺復員時,李華的父親就成了親,娶了縣上有名的一個才女。
據說李華的父親成親時四鄉來賀者衆,高棚遮道流水席直落五日才休。從縣裡來的大廚走時累得硬是被村民擡上的車,各路領導們的小車兒堵塞村道兩日方通,兩口甚是恩愛。
不久一場文化風暴席捲全國,小小的山村也未能避讓的半分,村裡的有點身份的人全都被捉去參加一次大的批鬥會。聽老人言被捉去的人是戴了一種用白紙自制的用墨汁寫着名字的高帽、掛着書寫着罪行的黑牌子赤着腳一直走到縣上,參加了縣裡的階級鬥爭大會。
縣裡的那位當初是縣遊擊大隊長的堅決抗日的老縣長在自家門前自盡,據說他死的時候一連下了十天的大雨倒了許多的房屋,真有種山崩地裂的感覺。
李華的爺爺被關了起來,據說是因爲他侵佔了國家的財產與人民爲敵,而財產就是那一把小小的摺扇。
李華的父親爲了救李華的爺爺,又擋不住李華***強烈要求,連夜用一把舊舊的摺扇趕製了一把足以亂真的古色古香的摺扇,把上面的文字硬是一個不少的使了毛筆照描了一個遍,用李華母親的說法是那就是真的,遂趕緊送給了縣裡的文物部門李華的爺爺才被放了出來,人已經是不行了,回到家中時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音。
當李家一家人正爲李華的爺爺準備後事的時候村裡來了一個老道,用一把亮亮的小針硬是把李華的爺爺從死亡線上拽了回來,只是怎的一條腿怎麼也不太聽使喚了,走起路來一搖三擺,不久李華奶奶病逝。
李華的父親當初把扇子上的文字描寫了一遍,徹底地迷上了這種神鬼莫測的古老的文字,動用了縣裡的所有的關係開始了他的翻譯生涯,經常的是在一盞豆油燈的照耀下送走滿天的星辰。
據老人說李華的父親的工資非常的低每個月只有幾元錢,可就這樣還每月不低於一半的投入去買書、買資料,有時有一點線索會徒步行走幾百里路,是縣城、省裡的圖書館、資料部門最常見的客人。
李華的父親利用每年他的兩個假期去遠方拜會一些了不起的人物,用現在的話說不久後他成了一名標準的古文字專家,還收到了國家一些專業研討會的邀請,參加過一些大型的有關中國古文化的具體的研究工作。
李華父親全身心的投入使李家的生活徹底地淪入了社會的最底層,何況當時村中百姓的生活本就可用清貧喻之。
李華母親爲了讓李華的爺爺能吃上飽飯,幾乎賣盡了家中所有能值點錢的物事,他們家用家徙四壁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
雖說在農村絕大多數的吃的物事完全可以自已解決,糧食不足還有野菜樹果輔之,可一些油、鹽類無論如何是自己無法生產的出來的,李華的母親被生活所廹偷偷地養了一些雞、鴨類的小動物,用來換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不料這可闖下了大禍。
不久後也就是李華母親懷上李華的時候省裡來人了,來的是一個據說是當年和李華爺爺一起打小鬼子的一個小小的幹部。
小幹部帶了好多的公安逮走了李華的父親,罪名是用假扇子欺騙國家和人民,公然與人民爲敵。公安到了李華的家中居然又看到了有那麼多的小動物,這不是公然與社會主義對抗、是資產階級的現行不是。
李華的爺爺奮力地爭辯,一怒而起給小幹部狠亮了一下自已的威武,結果可想而知當場被捕,後被判勞教一年也不知給送到了哪裡。村裡的百姓雖然不平又沒有個敢說話的人,只能私低下給李華的家裡多少有些接濟,不過多數人只能是對李家給些精神上的安慰,物質上卻難有表示。到後來村裡的人偷偷地多方打聽,才知道是那一把小小的扇子引起的。
李華的家被抄了,李華父親多年的研究資料被付之一炬,據說那些個都是遠在臺灣的敵特的聯繫密碼決不能讓它危害人民民主專政的制度,小扇子沒被搜出來,也從此沒有了下落。
後來省裡的人又來了多次,李華的母親只是不停地向來人哭訴着父輩們的功勞和對縣裡做出的成績,縣領導們根本說不出話來,更有領導大呼奮起怒而護之,見風使舵者只好哈哈而去,剩下孤兒寡母艱難度日,這事過去了六個月後早產的李華誕生了。
李華的出生很有些稀奇古怪,帶有着古老的國度所具有的強烈的迷信色彩。
那一天正是秋高氣爽陽曆九月一天的正午,太陽明晃晃的照的人眼睛都難以睜開,李華的母親正在村民的幫助下頂着驕陽在地裡收拾着長的很好的麥子。
剛剛還睛空萬里、霎那間風起雲涌,天迅的黑了下來,用村裡人的說法是那天兒叫個真黑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雷電交加轟隆隆的響徹天空可就是沒下一丁點兒雨,閃電把漆黑的正午硬是嘁哩咔喳裂開了一道道的明晃晃的細縫,這一過程持續的時間大約一盞茶的時光,倏忽間雲消霧散愣是一絲絲雲兒也見不到,天空光亮亮的像是有人拿了袋子一下將雲兒全部裝了走。
正一個個呆呆不知所措的、躲都沒處躲的村民這時耳邊俱聽着了連綿不斷的孩童的響亮的哭啼聲,李華出世了。
李華這差一個月的出生頓時讓村裡的人們一個個的議論紛紛,聲音之細小似乎怕他人聽着一般,咬着耳磨着牙咕咕嚕嚕的聲讓幾步之外的人們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
從古至今只聽說過能人出世時祥雲萬里顯祥瑞,可誰又見過這麼個黑雲滾滾不見天日的祥瑞,難到是個小妖兒下界了?於是村民們不約而同的都開始對李家疏遠了,生怕沾上些不好的物事帶入家門。
我此時兩歲正是滿地亂跑的時候,老人們便將李華的母親接到了我的家中。
後來我問我的老人時老人這樣回答:“娃兒,神啊鬼啊俺們從未見到過,可這母子是人不是?人心都是肉長的,哪怕他果真是一個什麼妖,只要俺們對他好他能差了俺們不成?”果然直到現在我也沒見到村裡人說的那些預言,長大後的李華也沒有做出些吃人的事。
李華母子搬入我家後李華就成了我的弟弟,從呀呀學語到我已能夠完全記事直到上了學這五年中,他已然成了我的一個開心的果兒。
每天清晨我都會帶着李華去村邊的小河裡上放上幾個小藤簍,每天傍晚時都會去取前一天放的小簍,有時簍裡會有一些個小魚、小蝦,運氣好的時候甚至還有些個螃蟹和王八。
家裡人爲此常常地對我說些個讚美的話,多聰明的孩子、真了不起、長大是個能人,等等不一而足,當然順便也誇李華兩句,我也常常的自我滿足,恨不得天下所有的魚兒都鑽到我佈下的小小的簍裡來,我這種想法多多少少的影響了李華。
有一次天都完全的黑了下來,李華還沒回轉家中,老人們顯得異常的緊張說是不能讓李家沒了根,帶着好些個村民找遍了村裡、村外的山坡小徑、田間地頭,最後終於在我下簍的河邊尋到了在石頭上綣成了一團的小小的人兒,李華已是睡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等到我們起牀後老人們問李華:“去河邊做什麼?”
李華一臉認真地回答:“俺去給魚兒說俺哥想吃它們,讓它們動作快點鑽進簍子裡去。”
這個回答讓老人們哭笑不得,遂嚴禁我們再去河邊。
到了我上小學一年級並結束了我無憂無慮的生活的時候,李華的爺爺回來了,所有的事從這時開始生了根本的轉折。
李華的爺爺這一去近六年,剛見到他的時候他的模樣讓我覺的只怕是討飯的也比他強了很多,長長的白了一半的頭幾乎披到了腰間,長長的黑白鬍子髒得幾乎看不出本色在胸前結成了一個個大疙瘩,高大的身板枸僂着,衣服沒有了顏色破的已無法再去形容了。
親人相見抱在一起大哭一場,哭完後李華的爺爺便回到以前的屋子住了三天,三天後拆掉了老屋帶着一大堆物事強行搬入了我家。
李華的爺爺根本不識字,每天強迫着快五歲的孫兒和我一起學習拼音、學習文字。
李華的聰明讓我覺得自已遜色不少,我教過他一遍的東西根本不用再教第二遍,這等於他和我一樣在讀小學,只是我自已尚不知多少又能多告訴他些什麼?這讓我萬分的用功,防止被他問的我啞口無言。
在我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村民們傳來消息說李華的父親死在了內蒙古一個什麼旗的地方,是被受驚馬兒活活踩死的,不久後骨灰果真讓人稍了回來。
可憐李華的母親受了多少的苦都沒有放棄一點兒對生活的信心,這一消息讓她在牀上躺了近半個月的時間,經過這事的打擊的結果是好好的一個人兒從此半瘋半顛,嘴裡有人沒人時一直嘮嘮叨叨着沒人能聽懂的話,只有在李華叫她的時候她的眼睛才放出母愛的光芒。我家的老人們時時的說,看着她那時幸福的表情自已眼中不由的都銜着要奪目欲出的淚水。
從這以後李華的爺爺總是拿出一些很是有些了皺生了黃的紙,紙上面寫着些用毛筆寫成的不連續的文字,然後讓我來看並讓我給他解釋。再後來,李華的爺爺乾脆又拿來整篇整篇、大段大段的文章讓我去讀,不停的催着我細細的說給他聽。
對於那些艱奧難辨的文字我當時是一點也不懂,只好在學校不停地問我的語文老師。語文老師有時候回答的非常快,有時候隔好幾天才能告訴我部分的答案。
一天語文老師把我叫到了辦公室,問我這些日子來我讓他解答的文章從何而來、全文在什麼地介?我當然是老老實實的說了。記得當時語文老師的眼睛很亮,不住口的催着我回家去向李華的爺爺索要。李華的爺爺知道了這個事情的經過後一句話也沒說,第二天天亮後家裡人才知道李華和他的爺爺竟然一起從村裡消失了。
李華的母親這一次徹底地瘋了去,每天失神地叫着李華的名字滿山亂跑,老人們害怕出事出門時都把她反鎖在了房中。直到有一天我放學回家,才知道李華的母親失足掉下了我常常下簍的小河再也沒能從河水中站起身來,我知道她是憑着一種本能去尋找她的心頭的肉兒不小心跌入了河水中,看來李華在她的心中仍然還是個幼童。
在我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記得那一年先後幾位偉人去了,當到了李華生日的那一天最偉大的一位偉人也走了,一時天好像都要塌了下來。
村裡老人們聚在一起愁雲慘淡,說是那一年一個地方經歷了一次人們所無法抗爭的大的出奇的地震,據他們說地震的那處地方有個數十萬人殞命,依着老人們的說法這是給偉人們的提前的殉葬,看來明顯的是要改朝換代了。
在老人們的心中那些偉人們可都是真神,是上蒼派來救助百姓的不可能和平頭百姓們一樣生活了,他們自然都應該是長生不老的纔是。
恰在這一天李華的爺爺提了一大袋子的文稿帶着李華回來了,這讓村裡的人一個個的異常的緊張,生怕與他們沾上些關聯。李華的爺爺回來兩個月後一場大病後再也未能醒轉來,老人們依他的囑託把他葬在了後山的一座石山上的一個石拱樑的下方。
李華自然就和我住在了一起,除了吃飯上廁所他根本不出屋門,見他每天都在看一張張數不完的寫滿了字的紙,有時用一個古怪的姿勢一坐就是一整天飯也不吃,讓我心裡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我問李華他在做什麼?李華告訴我說,他在按照他爺爺給他的他父親留下的文稿學習一種了不得的已失傳的文化。我又問他那些文稿的出處,他說身前的這一捆是得自一個老道之手,身後面的一捆來自一把扇子所記。
那一年我十一歲,李華剛剛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