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一頭衝進了山壁,朝着前面那盞油燈跑去,“阿爸……,阿媽……,”顧輕舟摸着眼淚,一邊跑一邊叫着。
跑着跑着,那一男一女的身影忽然不見了,只剩了一盞燈還在前面,顧輕舟顧不得這許多,加快了腳步,只想趕緊跑到油燈前。
可是她發現她不管怎麼跑,那盞燈始終和她保持着五六米的距離,顧輕舟跑得有些累了,她停了下來,喘着氣四處看了看,周圍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
擡手擦了擦頭上的汗,“阿爸……,阿媽……,”顧輕舟張望着叫了一聲,沒有人回答,只有前面那盞油燈的火苗在忽左忽右的閃着。
顧輕舟朝火苗走了過去,步子邁出去的時候,覺得腳下軟綿綿的,但是腳下似乎有股反向的力量託着自己,每走一步還能聽到一點水花的聲音。
那盞燈忽然滅了,但是周圍的環境卻忽然一亮。
顧輕舟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湖水中,一排高高的蘆葦正立在自己的左側,隨着水浪一搖一擺的。
不遠處一條小船從右邊慢慢駛來,小船的船尾還拖着一道漁網,等船慢慢靠近,離顧輕舟大概不到十米的距離,船裡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小帆,去撥下網。”
“哎。”一個七八歲的女娃從船艙裡走了出來,走到船邊彎腰拿起一根木頭,木頭的上面有個鉤子,女娃貼着船沿把身子彎了下來,伸出那把鉤子,用鉤子扯着漁網向船裡6拉了幾下,把一個網眼扣在船上的一個小木尖上。
女孩掛穩了漁網,把鉤子放下,四處看了看,衝船艙裡笑道:“阿爸,今天天氣真好。”
這條船對顧輕舟來說,太熟悉不過了,這正是當年自己家的小漁船。聽阿媽說,自己還是這條船上生的。
顧輕舟擡頭看了看天,這天哪有什麼好的,陰沉沉的。船上的女娃從兜裡拿出一塊小紅布,打開紅布,裡面是塊圓圓的小餅。
女娃聞了聞,微微一笑,輕搖了下頭,拿到嘴邊咬了一口,嘴裡一邊嚼着一邊把眼睛閉上,露出一種滿足的神情。
“阿爸,這餅子放多了糖,太甜了。”女娃吃完了一小口,對艙裡說道。
“就數你嘴巴刁,小舟吃着怎麼就說好。”艙裡的男人說道。
“她喜歡甜,我不喜歡,她還小呢。”女娃嘟了下嘴道,“我拿水裡洗吧洗吧,那些你都留着,回去給小舟吃。”
“嗯。”男人回了一句。
女娃朝艙裡探了探頭,低頭咬了一小塊,又把糖餅用紅布包好,往兜裡一放,回頭瞄了眼船艙,身子貼着船沿,那手伸到湖水裡撥弄了幾下,故意把水花弄的很大聲。
艙裡的男人聽了這聲音說道:“好了,再洗,那餅子就都蔫了,沒有嚼勁不好吃的。”
“哎。”女娃偷偷一笑,把手拿出了水面。
顧輕舟的眼淚再一次流了出來,忍不住跑了過去,衝船上叫了一聲:“姐………。”
女娃回了下頭,疑問的看了看湖面,好像她聽到了什麼。
“姐……,是我,我是小舟啊。”顧輕舟邊跑邊叫道。
女娃好像也聽到了什麼,但她的眼神卻看着顧輕舟的身後,眼睛裡似乎有些恐懼。
“姐……,姐姐……,爸……,阿爸……。”顧輕舟撲到了船邊叫道,一邊不停地用手拍打着船沿。
“阿爸,快走。”女娃衝船艙裡叫道,女娃根本沒看到近在咫尺拍打船身的顧輕舟。
“怎麼了。”男人說道。
“起了黑卷子,要出漩了。”女娃指着顧輕舟身後說道。
“什麼?”男人快步鑽出了船艙。
顧輕舟聽了也一愣,轉身看向身後,只見一二里開外,一道黑色的龍捲風正左右旋轉着朝小船一扭一扭的轉過來。
“走不了了,小帆,咱們先把網砍了。”男人說完走到一邊,摸了把柴刀出來。
女娃“哎”了一聲,拿起艙裡另一把柴刀朝漁網砍了過去,“噠嚓”的一聲,漁網應聲而斷,整張網一斜,裡面的東西全部沉入了湖底。
男人用刀砍斷了另一邊的網,這網也跟着沒入了湖水中。
“阿爸,怎麼辦?”女娃看着遠處這道七扭八扭的龍捲風,怎麼看都像條巨大的黑蛇一樣,顯得有些害怕,女娃緊緊的抱着男人。
男人手摟着女娃的肩膀,眼神死死地盯着這道恐怖的黑色龍捲風,神情顯得十分緊張。
男人看了眼這邊不遠的一排蘆葦,立即說道:“黑風怕蘆葦,繞道十五回。走,去蕩裡躲躲,看能不能扯着蘆葦根子。”
“嗯。”女娃雖然害怕,卻很懂事,既沒有哭也沒有鬧,轉身坐在船蓬邊,兩隻小手扶着船板。
男人用力快速的搖着船槳,把船朝蘆葦蕩劃去。
那龍捲風越來越近,眼看這狂風已經離小船不到兩百米的距離了,男人拼命的搖着船槳,小船離蘆葦蕩還剩不到二十米左右的距離。
顧輕舟立即繞到船的身後,用力推着船向前,卻發現自己怎麼也使不上力氣。
那龍捲風離小船已經不到一百米的距離了,小船眼看着已經到了蘆葦蕩邊上,一根蘆葦杆的杆頭都碰着了船頭,可這小船卻突然在蘆葦蕩邊上的水面上轉起圈來。
“阿爸,起漩了。”女娃叫道。
“知道了。”男人立即起身,拿起柴刀,朝手臂上一劃,一道血口子被劃了出來,男人把手臂伸向船外,把劃破了口子的地方對着湖面,鮮紅的血順着手臂流到了水裡。
顧輕舟立在水中,站在船邊,一點忙也幫不上,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小船轉圈。
“我敬湖神一口血,保我行船順風頭。逢年過節都有謝,此時護我出急流。”男人口中念道。
船上的男人正是顧輕舟的父親顧順豐,那女娃則是她的姐姐顧小帆。
顧順豐口裡念得是顧家祖上傳下來的活訣。
活訣嘛,顧名思義,不是死的,不同的時候,不同的場面,唸的東西也不一樣,但是不管怎麼念,方法卻都一樣。
就是無論大船小船,只要是行船的時候遇見了怪風怪浪,船上掌舵的都得破點皮肉,往水裡撒點血。
這是一種獻祭,大概是見過效的,不然也不會這麼一代代傳下來。
顧順豐手臂上,幾道紅色的血流到了水裡,漩渦卻並沒有停下來,小船反而越轉越快,那道黑色的龍捲風已經到了這蘆葦蕩的另一頭。
顧輕舟看了看這道蘆葦蕩,前後長不到五十米,寬也纔不到十米,就這麼點地方能擋住那龍捲風麼。
顧輕舟衝到漩渦中間,低頭看了看,身邊也沒有什麼東西,只得低頭用牙死命咬了下自己的手指,咬破一小塊之後,顧輕舟把手指的血滴向湖面。
沒有用,顧輕舟的血根本就沒有落到湖水裡,反而飄向了空中,一小粒一小粒的飛舞着。
“阿爸,用我的吧。”小帆叫道。
“嗯?”顧順豐疑問了一聲。
沒等顧順豐說話,小帆拿起柴刀撩開衣袖,刀頭朝手臂一滑,鮮紅的血流了出來,女娃伸手把血滴向了湖面,小船立即停止了轉圈,男人趕緊把船劃了幾下,躲進了蘆葦蕩。
顧輕舟踩着水面,跟了過去。
這龍捲風很奇怪,圍着這蘆葦蕩附近繞了一圈,風力把一根根蘆葦杆子扯得直直的。
這龍捲風突然把身子一橫,變成一道橫過水麪的黑色旋風,貼着蘆葦蕩的上空橫着捲了過來。
“阿爸……,你看那風……”,船裡的小帆叫道。
“這不可能……,”顧順豐驚恐的看着這橫過來的龍捲風叫道,“快,扯着蘆葦杆,念口訣。”
“江河湖海,行船買賣。
早出晚歸,日夜安排。
各路水神,請護我身。
禮敬周全,一心求真。”
二人同聲念道,那黑風像是減慢了速度,在小船前方停了一下,顧順丰神情剛一放鬆,那橫着的黑風“呼”的一聲捲了過去。
“不……,”顧輕舟站在蘆葦蕩邊看着這道黑風從頭頂上方四五米處捲過了過來,忍不住失聲叫道。
黑風橫過來的時候,刻意避開了蘆葦的杆尖向小船而去,正當這風要往下捲過來的時候,一隻白鶴飛突然從蘆葦蕩裡躍起,拍着翅膀朝黑風衝了過去,黑風頓時向後倒退了幾十米。
那白鶴對着黑風“呃嗚”的叫了一聲,黑風像被嚇到了一樣,翻轉風身朝湖的北面散去,一時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白鶴一直向北飛去,漸漸地消失在天空,顧輕舟看着黑風消失,終於鬆了一口氣。
“小帆……,小帆……,”顧順豐突然在蘆葦蕩裡叫道。
顧輕舟聽了趕忙看向蘆葦蕩裡的小船,只見顧順豐一個人站在船頭四處張望着,身邊的小帆卻不見了。
顧順豐看看水裡,又看看周圍的蘆葦蕩,又把身子彎下,看了看船艙。
“小帆……,小帆哪……,”顧順豐大聲叫着,“小帆……,”叫了半天,沒有聽見任何回答。
щшш◆ttκǎ n◆C〇 顧順豐一個猛子扎進了水裡,他想潛到水裡看看,生怕小帆被風吹落水裡的同時又被蘆葦根給拌住了。
顧輕舟衝到蘆葦蕩裡,四處尋找着,找了一會,她突然想起來,姐姐不就是落水丟的麼。
這眼前這一幕,怎麼越來越像是把過去給她看一遍,既然是過去,那她怎麼找也沒有用,何況小帆有可能是被風捲走了也不定,姐姐也許還在呢。
想到這,她突然覺得很高興,如果小帆不在水裡,那肯定就是被捲走了,如果是被捲走了,說不定,姐姐姐正在什麼地方好好的過着呢。
想到這,顧輕舟覺得這個可能性一定存在,心裡一陣欣喜。
“譁”的一聲,一邊的顧順豐從水裡冒了出來,雙手扶着船沿,大聲哭喊道:“小帆……,小帆……,我的娃呀……,嗚嗚嗚………。”
顧輕舟聽了心裡一酸,踏着水面向小船走去,她想去安慰下父親,可她剛一到船邊,周圍的景色突然又一變,呈現在面前的,卻是自己乘坐的這輛車的車頭,山壁還是那道山壁,不過顧輕舟站的位置卻不大對勁。
顧輕舟衝進去的,是車後的山壁,出來的時候,卻到了車前,只聽見張小嘉的聲音從車身後傳來:“四爺爺……,四爺爺……。”
顧輕舟立即叫道:“張小嘉……,張小嘉……,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