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藝,這魔都城,只有納蘭流河,最接近神武大陸四大謫仙之一的琴仙。
傳聞,納蘭流河的琴藝已達出神入化之境。
每次彈奏時,飛禽走獸,無不聚集在他身旁,不肯離去。
而且除了他的家人,和琴仙,便無人聽到此音此景。
甚至琴仙稱道,納蘭流河的琴技或不在自己之下。
傳聞,到底是真是假,沒人知道。
魔都城,一直傳聞納蘭流河在琴的造詣已達到了巔峰造極的無上境界,其音仿若來自天上,在河畔吹響時引來雁落魚出,在林間吹響時引來大小野獸聚集其身側,久久都不願離去。
而這些如神話一般讓人難以置信的傳聞經常聽人說起,卻幾乎無人見過。
在場之人中,從未有人聽過他的琴音。
一時間,他們又是期待,又是興奮。
一時間,他們甚至忘記了,納蘭流河正在和楚離琴鬥。
納蘭流河,雙手撫摸着晴雯遞送過來的古琴。
神情,詫然之間,變得落寞之極。
他,閉上了眼睛。
彷彿安撫着前世的戀人一般,嘴角且喜且悲,甚爲複雜。
“自我父親去往雪國,不幸身亡,我母親麝香夫人,終日以淚洗面,譜出一曲《花非花》。”
納蘭流河頓了頓,繼續道:“今日,我便將《花非花》獻給曲仙子。”
楚離力量勝他,這是事實!
因爲,自己本就不喜歡武道。
可是,他絕不認爲,楚離在琴技方面勝於自己。
在他舉手之時,衆人已經安靜下來,琴聲徐徐響起之時,偌大的廣場已經落針可聞。
恍惚之間,他們竟感覺自己聽到的不是琴音,而是一陣柔柔的風拂面而來,而他們彷彿置身於一個翠綠的竹林之中,竹林的深處裡飄出清涼的琴聲,那琴聲似是從內心的最深處傳來,迴盪在他們的心間……
忽然之間,琴聲一轉,由婉轉悠長變得變化多端,他們眼前的場景也跟着發生了急劇變化,琴聲夾着冰泉之氣,忽如海浪層層推進,忽如雪花陣陣紛飛,忽如峽谷一陣旋風,急劇而上,忽如深夜銀河靜靜流淌~~
納蘭流河深深呼吸一番,閉上了眼睛,安安靜靜,猶如水面上的落葉,水動,則葉動,水靜,則葉靜。突然,水動了,蕩起一絲絲漣漪,擴散起來,一圈圈擴大,雙手舞動,如行雲流水,音樂跳動,如輕舞飛揚。納蘭流河依舊閉着眼,那優雅的身形,那靈活悅動的手指,都一點一點侵蝕人們的心底,刻下了他偉岸的優雅的身影。驟然,化爲無數凡雪,似風似雨似花似幻似霧似虹似霓又似夢;曲調婉轉流暢,彷彿瀑布間的高山流水,大漠上落雁平沙;又如盎然一新的陽春白雪,苦寒幽香的梅花三弄,沁人心脾,百感橫生。
只有雪花纔是花又非花。
琴聲結束,但納蘭流河依然閉着眼睛沒有睜開,臉上的表情惆悵落寞,似乎在苦苦的追憶着什麼。
而衆人依然沉浸在餘音嫋嫋的琴聲之中沒有醒來~~
人們聽到不是單純的音樂,而是人生那種空餘繁華的落寞和世事無常的悲哀,此時的他們的眼中隱有淚水,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首音樂,一首可遇而不可求的音樂,就像尋找迷失的戀人一樣,踏遍天涯,心神恍惚,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們震撼了,如果沒有今天,他們一直都以爲琴聲帶來的是聽覺上的享受,卻沒想過,一曲琴聲竟完全觸動了他們的心絃,在他們內心深處描述了一幕幕動人的畫面。
這是何等神奇和難以置信的琴聲,又是怎樣的奇人才能吹奏出這樣的琴聲。
除了震撼,他們再也想不到其他。
不知又多少人甚至以爲自己其實是真的做了一個夢,直到現在都沒有醒來。
納蘭流河,果真乃神人也。
不遠之處,站着一男一女。
“真沒想到,出發之前,竟然還可以聽到如此美妙的天籟之音。”
一個絕美如畫的女人,輕啓嬗口,喃喃自語道。
“流河,這點和他的母親,比較相似,在以武爲尊的大陸,卻尤喜鑽研文墨。”
男人,白衣老者,迦蘭學院的院長納蘭雲飛,手摸鬍鬚,頗爲得意道。
“哎,麝香夫人,可算得上神武大陸第一才女了,只可惜英年早逝,不過所創《花非花》在她兒子手中,發揚光大,倒不失遺憾。”
在神武大陸,四謫仙之上,還有天仙。
只有天仙才配的上神武大陸第一美女的稱號。
而這個稱號,也只有蒹葭才配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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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場上的驚歎之中譁然響起,這些平時不苟言笑,對褒獎之言吝嗇至極的達官貴人們紛紛用自己能想到的最華麗的詞藻去讚歎剛纔的琴聲,讚歎納蘭流河,甚至覺得還遠遠不夠。世間的華麗之語又怎麼又資格去修飾這隻應天上有的琴聲。
今天,他們重新認識了楚離,也重新認識了納蘭流河——一個能吹響天樂的驚世之才。
他們,毫不懷疑,納蘭流河的琴藝,甚至不遜於只有天上纔有的琴仙。
每個人都確信,這場比賽,納蘭流河贏了。
因爲他們不相信還有什麼琴聲能超越剛纔的《花非花》,一曲琴聲將每個人都帶入了夢幻般的奇境。
這些人中,也同樣包括楚離。
他之前絕沒有想到,納蘭流河在琴上的造詣已經到了如此驚世駭俗的程度。
“果然驚人!”楚離對着納蘭流河說道。
“琴……是我一半的生命。”納蘭流河面無表情的答道。
“哦?呵……對我來說,琴只是一件樂器,僅此而已。是不是就是說,若你以後不能碰琴的話,就完全相當於失去了一半的生命?”楚離有些玩味的說道。
“是!”
“除非有着絕對的自信,否則不要拿自己的生命爲這種無所謂的比賽去做賭注,而且是沒有任何回報的賭注。這是隻有蠢人才能做出來的。或許你認爲你有着絕對的把握。但我認爲……”
楚離沒有說下去,耳邊的譁聲久久沒有散去,他長舒一口氣,朗聲喊道:“各位先聽我一言。”
清朗的聲音讓他們心頭一震,終於逐漸的平靜下來,目光重新聚焦在楚離身上,期待着他的表現。
楚離微笑着說道:“納蘭公子的琴藝果然不負虛名,讓人佩服。連在下也沒有了勝過納蘭公子的十足把握。但我楚離從來不會退縮,今天不會,以後也不會,在下還是要獻醜一番了。”
撫琴而上,思索良久。
周圍譁鬧的人羣,早已安靜下來。
三生三世,物是人非!
楚離就那麼靜靜的站在那裡,如一個風化的化石一般。
終於,他的眼睛輕輕的閉上,而就是這一刻起,人們忽然覺得他的氣質一瞬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就連周圍的氣場都發生了明顯了改變,短暫的沉默之中,一種淡淡的壓抑感從他們心底生出,而且越來越濃重,直到將他們壓抑的幾乎難以呼吸,胸口如同壓上了一塊重重的鐵板。
悲傷的情緒,無法停止~~
前世的記憶,碎碎片片,涌入體內。
我是誰?
我是誰?
我是楚晨,我是楚國君主,我是楚國琴聖。
不,我是楚離,我是生於鄉野,被上天詛咒的九逆之人。
楚離的心亂了,腦海中的記憶,隨着力量的增大,漸漸復甦。
他感覺自己,已不再如此簡單,如此單純了。
他的手動了。
彷彿,前世一般,撩動了琴絃,爲了伊人。
一個音符輕輕的吹響,很輕很輕,輕的如同微風的吹過。
然而就是這一絲輕輕的音符卻清晰的進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心中,讓整個廣場一瞬間變得落針可聞~~
就連全世界,也彷彿在這一剎那變得安靜,再無一絲雜音,只有那一個音符的餘音繞在耳邊,久久沒有散去。
又是一個簡短而輕微的音符,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內心被輕微的敲動了一下,在安靜中輕微的抖動着。
音符的節奏終於開始緩慢的加快,他們的內心的顫抖也隨之而加快,直到音符終於練成一片,匯成一曲悽婉哀傷到令人心碎的樂章。
琴音依然是那麼的輕微,彷彿一陣清風吹來便可將其完全的吹散,但場中的每一個人卻都聽的那麼清晰,因爲那琴音似乎不是在耳邊響起,而是從內心的最深處徐徐傳來,讓他們不敢發出一絲的聲音,唯恐將其打斷。
明媚的天,明媚的風。
一男一女,徜徉在和煦溫暖的世界,彼此給予着柔情蜜意。
他們的出現,仿若神仙情侶一般,承載着無數羨慕的目光。
在萬千的祝福聲中,他們成婚了,向世界炫耀着他們的恩愛。
但好景不長~~
天變了,風變了。
烏雲密佈,漆黑的雲朵帶着一股沉重而恐怖的壓迫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終於,霹靂響起,猙獰的雷電切開了雲幕,大雨傾盆而下,狂風也肆虐着吹起。
漫無邊際的戰爭,悄然拉開了序幕。
倒地的屍骨,愈來愈多,堆積如山。
百萬雄師,慘失殆盡。
щшш ⊕tt kan ⊕C○ 天已變得血紅,風也變得凜冽。
可是戰爭仍在繼續。
皇宮之中,人心惶惶。
女人病了,快死了。
在女人的要求中,男人撫上了古琴,正如楚離那般。
人們的心慢慢的揪緊,疼痛。
這是怎樣一副淒涼的畫面。
國破家忘,還有比這更令人痛苦的事情嗎?
然而,災難,痛苦遠沒有如此的結束,而是剛剛開始。
當,有一天,這個國家,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這是怎麼一副孤獨悽然之景。
這個王朝只剩下自己,一個亡國之君。
男人,面對對方百萬敵軍,安然彈奏。
他知道,這是人生最後一場演奏。
演奏過後,他將追尋自己的愛妻而去。
楚離的眼角微微有了溼意,但馬上又散去。
模糊的記憶之中,他看到了那個女人。
他看到那個自己拋棄的女人,一雙猙獰的紫瞳。
他很想說,對不起。
可是,千言萬語,無從說起。
他又看到了拋下自己而去的妻子,她對自己說,要堅持下去。
他又看到了,那個拋棄自己離去的女人,巫女宮的宮主,她說她,從來就沒有愛過自己。
他最後又看到了,自己父親慘死在面前,而自己無能爲力的畫面。
太多,太多的痛苦,已經壓得楚離快要承擔不了。
這痛苦,比用刀扎入身體要痛苦千倍,萬倍~~
我是誰?
那我,我究竟有着怎樣的過往?
楚離,捫心自問。
手悄然滑落了琴絃。
音聽,淚滴!
那悽婉的琴音起初讓他們內心重重的顫抖,然後逐漸的變成一把把鋒利的尖刀,狠狠的刺入他們的內心深處,讓他們痛徹心扉,就連靈魂也痛的劇烈戰慄。
他們感受的到那種絕望的痛苦。
心,顫抖的越來越強烈。
那種痛苦,他們自問絕對沒有辦法去承受,他們更願意選擇在那錐心的折磨之中死去,以求解脫。
半分鐘的琴音,在此時響起了終結的音符。
安靜,無比的安靜,終日喧鬧的魔都,罕見的安靜了下來。
啪!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擊碎了悲傷絕望到讓人心碎的夢境,隨着晴雯拍手,接連響起的拍手聲快速的連成一片掌聲的海洋,夾雜着少女的抽泣聲,傳出了很遠很遠。
讓守在七秀坊的侍衛們面面相覷,也讓經過那裡的路人們駐足旁觀。
場中,不知有多少人努力的擦拭着怎麼止都止不住的眼淚,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拍手的同時已經是泣不成聲。
什麼是觸動內心的琴音,他們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就是這短短的一曲琴音,讓他們清晰的感受到了絕望的痛苦,心碎的悲傷。
一個女人,一個坐在牀榻,面目憔悴的女人,雙眸猛然射出一絲奇異的光彩。
她的芊芊玉手,撫上了自己最鍾愛的古玉魔琴。
還是第一次產生這種反應,還是第一次產生想要和他切磋的衝動。
琴仙,作爲神武大陸的琴仙,一直以來,與世無爭,可是這次,她竟有如此強烈的感覺,若不和他分個高下,這琴仙之名,實在愧不敢當。
沒人注意,在大街的盡頭,一男一女,迦蘭學院的院長,神武大陸第一美女,早已頹然返回。
很明顯,連他們這種心境之人,都受到了琴音如此哀傷的影響,更遑論其他凡人。
“這一曲《前世今生》送給琴仙。”
楚離,說罷,牽着楚雪兒的小手,淡然離去。
他,不是爲了琴仙而來,也沒了必要看那琴仙的模樣。
在衆人的唏噓聲之中,慨然離去。
他,楚離,無論爲文,爲武都是迦蘭學院第一人。
自今日起,楚離這個名字,將傳遍整個神武大陸。
自今日起,楚離,甚將成爲能夠和神武大陸十大公子媲美的新起之秀。
納蘭流河,呆了,他輸了,輸了尊嚴,輸的乾乾淨淨。
杜青山,怔了,實在是小看那個男孩了。
杜文龍,怒了,和他差距已經越來越大,他已經完勝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