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回去吧,讓夜櫻好好休息一晚。”穆九兒端起藥碗,聽到門外傳來的細微動靜,朝蘇妙使了個眼色。
“那好,有什麼事記得叫我。”蘇妙從牀邊站起身,不放心地說道。
夜櫻點了點頭,手上輕輕地撫着小腹,心裡卻還是止不住地去思念那個人……
蘇妙推開房門,目光猛地一驚。
太子他……已經醒過來了?不但醒過來,還拖着一副重傷的身軀從前院走到這裡!
百里雲諾瞥了蘇妙一眼,深深地望向屋裡,看到躺在牀榻上的那道背影,似乎有些心安,拄着柺杖轉身便要離開。
“咳咳!”蘇妙裝了兩聲咳嗽。
百里雲諾停下腳步,內心糾結着要不要回去多看她一眼。
蘇妙和穆九兒走出去,裝作沒見到他的樣子,意思很明顯,他想進去便進去罷。
房門被合上,屋子裡就只剩下百里雲諾和夜櫻兩個人了。
夜櫻躺在牀上難以閤眼,撐着手臂坐起來,擡起頭,目光正與那個站在門口處的男子相撞。
“你……”她本想說“你來幹什麼”,可在看見百里雲諾蒼白的臉色和右臉上那道長長的傷口,還有他拄着柺杖一瘸一拐的模樣,心口不禁傳來一陣劇烈的抽痛。
一瞬間,話堵在喉嚨裡,什麼也說不出了。
“我以爲你會不想見我。”百里雲諾艱難費力地走到牀前,一雙狹長的鳳眸裡閃爍着溫如止水的柔光,專注地看着眼前人。
“你走吧。”夜櫻轉過頭來,眼角滑下一顆淚滴,“如果太子殿下是爲了彌補我才做這些,那麼我告訴你,沒有這個必要,你無需爲我做這些的……”
“夜櫻,我要怎麼做,你纔會相信我是真的心裡只有你一個?”百里雲諾一字一字艱難地開口,“我要怎麼做你纔會相信我是出自真心,而不是所爲的彌補?”
夜櫻冷冷一笑,捂着心口平息了一會兒加快的心跳,“這都不重要了,我們已經結束了,不是麼?”
當初在狩獵中遇險,她爲他擋了一箭,他卻抱着慶國公主先行離開。那時,她躺在地上不停地在心裡勸自己,慶國公主的傷勢比她要重,可是心口處的疼痛時刻都在提醒着她,她是被他放棄的那一個……
那天晚上,狩獵場上下起了大雨,那種失望得徹底的感覺,她此生不想體會第二次了。
百里雲諾看到了她眼底閃過了一絲心傷,緩緩說道:“其實那時候我回去找過你,發現你不在原地,我方纔知道你被左丘將軍帶走了。夜櫻,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會再丟下了你了,我發誓……”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夜櫻垂下目光,看也不看他一眼,“太子殿下,你走吧。”
忽然,“咣噹”一聲。
百里雲諾丟下了手中的柺杖,攥緊了雙手,鳳眸裡閃過一絲無奈的苦笑,“我的柺杖掉了,好像走不了了。”
無賴!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夜櫻忍着怒火,“隨便你,這裡是我的屋子,你出去!”
“你就……那麼討厭我嗎?”
百里雲諾的雙手緊握成拳,鮮血順着手臂上剛包紮好沒多久的紗布裡浸出來,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夜櫻順着餘光瞥向他,突然間,牀前那個修長的身影朝她倒了過來。
緊接着,她感覺到脣上傳來一陣溫潤的觸感,他的力道一時難以控制,撞得她牙齒生疼。
胸口中的空氣好似被一點點抽乾一樣,拼命推開將她緊抱在懷中的男人,可奈何他的力氣太大,任她怎麼用力推,他都紋絲不動。
百里雲諾“夜櫻,不要推開我,求求你……”在他離開之前,讓他好好的抱一抱她和孩子……
夜櫻又急又惱,情急之下,手上運着內力,一掌將他推開。
“噗!”百里雲諾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來。
夜櫻怔怔地瞪大雙眼,只見他身上穿着的白色裡衣胸前已經被鮮血染紅,他的傷口撕裂了!
她這才仔細注意到百里雲諾臉上的那道傷口,像是被樹枝刮傷的,只差一點點就危及右眼,鮮紅的傷口顯得他的臉色愈發蒼白。
原來他也有脆弱的時候……
“夜櫻,你聽我說。”百里雲諾運力壓制住喉中不斷涌上來的腥甜,雙眼透過暈眩和迷離,定定地鎖在眼前人的身上。
“你想說什麼?”
“據皇城傳來消息,另一支西羌叛黨的隊伍集結慶國大軍一舉攻打雲國,明日一早我便會啓程趕往邊疆,作爲此次征戰的主將。”百里雲諾忍下痛楚,繼續說道:“我說過,我對慶國公主沒有半分心意。父皇早就猜出慶國皇帝有覬覦雲國的意思,故而出此計劃,借療傷之餘把慶國公主軟禁在皇城裡作爲質子。從前爲了保守秘密以防隔牆有耳,我不能將這件事告訴你,如今我都說了,只願……待我此戰歸來,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我會給我們的孩子最好的,等我回來迎娶你。我這張臉若是就這麼毀了,你可不要嫌棄我……”
“你怎麼不早說?”夜櫻哽咽道:“百里雲諾,誰說要嫁給你了?!”
淚水止不住地流了出來,原本保持的理智在此刻潰不成軍。
百里雲諾扶着牆壁走出去,背影裡帶着幾分落寞。
夜櫻想要喚住他,卻終究沒有張開口。
原來看起來堅不可摧的太子殿下,也有如此孤獨和脆弱的時候。他獨自一人在祁山尋藥之時遇到了多少危險,有多少次是險些命喪於無人之境,支撐着他的意念的東西,恐怕唯有這個女子和他們即將出世的孩子吧。
……
夜已深了。
蘇妙獨自一人坐在屋頂上,懷裡抱着白絨絨的一團貂,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小傢伙柔軟的毛。
對面的屋子裡,洛平和寧氏找回了失蹤的孩子,這種失而復得的心情讓他們高興得整夜睡不着,屋子裡的燭火到現在還亮着。
蘇妙彎起一雙桃花眸,揉了一把貂兒,自言自語道:“我從未像現在這樣過,有一種做了好事的感覺,看到他們一家家團聚,真好……”
貂兒在她的懷中蹭了蹭,小腦袋塞進她的袖子裡,呼吸漸漸均勻起來。
“這麼晚了還不睡。”一個清冷帶着磁性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肩上落下一件月白色披風。
淡淡的冷水香縈繞在身邊。
“嬌嬌,你不是也沒睡嗎?”蘇妙裹緊了披風,朝身後人的方向挪。
百里雲曜勾起薄脣,澄澈雙眸裡溫柔的笑意愈發濃重,在她的身邊坐下,理所當然地將她攬入懷中。
“這麼久以來,沒有你在身邊,我難以入眠。”百里雲曜垂下眸子,撥開擋在她臉上的碎髮。
就像撥弄着一隻乖巧的小動物。
蘇妙拿發頂蹭了兩下他的下巴,忽然睜圓了雙眼,問道:“對了,蘇瑤和潘武落網了沒有?知州呢?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幾個人?”
“蘇瑤和潘武逃得很快,鴉羽衛前去逮捕他們的時候,這二人已經在手下侍衛的護送下逃離知州府上了。至於知州,留着他的命還有些用處,他現在處在鴉羽衛的監視下。”百里雲曜的目光暗下來,淡淡地開口說道。
“我知道,你是想用那個貪財又沒用的知州引出幕後的姬南風,對不對?”蘇妙脣角揚起。
“不錯。”
“今天晚上街上鬧得那麼亂,沒再發生丟失嬰兒的案子吧?”一想到在他們來到禹州之前,這裡還發生過百餘起失嬰案,蘇妙不禁在心底揪了一把。
失蹤的時間越久,那些孩子倖存的可能就越小。
如今姬南風已經開始着手煉無憂軍了,雖說沒有夜櫻的幫助,他到現在還沒有煉成過,但這足以說明,已經有孩子葬送在他的手上了……
“有鴉羽衛在暗中把守,今晚並未有案子出現。”百里雲曜鳳眸裡閃過一抹隱隱的殺氣。
姬南風一日不除,不僅是禹州,雲國裡的百姓都將要面對未知的危險。
“嬌嬌,你說蘇瑤和潘武與姬南風聯手,除了想要謀權篡位,還會有什麼目的?”蘇妙蹙了蹙眉,“以我這麼多年來對蘇瑤的瞭解,她想要的絕不會那麼簡單。姬南風手中的勝算未可知,她怎敢拿自己的前途冒險?”
“蘇瑤嫁入潘家以來,遲遲未傳來有孕的消息,她的目的顯而易見。”百里雲曜將她朝懷裡攏了攏,順手將窩在她懷裡那白絨絨的一團扔出去。
她的懷裡只有他能躺,其餘的誰也不行,貂也不行……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出現在二人身後,看到相依着的兩個人,那道黑影遲疑了片刻,低頭稟報道:“啓稟主人,太子殿下方纔在院中暈倒了……”
蘇妙一驚,太子不是去見夜櫻了嗎?兩人不過是聊個天,怎麼弄成了現在的模樣?
百里雲曜目光沉了沉,對身邊的蘇妙說道:“你先回去休息,等我。”
“好。”蘇妙點了點頭,乖巧地看着他離開。
突然,暗處閃過兩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