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鼓點中，人羣在蹦來蹦去。
角落內，楊洺端着一瓶類似啤酒的飲品，靠在沙發上，看着各處紅燈綠酒，讓自己的大腦儘量放空。
他等的人兒還沒有來，暗都裡面隨便嗨。
不過，楊洺始終是拘謹的，因爲在這裡面有很多，都是剛參加過謝落之戰的落風軍人，是他們駕駛着‘越來越多’的無人機，在對方的強幹擾下，完成了指定的戰術任務。
他這個統帥要是下場，被幾個身材火辣的女郎圍着拱來拱去，周圍落風軍人們再一看……
那影響也太差了。
“老闆，您不下去玩一會兒嗎？”
律的嗓音在楊洺耳中響起。
楊洺嗤的一笑：“我不要面子的嗎？被落風軍人認出來，那玩笑可開大了。”
“呃，與民同樂不失爲主帥提升自己親和度的好辦法。”
“再議吧，”楊洺道，“我在這坐會兒也挺好的，看看美女蹦來蹦去，心情也會變得十分愉悅……那個老教授的理論果然不錯。”
思維空間中，律禁不住擡手扶額。
這咋辦。
趁着米米莉小姐還在路上的空當，她好不容易把老闆忽悠到了這裡，正準備安排一個‘翹臀皇子’乘樂而出的戲碼。
老闆卻沒下去的興致。
按照律制定的劇本，應該是，老闆先下去，她再安排幾個長在老闆審美點上的妹子登場，充分調動起老闆的興致，讓老闆身心愉悅；
然後，艾德旺的思維體就打着響指、晃着脖子，穿着白色的禮服長褲和紅色的開懷襯衫，從角落斜插進入舞池之中。
——這是艾德旺今天的打扮，可不是律給的穿搭建議。
這氛圍、這場合；
她老闆跟艾德旺的思維體四目相對時，周圍音樂立刻變得緩慢，兩束燈光打落在兩人頭頂。
老闆喊一聲：哦，艾德旺。
艾德旺喊一聲：哦，洺。
這事不就辦成了？
不只是能讓艾德旺的思維體重歸，還能夠最大程度減少老闆罵人的可能性；重點是後者。
律沉吟幾聲，老闆不下場就不下場吧，她也可以讓那幾個妹子來這邊主動敬酒啥的，先把氛圍搞起來。
說幹就幹。
律剛要準備對她忠誠的信徒發去消息，她隨時監測的一條信息流突然出現了擾動。
怎麼回事？
律輕輕皺眉，朝着角落掃了眼，一幅畫面出現在她眼前。
一艘傷痕累累的戰艦，正朝着落風同盟邊境線緩緩駛來，其上打着一行大字：
【楊洺！我是來談判的！——雷維爾·拉索加。】
誒？
老闆的小迷弟之前沒有戰死嗎？
律清點戰果時，看到了很多拉索加家族的艦船殘骸，沒想到這位伯爵大人還挺命大。
不過，他來找自家老闆幹什麼？
他識破了老闆就是白色幽靈？
律仔細思索着，按理說這應該是不太可能發生的情況，雖然老闆此前的活動軌跡有很多漏洞，但每個漏洞她都做過了填補，除非是理主動昭告天下，說落風的楊洺就是白色幽靈，不然這些人類應該沒有足夠的信息，來證明楊洺就是幽靈。
哦，也不對，這種思維方式還是基於機械思維體。
人類是會發散聯想的生物，這還真說不定。
律看了眼那熱鬧的大舞池，輕輕嘖了聲。
真的是！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跟老闆坦白艾德旺陛下的事，結果還出這麼一檔子麻煩。
那就下次再說。
律呼了口氣，明顯輕鬆了很多，對楊洺發去了提醒。
楊洺很快退出暗都，摘下了全息頭盔，看着律投影出的幾幅畫面。
“雷維爾，來找我談判？”
楊洺也有點摸不着頭腦，但他還是選擇慎重以對。
“這小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律，把他的艦船俘虜了，把他和他手下分開關押。”
律忙道：“好的老闆。”
楊洺喃喃道：“他有可能是皇帝派來的，可……皇帝能有這種遠見？”
“老闆，抓到他就真相大白了。”
“動手溫柔點，”楊洺笑道，“既然已經走下戰場，他畢竟也算是我的小夥伴。”
“明白！”
……
半個銀河時後。
遭受電擊而昏迷的雷維爾，在一間狹窄的艙室內幽幽的醒來，渾身的痠痛讓他感覺十分糟糕。
落風的機械衛兵也太粗魯了！
他這是在哪兒？
雷維爾打量着各處的佈置，整個艙室只有一張牀鋪、一個飯桌，根本看不出艙門在哪兒。
飯桌上還有着幾個麪包、一袋不知道什麼動物的原生乳液，看着還挺有食慾的。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麪包啃了幾口，灌了口動物奶，渾身舒服了很多。
“雷維爾伯爵。”
左側響起了合成的電子女聲。
雷維爾將嘴裡的食物快速嚥了下去，他猜想，自己現在肯定十分狼狽，沒了半點優雅氣質。
“我是，”雷維爾囔囔着，“我要跟你們的統帥楊洺談談！”
“您現在是我們的俘虜。”
“不不不！”雷維爾立刻道，“我是使者，是主動進入你們的防禦圈，而不是被你們伏擊並綁架，我的船員都還活着對嗎？”
“我們並未虐待任何俘虜，這是星際公約所約束的內容，但對於您使者的身份，抱歉，我方沒有得到來自謝爾曼帝國的正式照會，您也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文件。”
“我的手錶在哪兒？”
雷維爾皺眉問着：
“請把它還給我！那裡面有很重要的文件！如果伱們擅自打開，很可能會引發致命的後果！”
電子女聲並未回答。
雷維爾又喊了幾聲，發現沒人理他，於是搖了搖頭，嘴裡嘟囔了句：
“我就不該來這裡冒險。”
然後繼續吃吃喝喝。
隔壁艙室內，楊洺滿頭問號地看着眼前的手錶，扭頭看向一旁律的擬真投影。
“律你剛纔說什麼？”
“雷維爾的手錶中有一封信，信是理加密處理過的，但是黛芙妮殿下寫的。”
律攤手聳肩：
“這確實有點匪夷所思，但事實就是，雷維爾伯爵是因爲接到了冒充謝爾曼帝國皇帝的黛芙妮發來的信息，而這個信息被理進行了多重加密，我用了半個小時才完成解密。
“黛芙妮殿下似乎已經看出了什麼，您可以看看這封信，這是專門給老闆您的，而且我可以保證，除了我之外沒人看到這封信。
“雷維爾伯爵以爲他在遵循皇帝陛下的命令，要進行兩國停戰之和談，其實那位皇帝陛下現在已經開始裝鴕鳥了，生怕自己背這次戰爭失敗的鍋。
“是黛芙妮，而且，理的這種行爲，證明理認可了黛芙妮的處理方式。”
楊洺嘴角輕輕抽搐。
他打了個手勢，滿屋的機械思維體快步退走。
律將信件讀取出來，變成了一行行滾動的文字。
【楊洺統帥：
對於我的冒昧打擾，您或許會有很多困惑，我是謝爾曼帝國皇室女黛芙妮。
此番致信，唯心不安。
謝爾曼帝國在部分殘暴者的支配下，對貴國發動了不義的侵略戰爭，以致你我雙方士兵大量死傷，均遭受了無法計算的打擊，爲上億個家庭帶來了沉痛的災難。
我輾轉難安，每每閉目，都可聽聞戰死士兵之嘆息，心中萬分煎熬。
落風民主共和國原爲落風帝國，而落風帝國原起於謝爾曼帝國貴族家族，落風之姓氏本爲謝爾曼帝國之望族，故你我兩國之間，本該有深厚之情誼。
然，自貴國立國開始，我謝爾曼帝國以《宗主國》條約，不斷掠奪貴國之財富，使貴國部分民衆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
此間罪狀，皆源於謝爾曼家族中腐朽墮落之先輩。
我爲謝爾曼家族成員，本不應該指責族中長輩，但我同樣是一個人類，一個謝爾曼帝國的公民，面對着帝國當前這般愈演愈烈的局面，我想，我必須爲了這個有着悠久歷史的國家做些什麼。
爲什麼會突然給您寫信？
我也無法言說自己是怎麼了，只是覺得，您是唯一能幫我的人，你我之間或許會有一份往日的情誼。
受您此前行動的影響，如今的謝爾曼帝國境內，民衆對當局的不滿情緒已到頂點，如今帝國大敗，內部必生動亂。
這場動亂如果爆發，無論最後的結果是什麼，最終都會導致大量民衆遭受波及，他們的生活會受影響，他們的生命安全會遭到巨大的威脅。
我不知道您對帝國的具體規劃是什麼。
或許，薩卡星就是您在探索一種全新的帝國發展模式，但薩卡星本質上並未提出任何制度上的更新。
帝國有幾千億民衆，哪怕帝國進入快車道，這份體量也可讓帝國在未來數百個銀河年內，延續自身的強國地位，而原本趴在民衆身上的吸血者，會變本加厲壓榨民衆之價值，創造更多悲劇和慘劇。
如果您能顧念往日之情誼；
如果您還記得，帝國民衆給予您的支持；
如果您確實擁有，讓帝國變得更好的規劃，而不是隻是單純爲了讓帝國陷入內亂和分裂；
那就請您送我一封回信。
我想，您一定有辦法聯繫上我。
這封信發出後，我會在帝星靜靜等待，很大概率會等來憲兵和貴族法院，但如果有一份希望，我依然希望能與您再次合作。
唯有徹底革新舊制，纔可令謝爾曼煥發新生。
必須讓那些戰犯爲謝落之戰負責。
黛芙妮，留。】
…
“好傢伙，”楊老闆有點不敢置信，“她是在試探我對嗎？我哪裡露破綻了？楊洺跟漢頓很像嗎？”
“行爲和氣質是沒辦法更換的。”
律笑道：
“黛芙妮殿下是冒着極大的風險，讓雷維爾伯爵來送信的，甚至不惜利用觸角系統，冒充自己的父親。
“這是老皇帝絕對不會容忍的罪行。
“更何況，這封信如果落在謝爾曼家族其他成員手中，那就是萬惡不赦的通敵叛國之罪。”
楊洺皺眉沉吟。
他道：“黛芙妮是有野心的……雖然這麼說我的女人不太好，但她確實不是那種白蓮花。”
“老闆，”律補充道，“白色幽靈是黛芙妮殿下最大的政治資本，黛芙妮殿下給您發來信件，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她預感到了極大的危險，比如帝國內部將會出現巨大的內亂，謝爾曼家族會進行權力更迭，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看做，她嗅到了巨大的政治機遇。”
楊洺轉動着座椅，笑道：“她想讓我回去，一起渾水摸魚？”
“倒也不定非是要您親自回返謝爾曼帝國。”
律坐在桌子邊緣，仔細思考着：
“現在，落風同盟是勝利者，也是受害者，奔跑在了銀河系人類文明的輿論最前線，還高舉着反帝國之大旗。
“黛芙妮殿下的意思，是想讓我們聲討謝爾曼家族，將矛頭對準謝爾曼家族。
“這或許會方便她進行下一步動作。
“她是伊諾所長派系的，現在的伊諾所長派系和頑固派有進行博弈的趨勢，兩者誰能贏還真不好說。”
楊洺笑道：“如果我們有實力直接打入帝國，就沒這麼多糟心事了。”
“當前來說，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項。
“謝爾曼帝國這次損失慘重，但他們損失的只是對外擴張的實力，帝國內部的防禦力量還是有的，他們已經成功從新聯邦撤軍，國內軍工廠在嘗試克服一切困難全線開工。
“天怒要塞和帝星，兩架可在帝星圈附近進行躍遷的恆星炮，就是謝爾曼帝國的底牌。
“現在其他三強國高呼打入謝爾曼、解放謝爾曼，那不過是喊喊口號過過癮，讓他們拿出全部家底去跟謝爾曼帝國同歸於盡，他們絕對是不肯的。”
律輕吟幾聲：
“從這個角度來說，跟黛芙妮殿下合作，讓謝爾曼帝國先對落風同盟進行實質性地賠償、公開的道歉，將這次戰爭定義爲謝爾曼帝國頑固派的垂死掙扎，其實也有利於落風同盟未來的穩定。
“但如何拿到謝爾曼帝國的賠償和道歉，這個就比較考驗我們的手段了。”
楊洺笑道：“這只是黛芙妮的視角，律。”
“是的老闆。”
“我們那三個計劃只要完成，帝國將不再會是落風的威脅。”
楊洺隨手招來了一瓶飲料，看着投影屏中哈欠連天的雷維爾，禁不住笑了聲。
“一鯨落，萬物生。”
楊洺笑道：“幫我給黛芙妮回個消息吧，就回三個字。”
“什麼？”
“知道了。”
“哈？”律有點錯愕。
楊洺已經伸着懶腰站了起來：“雷維爾是個不錯的小白鼠，剛好拿他做做文章，先把雷維爾送去伊蘭朵星，把他當做外賓招待，再給他安排一些身材火辣的應召女郎，弄點花邊新聞出來。”
律眨了眨眼，隨後面露恍然。
“我明白了老闆。”
“我們需要一個對謝爾曼帝國公開講話的喇叭，”楊洺滿臉壞笑，“雷維爾來的可真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