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騎兵不是個喜歡將科研成果記錄下來的種族。
豎笛倒是又找出來了一些東西，卻還是那些功績記錄，這個種族的壽命好像相當漫長，因此類似的記錄特別多，真正有用的卻很少留下來。
“哎……我盡力了，隊長。”
豎笛從屋子裡走了出來，而後扭頭看了看，又說道：“那個幻影也看不見了，好像只能在房間裡有作用。”
“儘量警戒一下吧，我們再找一找這裡的其餘房間。”陸凝將所有拍攝的資料整理好，然後起身走向走廊當中。
她依然有一點疑惑，而且還有一些缺失感，遊騎兵的記錄裡面似乎還少了一部分信息，那裡隻字未提他們後來是否離開了，而如果在這裡死亡的話，他們會感覺不到危險的來臨嗎？觀測者都能察覺的異狀，這些遊騎兵就感覺不到嗎？
“隊長，這裡也沒什麼東西。”
由於之前遇到的情況，小隊每次都是首先打開門看看裡面的狀態。這裡是最下方的一層，而和之前那個屋子相比，其餘的房間內就沒有那麼多有記錄性的陳設了，似乎這種榮耀過往只能屬於一個人，這也讓人越發確信那個屋子就是這個部族首領的居所。
只是在打開最後一個房間的時候，陸凝瞬間就擡起了手臂，而身後的幾人也紛紛舉起了武器。
這同樣是一間普通的，毫無裝飾的臥室，唯一的不同是那張符合遊騎兵體型的巨大牀鋪上卻斜倚着一個人。
他的身上只有一些簡單的金屬片所製作的衣服，皮膚宛如白色大理石一般，每一塊肌肉都極爲明顯，彷彿一名健美先生一般。他的頭上沒有任何毛髮，包括眉毛鬍鬚，只有一些白色的絮狀物覆蓋在頭頂。這個人的手中捧着一本金屬書，在陸凝等人打開門後，目光越過了書的上方看了過來。
“是人？”黑桃頓時舉起了槍。
“不是人。”龍脈也瞄準了那個牀上的人，“他身上的肌肉分佈和自然人不同。”
而對方看到衆人的樣子，緩緩張開嘴，然後陸凝就聽見了一聲刺耳的尖嘯，但她同時也擡手打出一記震撼光彈，尖厲的聲音被光彈爆炸所掀起的爆鳴聲混淆，沒能造成太多麻煩。
那人活動了一下嘴，似乎在費勁地調整着自己的嘴型。
“人？”
他用一種有些銳利的嗓音發出了聲音，這次陸凝能聽清楚了。
“你是什麼生物！”黑桃大着膽子問道。
“生物？”那人微微閉上眼睛，“自然，是，人。”
“他正在學習我們的語言。”龍脈沉聲說道，“隊長，我們得注意一點，此人是敵是友還不明確。”
“不明確，是友。”那人慢慢開始說話，“學習，我，注意。”
“這傢伙的腦子彷彿很厲害，雖然現在都是複述我們說的話。”鐵眉說，“只是他爲什麼會在這裡？”
陸凝有點犯難，她無法判斷是不是應該在此處展開一定的基礎教育，比起機械學習來說，教育一個人其實更加讓人感到不適，她思考了片刻之後，指了指自己。
“和我們一起走。”
“一起走。”那人似乎理解了陸凝的意思，“是友。”
“隊長？”豎笛的聲音帶了點不情願，“你確定讓他跟着我們是個好主意？說不定他會在我們身後扭斷我們的脖子呢？”
“這個發現大概是獨一份，否則NE-002不可能不告訴我。當然，這個人我也要交給她，只是要是就這麼放棄了恐怕會錯失什麼重要的線索。”
“那我要盯着他。”豎笛哼了一聲。
這個人將金屬書夾在腋下，翻身從牀上下來，一步步走到了大約三米距離的位置。他身高其實也有兩米左右，只是相比於遊騎兵的大小稍微小一些，陸凝決定不再繼續停留在這個信標裡面，如今收集的東西已經足夠了，還是避免夜長夢多。
一路上，這個人就保持着那個距離，既不靠近，也不遠離，無論陸凝等人加速還是減速都是如此。直到上了電梯，他才因爲電梯井的大小不得不靠近了一些。
雖然他的肌肉構成和人類有不少出入，可依然具有奇異的完美感，甚至讓人感到了一絲不真實，這樣的一個人簡直就是渾身疑點，陸凝其實一直盯着他，幸好探測器在他身上也是有效的，這人還沒表現出什麼超乎尋常的舉動，陸凝就暫且當作看不見。
返回地面之後，隊伍迅速回到了飛船附近，陸凝直接進入飛船的通訊頻道內，快速呼叫NE-002。
這次稍微出現了一些雜音，大概是周圍存在什麼干擾的緣故，不過最後還是順利接通了。
“你們還挺快的，那些信標的大小應該都需要至少一天左右的探索時間。”
NE-002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想繼續也不行，我們從裡面找出了一個人來。”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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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002感到迷惑。
她手中其實已經彙集了不少資料了，遊騎兵建築信標的探索記錄就有四個，但是沒有一個從裡面翻出了生物來——存在管子裡面的不算。
而在陸凝將照片傳過來之後，她就更加驚訝了。
四個記錄中游騎兵們一共擊敗過將近六百個文明，但是類人的文明數量並不多，這種大體形象完全一致的就更少了，她甚至都記得住那些特徵，沒有一個是長得這副模樣的。
很快，陸凝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有沒有能處理這件事的辦法？我那個前哨站可不一定能容得下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物，他學習東西速度太快了，快得讓人感到恐懼，我甚至懷疑讓他上了飛船幾分鐘之後就可以駕駛了。”
“他的身上沒有‘目’嗎？”
“說到底目是什麼？我們雖然閱讀了一部分資料，可是對這個科技還是一知半解的程度。”
“通過認知扭曲物質世界的一種技術，強大的認知可以抹消弱小的認知，甚至認知的遺留依然可以影響後來者。如果你們找到了標本陳列室，那些標本就全都是通過這種技術來提取的。在該技術下，我們現在所擁有的科技都是細枝末節，因爲只要他們需要，完全可以造一個出來。”
“聽起來和創世神差不多。”
“也不是那麼過分，首先，光是擁有強力的認知就是很困難的，因爲指鹿爲馬這種事要連自己都信那可不是一般的心理能做到。其次，當‘目’的維持者離開之後，這種扭曲會開始進行還原，當然時間就很難估量了。第三，當對方的思維過於堅定或單純的時候，是無法控制對方的認知的。除此之外，我這裡也有很多遊騎兵試圖進行可控‘目’造物的記錄，可沒看到成功的。”
“我這裡也沒有……等等，你懷疑我們帶出來的這個人可能是這種產物？”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遊騎兵們同時進行的項目很多，而提取各個文明的優秀基因製成標本就是一個很奇怪的事情。他們並不將優秀基因據爲己有，僅僅作爲收藏品，爲什麼還要製作出一個標本來？”
“確實，起初我還認爲是他們自恃實力高強，不怕這些標本出現意外醒過來，現在看來應該是進行試製過程。”
試製什麼呢？陸凝也差不多想到了。遊騎兵雖然擁有“目”這種技術，卻也同時受其影響，思維中不能混雜太多雜念，多數情況下考慮都是直來直去的。那麼混合了宇宙大量文明優質基因而製作出來的原因也可以從這種簡單思維來考慮……就如同上古時代人們製作圖騰時一般。
將特徵予以結合，創造出虛無的崇拜，而“目”則能夠將這種虛無化爲真實，最終所指向的也無法是真正的神而已。
“但我覺得你找到的那個也是失敗品。”NE-002話鋒一轉，“我手裡的一些記載中不是沒提到過類似的東西，遊騎兵們用完美標本這個詞來形容，不過本質上沒什麼區別。而他們的希望是這人應該生而知之，僅憑基因中所儲存的信息便能繼承所有文明的知識，擁有適配任何環境的生存能力。”
“他們要造個變形細胞出來？”
“這個玩笑很有趣，不過簡單來說，這其實就是妄想。發現了嗎？目的第四個問題。”
陸凝嘆了口氣：“所以說遊騎兵找不出一個對手，就想自己造一個出來。但‘目’這個科技對付比自己弱的堪稱無敵，卻無法創造和自己實力伯仲的存在，所以他們就繞了個彎。”
NE-002也感到有些可笑：“如此強大的文明，也走向了這種作死的一步。”
“有沒有和他們的結局，或者去向相關的記載？”
“這是個謎。”
陸凝聽到這個回答，也就知道NE-002大概是個什麼探索進度了，不過就在這時，忽然有另外幾個語音進入了頻道內部。
“在聊什麼？”這時一個威嚴而略顯蒼老的聲音。
“將軍！你們出來了？”NE-002的聲音頓時上揚，充滿了喜悅。
“謝謝關心呢。”另一個使用機械音的聲音傳來，“本來是出來和你報個平安的，沒想到你在通話中？看來還得調整一下權限設置。”
“不，各位本來就應該有緊急情況下進入通訊頻道的權力。那個……”
“我們看得到編號，這不是我的人嗎？”
這種語氣讓陸凝略感熟悉，當然她從頻道上也能看得出來突然闖入的兩個人都是誰，DU-001和NE-001，看起來作爲一號隊伍，聯盟果然給了他們另外的權限。
“總之……我們剛剛探索過那個遺蹟，也帶出了不少資料。”NE-001開始說話，頻道里就安靜了下來。
“該遺蹟所屬並非遊騎兵，而是觀測者，這個文明的科技更加近似於我們，一些資料也可以以圖像方式帶出來。觀測者擁有詳實的記錄，通過這些我們可以對幻星作出較爲準確的判斷。”
“不愧是隊長。”NE-002說，“正好我們此前也說到過，DU-003在此前的探索中也發現了一個類似的遺蹟，體積相對較小，根據圖片反饋來看應用的也應該是觀測者的科技。”
“哦？做得很不錯。”NE-001這次帶上了些許笑意，“總召集指令發出的時候，希望你能響應我們，DU-003。”
“等等，這可是我的人，你的人是剛纔說話那個。”DU-001半開玩笑地說，“既然我們闖入了這個通話，那就順便問問吧，有什麼問題發生了嗎？”
陸凝想了想，把發現的那個人以及相關事項都說了，那邊NE-002也將一些總結資料發送給了兩人。
之後，是一段大約五分鐘的沉默。
“將軍，這件事可不小。”DU-001恢復了正經的態度，“無論那個人屬於正常還是非正常，都已經是活體證據了，它和遺蹟之類的有根本的不同。我們得決定……是否該將此事上報。”
“嗯。”NE-001低聲迴應，“你的閱讀速度比較快，有沒有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情況？”
“關於這個人本身還需要後續推定，但是最關鍵的一件事我想我已經有眉目了，關於遊騎兵們到底在做什麼。”
“不是造神嗎？”陸凝問。
“遊騎兵是一個組織，而非單純的個體。”NE-001緩緩說道，“任何一個組織都不會在同一時間只有一個目的，分工合作，各自完成一個目標，以實現本身的進步和強大，這是族羣生命必然擁有的姿態。造神是一件事，但造神也只是他們尋找對手的途徑之一……”
“將軍，我想他們找到了。”DU-001說。
“從何而知？”
“那張奇怪的圖片。”
共享的屏幕上出現了陸凝和龍脈之前研究的那張圖，飛船吸收恆星能攻擊行星。
“根據此前DU-003的分析來看，這張圖片應該是在幻星進行行星帶創造以及進行藍巨星迴卷的過程。”NE-002說道，“我覺得這個判斷是合理的，從別的資料中可以側面印證。”
“合理？”DU-001的聲音略帶驚訝，“他們的習慣是將自己的武力和榮耀作爲記錄保存下來。所有的東西都是他們如何征服、擊敗某個文明，甚至將星球或星系的模型收存，製作標本……看看別的圖片，雖然稱不上苦戰，但每一次戰鬥都是和科技水平相當的文明進行戰爭。可是這張圖算什麼？打碎了一顆行星？這算什麼武力展示？蒼龍聯盟……不，就連現在航星在星系外圍的那五艘戰列艦都能完成摧毀行星的任務！”
陸凝聽到這番話，目光回到了那張圖片上，頓時意識到了核心問題。
光輝往事，戰功記錄，那麼這一幅浮雕一定也是遊騎兵認爲自己擊敗了什麼值得自豪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