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凝奪回“懷錶”開始,下一槍似乎就沒有到來過。如今每個人都對周圍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很警覺,如果說一發子彈打在了比較隱秘的角落不好察覺,現在過去的時間可是至少夠十次射擊了。
是射擊次數到了車廂裡的人數了嗎?肯定沒有,就陸凝之前的統計,至少有一半的人還沒有“開槍”,根本不會這麼快。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瞬間,陸凝就立刻倒回了一點時間,找出了最後一發子彈射擊的位置。
窗框。
這個車廂並沒有坐滿,這個窗框正好是一家三口所坐的位置對面,一般人不會在有空位的時候去和別人拼座位,於是對面的座椅原本是沒有人坐的。
如果沒有下一個開槍的人,就不會發生下一次槍擊?
想也知道沒有那麼好的事。陸凝馬上對李移居說:“拍攝一下別的車廂!你的偵測裝置可以移動嗎?”
“可……可以。”李移居急忙開始調節攝像頭的位置,很快便發現後方的車廂中也已經出現了重影狀態。
“大型事件開始擴散。”乘務員說,“車長應該採取了一些措施,不過面對大型事件這些措施的作用恐怕也不大。”
“我們應該繼續嗎?”有些乘客還拿着相片。
“當然!現在第一步是把我們從時間中理清楚位置!”晏融將長槍往地上一杵,“想活命就團結一點!你們都是外城的人,不會不知道大型事件代表什麼意思!等到列車被迴轉了那就晚了!”
晏融那邊控制着局勢,陸凝則跨過屍體一把拉開了車門。
“恢復正常了。”
眼前的連接處重新變成了正常的狀態,之前的短廂已經不見了,陸凝一腳跨出去,沒有受到任何子彈的襲擊。
“範圍擴大之後,反而讓處於時擇狀態下的地方恢復了正常連接?”
“不。”
陸凝背後的乘務員立刻說:“請小心,車廂連接處雖然表面正常,但時軌是處於扭曲的狀態,如果跨過了分界線,相當於重新對所處時軌進行了篩選,我們之前的努力也就白費了。”
聽到這句話,陸凝立刻縮回了腳。
此時車廂內的人們也在努力分辨着那些照片上的圖像,這是個很艱難的任務,因爲那些動作都顯得太過常規了一點,誰還能記得自己之前十幾分鍾內到底做過的是哪個?
“就沒有比較有特徵的動作讓我們辨認嗎?”有人嚷嚷了一句。
“沒有,篩掉了。”柳雲清捂着額頭一臉不爽地說。
人們最終所能辨認的也都只是個大概,陸凝將他們標記的照片回收,讓乘務員對應了一下時軌,最終選出了五個標記人數最多的時軌。
“剝離的話……”
“陸凝!”連筆生忽然衝她喊了一聲,此前這傢伙一直懶洋洋地躺着,一點活都沒幹,陸凝也不知道他在打什麼注意。
“什麼事?”
“在你的右邊,對,扭頭一點。”連筆生指了指,陸凝轉頭,那邊只是座位和乘客。
“三、二、一。”
陸凝面前大約半米左右的地方忽然炸開了一團火光,那團火潔白而溫暖,似曾相識。她下意識地伸出了手,從下方托起了這一團火焰,耳畔猛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陸凝或者晏融,只有你們兩個可以聽到我的聲音。我是藍荼,在你們前面的一節車廂裡,我看到了你們目前的異狀。情況未明不宜動手,請找個容器將這團火焰裝好,它是我對於時間的一個記錄,只要有它在我們就不會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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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荼!這可是超級不妙的情況啊啊啊啊啊!”多蘿西趴下。啪嗞抱着胳膊坐在座位上看着她:“槍擊是已經規定好了位置的,如果會命中你就算倒下也沒用。”
藍荼呼出一口煙氣:“擴散開始了,而且正在逐漸變得嚴重。”
理論上一個人在各種概率下可以開出許多槍,僅僅只抽其中一發不過是符合了單時軌現象,然而如今的狀況則是時軌正在扭曲合併在一起,因此更多的現象就在同時發生——就如同現在的十六號車廂裡一樣。四人同時中槍,兩個手臂,一個腹部,最不幸的那個喉嚨中槍已經死在了座位上。
“那怎麼辦啊!萬一輪到了我我可不知道自己會怎麼開槍的!我都是隨便掃射啊!”多蘿西大叫。
“其實很容易判斷,至少你的槍絕對不會對準我們,如果你來開槍我們當然是安全的。”藍荼再次抓起桌上的報紙,“物理意義上的阻擋和躲閃沒有用,我們所獲得的只是來自被兼併的其它時軌的結果,此時倒不如想點別的辦法。”
“我們這節車廂的情況混亂多了。”啪嗞扶了一下自己腦袋上伸出來的鏡頭,“因爲開始就死了人,很多人都沒個心理準備的過程……”
“坐車的,都是,狠角色。”丹生呢喃。
“喂……差不多了吧?藍荼,把你的鬼點子跟我們說說,反正我們遇到過那麼多的事,都是一起拼過來的。”阿娜催促了一句。
“我的想法並不是解決事件——大型事件從來都不是我們的解決目標,不要搞混了這個。車上的人我們救不了,能不能活都是自己的本事。”藍荼劃定了一個基調,“現在時間現象正在向整個車廂擴散,我們必須想辦法脫離這被糾纏在一起的時軌。”
“怎麼做?”多蘿西從地上擡起頭。
“走進尾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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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列車的車頭處,一名身穿綠色車長制服的中年人正在繼續控制列車向前運行,兩名墨綠色外套的人則站在一旁,如果陸凝此刻在這裡一定能認出這兩人的外套樣式和維拉研究所裡研究員們的服裝完全相同,只是顏色變化了一下。
“車長,地獄連彈已經波及了十號到二十一號車廂,最大分裂數量已經達到二的七次方。”一名乘務員走了進來彙報道,“其餘車廂一些身份比較特殊的乘客已經察覺到了問題,大家正在進行安撫,但效果不佳。”
“外務官閣下,我認爲依舊沒有到開始處理的時候。”車長看向兩名外務官。
“死亡人數呢?”一名外務官問那個乘務員。
“對於陷入事件的車廂,尚不足總數的千分之一。”
“尚未發酵。”外務官點點頭,對同伴說道,“我們應該再等一下嗎?”
“時間是難以捉摸的,如今它只是在試探我們。地獄連彈所涉及的災難極爲狡猾,就像有自己的生命和思考一般躲避着我們的追捕。”另一個外務官說,“所以,應該再等一下嗎?”
車長:“……請二位不要一直用疑問句做結尾。”
“你是車長,難道要我們在這輛列車上發號施令嗎?”第一個外務官對車長說。
“手冊、經驗,不是比我們更加合理的判斷依據嗎?”另一個馬上補充。
車長撓了撓頭,對乘務員說:“再等一等,地獄連彈是極難遇到的事件,我們必須保證自己有充足的把握對其進行回收工作。至於乘客……大不了多回轉幾圈,如果控制不住就讓乘務員退出車廂。雖然我們保存了你們的時間,但是死亡會對你們造成一些損傷,不值得。”
“哦……好。”乘務員也被兩個外務官弄得雲裡霧裡,連忙應下車長的話轉身去通知同伴了。
子彈正在時間的裂隙中穿梭——它原本的行動軌跡已經消失於歷史當中,只有擊中的結果化爲了整個因果鏈中唯一留下的部分,呈現於每一個被融合的現實之內。這種不講道理一般的唯結果呈現讓每一發普通子彈都變成了因果律武器,除了真正擁有不死屬性的人以外,別的人只能祈禱所有可能性下自己都不會中一發子彈。
“終於被我看到了。”
在這樣肆無忌憚的射擊中,終於闖入了外來者。鋒利的刀鋒沒入了時間的縫隙之內,迎向了一枚本應鑽入額頭的子彈,恰到好處。無人聽見的撞擊聲迴響於時間之內,而那正在牢牢扭曲在一起的時軌終於被這一擊割開了一點縫隙。
“幹得好!”晏融用力一拍祝沁源肩膀,如果出刀再晚半秒鐘,恐怕艾利克斯的額頭就要多出一個血洞了。祝沁源也慢慢將刀撤回,這把刀在空中呈現出一種霧化一般的形態,那是刺入了扭曲時軌後在現實內的折射。
此時的祝沁源頭髮末梢已經呈現出了一些綠色,身上的衣服也化爲浸染了鮮血的研究員制服,她自己甚至都有些難以控制胸中的激憤,那是一種充滿了悔恨、痛苦、悲傷、興奮和謹慎的混合情緒,她只知道這個情緒並不是她的,那來自維拉,來自V-0-0號的研究員,來自【世事洞明】所賦予的回憶。
“她現在無法對我們作出迴應,至少有一半的她不是她自己。”陸凝自然瞭解處於這種融合激發狀態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同時她也看了一眼連筆生,同樣是來自維拉的研究所的財寶,他身上那件理應也該和這裡產生一些共鳴纔對。
“只有在合適的時候財寶纔會發生融合,當然那個契機也並不難掌握。”吉斯略帶欣賞地看着祝沁源的裝束,吉光片羽的人自然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但是財寶裡的回憶也只有這一次……只有融合時的那一次,會爆發出超乎尋常的力量。如果被那個力量所吞噬,你會化爲一個次級的事件。”
“少……廢……話……”祝沁源咬着牙根擠出了這幾個字,她現在的精力幾乎都在掌握自己的心智。維拉,或者說國王想象中的維拉的意念相當強大,而且她的性格比起萊斯利那種溫和派可要更有攻擊性,Dacapo所關係的事件原本就是她未能解決的,此刻可以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也不爲過。
“將時軌切開!我們只要把自己的五條時軌分離!這五條時軌中應該不存在發動攻擊的人,可以自由融合也沒關係!”李移居替柳雲清喊道。
“但是維拉……想要解決……根本的問題……”祝沁源咬破了嘴脣,她雙目充血,緊握着手裡的刀,陌生的知識控制着刀鋒的走向,她幾乎本能感覺到了危險,卻無法完全支配自己的身體。
陸凝碰到的是萊斯利是她走運,祝沁源現在一點都不輕鬆。
“她活着也沒能解決的事,現在僅憑一段還不是本人留下的回憶就想要破解?”連筆生搖了搖頭,“讓,你的教會可以進行精神輔助吧?幫她壓制一下?”
“我不清楚這是否正確,甚至也不知道教會是否真的可以壓制財寶爆發的力量。”讓撫摸了一下戒指,然後指向祝沁源,“只能一試,我們只要將自己剝離時軌即可。”
聖歌悄然而降,落在了祝沁源的頭頂,然而就在這一瞬間,祝沁源的身上就炸開了湛藍色的光,她手裡的刀被光華包圍,周圍飄散出扭曲的數字和指針,這些散碎的鐘錶盤開始飄向四周,只有一部分在祝沁源的手中形成了三根沒有厚度的指針。
讓瞬間收回了教會,微微搖頭。而祝沁源身上已經完全燃起了藍色的時光,她將分針收入刀鞘,時針和秒針交於左右手,向着渾濁的時間斬出了虛無的刀芒。
子彈的軌跡終於開始呈現,雖然那些完全都是歷史中的記錄,卻因爲藍色的時光而得以暫時呈現,指針將密集的子彈從空中劈落,偶爾有幾發落在祝沁源身上,打出了一個個傷口。
“這樣不行!這只是蠻幹!”晏融馬上發現了問題,“這個維拉只是憑爆發的力量在分開時軌,但是在那之前祝沁源就會被子彈打碎!”
“那……讓我試試吧……”早未站了起來,“如果是溝通的話我還是可以嘗試一點的。”
“只要能將祝沁源拉回來!”晏融拼盡全力架住了祝沁源,“我快撐不住了!”
早未慌忙將雙手籠在了胸口,低聲呢喃了起來。很快,晏融感覺祝沁源的動作柔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