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喜歡我啊……”阿三沒聽到回答,哼哼兩聲撐地爬着要去拿酒,嘴裡說:“都不喜歡我,誰也幫不了我,我要喝酒,喝醉了,就不讓人喜歡了……”
我忙抓住她的手,一把拽回來,說:“你喝醉了,誰不喜歡你了,都喜歡着呢。”
阿三掙了幾下,已經有些迷糊的大眼睛看我,似是不滿的說:“你就不喜歡我,你討厭我,還兇我……大變態,大壞蛋……”
她迷迷瞪瞪的樣子,像午睡的貓兒那般可愛,嘴脣因爲酒勁的原因顯得更紅,雖小巧,卻充滿誘人的味道。幾番掙扎,更讓她外套有些脫落。望着那如玉石般的脖頸,精緻的鎖骨,我喃喃道:“怎麼會討厭你,喜歡都來不及……”
“騙人,騙人……”她指着我,說:“都騙我……最討厭你們了!騙子!”
她身子前後搖晃了幾下,然後一頭栽進我懷裡。我有些擔心,剛要扶起她看看,便聽旁邊連道真的聲音傳來,說:“讓她睡一會吧,無妨的。”
我擡起頭,見連道真望着忙碌的山裡人,臉色異常的平靜。鬼使神差一般的,我問:“你是不是打算做什麼?”
連道真側過頭看我一眼,目中有些許意外,隨後又被那隱藏至深的悲傷所代替。他嘆口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對我來說,答案非常明顯。
雖然不知道他打算幹什麼,但可想而知,一定與桃花源有關。
我知道他不方便在此時多說,便跟着嘆口氣,然後低下頭。阿三的頭髮比之前長了少許,因此顯得有些凌亂。她的頭髮很細,又柔又滑,用手摸上去,如上等的真絲綢緞。我替她理了理髮絲,或許這東西讓她有些不習慣,軟軟的身子在我懷中扭動幾下,嘴裡嘟囔着說:“小小,別鬧……”
我不由自主笑起來,擡頭看,見一羣孩子圍着銅甲屍轉來轉去。嬰屍已經成了它們的頭,正帶着幾個孩子往阿大腦袋上爬。可憐的阿大像木頭一樣,任由那些孩子玩鬧。
這是一副和諧的畫面,我想,當年陶淵明看到的桃花源,或許就是這樣。
過了一段時間,飯菜終於準備妥當,酒香菜香桃花香,聞着便讓人食慾大開。田宗老來請我,但見阿三昏睡在我懷中,他笑了笑,對連道真說:“讓人取了酒菜來這好了,不用動。”
連道真點點頭,說:“勞煩宗老了。”
田宗老笑了聲,隨後帶着幾個人,端了許多菜,又特意扛來了整整一罈酒,放下三個酒碗。
田宗老坐在地上,然後示意連道真也坐下,他端起一碗酒遞給連道真,又端起一碗遞給我,說:“你們雖來自山外,但眼下桃花源快沒了,倒也不用分的那麼清楚。今日我們開懷暢飲,別的話不多說,但有一句,必須得講個清楚。”
田宗老看向連道真,說:“我們這些人,是不會離開桃花源的,你身爲桃花山人,雖不是真正的山裡人,但終究將你養大。過往我們是有些無禮,因此恩也罷,仇也罷,就此抵了。至於秋原那小子……”
連道真端着酒,主動與他碰了一下,淡然道:“先乾爲敬。”
他說罷,舉起碗,一口飲盡,然後輕輕放下。田宗老看着他空空如也的酒碗,良久後呵呵一笑,說:“也罷,喝!”
一碗酒,一口乾。
彷彿這四十餘年的所有,都隨着酒水入了肚,化了氣,散餘香,卻再不會有了。
田宗老起身要去倒酒,連道真伸手示意他不要動,然後散出了一片青光。這光微微凹陷,像是一個勺子,也不見連道真有何動作,這青光勺便舀出酒來倒入碗中。
兩碗酒滿,連道真給田宗老端起一碗,然後自己也端起來。他臉色平靜,目光堅定,說:“桃花源不在,桃花山人依然在,敬宗老,一路走好。”
一碗酒,再次下肚,待連道真放下酒碗,田宗老臉上除了笑,還多出了一些複雜之情。他笑着搖頭,說:“四十年,四十年啊……敬桃花山人!”
他揚起脖子,將碗中酒飲盡。我始終沒喝,因爲這氣氛有些微妙。我很好奇,田宗老重複了兩遍“四十年”,究竟是什麼意思。
是感慨四十年的相處?還是……感嘆四十年,才真正懂了一個人。
連道真又舀出兩碗酒,這一次,他端着酒站起來,遙遙衝在場的所有人高舉,說:“此行,走好!”
山裡人都在沉默,田宗老也在沉默,連道真舉着酒碗,一動未動。過了一會,田宗老端着碗站起來,他遙望四周,面容肅穆,高聲說:“敬!桃花源!”
現場沉默數秒後,忽然爆發一陣吶喊:“敬!桃花源!”
這聲音充滿狂熱,擁有讓人無法理解的情緒在其中。很多人都紅了眼眶,當連道真和田宗老帶頭喝下碗中酒後,所有人齊齊飲盡。
連道真放下酒碗,他轉過身,衝着那棵參天古樹的方向望了幾秒,然後緩緩跪下。那一向高傲的頭顱,此時也深深的垂下,砰一聲響,那是他磕出的一個響頭。
田宗老和所有的山裡人,站在那,看着連道真一聲,一聲,又一聲。九個響頭磕完,又過了幾秒,連道真纔將低垂的頭擡起,並從地上站直了身子。
他轉過身,看向四周的山裡人,說:“我是連道真。”
“從前是,往後也是。”
“我是連道真。”
“也是桃花源。”
連道真說着,拱起手,衝衆人施禮。田宗老面色複雜,又很是欣慰。過了一會,他對着連道真拱手,低頭彎腰施禮,大聲說:“見過桃花山人連道真。”
衆人齊齊彎腰,大聲喊:“見過桃花山人連道真!”
這一幕,是壯觀而嚴肅的。
那聲音,早桃花源中迴盪,久久不散。
我想,這可能是連道真一生中,最渴望見到的一幕。
我爲他激動,也爲他自豪!
一碗一碗桃花釀下肚,每個人都醉了。他們東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卻一副樂呵呵的樣子。沒人傷心,沒人難過。這些
千年不變的石頭,真正學會了什麼是放開。
田宗老喝了很多,六碗酒,讓他幾乎暈倒在地。連道真在其體內打入一道木行之力,待他清醒一些後,拱手說:“宗老,我打算將桃花源的術法傳揚出去,不知是否可行。”
田宗老雖然醉酒,但提起桃花源,他也不得不強打幾分精神。聽見連道真的話後,便迷瞪着想了想,忽然灑然一笑,說:“一切隨你。”
連道真點頭,然後站起來離去。
我顧忌到阿三,所以沒有起身跟去,只來得及問一句:“你幹什麼去?”
連道真頭也不回的回答說:“搬書。”
他這一走,便是許久不見人。桃花源沒有日出日落,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阿三終於醒來。她迷迷糊糊的撐着我的胸口,坐直身子,揉着眼睛,忽然發現我與她之間的距離,不過十幾釐米。
阿三神經質的往後一仰,差點沒摔下去,我連忙要去扶她,卻感覺渾身痠麻用不上勁。這丫頭一覺睡那麼久,枕的我渾身都麻木了。雖說那柔軟的身軀與淡淡的香味讓人感覺很妙,可所謂一邊天堂一邊地獄,應該就是指這種情況了。
“你,你,你……”阿三指着我結結巴巴半天沒說出個話來,隨後她迅速低頭,見自己衣領雖敞開了些,但並不算暴露,這纔來得及喘口氣。
我知道再不說話,肯定要被她罵個狗血淋頭,便說:“你喝了一整碗桃花釀,非要抱着枕頭睡,我找不到,你便纏着不讓我走。他們都可以作證……”
我指着地上躺了一圈的山裡人,阿三面色微紅,瞥一眼後,衝我冷哼。別說我的話聽起來很真,就算完全是謊話,難道阿三好意思把人搖醒,問自己躺我懷裡的?
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確認沒少什麼東西,然後對我惡狠狠的說:“以後就算我說要枕頭,你也離我遠點!”
“爲什麼啊?”我明知故問的說:“給你當枕頭還不好?你看世上有我這麼好的大哥哥嗎,你要真做我弟弟,那可享福了。”
“呸,誰要做你弟弟。”阿三說。
“哦?”我嬉笑一聲,問:“不做弟弟,那要做什麼?”
或許是我的語氣有些古怪,阿三臉紅的同時,眼中也閃過一絲疑惑。我一看要糟,連忙說:“難不成你還想當哥哥?那得等下輩子才行。”
阿三明顯鬆了口氣的樣子,說:“做你個頭啊,神經病。”
“我神經病?”我裝作一臉詫異的看她,說:“你知不知道你喝醉後,都幹了什麼,竟然說我神經病?”
“啊?”阿三有些緊張的問:“我幹什麼了?”
我嘿嘿笑,說:“你啊……肯定是把我當成徐真箐了,竟然問我喜不喜歡你。”
阿三的臉,騰的一下就紅成了猴子屁股,那模樣,讓我憋的內傷。我哈哈大笑,說:“沒想到你小小年紀,情竇初開,竟然會問錯對象。我說不喜歡你,你還不樂意,非逼着人說喜歡你。怎麼樣,現在滿意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