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一步步走進那靜謐的小院,她此時此刻無比明白,林馨兒一旦進入宮門,那便再也不可能會保留的住那本來的面貌。此刻的她已經證明了以後將會發生的一切。
不知何時起,天空中開始變得陰暗了起來,就像很多人的心一樣,陰霾一點點的沉下來,直到最後,那厚厚的雲層再也堅持不下去,豆大的雨點一顆顆的砸下來,同時也砸到了某些人本來就敏感的神經。
皇宮內,廢妃的皇令終究是傳了出來,理由是貴妃殿內失德。並且摔碎了自己的玉牌。
不知道內幕的人會認爲是一代妖妃惑主終於沒落得好下場,然而知道內幕的卻是知道,在那天下午,貴妃的宮中傳來了比鬼還要淒厲的哭喊。
然而當時的場景卻是叫很多人都心驚膽顫。
當年用賜死凌五的公公拿着御旨走進了萬靈宮,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宣讀御旨。
本來被百官彈劾的凌婉得到這道御旨後沒有任何動容,她一步步走下那華貴的貴妃榻,看着面無血色的公公說“本宮即使被廢,總有一天還會爬上來的,本宮可以殺死第一個凌五,也就不會殺不了別人,包括你這個狗奴才。”
御賜寶劍被她纖細的手指拿在手中,宣御旨的人已經被她抹了脖子,紅色的血迷了她的眼,同時也迷了她的心。
於是宣旨的人死了。接旨的人同時也成爲了千夫所指的廢妃。夾團介才。
滿城的風雨刮不去皇宮的軒然大波,穩坐金鑾的皇上永遠都不會爲了任何人而心軟,在得到凌婉殺人的消息後,他眼睛也沒眨一下,只是繼續批改着奏摺,便再沒了下文,他早就在等着這一天了,這個時候,便是那些人償還一切的時候了,可惜他最想要陪着的人早就下了黃泉,就算是黃泉碧落,那人恐怕也會對他恨之入骨吧!
短短三日很快就過去了,大雨整整連下了七天,在京城中也許下了七天並不是什麼大事,然而在水鄉,七天的大雨已經足夠讓很多人顛沛流離。浮屍水間。
林府中,一隻白鴿靜悄悄的從外飛進林初的院中。
本來坐在竹椅上懶洋洋曬着多日不見的陽光,在看到那雪色的白鴿後,林初輕笑一聲抓住了它,雪白色的紙條放在竹筒間。
江南漣水間,相者躍江行。
短短几字,足夠她瞭解到所有的一切“沒想到,他竟然連江南水利都佔了一頭,就是不知這次會有多少人被牽連呢!”
沒多久。宮中就傳來了龍顏大怒的消息,江南溪城三日水衝城破。七日從未有人上報,偏偏那未上報的人卻剛剛好都是丞相手底下的,於是丞相大人成爲了衆矢之的,不斷傳來的急件讓所有人的心彷彿被凌遲一樣。
前七日下雨,後七日斬官,菜市口的砍頭臺日日洗血卻日日染紅,那一顆顆落地的人頭讓京中所有人都心驚膽戰,卻又沒有任何人膽敢開口,尚書府勢力做壁上觀,然而丞相府此時卻是昨日黃花,再也沒了往日的喧囂,有的只是無盡的冷清。
那被大雨沖刷後的紅門就像人血一樣染紅了很多人的眼。
不知何時起,天空中又開始陰鬱,林初打着傘從林府出去,這次她雖然帶上了丫鬟,卻在半路將人給拋下了,因爲她這次可不是出去遊玩的,而是將那個答應保下來的人給帶回來。
如果不出所料的話,不過半個月,丞相府就會被滿門抄斬了,那一層層向上查的江南治水絕對會把那隻老狐狸弄得死無全屍,高高在上的皇帝要的可不是什麼查出錢,或者是找出犯錯的人,爲的不過是弄死丞相一家人的證據而已。
本來出門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待到她緩步走到丞相府的時候,已經到了夜晚。
漆黑的高門大戶威嚴的挺立在她的面前,她漆黑的眸子冷漠的盯着那上輩子呆了短短時日就被送走的地方,幾日後的場景已經在腦中出現。
幾個閃身竄到凌軒呆着的房間,她一把打開那還點着的燭火,他一雙黑色的眸子迷茫的看向她的方向,直到看到她的時候,便是有些委屈在其中。
“姐姐你來了,我還以爲,你不會過來了。”凌軒低垂下頭,那墨色的長髮快要遮擋住他的眼,讓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林初一步步走過去,她看着他的臉,一字一頓的說“既然我答應了你娘保你一命,就一定會做到,決不食言。”
凌軒猛的擡頭,他墨色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面前女孩漂亮的雙眼,他說“丞相府,完了嗎?”
林初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道“短時間內可能完不了,可是按現在的狀況來說的話,應該是不會太久了,將你接走是爲了保險起見。”
“姐姐,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我一定會聽你的話,不管多久都一樣。”即使是聽一輩子又如何,他的心早就已經對她產生了難以消除的依賴感,可是他偏偏沒有任何想要抑制的意思,反而希望自己的這份依賴能夠永遠的綁住那個可以牽動他心思的姐姐。
她終究是帶走了他,即使知道此時未必是帶走他的最好時機,但她還是不敢賭,皇家之事最是兇險,說不準上一刻是天堂,下一秒就是地獄了。
將人安置到了早就購置好的一處宅子後,她微笑着叮囑那些丫鬟婆子,並且讓她們管好自己的嘴和眼,該說的和不該說的,該看的和不該看的,有誰超了界,就別怪她這個主人心狠手辣了。
待到將人安置好後,她再次拿起了那深藍色的油紙傘,一處客棧中,她再次見到了那個眼神凌厲的老人,他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彷彿在透過她看什麼人一樣。
“丫頭,你來了。”嶽老輕輕端起那放在桌上的茶杯,一雙眼睛微微眯着,一點都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林初毫不在意的坐上了那還泛着青意的竹椅子上,她輕笑一聲道“您動作倒是夠快的。”
嶽老臉上帶着一抹厲色道“那個畜生竟然敢做出來了,就別想要輕易逃脫,這不過是開始而已,我會讓他爬的有多高,摔得有多慘。”
“不知嶽老是否有注意過,最近尚書府的動作呢!”那位高高在上丞相大人也真是夠有意思的,兩個妻子的孃家人都恨他入骨,恨不得讓他立刻下十八層地獄,可惜了,他努力爬了一輩子,兩個女兒都賠上,兩個妻子都賠上,到最後落得個滿盤皆輸,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嶽老看着那坐在那裡悠然自得的女孩,他有些看不懂她,卻也沒有多問,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說“他們的動作我早就知道了,不過丫頭,你可否知道,這次我的行動中,還有人在推波助瀾,那人該不會是和你有什麼瓜葛吧!”
林初的臉上一陣蒼白,那個人會是誰,不會是那個失蹤了的人吧!她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卻不動聲色笑着道“也可能是我的一位故人吧!還望嶽老能夠幫忙查一下,不知是否可以呢?”希望不會是他,那樣的身體,如何能夠在這骯髒的官場中來去,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寧願不去報仇,也不願意他賠上自己的身體。
猶豫了許久的雨,終於落了下來,街道上滿是豆大的雨點,她走出那在雨中有些模糊的茶樓,卻不知道該往何方去,剛剛嶽老的話在她的心中盤旋着,她彷彿已經可以確定了,這個世上除了那個人,絕對不會有第二個人願意如此幫她的。
然而在她緩步向林府走的時候,一輛馬車從她身邊駛過,面色蒼白的傾城掃過那街邊站着的人兒,心中一陣苦澀,卻有硬是逼回了那想要繼續看的視線。
有的時候,一個錯過,也可能是一生,他們二人也許就是這樣吧!前世她爲他送命,然而這世他卻與她相間不能相識。
雨連着下了一天一夜,江南傳來急報,丞相府屬下的官員因爲私吞了賑災的銀兩,造成了沿河兩岸三十多個村子被淹沒,如果這雨繼續下去的話,就連京城都岌岌可危。
金鑾殿上,龍顏大怒當即便發落了丞相大人,並且將他擱置查辦,連烏紗帽都在被摘了,那黑黑的帽子在地上滾了很多圈才停了下來,就好像衆大臣的心一樣,在那瞬息萬變的朝堂上起起伏伏着。
不足三日,丞相大人便被查出了三十多條罪狀,每一莊每一件都足以他掉十次腦袋了,不光有買官賣官,還有藏在府中石獅子下的龍袍,彷彿連老天都不幫他了,一朝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化爲了灰燼。
丞相一家滿門抄斬,唯一被皇上赦免的就是上山了的老太太,因爲丞相大人雖然一輩子壞事做盡,卻在被下令抄斬的時候主動交出了自己所有的積蓄,買來了他老孃的一條命。
這日,烈日當空,刑場之上,昔日的丞相大人身穿麻衣跪在那裡。
只見刀斧手早就立在那裡等候着了,一碗壯行酒靜靜的放在那裡,只是周圍的百姓卻前所未有的多。
林初沒有讓任何人陪她過來,只是穿了一身她前世最愛穿的紫衣,戴了前世最愛的首飾來了刑場,她站在人羣的最前面,一張臉上滿是笑容的看着跪在那裡的人,而後笑着道“爹,午夜夢迴時,可有夢到我和娘呢?”
跪在那裡的凌翰看着不遠處的女子,他覺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當初的凌五,好像又聽到了當時那個不受他待見的女兒被折磨時發出的悶聲,她死時那長長的血印記憶猶新,他的眼睛靜靜的看着那個站在那裡的人而後笑了“我沒有夢到過,可能是惡事做多了吧!你們連見我一面唾棄都不想要過來。”
他還想要說什麼,一顆頭顱卻已經落地了,林初走上前來撿起了他的頭,而後臉上帶着冷漠的笑道“既然你知道這樣,那就好了,死了便是死了,我帶你去祭墳吧!”
半個時辰後,她帶着那顆血早就乾涸了的人頭來到了那兩個並排着的孤墳前,只見那灰白色的墓碑上,一個寫着她孃的名字,一個寫着她的名字。
將那頭顱扔到了地上,她臉上帶着微笑道“你不是說從來沒有夢到過嗎?九泉之下就好好接着去夢吧!女兒一定會在以後過來找你的,找你那殺母嗜子之仇。”
紅色的血染上了她美麗的紫色紗衣,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好心情,即使再髒,她也不會覺得有任何的髒了,她死的時候可比這難看多了,能比砍頭還要慘烈的死相,在其他場面裡,那些東西就真的不算什麼了。
人頭被扔下那墓碑邊上用內力打開的洞中,她輕笑一聲道“再過幾個月,如果我死了的話,就讓人把我埋這裡吧!這樣以後我要報復你就會容易的很多了。”
話落,她將土踢了下去,而後徑直離開了墳墓旁。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後,身穿白衣的傾城從暗處走了出來,他一雙暗啞的眸子看着那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夠回神。
三日後,林初再次接到了嶽老的信,這次他帶來了一個人,那人便是她許久都沒見到的容錦。
他看着那面色依舊的女子,三日前的場景歷歷在目,他沒有辦法想象,一個女子是怎麼樣把那個還帶着熱氣的頭顱給接住,而後又悠然離開的,他看到的臉是笑着的,然而她的笑卻達不到眼底,究竟是怎麼樣的恨意,才能夠讓她連死都不肯放過那個丞相。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在林初接人頭的時候,夏侯彥也坐在刑場不遠的茶樓處,他在看到那抹紫色的影子的時候,還以爲自己的眼睛出錯了,只是在事後,那顆頭顱確實不見了,宮中的流傳着前娘娘回來報仇的消息,不但壓不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丞相府終於被抄斬,然而在一片平靜的政局下卻是暗潮洶涌,本來互相牽制的丞相和尚書此時已經只餘一家,在扳倒丞相府的時候,尚書府的勢力卻被保留了不少,此時各方勢力已經處於了一個非常微妙的階段,就差有心人的那臨門一腳了。
這日,朝堂上出了一件大事,那便是侯府多年不在的大公子回來了,並且在老侯爺的引薦下入了朝堂,若是林初在的話,一定會認出那個人就是她的傾城師傅了。
一轉眼間,時間就過了三個月,江南的災患來的快去的也快,竟然有地方官員主動提出來要選秀了。
然而那金鑾殿上的人在官員提出的時候,便點了頭,他的腦中不只一次劃過那個和以前那人一模一樣的人了。
一時之間,人們都被這次選秀給弄得的興致高昂了起來。
林府中,林馨兒在那御旨下達下來的時候,就已經起了心思,即使是再如何,那御旨上寫的林家女到底是叫什麼,這樣的話,就算是她入宮又如何呢!
於是,御旨上的林家之女變成了待字閨中的林馨兒,然而身處別院的林初知道的時候,選秀的人已經將她帶走了。
坐在上好紫檀花木椅子上的林初看着那笑的虛假的林夫人,只見她此刻滿頭金釵,彷彿怕人不知道她家有多有錢一樣。
一進門,她就被林初那寒意森森的氣勢給嚇到了,可是她還是強撐着,走到了她面前故作溫柔的說“初兒,不是爲娘不疼你,而是那御旨上確實沒有你的名字啊!若是你妹妹能夠在宮中站穩腳跟的話,一定會讓你也進宮的,最多一年,不對最多三個月,娘就找人把你送進宮去。”到時候塵埃落定了,誰還認你是誰,若是實在不行的話,那就找人把她送進去當宮女吧!至於能不能爬的上去,那就得看她的造化了。
林初猛的站了起來,她的?尖都好像要靠到那張臉上了,而後她又突然一笑道“我知道了,那麼夫人是不是可以出去了?”該死的,竟然那麼簡單就被矇混了過去,林馨兒進了宮,那自己怎麼辦,選秀三年纔有一次,她可以再等一個三年,師傅呢!他怎麼能夠等。
想到這裡,她白皙的手指就將手心刺了個鮮血淋漓。
然而一邊的秋朝看着那面色氣的有些發白的人,心中有些發虛,卻又不敢言語,若不是傾城公子安排不讓她告訴小姐御旨的事的話,她又怎麼會誤了,可是她心底深處也是不想她去的,皇宮一去就沒有能夠完整回來的,那裡是能夠隨隨便便進出的,上次便是落得身死,這次誰能夠保證…
林初心急如焚,卻難以消除,只好主動提出與嶽老見面。
這次依舊是茶樓,嶽老看着那坐在桌邊臉色陰沉的女子,他端在手中的茶輕輕的放下,而後笑着道“你是怎麼了?自從見到你後,可從來沒見丫頭你臉色這麼難看過。”
林初看着那面色如常的嶽老,她緩了緩神道“可否在秀女中安排我進去,我必須入宮。”
嶽老看着那認真到了極點的表情,他臉上帶着有些爲難的神色,卻又猛然間微笑了一下道“我會安排你進宮,但至於是不是秀女我就不知道了。”
三個月後,林馨兒被封了貴人,她剛剛安定下來,便向剛得美人的皇上進了言,說想要讓他給妹妹做個媒。
結果就是,皇上大筆一揮,林初就成了侯爺府容錦未過門的妻子了。
得到這個消息後,林初更加生氣了,她是想要進宮,可是也沒有答應人要嫁給那個看上去就不好相與的容錦啊!
只是她再怎麼樣也來不及了,那下令成親的日子就在三日後,讓她半點準備都沒有,讓人意外的是,那個容錦也絲毫沒有上門退婚的意思。
在林初百般無奈的情況下,只好又去找了嶽老,這次她終於有些不淡定了。
待到來到當初那個茶樓的時候,她大聲道“老傢伙,我是讓你安排我進宮,不是讓你安排我嫁人。”
嶽老看着那竟然對自己蹬?子上臉的小丫頭,他的老臉也有些掛不住了,他冷笑道“這是那位最近得寵的林馨兒給弄的,可和我沒半點關係,本來我以爲你路子廣,不等我安排,自己就找了人,沒想到你竟然還怪起我來了。”
林初看着那吹鬍子瞪眼的嶽老,她氣??的喝了口茶,卻沒辦法再說下去了,只好在後來又說“嫁就嫁吧!反正也沒辦法了,只好看以後怎麼樣了。”
第二日,迎親的隊伍很快就來到了林府,坐在房中看着鏡中的自己,林初的心情非常複雜,她無數次幻想過自己嫁給師傅的樣子,很可惜,前世沒有辦法嫁給他,這輩子依舊是一樣,還是沒有辦法和他在一起,看來老天真的很會開玩笑。
外面喜婆喜笑顏開的走了進來,她將那鳳冠霞帔裝點到了她的身上,仔細一看,那美麗的女子竟然是比天仙都美,就是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
喜婆還想要將蓋頭給她蓋上,卻被她給制止了,她輕聲道“我自己蓋吧!”
走出門的最後一瞬間,她蓋上了喜帕,卻沒有看到,在那人羣中,一抹白衣靜靜的看着她蓋上蓋頭的那一瞬間,彷彿時間都停止了一樣。
人羣中的傾城看着那遠去的迎親隊伍,他的白衣袖子上又多出了片片的血跡,那人安定了就好,他是這樣告訴他自己的,可惜他的心卻不斷的在提示着他,他一點都不想要那個他從小看到大的女孩出嫁,心中的嫉妒已經快要讓他發瘋,可是他卻只能遠遠的看着,守着,就是不能夠上前阻攔,因爲他根本沒有資格去用這個難以堅持下去的身體去阻攔。
喜轎中,林初靜靜的拿着那顆鮮紅的蘋果,入眼的一切都是紅色的,就像她現在的心一樣,也是血紅色的,前世她是秀女,所以沒有機會上花轎,然而這次卻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