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中（終章中）
四肢和翅膀被穿透, 久燁卻沒有疼痛的感覺，可是由於精神被主電腦入侵，他現在十分難受, 一張臉頓時褪去血色。就在封嵐心急萬分想要飛過去救他時, 周圍場景轉換。
這是一個幽暗的洞穴, 凡是在遊戲中死過的玩家都知道, 這兒是遊戲中的冥府地獄, 然而不是所有玩家都知道，這裡在遊戲的官方介紹中還有一個名字：獻身墓場。凡是想要砍號的玩家在這裡都是萬劫不復。
久燁保持着遊戲中雪燈的形象，被數條暗紅色的鎖鏈捆縛在半空, 他試着掙了掙，完全沒有作用, 而這時向系統求助或者要求下線都沒有迴應了。
知道如果真的像父親所說, 他必定在哪裡看着眼前的一幕, 封嵐壓抑怒火咬牙問：“你到底想怎麼樣？真的在遊戲裡殺了他，讓他變成和他昏迷至今的父親一樣嗎, 封乾？！”
連父親的名字都喊了出來，可見家教良好的封嵐已經怒到什麼程度，但是現在他們面對的不是什麼只憑借遊戲中的實力就可以打倒的BOSS，而是暗地裡操縱着“世界傳說ONLINE”主電腦RAINBOW的封家上一代家主。完全處於弱勢的封嵐知道急不是辦法，可是現在的情況能不急嗎？！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連你不是我親生兒子我都告訴你了。”封乾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得可怕, 低沉中隱約有點顫抖, 那是即將等到掛念了二十幾年的戀人的激動……
“封乾！你瘋了不成？！你明明知道林煥宇愛自己的家人到什麼程度, 居然還想用這種根本沒有確定結論的方法來喚醒他？！暫時不說久燁會不會真的在遊戲裡永久沉睡, 即使你成功了, 你認爲林煥宇會原諒你？！”封嵐的語氣非常暴躁，每一個字都像是牙齒之間磨出來的。
封乾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低沉瘋狂的笑讓久燁心裡發寒：“我不要他原諒我，我只要他醒過來……而且你看，林久燁的降生奪走了他最愛的女人，我幫他殺了他這個兒子，他不會生我的氣的……”
說着，冥府地獄的底部完全空出來，空中突然出現漂浮着的一座石臺。封乾低聲感嘆：“我不想丟下他先死，已經在醫院裡冷凍了十九年，剛剛纔甦醒。嵐，你五歲起就離開了我由你四叔帶大，讓他和你爲封家操勞，我對不起他，更對不起你，我唯一對得起的，只有煥宇啊……”
封嵐只感覺一陣頭暈，人從半空掉到石臺上，待他清醒，他已經恢復成現實裡的模樣，久燁也變回現實的樣子。
“你是我兒子，我不想你死，可是現在最終程序已經啓動了，這個石臺是我最後能爲你做的。好好待着，十分鐘之後系統就會在煥宇面前抹殺掉林久燁的精神，只要不出意外，煥宇會很快醒過來的……”
“你從一開始……就藉助這個遊戲開發的機會……準備好了這一切嗎……”封嵐站起來，只能遠遠望着臉色蒼白因爲難受而不住喘息的久燁。好想爲他抹去額上的汗水，好想將他擁入懷中讓他不要再那麼難過，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遙遠，連對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不錯，這個遊戲開發了二十幾年，我聽說可以藉助這種手段讓煥宇甦醒，就投資了它。”頓了頓，他興奮地坦白，“我的佈置果然可靠，先前聽說林久燁在‘悠遠國度’裡不如意，我還擔心呢，但是林雨軒真的也喜歡上了這個遊戲，把她弟弟帶進來了。你不知道，煥宇的腦電波在林久燁剛進入遊戲的時候有反應！這說明這個計劃的確可靠！”
“所以……你讓他當神之子，給我任務讓我獵殺神之子，就是借我一步步把他帶進你的陷阱？”
封乾說起這些頗有些得意：“不愧是我兒子，很可靠。那些事情辦得非常好。”
兩分半鐘過去了，綁住久燁左腳的鎖鏈消失，久燁在空中危險地晃了晃，臉色卻因爲少了一條束縛而略微好轉。
封嵐驚得魂都快飛了，不管父親，顫着聲問：“久……燁……你怎麼樣了？！”
稍微恢復了一點的久燁虛弱地笑笑，還是沒有力氣說話，只是動了動脣，無聲的“說”：還好。
封嵐當然不信，怒火更甚：“封乾你這個瘋子！放了他！你真的相信這種不可靠的技術嗎？！既然這樣你爲什麼還給他加護！爲什麼要保護他！”
封乾顯然被這個問題弄得愣了一愣：“不錯，我是在遊戲裡給了他加護。不光這樣，我在現實裡得知他身體不好，還特地把我們家辛苦培養的下一代主治醫師派到他們家去給他看病……可是這是爲了煥宇啊。煥宇那麼愛家人，既然我註定要成爲他的敵人，我只好另找辦法幫助他守護他想守護的人……但是現在，他的犧牲可以喚醒煥宇！你說，我爲什麼捨不得他？！”說着說着他似乎也憤怒起來：“在我還沒完全掌權的時候，那幫老頭子總是逼我對付煥宇，煥宇又不知道我對他的愛，老是把我的好意當作別有用心。可笑我幾次幫助他，卻因爲他的過錯導致我幫了倒忙，更讓他堅定了我是和他對着幹的這個念頭。就連在遊戲裡我想讓他兒子在臨死前過得好一點，他潛意識裡都要給他的兒子加封印，把我的加護變成詛咒，這難道是我的錯嗎？！”
“不是你的錯嗎？！明明是你自己懦弱，不要把一切責任都歸咎於客觀因素！”
“我懦弱？你以爲誰都像你那麼不負責把身上的擔子一拋了事，一身輕鬆地去找自己的愛人？！你肩膀上扛着整個封家和封家下屬企業幾百萬人的未來你知不知道！？”
“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你連我這種替身兒子都找得出來，連找自己的愛人也不敢嗎？！”
“我傷過煥宇太多次，又是他的夙敵，他不信任我！”
又是兩分半鐘過去，久燁右腳的鎖鏈也消失了。這次他的氣色更好了點，終於可以勉強說話：“……嵐……”
微弱的一聲，摻雜在兩個人爭吵聲裡是那麼輕柔，可是封嵐馬上擔憂地望向自己的愛人，彷彿久燁是在他耳旁呢喃出這個字。
“久燁……”
還剩下五分鐘。
兩枚小小的護符，曾經寄託着久燁的祝願：就算我們隔着天與地的距離，我也一樣愛你。但是，其中的空之護符在封嵐慘死掉回一級的時候就被破壞了，徒留地之護符守衛着久燁。不過那之後封嵐一直陪伴在久燁身邊，誰也沒有在意那也許是預兆的護符的消失。
現在，兩人之間的距離這麼近，又那麼遠。我愛你，你愛我，我知道你愛我，你知道我愛你，可是我們無法在一起。
悲劇。
兩人無聲地凝視着對方，直到久燁左手的鎖鏈也消失。
久燁飄搖在無底的深淵上，像暴風雨中最後一片執着卻無未來的樹葉，閃耀着生命最後也是最璀璨的光芒。
自己這一去，恐怕就永遠回不到現實了吧……生命最脆弱的時候他熬過來了，生命最頑強的時候他笑着走過，生命最美好的回憶銘記在他的腦海，生命最悲哀的離別他正在經歷。
久燁彷彿沒有看到自己腳下是黑得恐怖的深淵，就像在午後的花園裡對着自己剛剛午睡醒來的愛人傾訴愛意一般，微笑着說：“嵐，我愛你。”
封嵐這時也知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便不再執着於和封乾爭執，望着與自己相識相知相愛不過幾個月的戀人，也回以一個笑容：“我也愛你。”
如果久燁不是全身心地注視着馬上就要永久離別的愛人，他一定發現不了封嵐的腳步在非常緩慢地移動。
想到什麼，久燁剛剛鎮定下來的心海忽然波濤洶涌：“嵐……你……”
“看着我……”封嵐用低沉優雅的聲音誘惑着失措的戀人，“久燁，再對我說一次……”他又退了一點，發現戀人的臉上再度完全失去血色，不由心疼起來，不過還是繼續誘惑着，“再對我說……我愛你……”
愛情的魔法讓一向冷靜的久燁徹底失去思考能力，他呆呆地看着越來越遠的戀人，無意識地按照他的意思呢喃着：“我……愛……你……”
夠了，我比叔叔幸福得多……封嵐滿足地笑着，後足堅定地踏空，整個人在浮空石的遮擋下——墮入深淵！
久燁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腳下的深淵因爲接到了玩家注入的精神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堅實無情的玄石地面。
最後一條鎖鏈隨後消失，久燁跌落在地，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這一幕，他彷彿經歷過，那時刻骨剜心的痛楚他記憶猶新。是回憶嗎？還是夢？這不是現實，對不對？
久燁恢復了在遊戲中的雪燈的召喚術士形象，可是接踵而至的系統信息讓他近乎絕望地清醒——
系統提示：玩家與“緋鳳絕焰”的守護契約強制解除，雙方相互支援屬性取消，雙方聲望各減一萬點。
嵐……
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從胸腔傳出。久燁茫然地撫着自己的胸口，呆坐在地。這一刻他終於體會到了一句話的真意：
大悲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