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遊啊?我倒知道一個好地方。你順公路到75號路碑處左拐,騎五里地就是一片小樹林,小樹林後面有個水庫。
小樹林有多大?
沒多大。最多寬200米,長1000米,不過那已是迄今我們巳城周邊唯一能找到的最近的不受污染的環境了。那裡也很少有人去。
爲什麼?作爲帝國十二陪都之一,咱們巳城的生活這麼緊張,誰不想週末時放鬆一下自?既然有這麼好的環境,怎會沒有人去?何況,水庫一向是釣魚的好地方啊。
哦,去過的人都不想再去,水庫裡也沒有魚。
去過的人都不想去?水庫裡沒有魚?
那水庫以前是條小河,在很早很早以前,小河的名字叫做“癡情河”,據說河裡的魚也有“癡情”那種噴血毛病,成對成雙的,只要釣了一條,另一條就死。久而久之,魚死光了,蝦也沒了,只有水草還不甘寂寞地把持着水庫周圍的淺水區域。
那爲什麼去過的人,都不想再去呢?
那地方有點怪。
怪?
是呀。周圍居民都說那裡有鬼。當然鬼是沒有的,不過是人心裡有鬼而已。只是,凡是去過的人都只說有鬼卻不肯說出他們自己經歷也不肯再去,何況聽說那裡已失蹤很多人,因此,大家寧可不去郊遊,也不會再去那裡。魚蝦都死光了,又有鬼,更可怕的還有很多人失蹤前都去過那裡,那麼,誰還想出門見鬼?
聽到鬼,我倒有些興趣了。
喂!你想?……你真地想?……我警告你啊!縱然那裡沒有鬼,也真地有點不太對勁兒。水裡怎麼會沒有生物?可這小水庫的水質很清,偏連魚蝦也沒有,採樣分析只有部分浮游生物。你想想,那會是什麼原因?何況,你該記得自你進了這家偵探所以來,我們已接手過幾件失蹤案,都和那裡有關。
我知道。這一年多時間裡,連帶各偵探所失蹤人數,也有十幾個了。幾乎每月都失蹤一個。而且都在月圓之夜。據說,前些年那裡也總有人失蹤。所以我纔對這裡的興趣更大。
好啦好啦,你真想去,就帶上露營的東西並備好遠行的工具,最好再多帶點吃的。別看那裡很近,去過又能回來的人,哪怕是開了車去,也都是隔了一夜纔回來,我建議你最好也做好準備。
嗯嗯,你越說我反倒越有興趣了。這個月的月圓之夜,我要在那裡看看自己是否變成失蹤人口。須知,我不信鬼、不信怪。
****
——我不信鬼,不信怪。但我真地不信?我現在,是不是已經遇到鬼了?
鬼?
龍五霍然回首。
沙沙的聲音頓時消失。
龍五一步步後退,目光凝視着冥冥黑暗。
遠處,彷彿有團比夜更黑的東西一閃而沒。
“誰?”他大喝。
手電迅速射向那裡。
電光在漆黑的夜色中帶來一束光明。然而光芒之外是更加漆黑的色澤。
那纔是,真正讓他恐懼的場景。
強力手電,可在無遮擋情況下於無光夜中有效射程達75米之遠,可是這束光只射出十米遠就再無效果,似乎手電的光芒落入一個幽黑的洞穴之中。
如果周圍有障礙物,燈光會照出障礙物的特徵,會更亮。
但這束光卻是陡然失蹤於十米以外,似乎,光也會被“吞噬”。
凜然心驚中龍五順勢把燈光照向空中,卻見空中也是同樣情況。
頓然,龍五有種強烈的,被關進巨大的黑屋子的可怕感覺。
不。應該是一張網。
一張天昏地暗且月隱星稀的天地之網。
燈光再射向與肩平齊遠方時,龍五發現方纔那種局面已改變,然而在正西方向,離他十米遠處,卻依舊有處光芒“失蹤”之處,現在,隨着龍五搖晃手電,燈光的晃動,使得龍五可以輕易發現,這處光所失蹤的形狀,似乎是一個人。
一股迫人的寒意,自那束光終結處,向龍五迎面襲來。
——這就是危險?
****
“危險來自你對面時,不要一味後退或驚恐的扭頭就跑。”
“因爲你的速度通常是無法與潛在的危險抗衡的,何況,你並不知道在你的身後,是否也存在着危險。”
“此時,你要做的首先是認清‘危險’的程度,看看是否向左右閃避,更能使自己佔領有利的角度。”
對面沒有聲音。
龍五一邊輕輕的用幾乎讓人無法察覺的速度向後移動,一邊把手電大致晃動幾下。
他的另一隻手則悄悄伸向背後的旅行包,探手取出一把多功能軍刀。
所謂多功能軍刀,事實上並非刀,它的刀也只能削水果用。它只是作爲一般的平民百姓,在外出遊玩的時候,便利攜帶的生活用品而已。
不過,同樣的東西,就看拿在誰的手裡了。
而現在,隨着光芒的晃動,光“失蹤”的情況,已經讓龍五判斷出,對面大致是個人形。
只要是人,那就好辦。
他哈哈大笑兩聲,“你可嚇着我了。我以爲,遇到了鬼呢。”
說話中,以手電照向能夠吞噬光芒的人形,一步步向前走着,似乎很隨意很不在乎,其實,全身的精力已經集中於步伐上,做好隨時閃避準備。而他背在身後的手,則悄然打開了多功能軍刀的刀刃,上了卡扣。
再走數步,龍五突然一怔——這個能夠吞噬光線的人,怎麼竟像浮在空中?
但他依然毫不在意。
依然堅定地繼續向對方接近。
在《逃避危險》一章中,對於“人的根本敵意”曾做出過詳細論述,認爲,有敵意的人,通常要比野獸更難對付,因爲人有“智慧”。
但對龍五而言,人並不可怕。凡是已知的危險均不可怕。
龍五曾在結業論文上這樣寫道:
對於經過嚴格訓練的人來說,任何已知危險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無法預知危險性質。我們之所以會敗給危險,大多是因我們在尚未面對危險之前,就遭到了精神上的打擊,使我們意志爲之崩潰。在這個時候,我們能夠應對危險的能力就會大打折扣。
而“人的根本敵意”之所以被列爲最大危險,是因爲人有智慧,人能巧妙地利用或製造出讓對手心神瓦解的環境和場景。我們也無法預知,對方會採取什麼樣的方法來對付我們。
但人終歸是人,由於擁有智慧,就更會爲自身安危着想,面對不可知的來自於人的根本敵意之危險時,應在必要時毫不猶豫面對,從而找出對方弱點再一舉擊潰,或瓦解對方鬥志,加強自身面對危險的能力,也可獲得成功……
龍五本人,當然是經過了嚴格的訓練。
特別是人與人之間搏鬥,能從國立偵探學院裡畢業的人,都有相應專長,所以,他對來源於人的根本敵意之危險,並不是很在意。
可是,對面這個,真是人嗎?
一個人,縱然身穿黑色衣服,也不可能吞噬他的手電光芒吧?
但若不是人,又怎麼解釋,人的形狀這一現象?
他手中的手電光芒看似無意,其實暗含用意的晃動的,更有節奏了。
一邊走,一邊逐漸向“人”的頭部射去。
然而,他的手電剛由黑影身軀射向黑影頭部時,月亮忽然出現了。
皎潔的月光,立刻灑滿莽莽荒原。
月色之下,荒原之中,他的強力手電所發出的光芒頓然就顯得那麼孤獨。就象一個偉大的人,縱可叱吒風雲,改變一時局勢,在面對時間長河時,仍會感到自身力量的微弱、渺小。
而在皎潔月光下,他看到,手電照射到的位置,什麼也沒有。
空空蕩蕩。
空蕩。
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