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漾被警察擡到醫院的時候, 已經是凌晨了,賈秦把人送到了醫院就趕緊跑了,一刻都沒敢逗留。
奉漾被急診醫生推去做了各種檢查, 等到回到急診室的時候, 送她來的人就一個也不在了。她看見這情形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醫生估計見的多了, 也不驚訝, 反倒是開口安慰她道:“估計是去取錢了,你在這邊等等,有什麼需要你就按鈴, 你這病沒多大問題。打完這一瓶水,在醫院觀察一晚上就行了, 不過你的肩膀要麻煩一點, 明天我給你打上石膏, 回家休養就行了。”
“我這什麼毛病?大概需要多少錢?我先去把押金交了。”奉漾覺得自己應該是好了很多了,現在說話都有力氣了。剛纔她真的覺得自己快死了。
那醫生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道:“估計要一兩千吧,胃的毛病初步判斷是急性胃炎,吃點藥就好了,不過你的腸胃功能不大好,以後按時吃飯, 有些不好消化的, 需要忌嘴的, 你也自己注意點。肩膀有點骨裂, 不過不太嚴重。”
“胃炎?就這麼簡單?”奉漾覺得自己跟死了一次差不多, 結果只是胃炎?
那醫生這會兒似乎也挺閒的,就拉了個凳子坐在了她的牀邊, 笑道:“那你想着你是得了什麼病?”
“胃癌之類的吧,最起碼要那種九死一生的病纔對得起我這樣折騰了一晚上吧?”奉漾半靠在病牀上,說話也有些開玩笑的意思,或許是太久沒人陪她說話,現在看見一個陌生人她都覺得親切。
醫生聽見這話哈哈一笑,反問道:“你不會是想自殺吧,這日子過的好好的,死了多可惜啊!”
“我可不是想死,只是覺得自己不應該白受罪啊。”奉漾也跟着笑。她好像見過這個醫生,應該是店裡的客人,只不過她在後廚的時間比較多,有些不是太經常去的人就不大認識了。
醫生聽了這話嘿嘿一笑,戲謔道:“你這人看着有點生無可戀啊?不管遇見多大事,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了,想得太多反倒容易得病。”
“醫生,如果待會兒送我過來的那個人再來,你就告訴他我是胃癌晚期,沒得治了。讓他給我簽字做手術。”奉漾這會兒突然想到了逃脫的方法了。
醫生無奈的笑了笑,拒絕道:“你們倆鬧彆扭可別扯上我們,這樣不合我們的規矩。”
“那你什麼都不要說,讓我跟他說,怎麼樣?”奉漾略顯誇張的抓住醫生的手,看他不答應就又開口道:“其實我就是想看看他愛不愛我,你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
那醫生聽見這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趕忙站起來撇開她的手,略顯糾結的勸說道:“其實你那男朋友不喜歡纔好呢,他之前帶了三個女孩子同時來做人流,還都是從我們這兒進來的。你選他還不如找你們店裡那個個子高的保安呢,那個人起碼看着正派。”
奉漾這會兒就可以肯定這人是自己店裡的客人了,他估計也是看她可憐才在這兒安慰她的。在她對全世界都快絕望的時候,居然是一個陌生的人給了她一點點的溫情,這還真是諷刺。
“我也知道他不好,可他說他愛我啊,我自己一個人在外打拼,有個對我好的人,我……”奉漾低下頭,像是及其傷心一樣。那醫生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上,安慰道:“我知道了,這事兒我會交代下去的。”
“那就謝謝了,下次你去我店裡吃飯我們全部七折。”奉漾感覺。
那醫生聞言也笑了起來,“七折不七折的不重要,你自己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這話莫名的讓奉漾有點感動,她用力的點點頭,那醫生這才離開。
他一離開,這房間裡就更加安靜了。奉漾自己躺下看着那點滴一點一點的往下落,困得眼皮子都開始打架了卻不敢睡一下,害怕自己萬一睡着了這藥瓶打完了就回血了。
她很少生病,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也不會來醫院。
自己一個人掛號排隊,打針吃藥,這對本來就害怕孤獨的她來說,更是難以承受。尤其身邊還都是家裡人陪着一起看病的人,每次看見他們的家人寸步不離的守在他們身邊噓寒問暖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更是孤獨。
她像是被全世界遺棄的人,沒有人在乎她的生死,更沒有人在意她的病痛。對她媽而言,她就是突然冒出來的一個累贅,對身邊的朋友而言,不,她沒有朋友,一個都沒有。
門外有匆忙的腳步聲,她忙打起精神,等着有人打開自己的病房門,可那腳步從她的病房前面過去了,然後漸行漸遠。
她突然有些想哭,可眼睛乾澀的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她早該習慣了,卻又怎麼都習慣不了。她現在真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是幹嘛的,意義又在那裡?
她昏昏欲睡,想着索性就這樣睡過去吧,管他仇人不仇人,敵對不敵對,她不想活的這麼累。真的不想。
不知道睡了多久,門吱拗一樣被推開,她猛地清醒,感覺手腕有點疼,這才發現吊瓶的水已經完了,自己的血都回流了半個針管了。
她趕忙自己拔下來,用力按住了鍼口,這纔看向門口的人。
來的人是蘇婉雲,奉漾覺得有些意外,可仔細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賈秦那沒種的肯定跟安曉憐說了自己的事兒,安曉憐肯定就會跟蘇婉雲說,不管是關心自己的病情還是來打探虛實,這一趟她都必須來。
看見自己媽媽的第一眼,她不是覺得欣喜,不是覺得安慰,反倒是要時時刻刻豎起防備,仔細跟她周旋,這樣的母女關係想想都覺得諷刺。
“我給你帶了粥,能喝嗎?”蘇婉雲也沒有多說什麼的意思,把飯盒放在她的面前就轉身坐到了椅子上。
奉漾聞了聞味道就知道這就是醫院門口小攤位上三塊錢一小碗的皮蛋瘦肉粥,米飯沒幾粒,皮蛋和瘦肉更是看都不看見。
跟她生活了那麼多年,吃過那麼多次早飯,她居然都不知道奉漾從來不喝鹹粥,她現在連裝一下關心自己的樣子都不願意裝了,以前至少還會勉強問問她想吃什麼,現在連問都不問了直接就買了。
奉漾的肚子早就餓了,可就算是這樣,她都不想吃她送來的粥。
“你這怎麼回事啊?好好的怎麼說住院就住院了?”蘇婉雲夾着自己的皮夾子,問的有點漫不經心。奉漾半靠在牀上,眼睛看着窗外,悠悠的說了一句:“這幾年沒按時吃飯,落了病根。”
“什麼病根?”蘇婉雲摸出了自己的煙,不過好像想起來醫院不讓抽菸,又放了回去。
外面的天已經亮了,可奉漾的心情卻遲遲的亮不起來,她的鼻子酸澀的厲害。
“胃癌,晚期。治不好了。”奉漾話音落下,蘇婉雲遲遲都沒開口,奉漾透過玻璃的折射看見她還是愣了一下的,看見這裡她的確是有點心酸,她幾乎真的以爲她是在擔心自己了。
蘇婉雲的確是愣住了,她是真沒想到奉漾居然會是這個毛病,可事實上,這擔心也沒多少,只不過是有些意外罷了。
她沉默了半晌,這回神。
“這也不是治不好的病,你別瞎折騰了,我送你去國外看病。”蘇婉雲好歹還沒有見死不救。
奉漾扭臉冷靜的看着她,問道:“這種病還需要去國外?我去看病那你呢?會陪着我還是讓我自己一個人去?”
“你事兒怎麼這麼多?我都給你看病了你還想怎麼樣?你還非得讓我伺候你?我家裡也是老老小小的一大家子,你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了,非要有人跟着?你是不是還想着那個孟興國呢?石揚,你懂點事兒行不行?”蘇婉雲這話已經用了質問的語氣,在她眼裡,奉漾就是在無理取鬧。
奉漾也激動起來,那火氣蹭蹭的往上冒。本來她心裡還有一點對她的不忍,現在連這一點都沒有了。
“我不叫石揚,我叫奉漾,我爸爸姓奉,他早就爲國捐軀了。至於石先生,那只是你老公,跟我沒有關係。你送我出國不就是爲了讓我離開孟興國嗎?我告訴你,就算我死了,我也活在孟興國的心裡,他也不可能回頭去找安家的兩個毒婦。你死心吧!”
話音未落,蘇婉雲就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臉上,奉漾微微挑眉看着她,出口諷刺道:“怎麼,被我戳中你的心事了?有時候我真懷疑到底我是女兒還是安曉憐是你女兒,我就沒見過和外人一起要把自己女兒往死裡逼的人,還是說那安曉憐本來就是你是安蘇陽的私生女?”
“你不可理喻。”蘇婉雲還想打人,可看見奉漾的那嘲弄的眼神,她又收回了手。
“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你好,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身份?孟興國和安曉語他們是什麼身份,他們那種根紅苗正的人是你這樣的人高攀的起嗎就算孟興國不嫌棄,那他爸媽呢?你嫁過去還不一點地位都沒有?”
“所以我就該找你看得上的,家裡有錢但是背景不深厚的那種暴發戶,然後他們家就能完完全全爲你掌控,這樣你才滿意?我到底是什麼?你生我做什麼?就等着我長大了給你換錢嗎?”
奉漾一直不想要跟她撕破臉,她總覺得自己只要不跟她決裂,她就還是自己的親人。可蘇婉雲卻絲毫都沒有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她眼中的奉漾就是一筆大的財富,就是隨時隨地都要聽她指揮的棋子。
“跟你說不清楚。等你長大了你就明白了。”蘇婉雲努力心平氣和的說了這麼一句,奉漾輕笑一聲,道:“有什麼說不明白的?當年你向着安曉憐是因爲你想巴結安蘇陽,現在你向着安曉憐是因爲她已經要接管他們家的生意了,說來說去,都是因爲錢罷了。你出去吧,以後也別來了,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女兒,就請你離我遠遠的,謝謝!”
蘇婉雲還想說什麼,奉漾突然大喊了一聲:“滾啊,還等我叫醫生嗎?”
蘇婉雲拿着皮夾子就轉身離開,一點都沒有留戀。
奉漾聽見她的關門聲,這纔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靠在牀上,她現在真的是連動彈一下都覺得渾身難受,這不僅僅是身上,更是心裡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