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偷龍轉鳳

京城的三月總是陰雨連綿,冷得緊,然而太醫院醫正孫勝志此刻卻滿頭的大汗,搭脈的兩根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了一下——牀上那位小主子竟然已是去了!孫勝志暗歎了口氣,直起身來。早已惶恐不安站立在一旁的德妃烏雅氏忙一迭聲地問道:“孫醫正,怎樣了?怎樣了?”

“哎,德妃贖罪,小臣實在是盡力了,六阿哥去了!”孫勝志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地回道。

“啊!”烏雅氏如同被九天霹靂擊中一般全身顫抖起來,呆立良久,方發出一聲慘號,一頭撲向榻上錦被下那個瘦小的身軀。“兒啊,你怎麼就這麼去了啊,這叫額娘怎麼活啊……”

烏雅氏,原本是康熙副後佟佳氏之侍女,頗有幾分容貌,後被康熙寵信,康熙17年生四阿哥胤禎,但其被佟佳氏收養,自幼便不在身邊,母子親情略等於無;康熙19年生胤祚,排行第六,原本按清律需由其他妃子或宗人府撫養,然其天生體弱多病,康熙特旨由德妃親自撫養,也算是開了有清以來的先例,不料小六兒的病體撐到了康熙24年三月終於撐不下去了,突如其來的一場高燒徹底泯滅了小六兒的生機。

這一邊烏雅氏哭得天昏地暗,那一頭得到消息的康熙也匆匆地放下政事趕了過來,雖說康熙目下已經有了十幾個兒子,早年間也沒少經歷過幼子夭折的慘痛,只是每回歷此都有如挖心剜肺般疼痛。

“孩子已經去了,節哀順變吧!”這喪子之疼實在是疼徹心肺,康熙鐵青着臉看着撲倒在榻上早已哭得不成聲調的烏雅氏,拂了一下袖子,轉身準備離開。突然,榻上胤祚那瘦弱的身軀隔着層綢被輕輕地一陣顫動。一個輕微的呻吟聲在烏雅氏的抽泣聲中響起,“水、水……”

烏雅氏停止了抽泣,康熙僵住了已經轉到了一半的身子,滿屋子或是真傷心或是假慈悲的宮女、太監們也都停止了各自的哀聲,好一陣子,屋中只有那個低低的呻吟在迴響:“水、水……”

“孫醫正,快!快!快看看小六兒。”終究是康熙首先回過神來,一迭聲地下令正暗自有些惶恐的孫勝志馬上爲六阿哥把把脈。

孫勝志顧不得擦去滿頭的冷汗,幾個快步竄到榻前——說六阿哥已經死了的是他,可現在六阿哥卻還活着,往小了說,這是醫術不精的結果,免不了去職、挨板子的下場;往大了說,這就是欺君的大罪,夠得上抄家滅族的了。孫老倌深吸了口氣,平穩一下有如撞鹿般的心跳伸出兩根瘦長而有力的手指,再次搭上了胤祚暴露在被外的蒼白手腕。

“恭喜皇上、恭喜德妃娘娘,小阿哥可算是挺過了這一道大關,燒已經退了,脈息雖然弱了些,但慢慢將養些時日也就無大礙了,小臣這就開幾副藥給小阿哥調養一番。”

“好、好,快去,快去!”康熙乍一聽小六兒沒事了,龍顏大樂,也顧不得追究孫勝志的欺君之罪,忙不迭地令其速去開藥方。

且不提逃脫大難的孫勝志屁顛屁顛地開藥方去了,病榻上的胤祚此時正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瘦小的臉上滿是疑惑和不安。六阿哥是醒了,只是醒來的卻已經不是原來的胤祚,而是穿越而來的程天鳴。

程天鳴,化工機械碩士出身,只可惜家裡沒錢沒勢,快奔三的人了,也就混了個政府小職員,就是那種名字背後都不帶括號的一般科員,屬於見了誰都得點頭哈腰的那一類。

驚恐,只要是個正常人,好好地一覺醒來,突然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個滿是古裝之人的房間中,自己的身體還不聽使喚、口渴得要命,第一反應絕對是驚恐。好在不多會程天鳴的腦海深處便浮起了胤祚的殘存意識,這才搞明白自己究竟在哪兒,到底頂替了誰。

穿越了,居然還是“清穿”,靠!回不去了,再也見不到爹孃,這他媽的算是啥事啊。

唔,六阿哥,呵呵,這身份不低啊,正牌子龍子龍孫,嘿嘿,有意思。

程天鳴雖然一直學的是理工科,但卻不是書呆子,興趣還是頗爲廣泛的,對歷史雖談不上有多少了解,但至少當年熱播的《康熙王朝》、《雍正王朝》之類的可是一集沒捺下,對於九王奪嫡、雍正上位還是清楚地。

奪嫡?太兇險!當皇帝?太辛苦,咱好不容易穿越一趟也就混個太平王爺噹噹得了。唔,這腰肌還是得好好叉叉,琴棋書畫也得好生操持一番,啊哈,美很,美很!大清朝的美女們,俺來啦!得!這一激動,程天鳴,哦,應該是胤祚那小身子骨立刻吃不消,再次暈了過去,頓時又是滿屋子的慌亂……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一章都不是啥好鳥

按大清律阿哥年滿五歲就得上學,唯一的例外就是胤祚,概因自幼身子骨弱,還真從來沒上過一天學,每日裡除了躺在牀上吃藥外就是坐着吃藥,學沒上過一天,藥卻喝了不少,這一來二去倒也認得不少藥方,算是久病成醫了罷。

春去秋來,大半年過去了。或許是孫醫正的藥方有奇效,或許是胤祚換了個靈魂,又或許是胤祚叉腰肌有了效果,總之,胤祚那弱不經風的身子骨倒也漸漸好了起來,每日裡與宮女瞎混,這個摟摟,那個抱抱,揩盡了油,鼻血都流了好幾次,只可惜有那個心卻沒那個力。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皇宮內院裡,難得有個帶把的貨,儘管小了點,只能看不能用,卻也解了不少宮女的乾癮,倒也說不上誰佔了誰的便宜。

啥?上學?胤祚瞪圓了雙眼。兩個來傳口諭的小太監慌忙躬着身陪笑臉:“六爺,這是聖上的旨意,其他幾位阿哥早已在上書房等候了,就差您了。”

上就上唄,咱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大考三六九,小考天天有,這上個學有啥難的,這就去。

上書房,阿哥們上學的所在,當然也是康熙老爺子下了朝後議事的場所。阿哥們在上書房進學除了由翰林們教授各種知識外,更重要的是讓阿哥們旁聽大臣們議事,打小起培養阿哥們的政治才幹。

喲嗬,兄弟們到得挺齊的,除了九阿哥以下還吃着奶,不夠資格進這上書房之外,其餘可都到了:滿臉子橫肉,身高馬大的胤禔埋頭書本連眼都不擡一下,不過那書好像拿倒了;一身明黃服飾的胤礽,端着太子的身份,大刺刺地坐着,兩眼緊盯着天花板,貌似那上面有副春宮圖;大冷的天,胤祉、胤祺哥兩個一人一把摺扇搖得起勁;胤佑、胤禩這哥倆一個打着哈欠,一個摳着鼻孔;老四胤禛更絕,冷着臉,那額頭上分明寫着兩字——還錢,就像每個人都欠他五百吊錢似的;總之,這些個哥兒們就是沒看見剛走入上書房的胤祚。

哦,等着咱上前見禮呢,咱前世那會兒公務員的日子可不是白過的,這就給各位見禮去。

這見禮也有學問,二阿哥是儲君,得先上前拜見。“見過太子哥哥。”胤祚滿臉堆笑,兩眼都快眯成縫了。

“哦,是小六啊,這身子骨大好了,不容易啊,前些日子哥幾個還商量着給你找幾副補藥,好好補補,現在看來是不用了。既然來了,就好生學學,可別丟了咱天家的臉面。”胤礽臉上帶着笑,口氣也算是和藹。

瞧這話說的,就好像咱一定會給天家跌份似的。得,您也就是四十年太子的命,壓根兒就上不了位,咱不跟你計較。胤祚臉上笑容不變,嘿嘿一樂:“太子哥哥說得是,臣弟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大哥安好。”

大阿哥斜眼看了看胤祚,鼻孔裡哼了聲就算是給胤祚回過禮了;倒是三阿哥熱誠,一把扶起胤祚,呵呵笑道:“小六,咱哥倆就不用來這套了,哈哈,六兒今天第一次來,不知道咱這上書房的規矩。”

規矩?上書房有啥規矩?胤祚還沒回過神來,一邊的老五胤祺一合扇子笑呵呵地插言道:“初次進上書房總得給哥幾個意思一下,今兒個望月樓就由小六做東了,還有就是描帖費,咱哥們不收你多,一張帖五十兩銀子,怎樣?”

啥?描帖費?胤祚滿頭的霧水,老三立馬接言:“哈,一會課後師傅定會佈置作業,小六沒學過文,這作業必定是件難事,咱們自家兄弟,總不能看着你小六難過不是,這作業咱哥倆就幫襯一下嘍,不過總得給些辛苦費不是?”

我靠,這兩小屁孩一唱一合,敢情是打悶棍,敲竹槓來了,還一帖五十兩銀子,這哥倆要是在前世保準是黑社會地幹活。胤祚還沒接話,老七、老八立馬大聲宣佈:“太好了,今兒個老六請客,大夥兒望月樓見。”

來這朝代半年多,胤祚倒也聽說過京城第一酒樓——望月樓的名聲,那可是有名的銷金窟,沒有個千兒八百的,連門都進不去。可眼前這夥子小屁孩,大的不過十三、四,小的才五、六歲,看樣子已經是望月樓的老主顧了,門兒倍清,這他媽的都是些啥鳥人啊!

一直冷着臉的胤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胡鬧!沒地埋汰人。”老三、老五根本不吃老四那一套,笑嘻嘻地回道:“喲嗬,太子哥哥都沒發話,老四這是發哪門子瘋?太子哥哥您說是不?”胤礽但笑不語。

按清例,阿哥們在開衙建府之前每個月都有五百兩的例錢,胤祚也是如此,不過,那錢都在烏雅氏手中管着,胤祚身上連一個大毛也沒有,別說上望月樓,就算一帖五十兩的買筆費都出不起,這客當然是請不得的;再說,一個心理年齡近三十的人了,被一羣小屁孩敲竹槓,那也說不過去。胤祚眼珠子一轉,樂呵呵地說道:“好、好,不就是請客嗎?一會兒皇阿瑪來了,小弟就向皇阿瑪申領些銀兩,定不叫哥幾個失望的。”

“別,咱自家兄弟不過是說個笑話,湊個趣,小六怎麼當真了,哈哈,今兒個天氣不錯,哈哈。”這哥幾個一聽說胤祚要稟明老爹,立馬作鳥獸散去。小樣,這還治不了你們,就知道你們都他媽的揹着老爹瞎搞。胤祚滿臉子樂呵地坐到了自己的位上。

《三字經》、《千字文》,哈、這個簡單!乘着翰林院的老師沒來,胤祚飛快地將這兩本書過了一遍,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咋地?就這麼隨手翻了一遍,所過之處全都深深地印在了腦海中,就像原本就會的一般。發了,發了,竟然能過目不忘,沒說的,就一個字:爽!胤祚險些樂得崩不住勁。

繆彤算是老翰林了,打二十五歲中狀元起,在翰林院足足呆了近二十餘年,硬是沒外放,官運是不咋地,不過學問可是真材實料,實打實的狀元郎,用來給這幫子阿哥當啓蒙老師,實在是有些大才小用了,也就是帝王之家纔能有如此奢侈的行爲。胤祚一邊聽着繆老先生悠揚頓挫的誦書聲,一邊肚子裡非議着皇家的這些破事兒,心思早跑得不知道到哪去了。

“胤祚,你來回答這個問題。”別看繆老先生眯縫着眼,那眼光可毒着呢。

啥?狗不叫,姓奶千?胤祚走了神,老半天才回過味來,問得是苟不教、性乃遷,就愣了那麼一小會兒,下面那些阿哥們就說啥的都有,反正啥難聽就說啥。正亂着,門口傳來一聲冷哼……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章混個貝子噹噹

康熙今兒個心情着實不好,匆匆結束了早朝,領着一幫子內大臣準備到上書房密議,剛到門口,就聽見阿哥們吵吵嚷嚷的聲音,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鐵青着臉哼了一聲,頓時嚇得所有的阿哥各自跪倒在地。

康熙沒理會這幫子跪倒在地的阿哥,徑直走到上首坐好,開口道:“今兒這事大夥議議吧。”

“臣以爲雅克薩地處邊遠,我大清鞭長莫及,老毛子去而復來正是看準了此點,若是我軍年年出征,實是不勝其擾,若是在雅各布駐軍,少了不堪其用,多了則糧餉籌措困難,若是與之議和,一來失了我上朝天國的體面;二來,以老毛子的貪婪心性,這和約就算簽訂了只怕也沒什麼約束力。”一個面相清逸、三綹長鬚身穿仙鶴補服、頭頂雙眼花羽的中年官員首先站了出來,潺潺而談。

“那依愛卿之見又該如何處置?”康熙明顯皺了下眉毛。

“是戰是和,恭請聖裁,臣並無異議。”

滑頭,真是個滑頭,敢情這哥們說了半天全是廢話。胤祚跪倒在阿哥羣中聽到這裡已經知道康熙老爺子遇到啥麻煩事了——俄國人乘大清忙於平定三藩之亂時入侵東北,在雅克薩建立了軍事據點,康熙二十四年四月,清黑龍江將軍薩布爾奉旨帥3000餘衆大敗俄軍,迫使其退出雅克薩。不料,清大軍剛一撤離,老毛子卻又在是年七月重回雅克薩,再次築城,讓剛下令全國祝賀雅克薩大捷的康熙老爺子覺得大跌面子。

前後兩次雅克薩之戰算是大清朝對外作戰中不多的幾次勝利,對此,胤祚倒也明白其前因後果,不過此時卻不是他胤祚能出頭的時候,他也沒打算就此一鳴驚人,只是對剛纔發言的那位大臣滿是好奇:此人圓滑無比,慷慨激昂說了半天,其實沒有一句有用的話,實在是深得爲官三味,卻不知這位一品大員究竟是哪個。正猜疑間,一個體型壯碩的大臣站了出來,高聲道:“臣不同意納蘭大人的看法,臣以爲羅剎族(俄羅斯人的清朝叫法)乃化外野人,根本不識教化,唯有對之迎頭痛擊,不存在議和之說。”

這哥們胤祚倒是識得,正是索額圖,此人身爲國舅爺,又是領侍衛內大臣,常在宮中行走,胤祚倒也見過幾次。納蘭大人就必定是納蘭明珠了,哈,早聽說這哥倆尿不到一個壺裡,一個說黑,另一個就一定說白,看來還真是那麼回事,有意思。

上書房內,大臣們各抒己見,說得滿頭是汗,胤祚倒好,全當看大戲,悠哉遊哉地,若不是膝蓋骨跪得發疼,卻也有趣得很。好容易到大臣們議事完畢,這羣阿哥們早已跪得腿腳發麻,臉色都有些發青了。

雅克薩一事議而未決,康熙的心情着實不算太好,看着跪在一旁的這羣阿哥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着聲道:“說吧,剛纔折騰些什麼?”

這起子阿哥都知道康熙生平最恨兄弟之間鬧生分、搞內鬥,這哥幾個沒想到今兒個早朝結束得早,正鬧騰得高興,被抓了個現場,這下子都不知道該說啥子好,可皇阿瑪開了口,不回答卻又不行,沒奈何,大夥都拿眼看着二阿哥胤礽,誰讓他是半君、是太子來着。

兄弟們能不吭氣,胤礽卻沒這個福分,面對着康熙的冷眼,只好嘶嘶艾艾地道:“皇阿瑪息怒,是孩兒們不好,不該嘲笑自家兄弟,孩兒知錯了。”

“知錯就好,今兒個皇阿瑪也不罰你。雅克薩一事你也旁聽了,就寫個條陳上來吧。”

啊?胤礽臉色青了一下,卻又不敢頂嘴,沒奈何只能低聲應諾,那心裡卻把小六給恨上了:雅克薩一事就連那幫子大臣都沒個準主意,讓自個兒上個條陳,豈不是難爲人嗎?這該死的小六,早晚給他上上眼藥!

胤祚跪在一旁,一看見二阿哥那臉色,就知道這哥們恨上了自己,心中暗道不妙:雖說這主兒根本上不了位,早晚被廢,可那也是二十年後的事情,若是得罪這主兒,那小鞋還不得穿多了去。正尋思個法子緩和一下,冷不丁康熙老爺子發話了:“胤祚,你今兒個初次入學,都學了些什麼?”

“回皇阿瑪的話,孩兒今兒習了《三字經》。”胤祚見老爺子發話了,慌忙收回瞎想的心思,小意地回答。

“哦?能背幾句讓皇阿瑪聽聽嗎?”

這個……,胤祚頗有些躊躇,拿不定究竟該不該表現一把,一斜眼看見那幫子兄弟個個臉上現出幸災樂禍的神色,頓時心頭火起,將心一橫,經文滔滔不絕而出:“人之初,性本善。苟不教,性乃遷……”

全文1491個字,胤祚一口氣背完,哥幾個的嘴早已驚得合不攏,眼珠子都險些掉到地上,就連康熙也滿臉子的訝色——小六兒一向身子骨弱,壓根兒就沒進過學,這會兒竟然能背出這麼大段文字?

不好!要壞菜!偷眼看見滿屋子驚訝,胤祚這才驚覺自己玩大了:一鳴驚人看起來是件得意的事,不過一來與胤祚想要混個太平王爺的初衷相違背,二來要想說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識字的就是件麻煩事兒,再說這幫子阿哥都不是啥好鳥,這一出頭,不就成了靶子了?麻煩大了!

“六兒,你都背下來了?”一陣沉默之後,康熙還是有些忍不住要確認一下。

“是,皇阿瑪”這會兒抵賴也來不及了,胤祚只好硬着頭皮回答。

“字都認得?懂得其中的意思嗎?”

開玩笑,這麼簡單的東西怎麼會不懂,只是不能說自己懂,難不成要明說自己是穿越來的。胤祚只好裝作一臉尷尬的樣子道:“回皇阿瑪的話,孩兒認不得字,大多數句子也不明白,只是聽哥哥們讀了幾遍,生記下來的。”

“哦?”康熙聞言頓時來了興致,微微一笑道:“古之神童能過目成誦,過耳不忘,看來小六也有這天份嘍,好!皇阿瑪就考考你。”

康熙隨手取過一本書,開口就讀:“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

《千字文》?哈,這個簡單,不過這次可不能再多嘴了,但也不能一句都背不出來。待康熙一念完,胤祚略一沉思道:“皇阿瑪,兒臣慚愧,只能記住一小段。”康熙笑了笑,點頭示意胤祚開始背誦。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胤祚背了一大段,中間故意略爲停頓幾次,以示正在拼力記憶。饒是如此,這表現也大大出乎康熙的意料之外。

“好!好!好!”康熙一連三個好字,樂呵呵地說道:“胤祚真乃吾家之千里駒啊,朕封你個和山貝子。”此話一出,滿屋子的阿哥眼都綠了——這阿哥中除了胤礽是太子外也就大阿哥胤禔有個貝子的爵位。雖說阿哥們只要年滿十五都會有爵位,或遲或早都能成爲親王,但事情總是趕早不趕晚,有個貝子的身份,那每月的例銀也多出了不少,這手頭有錢心頭不慌,玩起來倍兒瀟灑不是,更可氣的是小六光動動嘴皮子就得了個貝子,還是千里駒?着實可惱!

哥幾個眼睛都瞪得像餓狼一般,胤祚早看在眼裡,心裡頭一陣懊喪:都說衝動是魔鬼,唉,平白得個貝子卻得罪了所有的阿哥,不值當。可天子開了金口,這賞賜卻是推卸不得的。沒奈何,胤祚一臉激動狀跪倒在地,大聲謝道:“多謝皇阿瑪賞賜,兒臣定會好生學習,將來也好報效朝廷,爲皇阿瑪分憂。”

“唔,好,小六有此心,阿瑪心中甚慰。好了,都回吧。”康熙的心情經此一鬧大爲好轉,也就此放了衆阿哥一馬,衆阿哥個個如遇大赦,紛紛謝恩各自回阿哥所不提,當然對得了天大便宜的胤祚自然是白眼有加了。

出了上書房,衆阿哥們各自三三兩兩地散去,就是沒人搭理胤祚。胤祚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也向着烏雅氏的寢宮走去,一路上都在尋思着如何緩和與那些阿哥的關係,沒曾想剛走到宮門口,一老太監領着數人迎了過來,高聲道:“和山貝子,皇上有旨。”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頓時將胤祚嚇了一大跳。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章入住阿哥所

嗯哼,搬家?聽完老太監羅羅嗦嗦的一番話,胤祚這才明白他在烏雅氏身邊的逍遙日子結束了——有清一代,阿哥一旦入學就得搬離後宮,入住阿哥所。這阿哥所有乾西五所、乾東五所、南三所之分,胤祚將要入住的是乾西五所的西五所,位於乾清宮之西、百子門之北。

孩子長大了,要單飛了,這令烏雅氏好一陣子心情複雜,幾分的歡喜、幾分的擔心、幾分的傷感交織在一起,摟着胤祚好一陣子叮嚀囑咐,末了將這些年來胤祚的月例錢又加上不少她自己的私房錢共計五千餘兩銀票給了胤祚,這才淚眼婆娑地看着胤祚離開。胤祚雖是個西貝貨,但這大半年來烏雅氏的精心照顧卻也令他感佩在心,打心底裡也認下了這位母親,雖說入住阿哥所後早晚還能來請安,但相處的時間卻短了許多,一念及此,心中也是不勝傷感。

西五所也就是一個三進院子,最裡頭是一間主房,三間廂房,還有一間不小的書房,外帶一個不算太大的院子,院中種些花草,擺着幾張石桌椅,看起來極爲雅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院子裡沒有大樹,當然整個皇宮內都沒有大樹,大體上是怕有江湖高手借大樹圖謀不軌罷了。饒是如此,胤祚已經心滿意足了,遙想前世那會兒混了多年都沒搞到一套房子,更別說此刻懷中還揣着一疊子銀票,站在庭院中,胤祚險些樂得哼上了小曲,不過也就只能在心裡哼罷了,面前還站着一堆子人等着他訓話呢。

兩個小太監,三個宮女,外帶兩個三等蝦(三等大內侍衛),這就是胤祚全部的人馬了。胤祚前世沒當過官,學生時代也最多就是個科代表,只管收作業的那一類,面對着衆人仰視的目光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憋了老半天,冒出了一句:“大夥兒散了吧,該幹啥幹啥去。”這話說得沒啥子威風,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臊得慌。

兩太監三宮女打掃衛生的打掃衛生,整理內務的整理內務,各自忙活去了,就剩下兩個三等蝦兀自站在原地不動。這哥倆一個叫劉雙成,漢軍旗人,生得牛高馬大,面色黝黑,就跟塞外野人一個類型,但相貌倒是蠻忠厚的;另一個麪皮白淨,體型適中,滿臉子樂呵的是海達,正二八經的鑲黃旗人。

咦,這哥倆咋站着不動?胤祚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這哥倆沒別的差事,就兩保鏢的幹活,自己這主子沒給他們差事,自然是等着自己發話了。雖說這兩三等蝦在大內侍衛中屬於最低的那一層,可好壞也是從六品官銜,算起來可比七品縣令大了不少,咱雖是主子,可也不能太端架子不是?“劉師傅,海師傅……”

“主子,奴才有哪些不到之處您老儘管指出,奴才等改就是了。”得,這哥倆一聽師傅兩字立馬一頭跪倒在地。這咋說的,這兩大個子咋就成了磕頭蟲了呢?想了一下,胤祚才發現自己有些孟浪了:清代尊卑分明,自己是阿哥,是主子,這師傅一詞可不是隨便稱呼的,這哥倆必定以爲自己看他倆不順眼,拿話擠兌他們呢。哎,假客套可會害死人的。沒奈何只好端出主子的架勢:“二位不必如此,起來吧!本貝子有事相詢。”劉,海二人相互看了看,遲疑地應諾而起,心中實在拿不定面前這個小主子究竟在搞啥玩意兒。

算起來胤祚來此也有大半年了,不過大多數日子是在病牀上渡過的,對康熙朝的所有了解幾乎都來自於前世的那些影視劇,再有就是些一鱗半爪的歷史知識,心裡頭對康熙朝的一切都還是蠻好奇的,這會兒乘機端主子的架勢對劉、海二人大肆抖威風,大加盤問起來。半晌之後倒也知曉了一些事情:

劉、海二人都是功勳之後,不過卻都不是嫡長子,沒有爵位可以繼承,能進宮當大內侍衛也是沾了祖先的榮光,外帶託了不少的門子,當然,能通得過大內侍衛的入門考覈,兩人的身手確實還行。這二人入宮的時間算起來也有三、五年了,只是一來所有的大內侍衛都是有來頭之人,他們二人身後的背景都算不得深厚,二來,兩人的身手在高手雲集的大內侍衛中也只算是普通,故此一直沒得到升遷。此次被指派來胤祚身邊,對他倆來說算是個不錯的差使——從今兒起,他倆名義上還屬於大內侍衛,領的也是大內侍衛的俸銀,不過從此只需聽從胤祚的調遣,不必再參與大內輪值了,若是能得胤祚收入門下,這輩子可就有靠山了。

一提到武藝,胤祚可就來勁了,前世裡沒少看武俠小說、武打電影之類的東西,對武功這玩意兒可是嚮往得很,時不時會幻想自己也能飛檐走壁,偷窺個大姑娘洗澡之類的事兒,這會兒聽說劉、海二人都身有武功,立馬開口詢問:“爾等可會內功、輕功?能飛不?可以教教本貝子不?”鬧得劉、海二人臊紅了臉,好一番解釋之後,胤祚才明白:這二人會的都是外家功法,對付十幾個尋常大漢沒問題,可那些玄乎其玄的內功、輕功之類的東西,他倆還玩不來。別說他倆,就算人才濟濟的大內侍衛中,能有內家修爲的也沒幾個,這天下飛檐走壁的高人有,但絕對不會太多。不過他倆倒是提到大內侍衛副統領陳天遠出身武當,乃是大內侍衛中的第一高手,那些輕功、內功之類的玩意兒可能會,不過從來沒見他在人前耍過,若是胤祚想學倒是可以向他求教。

哈,有門兒,一想到自己或許也能學到那些高來高去的本領,指不定將來還能做個蒙面大俠之類的人物,胤祚心裡頭樂開了花,恨不得立馬直奔侍衛處。不過此事急不來,平白找去,只怕人家不待見,得尋思由子讓陳天遠推拒不得。這事兒不急,倒是如何化解太子對自己的怨氣纔是急務,胤祚想了想,對劉、海二人道:“你倆跟我一道去毓慶宮走走。”

劉、海二人立時傻了眼,嘶嘶艾艾地道:“回主子的話,我等進不得後宮。”

胤祚一拍腦門,得,這回又犯暈了,別說這哥倆如今已不算是正兒八經的大內侍衛,就算還是大內侍衛,沒有上命,擅自進入後宮,那可是抄滅九族的大罪,就算自己帶他倆進去都是不成的。沒奈何,胤祚只得喚小太監李達跟着一道向毓慶宮而去……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四章獻策毓慶宮

胤礽,毓慶宮的主人,一生下來就成爲太子的人,可也是一生下來就喪母之人,但並不因爲喪母而地位受威脅,說實話,康熙是個極爲念舊之人,對於這個自幼喪母的太子還是很疼愛的,只是老爺子疼之愈深,期望愈大,對太子的要求就格外地嚴格,這也導致了胤礽見到康熙就像老鼠見到貓一般,原本有十分的本事當着老爺子的面最多也就表現出一、二分,原本極爲伶俐的一個人,卻給人以平庸的感覺,久而久之,也就平庸下去了。

此刻,胤礽正煩惱着呢——一幫子東宮屬官外帶一個國舅爺索額圖,這都商議了大半天了,也沒拿出個準主意,雅克薩一事着實是個燙手的山芋,這個條陳可真不好寫。全都是小六搞的鬼,這該死的小六,早晚給他好看。胤礽正恨着胤祚,就聽到小太監來報:胤祚求見。胤礽心裡煩着呢,原本不想見,可自家兄弟來訪不見,若是被老爺子知道了,免不了又是吃排頭的下場,只好耐着性子傳胤祚晉見。

嘖嘖,太子就是太子,這住的地方可比咱強多了,地方寬敞不說,那些擺設、裝飾樣樣都是精品,就連宮女也多了數十倍,還個個都是高品位的,隨便一個拿到前世都是港姐、星姐之類的人物。靠!老二這傢伙真他媽的能享福。胤祚一想起自個兒所住的阿哥所,氣就不打一處來,雖說沒有爭大位那個想頭,心裡頭卻難免有些泛酸。

“臣弟見過太子哥哥。”胤祚來了大半年了,這些個宮廷禮儀早就駕輕就熟了,雖然還是很不習慣下跪,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不是,雖然同是阿哥,但人家是太子,是半君,咱就得行面君之禮,心裡頭可以歪膩,禮節上可是不能有失的。

“免了,六弟今兒個怎有空閒來哥哥處,啊,對了,六弟剛升了貝子,哥哥倒是忘了去道賀。”胤礽手虛虛一擡,算是免了胤祚的大禮,不過胤祚卻不敢做君前失禮的事兒,畢竟今兒個來此就是爲了討好對方來的,雖然老二那話兒聽起來分外刺耳,可也只能忍了下來,樂呵呵地說道:“讓太子哥哥見笑了,今兒個都是臣弟不好,累哥哥們跪了半晌……”

胤祚話還沒說完,胤礽心裡頭煩着,一揮手打斷道:“小六這是說哪的話,莫不是對皇阿瑪的處置有意見?”

靠!給老子上綱上線來了,對皇阿瑪的處置有意見?那可是欺君之罪,雖說咱是阿哥,不至於爲此掉腦袋,但圈養的下場可是跑不了的,這大帽子咱可戴不起。麻煩的是這話還不好回答:說對皇阿瑪的處置有意見,那是欺君,可要說沒意見的話,那就是說兄弟們活該受罪,可問題是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胤祚自己。

話不好回,咱就不回,咱說些別的,這叫啥子來着,唔,對,就叫王顧左右而言其它,咱好歹也是個阿哥不是。“太子哥哥,今兒個臣弟聽手下那些三等蝦說起了個有意思的故事,臣弟不敢獨享,特請太子哥哥也聽上一聽。”

皇宮就是這天底下最黑暗的地方,皇宮裡長大的阿哥都不是啥善茬,打小了起就在陰謀詭計中泡大的,童真這詞兒壓根兒就與阿哥們無緣,別看一個個都還是屁大的孩子,那可都是老狐狸了,胤礽一聽胤祚眼巴巴地跑來要給自己講故事,就明白其中必有文章,眼珠子一轉,微微一笑道:“好啊,哥哥一向喜歡聽故事,小六這就講來聽聽吧。”

“是。”胤祚躬了躬身子“從前有頭神龍,法力高強,統治一個極大的國度,在它的地盤上,各種動物過着快樂的生活。在神龍國度的北邊是蛇精的地盤,這蛇精的法力雖然比不上神龍,可也是個厲害的傢伙,雙方原本相安無事,可蛇精生性貪婪,儘管它的國度已經很大了,可還總想着將自己的疆界再擴大一些,這蛇精就將主意打到了神龍國的身上,總是乘着神龍不備,今天佔一寸,明天挪一尺,侵蝕着神龍的地盤。蛇精的舉動當然是瞞不過神龍的,神龍一開始不打算和蛇精一般見識,可架不住蛇精的得寸進尺,眼看着自己的疆界日益縮小,神龍生氣了,跑去將蛇精訓斥了一番。蛇精自覺理虧,不敢頂嘴,撤回到自己的地盤裡去了,可沒多久這蛇精的老毛病又犯了,再次做出了侵佔神龍疆界的事情。這一次神龍真的生氣了,與蛇精展開了一場大戰。”

“儘管蛇精也是法力高強之輩,但畢竟不如神龍,被神龍打敗了,當了俘虜,神龍恨不得殺了它,但卻並沒有這麼做,爲什麼呢?一來神龍生性不好殺生,二來這蛇妖還有許多兄弟,一旦這隻蛇妖死了,其它蛇妖必然會來鬧事。雖說以神龍的本事並不怕其它蛇妖的報復,可神龍還有偌大的國度要管理,總不能老是跟蛇妖們打來打去,所以神龍沒有殺了這隻蛇妖,而是扣押了它,讓蛇妖家族派人來談判,把各自的疆界固定下來,同時宣佈,假如再次發現蛇妖一族擅闖疆界,就殺無赦,定將蛇妖一族滅族。蛇妖一族害怕神龍的強大,從此後再也不敢冒犯神龍的領地了。”

胤礽原本就是個聰慧之人,一聽胤祚的故事就明白這個弟弟講的正是雅克薩一事的變形,略一沉吟,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關鍵,雖然不知道這小六兒爲何會來討好自己,但這份禮確實不輕,頓時臉上笑開了花:“有趣,太有趣了,六弟這故事着實精彩,哥哥生受了。”

故事講完了,料想老二也明白其中的關竅了,胤祚並不打算久留,樂呵呵地躬身行禮:“太子哥哥,今兒個臣弟搬家,還有些事要料理,臣弟就先告退了。”

“好,好,六弟慢走,哥哥就不送了。”胤礽得了個大便宜,心情舒暢,這話也就好聽得多了。

“好計策!”胤祚剛走,屏風後轉出一人,正是索額圖:“太子殿下,這小六兒可不簡單,小小年紀就有這般見識,更難得的是與殿下親近,切不可輕慢了他,將來或許是個好助力。”

索額圖與太子自去商議雅克薩一事,日後中俄簽訂《尼布楚條約》正是根據二阿哥的條陳所籤,這也算是二阿哥三十年太子生涯中不多的幾筆重彩,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且說胤祚出了毓慶宮心裡還在肉疼,倒不是爲了一個好主意給了太子——這會兒根本不是他出頭的時候,能跟太子搞好關係,不穿小鞋就是勝利;而是爲了此番見胤礽居然得給通報的太監門包伍拾兩銀票,那錢在懷中都還沒捂熱乎就交了出去,肉疼得緊——胤祚前世可是窮怕了的,得,趕緊賺錢去……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五章“錢景”

胤祚不缺錢,至少是現在不缺錢,可沒人會嫌錢多不是,再說胤祚將來打算做太平王爺,享受一把,那可就得大把的銀子了。貪污受賄他不想幹,那是黑屁眼的事兒。若是光靠那些月例錢那可就活得不太滋潤了不是?可究竟該咋個賺錢法,這一時半會的還真沒個準主意,不過嘛,這賺錢就跟女人出嫁一般得趕早。

想想前世所看的那些穿越小說,豬腳們穿越後,個個神通廣大,搗騰玻璃、搞鋼鐵、造槍造炮,開酒樓、搞窯子,最不濟也能搗鼓個火藥或是燒酒啥的,威風得緊,來錢也快。可這會兒玻璃、燒酒早臭大街了,鋼鐵?這玩意兒咱不會。搞窯子?唔,這可是生兒子沒屁眼的缺德事兒,還是少沾惹爲好。火藥、槍炮倒是懂得不少,不過那玩意兒真要是私底下玩了起來,那罪名可就大了去了,再說了,現在可是太平年代,沒事搗鼓那些個玩意兒搞啥子?經商?別說阿哥不能自己出面經商,就算是可以,胤祚也沒玩過,心裡頭壓根兒沒底。

頭疼,頭疼得緊。今兒個下學得早,吃罷午飯,胤祚就躺在牀上悶頭苦想,太陽都快下山了,還是沒想出個由頭。鬱悶啊!鬱悶!難不成跟其它阿哥一般玩吃乾股的遊戲——這年月商人沒啥子地位,再有錢也是沒身份的主兒,要想平安賺錢就得找個靠山。沒啥子本錢的只好找個衙役,錢多一點的就找知縣、知府,錢最多的主兒那就得找索額圖、納蘭明珠這種頂級官員或是阿哥一流的人物,手法就是給乾股,找個依靠。

前些日子,也頗有幾個皇商之類的託門子、找關係,愣是七彎八拐地找到了胤祚,不過胤祚卻沒打算拿那些乾股,倒不是胤祚假清高,不腐敗,切,有條件腐敗誰不想腐敗,問題是下一個皇帝四爺那貨不好惹,平生最喜歡的就只有兩樣:一是砍貪官的頭,二就是跟自家兄弟過不去,翻舊帳比翻書還快,這會兒拿了乾股,那貨準給你記在心上,到時嘿嘿……,雖然離那主上位還早着,不過那貨記性大,哈,安全第一,平安第一。

“貝子爺,吃飯了。”怡紅,配給胤祚的宮女中最靚麗的一個,小意地走入房中。

哦,吃飯!生死事小吃飯事大,幹啥都不能虧了自己。前世那些影視劇里老說什麼滿漢全席,廣告中也老有酒店宣稱自己有啥子御膳秘方之類的東西,其實那都是瞎掰。來這清代都快一年了,整日裡都是些溫火膳,不鹹不淡地,只是樣子好看,那滋味着實不咋地,剛開始那陣還饒有些興趣,到這會兒,胤祚吃飯就僅僅是爲了填飽肚子,壓根兒就沒有啥享受的念頭,也就是偶爾偷溜出宮到外頭的酒店才能過了幾回癮,解決一下口福問題,只可惜手中的錢不多,像望月樓之類的大場合就沒敢去,這不,着急着搞錢了。

怡紅靜靜地站在一旁,等胤祚用罷了飯,又遞上漱口用的青鹽和茶水。靠,又是青鹽,這玩意兒壓根兒就不管啥大用場,唉,特想念前世的牙膏和牙刷。嗯?牙膏?牙刷?哈,有門子了,這兩樣東西搞起來並不難,唔,要是全國上下人手一支牙刷,那可就賺翻了,哈,再加上牙膏,哇塞,美死了!一想到那美妙的“錢景”,胤祚眼中直冒精光,嘴張得老大,口水都險些流了下來。

牙刷,簡單,不就是木柄上扎些豬鬃馬毛之類的東西;牙膏?唔,這玩意兒稍有些麻煩,後世那些現代配方、工藝在目前根本無法使用,不過這也難不倒胤祚,作爲前世的化工機械碩士,最早期的牙膏配方還是懂得的——1盎司的岩鹽和鳶尾乾花,2盎司的薄荷和20粒胡椒(1盎司約等於31克)研磨成粉狀,再加上熟石灰、動物油脂混合均勻。若是再加些兩面針、甘草等清涼草藥那效果絕對不比後世的牙膏差。

哈,對了,還有香皂。剛想到牙膏,胤祚猛然想起這會兒宮廷中還僅僅使用草木灰皁來洗滌衣物,還沒進化到香皂的地步。唔,先搞一把伏打電池,再搞電解食鹽水制燒鹼,然後混合動植物油脂,加上香料,這香皂可就誕生了。哇塞,金錢萬歲!

點子有了,人手就沒啥大問題了,畢竟這世道想要拜到阿哥門下當個門客的人可是多了去了。此刻,胤祚正大模大樣地坐在望月樓的一間雅室中,面前跪倒着一個年近三旬、一臉精明漢子正恭敬地等待他的訓話。

這漢子是胤祚侍衛劉雙城的三弟劉明川,雖也算是旗人,功勳之後,因是庶出,別說沒有繼承權,就連以後分家產都沒多大的份額;讀過書,但這方面的天賦着實不咋地,二十好幾了連個秀才都沒混上,不過此人在經商上卻頗有些手段,憑藉着祖輩的人脈,再加上天生的商業頭腦,在商業上倒也混得不錯,雖比不上那些大皇商,但也算是京城中小有名氣的商賈之一。前些日子就百般託人想要拜在胤祚的門下,只是胤祚始終沒給個準話,直到派人將這哥們的底細打探清楚,知道此人尚算誠信之人,也不是個多嘴多舌的傢伙,這才允了下來,這便有了望月樓一會的事兒。

“本貝子對門下就只有一個要求——忠誠,打今兒起,你想事兒就只能爲本貝子所想,做的事就只能爲本貝子所做,若違了本貝子的意,這後果嘛,你就自個兒去想吧。”胤祚那張小臉此刻嚴肅得很,面上連一絲的笑意都沒有。

“是,貝子爺,奴才曉得!”

“曉得就好。”打完了巴掌就得給顆甜棗,這道理胤祚還是知道的“好生幫本貝子幹,本貝子虧待不了你,你自己是不成的了,你那三個娃兒都算聰慧,等大了些,如果有些子能力,本貝子定給他們尋個好差事。”

一聽到胤祚應承了三個孩子的出仕,劉明川立刻激動得不成樣子——這年月除了當官,幹啥都沒搞頭,商人就算再有錢,那也是虛的,一旦那天得罪了權貴,萬貫家產轉眼就得成空,以阿哥的能量要在官場中安插個把門人那簡直跟玩兒似的,哪個阿哥手下不是一大把當官的門人?劉明川語帶咽嗚地回道:“多謝貝子爺成全,奴才定以死相報。”

“好了,起來吧,今兒個找你來,是有樁富貴給你。”胤祚笑呵呵地將牙刷、牙膏的樣品遞了過去。這牙刷是怡紅花了大半天整出來的,也就是在一根削得光滑溜溜的木柄上穿上幾排整齊的洞,紮上些豬鬃,看起來就是一把怪模怪樣的小刷子;至於牙膏,那可是胤祚溜達到太醫院,費了老大的勁,刷得自個兒的牙都有些疼得緊,好不容易纔弄出些樣品,就那麼些綠色膏狀物盛在一個鎦金漆木盒中倒也有些子富貴氣。

“主子,奴才駑鈍,實在不知這兩樣究竟是何事物,還請主子示下。”

不懂?不懂就對了,這要是你都懂了,咱還混個啥?胤祚笑呵呵地將兩種東西的用法、製造工藝詳細地說了一遍,免不了將現代流水線作業、截取定價(新產品面世先走高端路線,賺取最大利潤,這就叫截取定價)、廣告策略、經銷商制度等等大說了一通,令劉明川這麼個商場老手都聽得兩眼直冒精光。

末了,胤祚拿出兩千兩銀票和配方作本,佔七成股份,劉明川出人,外帶四千兩白銀佔三成股份。劉明川原本不敢收胤祚的本金,願意出全部的資金,且所有的股份都歸胤祚所有——其實這原本就是個門下奴才該做的事兒,只是胤祚來自後世,對於惡霸行爲並不感冒,一來是不想佔人便宜,二來嘛,要想讓馬兒跑,那就得讓馬兒吃好,因此始終堅持股份三七開,可把劉明川這個老大的漢子感動得鼻涕眼淚直流,可着勁地要效死忠。

胤祚沒把香皂拿出來,那是因爲一來香皂的製造工藝較複雜,牽涉到衆多方面,雖說胤祚現下對如何製造香皂心中已經有譜,但畢竟還沒完全搞定;再者,雞蛋總不能都放在一個筐子裡,對劉明川的能力還是得看看再說;當然最主要的是阿哥搞實業的事還得看看朝廷尤其是康熙老爺子的反應,這牙膏、牙刷的也就算是塊探路的磚頭罷了,成不成的,也就是兩千兩銀子,不至於到賠光老婆本的地步。

搞定了劉明川,胤祚一路哼着小曲,在劉、海兩侍衛的陪同下,從百子門溜回了阿哥所,剛進屋,還沒來得及歇口氣,怡紅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口中道:“主子,您可回來了,頭前高公公都來過兩次了,聖上宣您在上書房晉見。”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六章上書房考課

皇帝上早朝,那可是件苦差事,四更就得起身,卯時就得開朝,就那會兒天都還沒大亮呢。歷朝歷代多少皇帝,能做到天天早朝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下一個皇帝雍正,康熙雖也算是個勤勉帝王,這會兒也只能做到三日一朝,晚年更只剩下五日一朝了。今兒個正是康熙老爺子早朝的日子,胤祚正是瞅着這個空子,一下學就溜出了宮,沒曾想就這麼一來二去小半天的工夫竟然被傳喚了兩次,這回麻煩可就大了。

得,老爺子有召,這可不是好玩的事,趕緊去。胤祚顧不得許多,立馬向上書房飛奔而去。沒曾想半路上迎面遇見司禮太監高英年領着幾個小太監正急急忙忙地趕着路,高公公一見胤祚,頓時長出了口氣:“六爺,您可算是來了,您要是再不來,聖上那兒可就不好交待了。”

“有勞高公公了。”胤祚手一抹,一張百兩的銀票悄悄地塞入高公公的手心,小意地道:“高公公,皇阿瑪找兒臣可有急事?”

有清一代,鑑於前朝宦官之亂,對太監可是打壓得緊,凡有太監亂議國事者,殺無赦,故此直到清朝滅亡,從未出現過宦官把持朝政的事兒,這也算是歷朝歷代中難得的了。雖說清朝的太監沒什麼權勢,不過作爲皇帝身邊之人,消息還是較靈通的,因此有不少官員還是會給這些子閹人塞銀子,求個消息啥的。眼前這高公公顯然收銀票都已經習慣了,一百兩銀票下去,臉色都沒任何變化,只是淡淡地道:“聖上現下正考較五阿哥的功課呢,六爺,這就請吧。”

哦,考較功課,敢情老爺子是查作業來了,沒啥大不了的,咱進度快,《論語》都背了半部了,經得起考驗。胤祚一抹頭上的虛汗,手一擺,示意高公公頭前領路,向着上書房匆匆而去。

剛到門口,就看見老五胤祺正滿腦門子汗水,跪倒在地,口中結結巴巴地說着些啥,看樣子是被考糊了,這小子一斜眼看見胤祚,頓時鬆了下來——頂缸的來了。果不其然,高坐上首的康熙一看見胤祚,臉頓時板了起來:“胤祚,你可知罪?”

知罪?我靠,不是知錯,這帽子可大了去了,戴不得。胤祚慌忙一頭跪倒在地,開口道:“皇阿瑪息怒,兒臣知錯了。”

“嗯?”康熙的鼻孔裡發出一聲輕哼。

“兒臣不該不請旨私自出宮,不過兒臣此舉是原因的。”

“哦?知錯犯錯,還事出有因,那就說說吧。”阿哥們不請旨私自出宮,這早就成慣例了,別說阿哥們,就連康熙老爺子自己也沒少玩微服私訪的遊戲,只不過沒人把這事兒挑明罷了,今兒個胤祚被抓了個典型,康熙還真想聽聽這六兒有些啥好藉口。

“回皇阿瑪的話,眼瞅着這春節就要到了,今兒個春節正好是太皇太后的壽誕,雙喜臨門,兒臣就琢磨着該給太皇太后備些新奇的賀禮,祝她老人家壽與天齊,這才私自出宮準備,不曾想誤了皇阿瑪的宣召,兒臣知錯了。”

孝莊太皇太后,小名大月兒,一生輔佐三帝,可謂是有清一代最爲傑出的女性,康熙只所以能上位,乃至擒鰲拜、親政都離不開這位孝莊太皇太后的幫助,康熙對這位皇祖母一向是尊敬有加,孝順得很。此刻一聽胤祚出外爲孝莊太皇太后準備壽禮,十分的怒氣便消了八、九分,同時也有些好奇,想搞明白這六兒究竟準備了些啥東西,微微一笑道:“難得六兒有如此孝心,朕心甚慰。六兒究竟準備了些啥稀罕物,能告知皇阿瑪嗎?”

“皇阿瑪恕罪,兒臣只能說賀禮是這世上原本沒有的東西,其它的到時自然見分曉。”胤祚暗地裡吁了口氣——好歹是先把老爺子注意點給轉移了。

“啊哈。”康熙老爺子的好奇心還真給調動起來了“好你個小崽子,跟皇阿瑪也打起埋伏來了。”

“嘿嘿,孩兒這也是想讓太皇太后高興一回不是,皇阿瑪就放過兒臣一遭吧。”胤祚腆着臉笑道。

“好,這事兒就先放在一邊,若是賀禮不能讓太皇太后滿意,小心你的皮子。”康熙笑罵了聲,算是饒過了胤祚私自出宮的錯處,但緊接着臉一板,開口問起了功課:“六兒,進學小半年了,都學到哪了?”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已習到《論語》了。”

“哦?能背幾段給皇阿瑪聽聽嗎?”

“是,皇阿瑪。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胤祚開口就來,一直從《學而篇》背到了《先進篇》,共千餘字,中間不帶任何停頓。

康熙自己就是個博學多才的主兒,對於飽學之士向來看重,原也知道此子記憶力絕佳,天賦過人,對於胤祚能背出這麼大段文字,倒也不覺得意外,相對於能背誦,他更關心的是能不能知其所以然:“‘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何解?‘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又何解?”

前一句出自《學而篇》,曾子所說,大意是:謹慎地對待父母的去世,追念久遠的祖先,自然會導致老百姓日趨忠厚老實了。後一句是《先進篇》中孔夫子所云,大意是:先學習禮樂而後再做官的人,是(原來沒有爵祿的)平民;先當了官然後再學習禮樂的人,是君子。如果要先用人才,那我主張選用先學習禮樂的人。這些古文對於現在的胤祚來說並不難,開口就有,潺潺而談,時不時地還加上些前朝大儒們的評註,外帶自己的一些看法,別說下面的阿哥聽得眼睛發直,就連康熙也聽得津津有味。

“好,六兒這書讀得用功,不錯,該賞,小六兒,要皇阿瑪賞你些什麼?”康熙這賞賜可就大了——這時節皇上就是天,說出來的話那叫金口玉言,賞給你啥,你還都得接着,哪怕是賞你自殺,你也得磕頭謝主龍恩,這賞賜任人挑還真是頭一回,下面幾個阿哥那臉色可就難看到了極點。

胤祚心裡那可是樂壞了:哈,總算逮到這個機會了!一開口卻讓滿屋子的阿哥們心裡頭不是滋味兒……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七章拜師學藝

這起子阿哥原本各自在心裡猜測小六兒得了個大便宜,必定是開口要爵位,或是要莊子之類的賞賜——清代帝王給阿哥們的賞賜最高的當然是爵位的提升,而將皇莊賞賜給阿哥也是常用的大賞賜,莊子要是打理得好,那每年的進項少說也能有個萬把兩銀子,這哥幾個除了大阿哥胤禔、太子胤礽各有個莊子外,其它幾個還都是僅有月例錢可拿。不曾想胤祚一頭跪下,開口卻是:“謝皇阿瑪賞賜,兒臣就想拜陳天遠爲師,請皇阿瑪下旨成全。”

說起這個陳天遠,那可是個奇人:陳天遠出身大戶人家,家中頗有些財產,兄弟四人,他排行第三,自幼喜歡練武,不到十歲就出家武當當了道士,十八歲就名揚天下,號稱“武當之秀”,是現任武當掌門馬天聰的師兄,原本這武當掌門之位該是陳天遠執掌,只是後來陳天遠家中出了件大事,這才還俗當上了康熙老爺子的貼身侍衛:

怎麼着?原來陳天遠家中雖然有財,可卻沒勢,家中沒個當官的,在清代也就只能算是土財主一類的人物,得不時地拿錢打點那些所謂的父母官。也怪陳家運氣不好,遇上了一個黑屁眼的父母官,眼紅陳家的產業,愣是設了個套,讓陳家吃了冤枉官司,將陳家的錢財榨空,末了還尋了個窩藏盜匪之類的罪名,將陳家老小都一網打盡,若不是正好遇上康熙老爺子下江南時玩了把微服私訪,偶然發現了其中的蹊蹺,陳家老小就都得命喪黃泉。是時,陳天遠在武當得知家中出事,聚集了一大幫江湖好漢準備劫法場,沒曾想康熙老爺子提前出手斬了貪官,放了陳家老小。就這麼個老套的事兒,令陳天遠還了俗,爲報恩當上了康熙老爺子的貼身侍衛。

康熙老爺子老愛玩那些出遊、打獵或是微服私訪之類的勾當,其間沒少遇險,出遊遇到反清復明人士的暗殺,打個獵啥的還時常遇到爆走的熊瞎子、野豬之類的,就因爲身邊有了陳天遠這麼個大高手,從來都是有驚無險。這陳天遠可是個冷性子,除了康熙老爺子,誰的話他都不聽,胤祚那幾個兄弟沒少託關係想要跟他學藝,個個都吃了閉門羹,就連太子胤礽親自去求教都討了個沒趣。胤祚早就琢磨着想拜陳天遠爲師,也好學學那些傳說中高來高去的本事,這回逮着機會了,那可不能錯過。

康熙老爺子還真沒想到自己這個六兒子居然不要爵位、莊子之類的賞賜,僅要求當陳天遠的弟子,不由地愣了一下,好半會才笑着說道:“這旨意朕可以下,不過陳師傅收不收你這個徒弟,朕可不打保票。”哈,要的就是您老這句話,咱就不信搞不定陳天遠。胤祚忙跪倒謝恩。

“六阿哥,你的資質並不適合練武。”纔剛見面,陳天遠第一句話就險些將興致勃勃的胤祚打翻在地。啥?不適合?哦,我的武俠夢哎,就這麼沒了,不會吧?胤祚小臉一陰,險些就此背過氣去。

“不過,要想強身健體,練一點也是無妨。”陳天遠慢悠悠地接着道。哈,還有戲,咱也不求能成天下第一高手之類的人物,只要能夠偷看個大姑娘洗澡之類的事就行,胤祚臉色立刻多雲轉晴。

“但是……”陳天遠不緊不慢地接着說道。還有但是?我靠,這老爺子話咋不一次說完,這不是折騰人嗎?陳天遠可不管胤祚在想些什麼,接着說道:“我這門功法乃是先天功法,沒大成前絕對不能破了身子。”

啊?童子功?不會吧?咱還想當個花花王爺,這不是整人嗎?眼看着身邊美女如雲,卻只能過乾癮,那不是慘到家了?這功法咱還練個啥?不,慢着,是沒大成前近不得女色,那大成之後豈不就……嘿嘿,還得先搞明白多久能大成纔是:“陳師傅,依您老看來,咱多久能大成?”

“這個不好說,有人三、五年就能小成,可練了一輩子也沒大成,以六阿哥的資質來說,沒個十來年的時間怕是不成的。”

十來年?咱現在也不到七歲,這十來年也就是說一成年也就差不多了,哈,敢情這陳老爺子是逗自己開心來着。咱是好色可不急色,先天體虛,身子骨沒長好,可不急着玩妹子,咱還想着長命百歲不是?

“多謝師傅提點,徒兒定當謹遵師傅的話,好生學習。”胤祚沒客氣,立刻順竿子爬了上去,毫不猶疑地跪下行了拜師禮、奉上拜師茶。

“好。”陳天遠也不客氣,生受了胤祚的磕頭,喝了口拜師茶,慢悠悠地說道:“去,繞着乾清宮跑十圈。”

啥?跑圈,上輩子當學生那會兒最討厭的就是上長跑課了,回回都是第一名,厄,倒數的,沒想到穿越後還得跑圈,不是說練內家功法只要打個坐,練個內功啥的就行,咋還要跑圈呢?

一看胤祚沒動靜,陳天遠冷冷地哼了一聲,手中變戲法般變出一根不算太長的香,掏出打火石點上,沉聲說道:“一柱香時間跑完,否則就加跑十圈。”說完也不管胤祚跑不跑,坐倒在太師椅上閉目養起神來。

跑!一想到將來練武有成之後的美妙,胤祚一咬牙開始了痛苦的旅程,一圈、兩圈、三圈,還沒跑到一半,胤祚的小腿肚就開始發抖了,小臉兒早已是煞白一片,只是胤祚也甚是硬氣,咬着牙挺着。

此刻已是下午,乾清宮今日沒早朝,沒什麼大臣在,除了些大內侍衛和禁軍在站崗外,只有胤祚一人在奮力奔跑,衆人都好奇地看着這位小阿哥,搞不清楚他究竟發哪門子瘋,但也沒人敢上前去詢問究竟是怎麼回事,畢竟阿哥的身份擺在那兒,不是這些小兵小卒可以過問的。康熙老爺子此刻倒是正端坐在乾清宮中,悠閒地喝着茶,這跑圈之事陳天遠早前就告知了康熙,老爺子也很想知道自己這個天姿聰慧的六子究竟能有多大的毅力。

繞乾清宮一圈說多不多,也就是三百米的距離,但十圈下來,那可就多了。胤祚越跑越慢,氣喘得跟牛似的,但卻始終沒有停下來,好容易咬着牙關跑完了,回到侍衛處一看,那香早就滅了。

“香滅了,罰,再跑十圈。”陳天遠說得輕巧,胤祚眼都直了,喘着粗氣看了看穩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的陳天遠,咬了咬牙,再次跑了起來……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八章拜壽賺錢兩不忘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這話說得輕巧,必定是那些沒磨過針的人說的,絕對是騙傻子的話,可還真有人信,胤祚就是其中一個——拜陳天遠爲師都一個多月了,眼看着春節就要到了,那雪都下得老深了,胤祚每天所謂的練武還停留在跑圈上。

每日一大早,雞都還沒叫,陳天遠就來逮人了,沒別的,就是跑圈,只不過那算時間的香越來越短,跑的圈數卻越來越多,光跑圈還不夠,跑完圈還得站樁,可把胤祚那小身子骨給折騰慘了,按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每天累得像狗一樣。每回問陳天遠啥時可以開始練內功,得到的答覆總是:不急。沒轍,熬着唄,這熬着、熬着,指不定哪天就熬成婆了。

正月初一,新春佳節歷來是一年中最隆重的節日,恰好今年的春節正趕上太皇太后七十四壽辰,這可就熱鬧了,康熙老爺子早早地就下令全國大慶,爲太皇太后祝壽,這不,全國各地官員們所送的賀禮早已擺滿了慈寧宮的庫房,但凡珍貴稀罕之物,此刻都用大號托盤盛着,整齊地排列在慈寧宮中,就等着給太皇太后上壽了。

今兒個儘管是春節,胤祚還是沒能逃過陳天遠的毒手,三更天就被趕去跑圈,五更佔樁,到六更天時,匆忙梳洗一番,連早飯都來不及用,急急忙忙地提了個神秘的小盒子,匆匆向慈寧宮趕去,心裡頭沒少痛罵陳天遠不近人情——上學可以遲到,上朝還能告假,可給太皇太后上壽那可是萬萬遲到不得的。這不,胤祚剛趕到慈寧宮門口,那兒早站滿了人,康熙老爺子打頭,所有的阿哥、格格都來了,就連那些還在吃奶的阿哥們也都由自己的母親抱着排在隊中,宮外頭的那些子王爺、貝勒、貝子們也都來了,二百多號人黑鴉鴉地站了一地,這還是關係較近的皇族才能頭一撥拜壽,那些沒名目的就只能在自個兒家中遙拜了。

胤祚緊趕慢趕,到底還是到晚了些,不過康熙老爺子僅僅斜眼看了看氣喘吁吁的胤祚,並沒有生氣,反倒是嘴角含笑,擺了擺手讓他入列,老爺子早知道胤祚這些日子被陳天遠折磨得夠嗆,對於胤祚小小年紀居然能吃得下苦,心中着實頗爲欣賞。

阿哥們個個消息靈通,哪會不知道胤祚這些天來的遭遇,背地裡早笑翻了天,這會兒又看見胤祚的狼狽樣,個個擠眉弄眼地幸災樂禍,若不是這場面太大,怕是早就開懷大笑了。這哥幾個的心思,胤祚哪能不知,不過此刻他心裡七上八下的,也顧不得理會這些屁事了。

太陽總算是升起來了,這可是新年的第一縷陽光,金色的光芒照耀着大地,爲雪後的人們送上了一絲的溫暖,不過胤祚此刻卻沒有心情享受這絲溫暖——拜壽大典開始了。磕頭、跪拜、念頌詞,胤祚混在阿哥們中間機械地做着這一切,好容易等到了大典上最重要的時刻——上壽,就是這些太皇太后最親近的人各自奉上自己的孝敬。

最先送上孝敬的當然是康熙,九樣珍寶用鎦金托盤託着,墊上紅綢,由太監們一樣樣送上前去讓老祖宗過目,任何一樣都是價值連城的奇珍——高達三尺的翡翠琉璃塔、火樹銀花(通體剔透、珊瑚狀的五尺紅玉上掛滿了各種寶石)、椰子般大小的夜明珠等等令人眼花繚亂,接下來是幾個老輩子王爺,這才輪到阿哥們表忠心。

胤礽是太子,排在所有阿哥的第一位,送上的是一整塊暖玉製成的枕頭,冬暖夏涼,活血通瘀,着實是件寶貝。孝莊原本就喜愛這個自幼沒了孃的曾孫子,笑呵呵地受了胤礽的磕頭,招手將胤礽喚到身邊,好生噓寒問暖了一番,又塞了個大大的紅包,這才讓其他阿哥上壽。胤祚倒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但其他幾個大一點的阿哥,尤其是大阿哥看見胤礽得寵的樣子那臉色都不太好看。

頭前幾個阿哥都送上了自己的孝敬,孝莊老祖宗也都笑呵呵地收了禮,但並沒有像對待二阿哥般親熱,這會兒終於輪到胤祚了。醜媳婦總得見公婆,不管了,是死是活鳥朝上。胤祚咬了咬牙快步走上前去,一頭跪倒在地,口稱:“曾孫兒祝老祖宗萬壽無疆,壽與天齊。”狠狠心一伸手將手中的盒子打開,高高地舉過頭頂。

盒子裡是一把黃玉爲柄的牙刷還有一個不大的小銀盒,盒子蓋着,看不出內裡有些啥東西。牙刷這事物除了胤祚外,沒有人知道究竟是個啥玩意兒,別說侍立在老祖宗身邊的康熙老爺子不懂,就算是活了三個朝代、見識多廣的孝莊也看不出這怪模怪樣的刷子究竟是派啥用場的。

冷場了一會兒,康熙老爺子發話了:“小六,這就是你說的驚喜?”先前胤祚私自出宮被抓時用的藉口老爺子還記着呢。

“回皇阿瑪的話,這刷子叫牙刷,這小銀盒中裝的是牙膏,乃是孩兒的發明,其功用是清潔口腔,還有保健降火之功效,比之青鹽好用許多。俗話說牙好胃口就好,孩兒想啊,老祖宗歲數大了,用青鹽漱口費事還不好用,就讓人特意打製了這把黃玉牙刷,這牙膏卻是孩兒親手配製的,還請教過太醫院的孫醫正,那方子絕對管用。”得,胤祚藉此機會打起了廣告,連後世那句著名的牙膏廣告詞都剽竊來了。

“好好,難得你這小猢猻有孝心,惦記着老祖宗。”孝莊笑呵呵地示意身邊的太監將胤祚手中的小盒子拿到身邊,拿起牙刷和牙膏盒看了一陣,笑着問道:“這物事怎個用法?”

不知道了吧?嘿嘿,這接下來可就是咱的表演時間了,咱這小本生意能不能成就看這回了。胤祚變戲法般從自個兒懷中掏出了一把銀製的牙刷和一個小銀盒,又請慈寧宮的太監去取杯水和一個臉盆。胤祚輕輕一推小銀盒上的一個按鈕,小銀盒的側方露出了一個小洞,一條蠶豆粗細的牙膏便擠了出來,輕輕地抹在牙刷上,漱了口水,刷起了牙來。

還別說,這幫子老少爺們真沒見過牙可以這麼刷的,個個都饒有興致的,胤祚趁機大肆吹噓了一把,什麼口氣清新,護齒潔牙,消炎降火之類,把這些個皇族忽悠得不知天南地北,不但討得了老祖宗的歡心,就連康熙老爺子也動了心,下令將這玩意兒當成貢品,給宮裡的人們都來上一些。

牙膏牙刷成了貢品,那名聲可就打響了,胤祚藉機給所有的阿哥、后妃們都送上一套定製的銀製牙刷收買人心,當然康熙老爺子那兒送的可是金鑲着玉的極品。至於那些王公貝勒、高級官員嘛,嘿嘿,對不住了,本阿哥不免費,想要就拿錢來買吧,一時間這兩樣小玩意兒就風靡了京城,不多久就傳遍了大江南北,胤祚也因此狠發了一筆,這第一桶金算是賺到手了。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九章武當弟子

日子就在胤祚跑圈的痛苦中一天一天過去了,轉眼間已是康熙二十五年四月,自打胤祚拜陳天遠爲師,都已經大半年了,可還是沒見到內功的影子,每日裡三更就起,跑圈、站樁壓根兒就沒停過,先是輕身而跑,後是綁沙袋而跑,漸漸地,胤祚適應了這種難熬的生活,小身子骨日漸粗壯起來,個兒也長高了不少。

說實話,胤祚前世時還真沒那麼大的毅力,想當年跑個1500啥的,立馬就癱成一團爛泥,每回上長跑課總是溜號,到了考試時,那是想盡了法子作弊,那些找人代跑,或是跑半圈就躲起來,等最後一圈在混入大部隊的事情可真沒少幹,這會兒居然連跑了半年的步,說起來連他自個兒都不敢相信,納悶了好久,也只能歸結到穿越綜合症上了,或許堅持不懈是真的胤祚原本的性格罷了。

“起牀。”陳天遠冷冷的聲音打斷了胤祚的好夢。得,跑圈進行曲又得開始了,胤祚不敢怠慢,翻身而起,飛快地套上沙袋、衣裳啥的,跳下牀來,準備飛奔出門,這一切早已成了條件反射。自打拜師之後,陳天遠就住到了阿哥所,就睡在胤祚隔壁屋,每天三更不管是颳風下雨,總是準時出現。有一回胤祚是真累了,趁着下暴雨打算偷個懶,愣是不起牀,沒想到陳天遠更絕,外面下雨是不?怕雨淋了會生病吧,那好,先淋溼了再去跑就沒問題了吧——一大桶冷水當頭澆下,別說身上的衣服就連被褥都溼了個透,接着暴雨中就多出了個跑得屁顛屁顛的小孩。

“今天不用跑了。”

哦?不用跑了?胤祚一臉疑惑地看着陳天遠,屋中昏暗的燈火下,陳天遠那張從來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此刻竟然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不跑圈?那幹啥子呢?難道連佔樁都免了?胤祚正在心裡頭嘀咕着,陳天遠一開口再次嚇了他一大跳:“跪下!”

跪下?有沒搞錯?咱是誰?咱是阿哥,這宮中除了長輩之外誰能叫咱跪下。唔,不對,貌似前世所看的那些個武俠小說中師傅授藝前都來這手,該不會這陳老爺子也好這口子吧?想歸想,胤祚還是遲疑着跪了下去。

“很好。”陳天遠點了點頭道:“從今天起,你就是武當第十八代弟子了。”

就這麼簡單,跑個圈就成了武當弟子?靠!不會吧?當然不會!就在胤祚心裡頭咕叨的時候,陳天遠不緊不慢的語調突然嚴厲了起來:“既然已經是武當弟子了,那就得遵守武當的門規,若是有遭一日爲師發現你行爲不軌,說不得只好親自出手收回你身上的武功了。”

靠!還真是這套,前世那些武俠劇早演爛了。不過這話也只能在心裡說說,胤祚同樣也是一臉嚴肅地回道:“請師傅示下。”

“武當門規十誡

第一條:不得姦淫擄掠。

第二條:不得欺凌弱小。

……

第十條:不得勾結……”

陳天遠一口氣說了九條,大體上都是些除暴安良之類的話,可到了第十條剛說了一半就停了下來,默默了一陣之後說到:“第十條就免了,其餘九條你必須謹記在心,切不可違了門規,都記住了嗎?”

嘿嘿,第十條必定是不得勾結官府吧?這一條您老人家可就先犯了,哈哈。胤祚心中暗笑,臉上卻裝出一幅大義凜然的樣子道:“徒弟謹遵師傅教誨,第一條,不姦淫擄掠,第二不欺凌弱小……”也虧得胤祚好記性,一大堆比懶婆娘的裹腳布還長的規矩全都複述了一遍。

“很好,光記住還不夠,要將門規刻在心裡,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違了門規。”作爲康熙老爺子的貼身侍衛陳天遠早就知道胤祚的記憶力過人,對於他能過耳不忘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驚奇。

“是,師傅。”

“那好,從今天起爲師開始傳你武當內家心法。武當總訣: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陳天遠潺潺而道,從武當總訣一直到各種拳訣、劍訣全都說了一遍,末了問了聲:“都記住了嗎?”

我靠!真當老子是神童啊,這麼多的歌訣,老子又不是神仙哪能全都一字不錯地記下,這可是修煉內功耶,要是記錯一個字,那可是會出人命的。沒奈何,胤祚只好苦着臉道:“師傅,弟子複述一遍,請師傅指點。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幸虧胤祚記性好,囉裡八說的大段口訣大體上都背下來了,也就是中間錯了三兩處,經陳天遠指出後,倒也全部都記住了,只是茫然不知其中的奧妙,正打算開口相詢,陳天遠臉色嚴肅地說道:“盤膝而坐,五心朝天。”胤祚不明所以,只是依言而行,陳天遠伸手調整了一下胤祚的打坐姿勢,接着道:“一會兒爲師幫你打通經絡,會有些痛苦,你切不可亂動,否則會有走火入魔的危險,記住內力的運轉路線,明白了嗎?”

厄,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洗髓伐骨吧,哈,發了,發了。胤祚心裡頭得意得很,忙點頭道:“是,師傅。”

陳天遠點點頭不再開口,並指如劍,出手凝重,連點胤祚身上三十六大穴。痛苦,不是有點,而是極端痛苦,胤祚只覺得體內似乎有人正拿刀子在砍肉挖骨似的,疼得一張小臉都綠了,眼睜得跟銅鈴般大小,身子抖得跟篩糠似的。還沒等胤祚叫出聲來,陳天遠手法一變,出指如風,閃電般連點胤祚的七十二*。完事之後,陳天遠自個兒也是臉色慘白,氣喘得緊,顧不得許多,一屁股盤坐在地上,閉目調息去了。

癢,難以忍受的癢,癢得胤祚恨不得抓遍全身或是放聲大笑,只是他還記得陳天遠先前的話,不敢妄動,生怕走火入魔。正癢得受不了之際,一股熱流突然出現在體內,先是緩慢地在三十六大穴流轉接着飛快地沿着全身一百零八個穴位運行,所過之處,所有的麻癢、疼痛立刻消失不見了,胤祚全身上下升起一股懶洋洋的感覺……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十章小手芊芊

劉明川確實是個經商的奇才,僅僅兩年時間的經營,胤祚名下的“福源記”便成了有名的金字招牌,繼牙膏、牙刷賺得盆滿鉢溢之後,前不久香皂系列更是名揚天下,兩年裡爲胤祚足足賺取了一百多萬兩的白銀。錢是賺了不少,可麻煩也跟着來了——御史臺中丞沈正文上了彈章。

御史臺是監察機構,自秦漢以來,歷代都設此機構,掌監察之事,掌以刑法典章糾正百官之罪惡,一般設有:大夫一人,正三品;中丞二人,從四品。風聞奏事正是御史臺的職能,雖說御史中丞僅僅只是從四品的小京官,但手中的權力卻不小,此次沈正文上彈章,彈劾的正是胤祚,罪名有三:一,阿哥經商於法不合;其二,與民爭利實爲不當,其三、縱容門下買爵,開商人捐官之先例,殊爲不妥。

沈正文,康熙十五年進士,任過四年翰林,後外放,歷任山東濟南知府、山南道臺,政績談不上卓越,但素有清名,乃是領侍衛內大臣、大學士佟國維的門下弟子。胤祚在心中將沈正文的簡歷過了一遍,愣是沒發現自己與沈某人究竟有何冤仇,壓根兒搞不明白這哥們爲何要奏自己一本。

胤祚這些年是賺了不少錢,不過他可不是吃獨食的主,太子、大阿哥等幾個大一點的阿哥都沒少得到好處,當然一向冷面冷心的胤禛除外,可也沒見老四對此事有何不滿,反倒私下裡對自己能賺錢頗爲欣賞,至於宮中的大小太監,也沒少得胤祚的銀票,這不,今兒個早朝沈正文一上彈章就有小太監急急忙忙地來告知胤祚。

麻煩,這該死的沈正文是吃了槍藥還是啥的,在這節骨眼上跟自己過不去,前頭自己拿牙膏、牙刷當探路石那會兒就防着朝廷上會有人非議,愣是將香皂項目壓了一年沒敢上,一路小心翼翼地,到處塞好處,這回可好,攤子剛鋪開,生意正紅火,卻突然跑出個沈正文,真要是就此停了,那損失可就大了去了。胤祚煩得很,自打下了學就悶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想着對策,正思索間,背後伸來一雙小手矇住了他的眼睛,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六哥哥,猜猜我是誰?”

不用猜,肯定是溫憲格格這小丫頭,除了她,沒人能這麼自由地出入自己這阿哥所。溫憲格格排行第九,今年五歲,與胤祚、胤禛還有剛兩歲的胤禵都是一母同胞,溫文可愛,早幾年胤祚在母妃烏雅氏宮中瞎混那會兒可沒少抱過這丫頭,安徒生童話也沒少講,小丫頭對胤祚可依戀的很,三年前,胤祚搬出德妃宮時,這小丫頭可是哭鬧了好些日子,這幾年大了些,能自個兒出入了,可是沒少來叨擾胤祚。

“啊,我猜是恪靖格格。”

“不對。”

“要不就是純愨格格,”

“也不對。”

“啊,我知道了,是九弟胤禟。”胤祚揣着明白裝糊塗,逗得小丫頭咯咯直樂,不過把小丫頭說成九弟可把這丫頭片子給惹惱了,一雙小粉拳捶打着胤祚的背,氣哼哼地說道:“纔不是呢,人家哪是那個死胖子。”

女人的天性就是愛美,哪個年代的女性都不例外,說溫憲是胤禟,可是犯了天條了——胤禟自小就胖,跟座彌佛似的,在阿哥們中有個外號叫胖墩。胤祚笑呵呵地轉過身來,伸手颳了一下溫憲的小瑤鼻,笑着說道:“啊,原來是溫柔、美麗、善良的溫憲格格,唉,六哥哥連這個都沒猜出來,罪過!罪過!”

小丫頭滿臉的不樂意,小嘴翹得老高“六哥哥欺負人,回頭我告訴額娘去,哼。”

“好啦,好啦,不生氣了,下回六哥哥給你買糖人陪罪成不?”

“不成,我還要花燈、萬花筒、彩娟……”小丫頭一口氣說了七八樣,末了還加了句:“外加十個故事才能算完事兒。”

“好、好、好,六哥哥投降了成不?”胤祚裝出一臉的苦樣、高舉着雙手。

“這還差不多。”小丫頭一臉的得意,笑得分外的甜,胤祚忍不住再次伸手颳了一下丫頭的鼻子。溫憲格格笑着躲到一邊,口中道:“別刮,會刮扁的。”惹得胤祚再次發出一陣暴笑,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

“六哥哥,我聽人說外頭那些混賬奴才把六哥哥給告了,這是不是真的?”

靠!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才半晌的事兒,連自己這個不韻人世的小妹子都知道了,指不定外頭都傳成啥樣了。胤祚心頭大寒卻不想讓溫憲爲自己擔心,微笑着說道:“沒事,六哥哥能理清。”

“嗯!”小丫頭使勁地點點頭,伸出一隻白嫩嫩的小手拉住了胤祚的胳膊柔聲道:“六哥哥,我支持你。”

“哈哈哈……”胤祚放聲大笑“好,有了小溫憲的支持,六哥哥一定能贏,來,讓六哥哥再刮一下鼻子。”

“討厭,不要啦。”小丫頭轉身就逃,臨出院子之前掉過頭來認真地說道:“六哥哥加油,還有,別忘了答應我的東西。”

“哈哈哈,好啊,那就讓六哥哥再刮一下鼻子吧。”胤祚作勢欲追,小丫頭驚叫着跑遠了。

經溫憲格格這麼一鬧,胤祚的心情大好,只是問題依舊還在,該如何解決還是件棘手的事情。胤祚絕不相信事情僅僅像表面上那麼簡單,一個御史中丞即便對阿哥的做法看不過去,最多也是上密摺暗參,而不會像現在這樣明發奏章,搞得滿朝風雨,就算是愣頭青想要靠扳倒阿哥來求名也不是這麼個求法,這可是與阿哥魚死網破的幹法,更何況這沈正文已經是個老江湖了。這背後一定有文章,只是這沈正文背後究竟是哪路神仙卻又不得而知了。

胤祚在院子中踱着步,連午飯都沒心思去吃。“主子,該用飯了。”怡紅小意地勸道。

“哦,等會再說。”胤祚頭也沒擡,只是擺了擺手。

知道胤祚心裡頭煩,怡紅也不敢多勸,只是默默地站在屋檐下陪着,一臉的擔憂。小太監李達急匆匆地走進了院門道:“貝子爺,四阿哥來訪。”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十一章朝堂奏對(上)

老四來了?胤祚心裡一動:自打出了這檔事,都老半天了,拿了自己好處的那些個兄弟們別說自個兒親自來安慰一下,就連派個手下來招呼的都沒有,反倒是沒拿好處的老四親自來了,就不知老四在這節骨眼上來尋自己究竟是何用意。

“快請!”老四可是未來的皇帝,這可是怠慢不得的,胤祚口中說快請,自個兒卻跑到院門外去迎接了。

“四哥里面請。”胤祚知道老四是個冷性子,不喜歡人多嘴,因此只是拱拱手客氣地叫了聲請。胤禛點點頭,沒有回話,哥兒兩肩並肩走進了書房,分賓主坐下,怡紅奉上茶,知道這兩阿哥定有要事,立刻退出房去。

胤祚哥倆優哉地喝着茶,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場面冷得緊,到末了終於還是胤禛先開了口:“老六,沈正文是明珠的人。”話一說完便起身告辭而去。

明珠?納蘭明珠?自己與這個權相向來沒有瓜葛,他居然會找人出頭跟自己過不去,這怎麼可能?送走了老四,胤祚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起子阿哥雖然歲數都不大,但個個都是狠角色,乳毛都還沒褪盡就已經開始明裡暗裡地窩裡鬥,現如今可以說分成了幾夥:大阿哥爲人驕橫,仗着是長子,別說兄弟們,就連太子也不怎麼放在眼中,他算是自成一派,站在大阿哥背後的正是明珠。

二阿哥貴爲太子,爲人只是一般,極虛僞的一個人,不過太子的身份擺在那兒,還是很有些吸引力的,老三、老四都跟得挺緊的,就連自己也沒少往老二那塞好處,這兩年老二那兒少說也從自己腰包裡搞走了二、三十萬兩銀子,這又算是一派,背後的大學士當然是國舅爺索額圖,唔,貌似佟國綱、佟國維兄弟倆與太子的關係也挺曖昧的。

老五沒啥本事,在朝中沒什麼人脈,爲人也較爲低調,跟誰都是笑呵呵地,不過那笑裡卻藏着把刀,這路勢力弱得可憐,但好歹也算是一派;老八、老九、老十這幾個老湊在一起,不過他們的歲數都還小,雖說都是厲害的主,但此刻還沒什麼份量,暫時還上不了檯面;至於老七,這傢伙就是個縮頭烏龜,膽子小的跟兔子似的,什麼事都不敢出頭,一看就是個沒出息的貨,壓根兒就可以忽略不計。

自己這兩年雖說跟太子走得較近,都被戲稱爲老二的“錢袋子”了,可明眼的人都知道自己跟老二之間並沒有好到無話不說的地步。雖說自己在朝中並沒有什麼佈局,可自己頭上卻頂着“神童”這頂大帽子,在康熙老爺子那裡也算是得寵,勉強可以算是太子派中的一個小派吧。

理清了這些亂七八糟的阿哥們之間的派系,胤祚開始思考究竟是誰要坑自己:

老大這些年從自己這拿的銀子並不多,前後也就是三、兩萬而已,不過他門下的包衣奴才葛善卻包下自己生意的三省經銷權,這兩年少說也爲老大賺了十幾萬兩銀子,比起老二來也沒少從自己的產業中賺錢,說老大要坑自己有些說不過去,畢竟自己的產業關門了,老大也沒得撈。

老二那就更沒道理要害自己,這些年自己馬屁拍了不少,好處也給了很多,太子拿自己的銀子都拿到手軟了,坑了自己對他又有何好處,少了銀子進項不說,還平白得罪自己,這等傻事以老二的精明,應該不會做。

老三?這小子可是刁人一個,告黑狀、打悶棍那可是他的業餘愛好,可這傢伙在自己的產業中也有份兒,他門下的奴才孟光祖可是包下了江浙的經銷權,老三也吃得飽飽的,沒理由跟錢過不去,再說自己的聖眷還在他之上,得罪自己也不能給他帶來好處。

老五、老七兩個廢材壓根兒就不必考慮;老八一夥都還小,自己也給了他們些好處,雖說不多,可比起他們的月例錢來,可是隻多不少,他們此時也沒有害自己的實力;至於老四,唔,有些麻煩——所有的阿哥中只有老四這傢伙從來不接受自己給的好處,可若說老四就是要害自己的人卻也說不過去,畢竟自己知道這貨就是下一個皇帝,平日裡可是對他巴結得很,連重話都沒說過一句,況且說起來他跟自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胤祚算來算去都找不出究竟是哪個阿哥在背後搗鬼,不禁想起了老四的來訪:這老四就住自己隔壁,可從來沒來過自己院裡,今兒個卻突然來訪,還留下句有頭沒尾的話,這話裡的意思就是說沈正文告自己是明珠的意思,而明珠可是大阿哥的靠山,也就是說是大阿哥想整自己,老四這話究竟靠不靠譜?又是從哪得來的消息?

且不管老四是哪得來的消息,以老四的爲人應該沒理由來騙自己,反倒是來拉攏自己的成分居多,這話應該說得可信,那麼要跟自己過不去的看來就是老大了,也只有老大那個傻冒纔會做這等傷人又傷己的傻事,但問題是納蘭明珠可是個老江湖,沒理由跟着老大瞎搞,搞倒自己對大阿哥爭大位又能有何幫助呢?難道說自己的存在已經威脅到大阿哥不成?不至於吧?老大就算要發瘋也應該衝着老二去,找自己的麻煩算啥事兒啊?

胤祚想破了頭也想不出自己跟大阿哥啥時結下了樑子,也不明白老大來上這招狠的究竟是爲了什麼,不過既然人家都打上門來,那可就對不住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傷人,得將敵人往死裡打,有殺錯沒放過。

胤祚拿定了主意,打算先熬過沈正文這一關,回過頭來也準備給老大來個狠的——想斷我財路,老子就斷你後臺,想法子搞掉明珠,讓老大連爭大位的本錢都沒有。正當胤祚暗自盤算如何搞掉明珠之時,小太監李達匆忙走了進來,口中道:“主子,高公公傳旨來了。”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十二章朝堂奏對(中)

“聖上口諭,宣固山貝子上書房晉見。”高公公一張老臉上除了滿是皺紋外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

“有勞公公了。”胤祚手一擡,一張摺疊好的百兩銀票悄悄地塞入了高英年的手中。

“聖上正笑着看彈章呢。”高公公輕輕地說了一聲。

銀子還真是好東西,也不枉咱在這老狗身上餵了那麼多銀子,這關鍵時候還真起了效果。胤祚心情爲之一鬆,雖然高公公沒明說康熙老爺子在看啥彈章,但顯然說的是沈正文那份彈章,笑着看而不是怒着看,這裡頭的內涵就值得回味,證明老爺子對這份彈章其實並沒往心裡去,這一來事情就大有可爲。

老爺子是在笑,不過卻不是在看彈章。胤祚跟着高公公剛進上書房就看見老爺子正笑容滿面地看着一副卷子,從背面上看應該是阿哥們的功課,就不知道是哪位阿哥的大作讓老爺子樂成那樣。

“兒臣見過皇阿瑪。”胤祚一進上書房就跪了下去。

“哦,小六兒來啦。”康熙臉上帶着笑“不錯,不錯,小六兒最近這功課做得着實不錯。唔,字寫得好,這手顏體倒也得了幾分真味,嗯,文章也看得過得去,這句‘水無力不謂之柔,山有形不稱其剛’尤其出彩,很好、很好。”老爺子滿口子稱道胤祚的那篇八股時藝,可就是沒讓胤祚平身,愣是讓胤祚跪着。

靠,老爺子這是在看自己那篇狗屁八股文,看樣子似乎挺滿意的,可就這麼一直讓自己跪着又是怎個說法?看來老爺子心裡頭必定有些不痛快,該不是消遣自己來着吧。胤祚心思動得飛快,口中卻道:“謝皇阿瑪誇獎,這都是皇阿瑪教導有方,兒臣不敢居功。”

“小六最近這拍馬屁的功夫也跟着學問見長了,不過這個馬屁拍得舒服,嗯,皇阿瑪還真享受了一回。”康熙老爺子兀自看着卷子,壓根兒就沒拿眼看胤祚。

靠,老爺子這究竟是罵人還是夸人呢?老爺子的笑臉該不會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吧?胤祚心裡頭直打鼓,忙接着道:“皇阿瑪常教導兒臣要多讀聖賢書,兒臣只是照辦而已。”

“哦,看起來小六兒聖賢書是讀了不少了,那好啊,這兒有個聖賢門人的冊子,你就看看吧。”康熙手一揚,一本黃稠蒙面的奏摺隨手扔到了胤祚的面前。胤祚打開一看,正是那本沈正文的摺子,飛快地瀏覽了一遍,突地心中一動,知道老爺子究竟是怎個想法了:康熙老爺子一向以聖賢弟子自居,最是好面子,沈正文的這摺子說的是胤祚,其實必然掃了老爺子的面子——子不教,父之過也!只是以老爺子的身份勢必不能拿沈正文這個言官如何,這出面做槍手的就只能是自己了,誰讓自己愛財來着。

胤祚心裡頭有了底,話兒便活了起來:“皇阿瑪,聖人云:‘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視之有度,用之有節’兒臣問心無愧,沈正文此折兒臣不敢苟同。”

“哦?不服?那好啊,看來小六今兒個是早有成算了,那就說來給朕聽聽。”康熙老爺子這話說得就有些寒得緊,話裡的意思就是小六你今兒個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那就跪着,等着挨罰吧。

“回稟皇阿瑪,兒臣問心無愧,敢與沈中丞打御前官司。”胤祚此刻心中已然明白老爺子對此事的看法:老爺子心中其實不反對胤祚搞實業,只是老爺子要面子,容不得別人對自己的阿哥說三道四,可又不肯下旨禁止別人的議論,所以解決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胤祚如何說服老爺子,而在於如何平息朝野的議論,要做到這一點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打御前官司——朝堂奏對,辨倒沈正文。

康熙老爺子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卷子,兩眼中閃過一絲利芒,沉默了一陣之後嘴角含笑道:“小六兒,你好大的膽子,沈正文乃堂堂兩榜進士出身,豈是你這個纔讀了幾年書的小兒能對付得了的。”

“皇阿瑪,有志不在年高,曹衝六歲能稱象,甘羅十二即拜相,兒臣身爲千古一帝之子,勢不能讓古人專美於前,更不能墜了皇阿瑪的名聲。”

“千古一帝?好傢伙,這帽子可夠大的,皇阿瑪怕是戴不起啊,哈哈哈……”

戴不起?戴不起還笑得這麼開心,自個兒心裡頭沒準早就戴上了。胤祚肚子裡非議着,口中卻道:“皇阿瑪八歲即登大寶,而後擒鰲拜,平三藩,收臺灣,清河工,致使百姓安居樂業,國富民強,雖古之賢君也不過如此,兒臣所言句句是實,並未誇大。”

擒鰲拜,平三藩,收臺灣,清河工這種種的功績都是康熙平生最看重的,胤祚這話令其聽起來格外舒坦,不過康熙畢竟是康熙,並未因胤祚這麼幾句輕飄飄的話就昏得不知天南地北,笑過之後,臉色一正,冷聲道:“朕只問你一句,能勝否?”

“能!”胤祚答得極爲自信。

“好!別的話朕就不多說了,勝了固然好,若是不能,仔細你的皮子。去吧!”康熙老爺子揮了揮手,讓胤祚退下。待胤祚走後,康熙嘴角一彎,露出了一絲神秘的微笑。

胤祚出了上書房,這才驚覺自己的背心全被冷汗給打溼了,心裡頭感慨萬千:都說伴君如伴虎,果不其然,老子是阿哥都被老爺子整成這副狗樣,若是那些個官員們別說出冷汗,只怕尿褲子都是常事。他孃的這事還真不好整,該死的沈正文,老子跟你沒完!

別看胤祚在康熙面前吹得山響,一副吃定了沈正文的樣子,其實心裡頭連一點底都沒有,雖說活了兩世,見識上遠遠超出當代人,可畢竟真正習文才三年多,就算他天賦超人,讀書甚多,可要想勝過兩榜進士出身的沈正文,又談何容易。

心情一恍惚,走起路來就沒個準兒,正走着,冷不丁撞上了一個人,一個不小心摔倒在地,驚得被撞之人慌忙跪倒在地,口稱死罪。胤祚定睛一看,不由地愣了一下:“怎麼是你?”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十三章朝堂奏對(下)

撞倒胤祚的是個年近五旬的半老頭子,面相清逸,大眼,三綹長鬚,兩鬢稍帶些白髮,一身八蟒五爪蟒袍,白鷳補服,是個五品官員。這官兒胤祚倒也認得,正是因參倒了河道總督靳輔而名揚天下的郭琇。

郭琇,字瑞甫,號華野,即墨城郭家巷(今屬即墨鎮)人。康熙九年進士出身,任吳江縣令七年,康熙二十五年入朝任江南道御史,康熙二十七年初,上《參河臣疏》,參倒了河道總督靳輔,旋即升任僉都御史,人稱“郭大參”又叫“郭一本”,指得是此人不參則已一參必能扳倒對手。

胤祚雖然心中有事,煩得很,但他畢竟不是諉罪與人之輩,原本就是他自個兒走路不看路,被撞倒了純屬自找的,因此絲毫沒有怪罪郭琇的意思,揮了揮手道:“不礙事,是本貝子自個兒不小心,怨不得郭大人。”一眼瞧見地上落着本黃稠蒙面的摺子,想來是郭琇跟自己相撞時落下的,隨手拾了起來,心中滿是好奇,想知道這位“一本”大人又打算參誰了。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胤祚猛地合上摺子,一個鷂子翻身一躍而起,落在郭琇身前,伸手扶起“一本”大人,語帶激動地說道:“郭大人,此事重大,若是暗參,只怕留中不發的可能性居多,不若如此……”胤祚貼着郭琇的耳朵快速地說着,郭琇頻頻地點着頭,末了抹了抹鬍鬚道:“多謝貝子爺提點,下官明白了,這就照着去做。”

“上朝!”隨着司禮太監高英年一聲高呼,今兒個的早朝正式開始了,文武百官走着碎步踏上了宮中的上朝正道,皇族在中,文武分居左右,除了腳步聲沒有一絲的雜音,好一派肅穆莊嚴的氣象,只是大多數官員的嘴角露出掩飾不住的笑意,因爲今天將上演一場大戲。此刻,大戲的主角之一胤祚正走在百官之中,身前是剛封了貝勒而自得意滿的大阿哥和福全等幾個老輩子王爺,胤祚的小身形夾雜在皇族中,被徹底地淹沒在人羣裡。

今兒個早朝,只有幾個不太重要的大臣上奏,所奏之事也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無論是康熙還是諸臣工都沒把心思放在這些小事上,隨口議論了幾句就打發過去了。再不開眼的臣工到了此時也都明白今兒個不是上本的好時機,一時間大夥兒都靜了下來,都拿眼看着康熙,就等着老爺子發話,好看戲了。

大殿內充滿了詭異的氣息,冷場了好一陣子,康熙發話了:“沈正文。”

“臣在。”文官隊列的末尾快步走出一人,一頭跪倒在地。

康熙斜靠在寬大的龍椅上面無表情地說道:“沈愛卿,你的摺子朕看過了,朕深以爲然,但有人卻不以爲意,打算跟你沈大人來場御前官司,沈愛卿以爲如何啊?”

“臣無異議。”

“那就好。胤祚。”

“兒臣在。”胤祚大步走出皇族隊列,同樣也是跪倒在地。

康熙慢悠悠地說道:“理不辨不清,話不說不明,今兒個朕就給你個自辯的機會。”

“是,謝皇阿瑪。”胤祚磕了個頭,起身與沈正文相對而站,客氣地說道:“沈大人是朝廷重臣,就先請吧。”

“老臣不敢,貝子爺乃天璜貴胄,還是貝子爺先請。”

這些子客套話都是題中應有之義,雙方客套了幾句後,沈正文首先發難了:“子夏雲:‘雖小道,必有可觀者,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爲。’(1)貝子爺乃天家貴人,事此小道,不僅與法不合,於理也不通。”

靠!背聖人語錄,誰怕誰啊!胤祚立刻接口回道:“聖人云:‘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爲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2)由此可見聖人並不反對求富貴,只要不是違反天道的富貴,聖人是鼓勵的。本貝子所作所爲一不傷人害命,二不欺行霸市,又有何不可爲之說。”

沈正文不愧是兩榜進士出身,立刻還以顏色:“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3)貝子爺年歲尚小,理應埋首經書,追尋前賢足跡,事此小道實爲捨本逐末,老臣深爲痛心。”

……

“仁君重農不重商。”

“無農不穩,無商不富,管子(管仲)大賢亦不輕商。”

……

一大一小兩個辨手滿口子聖人云,子曰地辯了起來,引經據典、旁徵博引,一時間朝堂之上火星四濺,語錄亂飛,諸位大臣都聽得津津有味,渾然忘了君前不得失禮這條規矩,不時地爲雙方的精彩言辭叫好,康熙老爺子也含笑不語,絲毫沒有干涉這場辯論的打算。

胤祚對於經書子集雖也算得上精通,但真要跟沈正文這麼咬文嚼字地糾纏下去,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勝算,因此辯了一陣之後,胤祚拋出了重型炸彈:“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4)本貝子手上南北共四個廠子,計有夥計五百餘人,原本皆屬赤貧之人,生活無着,然自進廠以來,家家有屋,衣食無憂,孩子還能上得起學,此不可謂不仁吧。再有,本貝子依法納稅,兩年累計上繳各種稅收白銀八十萬兩,此皆有據可查,也不可謂是不義吧。本貝子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有些人就不同了,俗話說得好,正人先正己,若是自己不乾淨還要去指責別人,那才真是個笑話呢。”

胤祚這話擺明了就是說沈正文屁股底下不乾淨,頓時將沈正文激得眼冒金星,手指着胤祚道:“你、你、你……”好一陣子才冷靜下來道:“貝子爺,這是朝堂,講話要有證據。”

“證據?下官這裡有!”文官隊伍中冒出個人來,大步上前,一頭跪倒在康熙面前大聲道:“臣僉都御史郭琇有本上奏。”

諸臣工一看見出頭的是赫赫有名的“郭一本”,頓時一片譁然,個個臉色都不好看,不知道這回又有誰要倒黴了……

註釋(1)經商、做工等是小道,雖然也能達成一定的成就,但要想成就大道就不可能,所以君子不會從事這方面的工作。

(2)如果是不違反天道的富貴,就算是當個馬伕,我也要去,如果是有違天道的富貴,那我還是去做學問好了。

(3)君子只追求大道而不去考慮耕種之類的事情。

(4)仁者就是那種不但自己富貴,還要讓大家都跟着富貴的人,能做到這一點的就是大仁人。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十四章這板子捱得疼(求推薦票、收藏)

“郭一本”號稱每參必準,諸臣工要哭了,可康熙老爺子卻笑了,笑呵呵地說道:“遞上來。”司禮太監高英年快步走下臺去,接過奏本,準備遞給康熙,誰知康熙只是揮了揮手道:“念!”

這個念字一出,諸臣工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頓時青了——大夥都不是傻子,當庭宣讀奏本,老爺子這分明是表態支持“郭一本”,誰要是被參了,那就等着回家挺屍去吧。運氣好還能落下個降職處理,運氣不好那就是一擼到底,徹底沒了,要是運氣差到極點,嘿嘿,那菜市口見吧。

大殿中一片寂靜,只有高英年那閹人獨有的尖銳嗓子在迴響:“《糾大臣疏》,臣有本啓奏陛下,武英殿大學士明珠行爲不軌,其罪有八:

一)凡內閣票擬,俱由明珠指使,輕重任意。餘國柱承其風旨,即有錯誤之處,同官莫敢駁正。皇帝時有詰責,乃漫無省改。即如御史陳紫芝參劾湖廣巡撫張汧疏內,並請議處保舉之員。皇帝面諭九卿應一體嚴加議處,乃票擬竟不書寫,則保舉張汧原屬指使,於此可見矣!

……

八大罪狀一出,滿朝皆驚,凡被參之人個個面如土色,早已跪倒在地,惶惶不安,至於剛纔還妙語如珠,跟胤祚辨得起勁的沈正文此刻早已趴倒在地,全身上下抖得跟篩糠似的——明珠八大罪中第三條就提到了他:

三)明珠連結黨羽,滿人則有尚書佛倫、葛思泰及其族侄侍郎傅臘塔、席珠等,漢人則餘國柱、沈正文結爲死黨,寄以心腹。向時會議會推,皆佛倫、葛思泰等把持;而餘國柱更爲囊橐,唯命是聽,但知戴德私門;沈正文更爲不堪,身爲言官,不思報恩,唯思公器私用,壓制言官上疏。

摺子唸完了,諸臣工卻都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郭一本”這一本來得好凶啊,一下子參了兩位大學士外帶十幾名一二品大員,就連他的頂頭上司沈正文都沒放過,這可真夠狠的。被參的就不必說了,沒被參的,心裡頭也直冒冷氣:大夥兒屁股底下都不乾淨,指不定哪天就輪到自個兒被參,非得尋個事搞掉這個“郭一本”不可。

死寂,大殿中除了被參之人粗重的喘氣聲外,一片死寂。好半會,康熙老爺子發話了:“明珠。”

早已跪倒在地的明珠慌忙答道:“臣在。”

“你跟着朕也有些年頭了吧?”

‘回皇上,足足二十四年了。”

“那你說說朕該如何處置你啊?”

“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明珠極精明的一個人,心裡頭早明白聖意已決,自己這回是逃不過去了,壓根兒就不打算爲自己辯解。

“知道就好。”康熙老爺子猛地坐直了身子對高英年喝了聲:“宣!”

高英年手捧着不知何時取出來的聖旨,開始大聲宣讀:“國家建官分職,必矢志精白,大法小廉。今在廷諸臣,自大學士以下,惟知互相結引,徇私傾陷。凡遇會議,一二倡率於前,衆附和於後,一意詭隨。廷議如此,國是何憑?至於緊要員缺,特令會同推舉,原期得人,亦欲令被舉者警心滌慮,恐致累及舉者,而貪黷匪類,往往敗露。此皆植黨納賄所致。朕不忍加罪大臣,且用兵時有曾著勞績者,免其發覺。罷明珠大學士,交領侍衛內大臣酌用……”

明珠算是逃過了一劫,僅僅落個削去武英殿大學士的銜兒,還保有領侍衛內大臣的位子,其他人可就沒那麼幸運了,全都被一擼到底,好在沒人因此而喪命。

明珠倒了臺,胤祚原本應該是很開心纔是,但胤祚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心裡頭直犯嘀咕:老爺子分明就是事先布好了局,郭琇不過是一杆槍罷了,可自己又算個什麼事兒,沒來由地要自己跟沈正文來場辯論,這玩的是哪齣戲,怪事年年有,今兒特別多,難道……胤祚偷眼看了看老爺子,心裡頭猛然打了個突:老爺子這是拿自己當槍使來着,是在警告朝臣不要參與到阿哥們的事情裡,看來自己只怕也討不了好,慘,看來今兒個也得跟着挨板子了。正胡思亂想間,猛然聽到康熙老爺子發話了:“胤祚。”

得,板子來了,咱的小屁股哎。胤祚一頭跪倒在地大聲回道:“兒臣在。”

“你可知罪?”

我靠,又是知罪,看來這板子要打重了。胤祚忙磕了個頭:“兒臣知錯了。”嘿嘿,只能是知錯,這罪字咱可不要。

“哦,錯在哪啊?”康熙老爺子不緊不慢地接着問道。

錯在哪?媽的,錯就錯在老子賺錢太多了唄,厄,貌似也太過出風頭了,讓那些個兄弟們都有些不自在了,看樣子老大要對付自己只怕是擔心自己也有了爭大位的想頭,來個先下手爲強罷了,老爺子對自己看來也有些不放心了,打預防針來啦。媽的,老子不過是想混個太平,厄,花花王爺噹噹罷了,孃的,這板子捱得有點冤。

冤歸冤,可這會兒也不能喊,胤祚沒奈何只好答道:“兒臣錯在當初門下奴才劉明川買爵時沒制止,開了商人買爵的先例。不過當初兒臣是以爲劉明川乃是在旗之人,雖是庶出,可照老例,也是可以買爵的,只不過忘了這奴才商人的身份。”

認錯可以,可咱不能認大錯,就認這一條,了不起也不過是失察之過,板子也不至於落得太重。胤祚滿心眼裡避重就輕,卻不曾想康熙老爺子多精明的人,哪是那麼好糊弄的,老爺子嘴角一鉤,算是笑了一下,悠哉地說道:“知道錯了就好,這錯既然犯了就得受罰。”

“是,請皇阿瑪發落。”沒法子,看來這板子是吃定了,也就只能盼着板子能落輕一點了,靠!老子真他媽的冤,被老爺子當槍使就算了,到頭來還得落下個不是。事到如今,躲是躲不過去了,胤祚倒也光棍,擺出一副恭順無比的樣子。

康熙手一揮,高英年那破嗓子又響了起來:“六阿哥胤祚御下不嚴,着免去固山貝子之爵……”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十五章挨完板子給顆糖

鬱悶,極度地鬱悶,胤祚接連鬱悶了好幾天,倒不是爲了自個兒固山貝子的帽兒給擼了,也不是因爲劉明川那頂五品候補道臺的帽子被摘了,說實話,固山貝子原本就是撿來的,胤祚還真沒看在眼裡,至於劉明川那花了一萬兩銀子搞來的小破帽子就更算不上什麼了,只要老爺子不禁止他經商,胤祚還巴不得悶聲發大財呢,鬱悶的是居然讓老爺子給耍了一道,當槍使完,還被當成破抹布給扔了。

明珠倒了臺,大阿哥也就沒了爭大位的本錢,老實了許多,就像去了勢的公雞,沒了往日的那些囂張,不過對胤祚可就恨之入骨了,見了面連聲招呼都不打,胤祚也不在意,該有的禮數一個都不少,甚至連大阿哥門下奴才葛善的經銷權都沒動,仍舊讓老大賺着。胤祚不傻,跟老大的仇是結上了,心裡頭自然是恨不得將老大的財路斷了,可這會兒卻不是時機,老爺子還在那看着呢,老爺子最恨的就是窩裡鬥,咱不犯那個錯誤,該讓老大賺的錢,咱也不急着斷,等事情冷了,尋個事兒銷去葛善的經銷權還不是一句話的功夫,這會兒絕對不能亂,相反還得叮囑劉明川不得爲難葛善。

一場御前官司,倒黴了兩個阿哥,其他哥幾個可就看出苗頭來了,說起話來那可就都拿腔拿調地,沒少在胤祚耳邊呱噪,渾然忘了這哥幾個都還拿着胤祚的好處呢,至於太子雖沒說什麼,可面上的情誼卻淡了許多,唯獨只有老四依舊是平淡相待,倒也不失本分。九格格溫憲一聽說胤祚捱了板子,第一時間就來安慰自己的六哥哥,還仗着康熙老爺子的寵愛氣勢洶洶地去找老爺子評理,不過卻吃了個閉門羹,老爺子壓根兒就不見,說是到暢春園避暑去了,當然純屬扯淡,這四月天避個哪門子暑,氣得小丫頭片子大哭了一場。

鬱悶歸鬱悶,可生活還得繼續,學得上,書得讀,武功的修煉也不能捺下,當然就算胤祚想捺下也沒轍,陳天遠可不是那麼隨意的人,逼得緊着呢。悶了幾天,胤祚也緩過氣來了,自個兒好一通暴笑——自己原本就是打算當個太平王爺,又沒奔着大位而去,只要老爺子不禁止自己經商撈錢,生哪門子閒氣啊,有了錢,咱這小日子蠻過得下去的嘛。

接連幾天都沒有早朝,康熙老爺子也沒到上書房露面,胤祚樂得逍遙,氣平了,該幹啥還幹啥,渾然沒事人一個。今兒個輪到繆彤老夫子主講《春秋》中的恆公篇,老夫子搖頭晃腦地說得不亦樂乎,胤祚卻沒怎麼認真聽講,無他,首先這玩意兒他早就背完了,再說,對於四書五經這類東西胤祚其實興趣並不大,不過是仗着天資聰慧應付一下罷了,當然若是坐而論道,胤祚也可以算得上半個老夫子了,水平還是有的。

說實話,在所有的阿哥弟子中,繆老夫子最看重的還就是胤祚,這一看重不打緊,麻煩的是老夫子還最喜歡讓胤祚回答問題,這不,又問上了:“胤祚,管子、恆公殊賢?”這問題也算是個老題目了,千百年來爭論不斷,始終沒個標準,各家各派對這個問題的看法大相庭徑,歷史上圍繞這個問題所發生的大論戰就有好幾次,胤祚也沒少看過那些前代大儒們的論文,不過胤祚卻有着自己的看法。

“回繆師的話,弟子以爲恆公賢於管子。”

“何解?”這論斷並不新鮮,繆彤身爲狀元,自然是飽讀詩書之人,也沒少看過史上那些爭論的文,他想知道的是胤祚如何來論證這一點。

“回繆師的話,弟子以爲管子乃大賢也,尤如一柄絕世的寶刀,只是恆公纔是那個握刀之人,刀的好壞固然重要,但用刀之人才是關鍵。”胤祚的理論在現代其實並不出奇——只要是稍有知識之人都知道董事長與總經理的關係,無論總經理幹得如何,最後拍板的那個人卻是董事長,企業經營的好壞,最關鍵的還是董事長的決策。不過在清朝,這個道理可就稀罕了:管仲是誰?是大賢才,就算鞠躬盡瘁的諸葛亮也只敢自比管(仲)樂(毅),可不敢居於管仲之上,前人論述恆公賢於管子,大體上是以攻擊管仲行爲不檢、私德有問題上來論述的,可從來沒有人拿刀與握刀之人來做比喻。

胤祚此言一出,繆老夫子頜下的鬍鬚一陣亂顫,不過不是激動得要叫好,而是險些氣歪了嘴:這老夫子可是聖人門徒,胤祚的答案雖然聽起來新鮮,可在老夫子看來卻有些離經叛道了,正打算拿出座師的架子教訓一下胤祚,突然上書房外傳來一聲叫好聲:“妙!”衆人定睛一看,嗬,幾天沒露面的康熙老爺子來了,得,趕緊下跪迎駕罷。

“都起來吧。”老爺子走到上首坐好,面帶微笑地說道:“胤祚這書讀得好,出於經典又不全拘於經典,你們兄弟幾個都得好生學着點。”

我靠!老爺子耶,您這不是把咱放在火上烤嗎?這幫子兄弟哪個是好鳥,慘,這回好了,成靶子了,您老人家還不如殺了我好了。胤祚心裡頭直髮苦,叫這起子兄弟向自己學習,那不就是說兄弟們都不如自己嗎?那哥幾個豈不都沒了面子,兄弟們沒了面子,那還不得從自己這找回來,完了,這回徹底暈菜了。胤祚一發暈,只顧得苦笑,連遜謝一下都忘了。

皇帝發話讚揚不回話,那可是君前失禮的大罪,不過康熙老爺子卻沒計較這個,揮了揮手道:“都散了罷,小六兒留一下。”

衆位阿哥謝了恩,各自散去,不過個個臉色怪異,看向胤祚的眼神裡都透出一絲的古怪,胤祚自個兒心裡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道老爺子這回又要折騰個啥子東西,正疑惑間,康熙老爺子開口了:“小六兒,這幾天沒恨上皇阿瑪吧?”

“兒臣不敢。”恨皇帝?那可是殺頭的大罪,胤祚哪擔得起,慌忙跪倒在地。

“哦?是不敢?大體上還是有些怨氣的吧,嗯?”

“兒臣實在不敢。”面對着老爺子的緊逼,胤祚除了埋着頭說不敢外也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小六兒,你須知重農、重商乃是君子與小人的分野,這一點你要牢記在心。”

“是,皇阿瑪。”胤祚的臉色頓時有些發青,心道:來了,老頭子看來是要斷自己的財路了,靠啊,老子的花花王爺夢要碎了。正痛苦間,康熙老爺子話鋒一轉,笑着說道:“不過,小六兒說的也有理,無農不穩,無商不富,這廠子皇阿瑪就準你辦下去。”

能辦就成,只要有錢啥都好說,可沒等胤祚笑開臉,老爺子慢悠悠地又接上了口:“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但也得用之有節不是嗎?”

孃的,這話聽起來耳熟,不就是上回老子自己說的嗎?這回倒好,老爺子用上了,唉,準備着破財消災吧。胤祚再次磕了個頭道:“請皇阿瑪訓示。”

“哦。”康熙點了點頭道:“陝西今年年景不好,連州學都有些辦不下去了,一想到衆多學子上州學,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皇阿瑪心疼啊。”

老爺子,咱鄙視你,要錢就要錢,還搞個這麼大個名目,嗚呼,我的銀子啊。心裡頭可以肉疼,卻絕不能帶到面子上來,胤祚一臉堅決狀道:“皇阿瑪放心,兒臣立刻捐出十萬兩白銀,修茸州學,定不會令斯文掃地的,兒臣還決定出資二十萬兩白銀設立學校,供貧寒學子免費入學。”

“好,小六兒這事辦得深體朕心,從今日起,小六兒就跟着上朝聽政吧。”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十六章又被黑了一次

上朝聽政,對於一般的官員來說,那可是身份的象徵,除了言官,沒個五品的帽子壓根兒就上不了朝,就算是五品京官也不是人人能上朝的,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員纔有個保證,不過對於阿哥來說,上朝聽政卻算不得大事,阿哥們年滿十五都得上朝聽政,但以胤祚不到十歲的年齡能上朝聽政,那可就是天大的榮耀了,除了大阿哥已年滿十五,二阿哥是太子外,所有的阿哥里也就只有胤祚一人踏上朝堂了。

雖說上次打御前官司已經算是上過朝了,但那是打官司,胤祚這會兒可是正兒八經地當起朝官來了。上不上朝的,其實胤祚自個兒並不在意,他壓根兒就沒打算奔着大位而去,來這朝代的最大理想是吃吃喝喝,外帶泡馬子、遛美女,不過其他哥兒幾個可不這麼看,大夥子的眼都嫉妒紅了,就連老四那個冷人兒都憋不住冒了些寒話,就更別說其他兄弟了。

上就上唄,咱就打算帶着耳朵忘帶嘴,光聽不說,全當看戲去。胤祚的算盤打得倒是挺響,不過卻由不得他,今兒個早朝第一件事論的就是他自個兒:康熙老爺子下了道旨意,言及胤祚深體聖心,捐資二十萬兩銀子重修陝西州學,恢復其固山貝子爵位,又云其將每年捐資二十萬兩銀子建學堂助學,特封其爲多羅貝勒等等,搞得胤祚謝恩磕頭忙得不亦樂乎。

貝勒爵位是個好東西,咱喜歡,可老爺子也太黑了點,前頭咱不是說捐十萬兩銀子嗎?現在咋變成二十萬兩了,還有是捐二十萬兩銀子辦學校,這回倒好,成了每年捐資二十萬兩,敢情這錢不是老爺子的,他老人家花的那叫爽快,可咱的銀子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那可是咱用雙手,厄,不對,是用智慧賺來的。這會兒咱是獨門生意,錢來得快,若是時間久了,這競爭對手一旦多了起來,那就不是目前這麼個賺法了,雖說咱是貝子,可也不能禁止別人幹這行啊。孃的,老頭子這招真損。胤祚心裡頭有氣,可有氣也得忍着,磕頭如搗蒜般謝了恩,心裡頭開始盤算着如何收回老大門下的經銷權了——能省着一點是一點。好容易熬到下朝,胤祚應付了那些子大臣們的道賀,回阿哥所取了銀票領着劉雙城、海達兩個三等蝦立馬跑戶部交銀子去了。

戶部前任尚書葛思泰、侍郎席珠剛被免了職,今兒個是新任戶部尚書馬齊初次上任的日子,正在整肅手下,一見胤祚來了,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出大堂迎接,滿口子道賀,將胤祚迎進廳堂,這才小意地詢問胤祚的來意。

馬齊,滿洲鑲黃旗人,廕生——也就是沒參加過科舉,靠着父輩的蔭庇當官之人。不過胤祚卻不敢小看這哥們,這傢伙雖然現在年紀輕,不到三十,沒什麼名氣,但卻是康熙末年、雍正朝的名臣,後來的官當得大,本事也不小。

按理說有阿哥這等貴客來訪,得迎進後堂上茶敘話纔是,不過馬齊卻小心得緊,只肯讓胤祚在大堂上坐,這是防着有人說他私下溝通阿哥呢,胤祚也心知肚明,知道面前這位是個小心的主,生怕違了大清律中阿哥不得私下結交朝臣的法,也不點破,只是客氣地說是來交割聖旨上說的二十萬兩銀子的,不過胤祚卻提了個條件:此銀只做助學之用,戶部須將用途造冊,胤祚要查賬。有錢進來就是好事,馬齊自然是滿口子應承,直打保票。

眼瞅着厚厚的一疊子銀票就這麼沒了,不心疼纔是怪事,只可惜就算再心疼這錢也拿不回來了,這讓胤祚牙跟都有些發癢,恨不得那把刀四處砍人,這不,有些氣急地開始發落劉明川來了。

“劉三兒,你可出息得很啊,真給你家主子長臉了。”胤祚心裡頭氣大,說話刺兒就多,連劉明川的名字都不叫,直接叫起劉三兒來了。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胤祚正氣頭上,劉明川哪敢辯解,只顧着磕頭了。

“有了錢就想着做官,五品太小了吧,下回該買大一些,要買就買武英殿大學士得了。”胤祚的話越來越難聽起來。

“奴才不敢了,請主子息怒。”劉明川死命地磕着頭,那額頭都磕出血來了。

胤祚發作了一通,氣也小了些,眼看着劉明川那副可憐樣,想起這些年來這奴才也着實賣力辦事,心裡頭一軟,低喝了聲:“起來吧!下次再幹這等傻事小心你的腦袋。”

劉明川畏畏縮縮地站了起來,不過始終彎着腰,不敢站直了,連頭上的血都不敢去擦,低着聲道:“主子,是奴才不好,累得主子受罰,這罰銀就由奴才來出吧。”

“啪”胤祚一想起又被老爺子黑了一把,頓時怒由心起,猛地一拍桌子,口中卻道:“混賬,你家主子是那種用奴才錢的人嗎?”嚇得劉明川趕緊又跪了下去“主子息怒,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夠了,起來!”胤祚從袖中取出個絹子扔給劉明川道:“擦一下,本貝勒還有事跟你商量。”

劉明川顫巍巍地捧着白絹卻不敢用,胤祚橫了他一眼,嚇得劉明川趕緊擦乾淨額頭上的血跡,小意地道:“主子請訓示,奴才一定照辦。”

胤祚將奉旨出資辦學的事兒說了一番,又拿出了自己這些天來反覆思考的法子:錢得出,學校得辦,不過不能白辦,花錢買名聲事小,爲自個兒培養人才事大,第一年先開辦南、北兩所蒙學,南邊的就開在杭州,北邊的就只能開在京城,任何人都可以入學,不過貧苦人家的孩子不但可以免費入學,讀得好的還可以得到補助,第二年再開辦生員班,由胤祚出面到翰林院拉那些個閒散翰林來當老師,再有就是想方設法去請那些子沒官職的大儒來就教。以上這些都是明面上的,至於私底下嘛,可以在學校中開辦一些技校,學的就是跟自家產業有關的東西,算是爲自家產業培養技術骨幹,學生嘛就從那些家貧而天資又不足以高中的人中挑選。胤祚只管出主意,具體的事務都交給劉明川去具體操作,反正這幾年下來也看出來了,劉明川的辦事能力出色,手下也有些商業人才,那些買地皮、蓋校舍的雜事兒胤祚壓根兒就用不着去操心。

胤祚在劉明川那兒發作了一番,氣也消了大半,但心裡頭卻有些子納悶:來這朝代三年餘,自己竟這麼快就學會了主子奴才那一套,還用得有模有樣的,別人穿越都是來改變時代,咋到了自己這兒卻成了被時代所改變了呢?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十七章郭琇掛冠(上)

不得不說康熙老爺子確實是當皇帝的好材料,整起人來,那是一套套地:打你頓板子,看你有些啥反應,若是哭爹喊娘,四處叫冤,那等着你的絕對是大號板磚,如果你乖乖地,那就給你顆糖,不過這糖也不是那麼好吃的,其中還帶着幾分的苦味,可你還不能吐了,只能硬着頭皮吞下去,不然同樣是板磚侍候。這也就是胤祚,若換了個人,早被老爺子忽悠得找不到北了,胤祚心裡跟明鏡似的——老爺子這是在磨刀呢。

老爺子磨刀的舉措裡蘊含着好幾重的意思:首先,刀不磨不快,要用刀就得先磨刀,刀快了砍起人來倍兒麻利。第二,這是在警告那把刀:甭管你有多鋒利,材質有多好,你也就是把刀,朕纔是握刀之人,甭想那些有的沒有的。第三,是在警告餘下的阿哥們老實些,別沒事就鬧騰家務,打橫炮搞內鬥啥的,朕盯着呢。

明白歸明白,胤祚心裡頭依舊不痛快,畢竟那板子可是打在自己的屁股上,老爺子您要磨刀咋就不能去磨別人呢?咱就想當個太平王爺,又沒爭大位的心,您老還是別再磨咱了吧,咱不當刀了成不?胤祚自打上朝聽政以來從不主動開口,除非是老爺子點名,否則就是徐庶入曹營一言不發,反倒搏得了個少年老成的名聲,搞得胤祚哭笑不得。

少年老成就少年老成唄,咱接着裝聾作啞得了。胤祚不但朝上一言不發,就算是上朝、散朝期間也不多話,跟各位大臣照面都不失禮數,可也絕不深談,但有個人卻讓胤祚躲不過去,就是那位“郭一本”郭大人。自打上《糾大臣疏》引發了朝堂的大地震之後,郭琇也憑此功得了升遷,當上了從四品的左都御史,也算是既得利益者了,可“郭大參”卻參上了癮,這不,又琢磨再次上本了。

今兒個早朝散得早,還沒到午飯時間就完事了,諸臣工也樂得有時間逍遙,三五成羣地買醉去了。胤祚跟那些個大臣們都沒啥深交,既沒人來邀請他,他也不會主動去湊那個熱鬧,道理很簡單:沒想着太子的位子,跟那幫子朝臣套哪門子近乎,若是有了爭位的心,那就更不能跟朝臣們多套近乎了,康熙老爺子的眼睛可是雪亮地,一個私下交結朝臣的罪名就能把你給圈養了,那下場別提多淒涼。咱不去上那個套,省得又被當成刀子磨,自個兒回去逍遙纔是真地。胤祚悠哉地自顧自打算回阿哥所去,可正走着,一老傢伙冒了出來,口口聲聲道:“貝勒爺,請留步。”

厄,是“郭一本”,這老傢伙又想搞啥玩意兒,誰叫咱上回欠人情來着,得,聽聽先。胤祚呵呵一笑道:“哦,是郭大人,找本貝勒有事嗎?”這話的意思就是有事您就快說,沒事您老還是走人吧。

“貝勒爺,下官上回能成事,還真多虧了您的指點……”

靠,這話危險,若是讓人知道明珠倒臺的事兒跟自己有關,那咱的小日子還過不過,外頭那些狗奴才還不得變着法子報復自己,咱還混不混。胤祚慌忙揮手打斷了“郭一本”的話:“啊,今兒個天氣很好,哈哈哈……”

天氣很好?“郭一本”有些疑惑地擡頭看了看天,這會兒烏雲密佈,天悶得很,轉眼就要下雨了,哪來的天氣很好?愣了好半會才接着說道:“小臣這裡有個摺子,想先請教一下貝勒爺。”

我靠,這傢伙參上癮了,又打算參誰來着?胤祚原本不打算接手,可一來郭琇的手已經伸過來了,這會兒要是不接過來,反倒讓那些還沒有散光了的朝臣生疑——此地無銀三百兩;再者,胤祚也有些好奇,也想先知道一下究竟是誰又要倒黴了。胤祚哈哈一笑,手一伸接過了摺子,打開一看,頓時把胤祚的小心肝嚇得嘣嘣直跳。

這摺子不大,也沒有加上黃稠封面,算是個稿子,可裡頭的內容卻是驚天動地,胤祚翻摺子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參近臣疏》,這摺子參的是少詹事高士奇、右都御史王鴻緒和給事中何楷、修撰陳之龍、編修王頊齡等號稱康熙近臣兼文友的人物。

高士奇,字澹人,號瓶廬,又號江村,賜號竹窗,浙江平湖人(世)錢塘。初以國學生就試京師,不利,賣文自給。新歲爲人作春帖子,自爲句書之,偶爲康熙所見,旬日中二試皆第一,命供奉內廷,官至禮部侍郎,康熙視之爲文友、半師。王鴻緒、何楷、陳之龍、王頊齡等大體上都是文人墨客,時常跟康熙老爺子詩文唱和,君臣間頗爲相得。郭琇參奏他們不就等於變相參康熙老爺子一本嗎?這一本上去估計“郭一本“的官也就當到頭了——即便是老爺子準了這一本,趕走了高士奇等人,心裡頭能不恨郭琇多事嗎?這老郭同志原本就滿朝爲敵,全靠康熙老爺子撐着腰,這本上去把老爺子給得罪了,接下來只怕是輪到別人參奏”郭一本”同志了。

苦笑,除了苦笑,胤祚還真不知該怎麼辦,面前這主兒怕是早就拿定主意要上本了,這勸是勸不動的了,可看在這“郭一本”對自己的尊重上,怎麼着也得先勸上一勸不是?胤祚略一沉吟,笑着說道:“唔,這摺子……,啊,有兩句老話郭大人一定聽說過。”

“貝勒爺說的是?”郭琇看見胤祚吞吞吐吐地不由地有些奇怪。

“剛則易折;得饒人處且饒人。”

郭琇的臉刷地紅了起來,緊接着脖子也粗了,顧不得尊卑,一把從胤祚手中搶過摺子,怒氣衝衝地哼了一聲,調頭就走,連場面話都懶得跟胤祚說一下。哎,咱這是招誰惹誰了,真是好心被狗咬,孃的,這“郭一本”還真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兒,就等着撞破頭吧!不管他了。胤祚一時氣惱,恨恨地轉身回阿哥所去了。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十八章郭琇掛冠(下)

忠臣,啥叫忠臣,就是那種只要事關大義,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人就叫忠臣,殷之比干、明之史可法都是忠臣,但凡忠臣一般都沒個下場。郭琇、“郭一本”顯然也是個忠臣,胤祚雖在氣頭上說不管他的死活,可冷靜下來之後,還是很感佩此人的風骨,可也明白自個兒既無力阻止其上奏,也沒法子挽救其被罷官的下場,便尋思着該怎地給老郭同志一個補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老郭同志落得個晚景淒涼,套句後世常用的話說就是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

康熙二十八年二月,大名鼎鼎的“郭大參”再次引爆一聲驚雷,上《參近臣疏》,彈劾皇帝寵臣少詹事高士奇、右都御史王鴻緒和給事中何楷、修撰陳之龍、編修王頊齡等人植黨營私、以權謀私、徇情枉法、貪污自肥等四大罪狀。疏中言辭咄咄,證據確鑿,康熙老爺子雖一心想保高士奇等人,無奈“郭大參”這一本又是明發,別說滿朝文武都知曉,還沒幾天工夫,連街邊的童謠都出來了,老爺子也只好忍痛割愛,將高士奇等人消職爲民。

按理說,郭琇這一本既然准奏,那就算是立了功了,該升遷,可康熙老爺子愣是不發話,都半個月過去了,別說升遷,就連在朝堂上口頭表揚一下都沒有。到了這份上,就算是個傻子也能看得出來:康熙老爺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更何況那幫子朝官個個都是人精兒,一場轟轟烈烈的“倒郭行動”開始了。

郭琇爲官清正,爲人則剛正不阿,十餘年的官宦生涯依舊兩袖清風,家中除了糟糠之妻外連個小妾都沒有,照說要告倒這樣的清官能吏是件很難的事兒,可問題是清官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會有犯錯的時候,只要有錯誤那就有東西可參了。

先是江南道御史柳河上本彈劾郭琇康熙十九年在吳江任縣令時上交稅款曾延誤了一天的時間,再有就是曾赴當地商人宴請。說起來這兩樣都是屁點大的事情,壓根兒就不值一提,真算起來最多也就是個罰銀的處分,可康熙老爺子卻不表態,只是留中不發。接下來那可就熱鬧了,聞出味兒來的朝臣們可着勁地上書,頭前還說得有根有據,到了末了,捕風捉影的事兒都有人上本了,參劾郭琇爲富不仁、納了十幾房的小妾、強取民女等等。

一時間朝廷上下彈章亂飛,就連大阿哥、太子都湊了個趣,可康熙老爺子卻不動如山,穩坐釣魚臺,所有的彈章都接,但卻全都留中不發,讓朝臣們都摸不清頭腦,不知道老爺子究竟玩的是哪招。不過,老爺子表不表態對於郭琇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郭琇已經心灰意冷了,滿腔子熱血要當個名臣,要掃清朝廷的奸佞,到頭來自個兒卻成了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是個人都會灰心。

郭琇也是個妙人兒,老爺子還沒發話呢,他倒好,自個兒將自個兒免職了,一套官服摺疊好擺在御史臺的辦公桌上,留書一封就此掛冠而去,領着一個老僕外帶自家黃臉婆趕着輛破舊的馬車瀟灑地出了京城。郭琇這一走不打緊,可忙壞了胤祚,一得到郭琇已掛冠而去的消息,胤祚立刻領着手下兩個三等蝦騎馬追了上去,總算是在城外五里處截住了郭琇的馬車。

“揮手自茲去,瀟瀟班馬鳴。”郭琇或許是看開了,心情不錯,剛一見面就來了句名詩“小——老朽多謝貝勒爺還念得舊情,送老朽一程。”

這哥們總算醒悟自個兒已經是草民了,那個小後面當然接的是臣字,雖說是習慣使然,但也可見這哥們心中還是眷念官場的。胤祚心裡頭明白,卻也不點破,只是微笑着問道:“華野先生(郭琇的號)此去可有何打算?”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郭琇悠然地答了句陶淵明的詩句。

哎,這傻老頭兒,人家陶淵明能那麼悠哉,那是家裡有使不完的錢,能樂得逍遙,你老郭同志家無餘財,兩袖清風,這玩瀟灑的事可不是你能玩得起的,沒準回了鄉里您老還得去當地球修理工。胤祚斟酌了下語句,緩緩地開口道:“華野先生大才,若是就此埋沒鄉里着實可惜。再者,本貝勒奉旨出資辦學,到如今校舍已全,怎奈卻無人可爲鹿鼎書苑之掌山。頭前本貝勒也曾問過先生如何創院之事,所謂一事不煩二主,本貝勒就想着請華野先生出任掌山如何?”

胤祚搞的這個書苑命名爲鹿鼎,一來是取鹿鳴宴、鼎甲之意,二來也是幽了自己一把,取之於前世那本著名的《鹿鼎記》,算是惡搞了一下罷了。郭琇畢竟是堂堂兩榜進士出身,雖說爲人耿直了些,那學問可是好的,至少比胤祚自個兒那半桶水要高出不少,頭前一知曉郭一本要上疏,胤祚就開始琢磨着郭琇的出路問題,趕巧書苑近日裡竣工,缺個掌山,這主意就打到老郭同志身上了:

一來是給老郭同志一個安身之所。二來嘛,也是爲自己的書苑打個名聲——老郭同志現下可是名動天下之人了,早被天下讀書人視爲楷模,當然僅僅是那些還沒當上官的讀書人。第三嘛,也是爲了自家的書苑不受刁難,這道理也很簡單——京城可是國子監的所在地,自家的書苑跟國子監隱隱然成了競爭對手,那起子官員明面上不敢怎樣,畢竟自己貝勒阿哥的身份擺在那兒,可私底下就難說了,讀書人玩陰的那可是一套套地,但有個郭琇坐鎮那就不同了——別看郭一本當官時是人人喊打,可一旦下臺了,那起子當官的必然會使勁巴結:前頭喊打是怕自個兒被“郭一本”給參了,後頭巴結是想跟清官沾個邊,這年頭清官叫好不叫座,可哪個當官的都不想被人叫成貪官不是?這可是名聲問題,只要是能跟有風骨的清官站在一起,無形中自個兒也成了表面上的清官了。胤祚這算盤打得精着呢。

郭琇愣了好久,始終沒有說話,但眼中卻浮起了一層薄霧:掛冠而去,瀟灑是瀟灑了,可吃飯問題就出來了——身無長物、兩袖清風,一旦回鄉,最好的出路就是當個塾師,即便想當個師爺都是不成的,沒哪個官員敢請一代清官當幕僚,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自己離京,滿朝文武無一人相送,連派個僕人來說聲珍重的都沒有,唯獨胤祚這個小貝勒不但親自前來,還婉言相邀,實在是難得。老半晌之後,郭琇一拱手道:“既如此,敢不從命。”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十九章伴駕南巡

處理完郭琇的事兒,胤祚急急忙忙地趕回宮中,就擔心着康熙老爺子有召,這不,剛回屋,連屁股都還沒坐下,高老太監就領着人上門催人來了,說是老爺子上書房有請,照例又是一百兩銀票子送上,卻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知道所有的阿哥此刻都在上書房候着呢,老爺子要訓話。

緊巴巴地趕到上書房,正趕上老爺子對老七發火,似乎在訓斥老七的文章狗屁不通啥的。胤祚大氣沒敢吭,悄悄地溜到阿哥們中間跪好,打算矇混過關,沒曾想康熙老爺子那眼可利着呢,老早就看見了躡手躡腳溜進來的胤祚,眼一斜,喝了聲:“胤祚。”

得,被發現了,咱就乖乖站出來罷。“兒臣在。”胤祚慌忙出列,跪倒在地,心裡頭卻也不急,早預備好出外的理由——處理鹿鼎書苑開學大事就是個現成的好藉口,就等着老爺子發問了。哪曾想老爺子連問都沒問,直接來了句:“小六兒今兒這事兒辦得不錯,甚合朕意。”

啥?啥事?老爺子這話咋沒頭沒尾地,搞啥子名堂?胤祚心裡頭一咯噔,猛然省起老爺子說的必然是自己請郭琇當鹿鼎書苑掌山的事兒,可這事兒咱纔剛搞定,怎麼老爺子就知道了,難不成老爺子能掐會算,是諸葛孔明一流的人物?不對,此事一準有人通風報信,靠!老爺子究竟在自己身邊埋下了多少釘子,孃的,幸好老子沒揹着老爺子幹啥蠢事,要不然……。胤祚一念及此,頓時背心狂冒冷汗,面上倒還鎮定,一臉子媚笑地答道:“謝皇阿瑪誇獎,兒臣也就是想着自個兒的書苑總得有個鎮山門的人物,趕巧郭琇郭大人要辭官,這也是趁便的事兒。”

“唔。”康熙老爺子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突然問了一句:“郭瑞甫(郭琇的字)是何等樣人?你們兄弟幾個都說說。”

胤礽是儲君,得領頭回答,答案是“好名之人”,這答案是個萬金油,是個人都好名聲,別說其他人,就連康熙老爺子自個兒也是個好名之人,老爺子對這個答案顯然不太滿意,臉色都爲之一沉。

大阿哥胤禔看出了老爺子的不滿,立刻接口道:“是狂妄小人。”一聽此言,老爺子眉毛一挑,頓時樂了。胤祚心裡頭明白老爺子這不是在讚賞老大答得好,而是在笑老大純粹就是個頭腦簡單的武夫,壓根兒就不是治國的材料。胤祚自個兒也在心裡頭發笑:老大白長那麼大的個兒,那心思簡直差得可以,都快趕上根木頭了,就這麼塊料還總想着奪嫡,將來可有他受罪的時候。

胤祚是看明白了,可其他哥幾個卻沒搞清楚,還以爲老爺子這是在誇老大答得好,立馬一窩蜂而上:“小人。”“無賴之徒。”“沽名釣譽之輩”等等屁話不絕於耳,只有老四胤禛說了句公道話:“郭大人是個好人。”

哥幾個亂嚷嚷,老爺子也沒制止,待所有的阿哥都說完了,纔看了看胤祚,含笑問道:“小六兒,你怎麼看?”

怎麼看?人都到了自個兒的手下了,還能怎麼看,實話實說唄。胤祚臉色一正道:“忠臣。”

“嗯哼,忠臣?那朕豈不是就成昏君了?”老爺子的臉立刻陰了下來,寒得簡直能結出冰渣子,衆阿哥一看老爺子的臉色,頓時心中大樂:總算看到老六吃鱉了,爽很!爽很!可一個個卻都在臉上擺出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老三更是語帶顫音地說道:“皇阿瑪息怒,小六兒定是患了失心瘋了,皇阿瑪乃聖賢之主,怎會是昏君呢?”

都說老三是高黑狀的刁人,還真是如此。我靠你個老三,你小子這是爲老子辯解嗎?你他孃的這是落井下石,你小子才得了失心瘋呢,他孃的,老子給的好處沒少拿,到頭來,還給老子背後來上一刀。胤祚氣歸氣,可也沒失了心神,畢竟早就知道老三就是那個德行,跟這號人犯氣不值當,擡頭看着滿面怒容的老爺子冷靜地答道:“皇阿瑪是聖君,郭琇是忠臣。”

“哦,說說理由。”康熙老爺子的臉色依舊寒着,不過那話語卻輕了許多。

理由?那還用說嗎?這滿朝的文武就沒一個乾淨的,若是再讓郭琇這麼參下去,那整個朝堂都得跨了,你老爺子從哪去找人來辦事。您老爺子自個兒也明白郭琇就是個忠臣,但卻不能讓這麼個忠臣再折騰下去,要不您就剩下當光桿司令的份兒了。不過這話自個兒想想可以,卻不能說,說出來那可是犯忌諱的事兒,可該說啥好呢?胤祚斟酌了一下,回了一句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徒。”

康熙老爺子愣愣地看了胤祚好一會兒,始終沒有開口,可臉色卻接連變幻了好幾次,末了,冷着聲道:“朕已下詔三日後巡視河工,小六兒你也收拾收拾,跟朕走一趟吧。”話音一落,揮揮手示意衆阿哥散了。

伴駕南巡,那可是天大的榮耀,衆阿哥嫉妒得眼都紅了,恨不得拿把刀子砍翻了胤祚,可胤祚自個兒卻心裡頭發苦:善體聖意是一回事,猜透老爺子心思則是另一回事,自古以來,沒有哪個君主會喜歡有人能將自個兒的心思全都看穿,楊修當年就是爲此而死的,自己若不是阿哥的身份,只怕老爺子早就下令拉出去砍了。哎,今兒個這事辦得有些混,看起來老爺子是上心了,自己這回又得變成被磨的刀子了,暈啊!

暈歸暈,該做的準備卻少不得:衣物可由怡紅去操持,南下所乘的馬匹也可以交給劉雙成等人去操心,可與皇額娘德妃的告別卻得自己去。胤祚長這麼大了,還沒出過京城,這一回倒好,要伴駕遠遊了,可把烏雅氏給心疼壞了,摟着胤祚好一陣叮囑,又是抹眼淚,又是塞銀票的,害得胤祚也跟着傷心了一回。溫憲那小丫頭一聽說六哥哥能跟着下江南,沒少鬧着要同去,跑老爺子那也好生鬧了一回,不過最後還是哭着回來了,鬧得胤祚好一頓安慰,答應給她帶禮物,講故事,這才罷休。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十章奕戰

康熙二十八年二月庚午,康熙詔告天下,留太子胤礽在京城監國,以索額圖、佟國綱爲輔政大臣總理朝務,自率佟國維、明珠、六阿哥胤祚及三百扈從南下巡視河工,詔令沿途各地不得結綵盈衢,徒費物力。

文武百官到碼頭送行自有一番熱鬧暫且不提,且說胤祚自打上了船就一心想貓在船艙裡不露面,這些天來,他始終擔着心事,不知道老爺子究竟要怎地擺佈他,可怕什麼還就來什麼,船還沒出京師地界呢,老爺子就派個小太監來喚了,說是叫他到主艙問話,一向無往不利的銀票此時也問不出個名堂,又不敢讓老爺子久等,沒奈何,硬着頭皮挪到主艙,一頭跪倒,口稱:“兒臣見過皇阿瑪。”

“唔,起來吧。”

咦,老爺子這話怎聽起來有些心不在焉地。胤祚定睛一看,哦,原來老爺子正忙着與明珠下圍棋呢。這局剛到中盤,雙方殺得如火如荼、不可開交,只不過胤祚剛看了幾着,便發現這是兩臭棋簍子,放到後世別說職業棋手,哪怕是業餘初段都能殺兩人個落花流水,胤祚前世那會兒可是業餘四段,看這兩人連下臭手,心裡頭直暗笑,不過一轉念,又發覺不對了:明珠雖是個大貪官,可卻是有才之人,一手圍棋在百官中那可是鼎鼎大名的,稱得上國手,敢情這老小子在放水呢,高!實在是高,着實是大清第一馬屁手,這馬屁拍得有品位,咱還真得學着點。

雙方落子都極快,轉眼就到了收官階段,表面上明珠寸步不讓,雙方的棋勢始終沒拉開距離,其實明珠暗地裡早讓得不能再讓了,可問題是康熙老爺子的棋實在是太臭了,明顯一子落下就能定勝負的棋,愣是沒看出來,還在那兒苦苦思索,這一來不但胤祚替他着急,就連明珠也滿頭大汗地,他可沒有贏棋的膽兒。

明珠想輸個棋都這麼難,哎,老爺子還真是個臭棋簍子。胤祚心裡頭直髮笑,不過這一回他可不想出頭指點了,誰知道老爺子受了指點,會不會掉過頭來給自己來上一板子,還是看看就好。

明珠是啥人?那可是人精中的人精,最擅長的就是觀顏察色,偷眼看見胤祚臉上的笑容,就知道這小阿哥已經看出了棋的奧妙,接連打了幾個眼色,想要胤祚出頭解圍,那臉上的表情豐富得足以拿後世的奧斯卡小金人了。

嘿嘿,明珠老哥,這會兒也有求咱的時候,當初你當大學士那會兒讓沈正文出面整老子時咋就沒想到今天呢,不管,咱就是不說。胤祚是不想說,可有人卻讓他不得不說——老爺子思索了一陣後,猛然擡眼看了一下胤祚,笑呵呵地說道:“來,小六兒,皇阿瑪考考你,這下一步該如何落子?”

老爺子,你狠!明明自個兒下不下去了,請求增援還藉着考人的名目,切,鄙視一把先。心裡頭鄙視可以,面子上可不能帶出來,胤祚假裝思考了一下,指着棋上的要點道:“回稟皇阿瑪,兒臣以爲下在這兒會好些。”

康熙老爺子哈哈大笑,手起一子落了下去,明珠立刻起身跪下道:“聖上英明,小臣輸了。”

“哈哈哈……”康熙老爺子再次發出一通大笑,接着道:“明珠啊,看來你的棋有長啊,朕都快應付不來了。”

切,死要面子的老爺子,人家在讓你呢。胤祚心裡頭直犯咕叨,沒曾想老爺子突然問了句:“小六兒,上船許久了,沒暈船吧?”

暈船?哈,咱可是從不暈船的,將來暈牀倒有些可能,老爺子巴巴地叫自己來就爲了問這個?胤祚還沒來得及回答,老爺子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朕初次乘船那會兒,可是暈得夠嗆,到末了,還是明珠出的主意,下盤棋就不暈了,來來來,你既懂得棋,就跟明珠殺一局罷。”

下棋還能治暈船?沒聽說過,不過老頭子看來是真的關心自己。胤祚的心裡不由地暖了起來,低聲道:“是,兒臣遵命。”

明珠的棋確實不錯,一些小手段也用得好,可在大局觀上就差得許多,以胤祚的眼光來看明珠最多也就相當於後世業餘初段的水平,離胤祚自個兒業餘四段的水平還差得老遠呢,棋沒下多久,就殺得明珠丟盔卸甲,滿頭大汗,直呼後生可畏。老爺子雖是臭棋簍子,可還偏生喜歡棋,看起棋來那叫神采奕奕,這不,船上沒啥子娛樂,老爺子接連幾天都叫上胤祚,或是對明珠,或是對佟國維殺幾局,胤祚也沒留手,愣是殺得二人叫苦不迭。

下棋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轉眼間龍舟就到了山東境內,前頭就是這次出巡的第一站獻縣。獻縣古稱樂壽,也就是當年竇建德稱夏王的地兒,這地兒窮,可出人才,不過按老爺子的看法那就是窮山惡水出刁民,有事沒事都會鬧騰一下,老爺子這會兒第一站選這地頭,一來是巡視河工,二來也存着個安撫人心的意思在內。

接連下了幾天的棋,胤祚沒暈船,反倒有些暈棋了,無他,沒對手,老贏也沒勁,好在船就要到站,今兒個老爺子倒是沒叫他去下棋,胤祚也樂得逍遙,在船甲板上看風景,卻也別有番趣味。還別說,這時節兩岸開滿了桃花,風景着實不錯,船行水面頗有些桃花源的感覺,胤祚正陶醉間,冷不丁瞅見大老遠地跪着一大幫子官員,還敲着鑼,打着鼓,鬧騰得歡快,着實有些煞風景,胤祚登時被惡了一把,悻悻地回了房,換了身服,準備着伴駕。

山東境內的大小官員在巡撫錢鈺的帶領下,又是三呼萬歲,又是謝主龍恩,好一通忙亂,總算是將康熙老爺子給請下了船,又可可地讓當地的老農送上了祥瑞——多穗稻以示山東境內一派生機勃勃、收成極好,惹得康熙老爺子心情大好。老爺子這心情一好,立馬來了精神頭兒,讓那起子官員就在碼頭開現場會,老爺子打算親自訓話,這一訓話不打緊,卻又惹出了一樁趣事兒。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十一章尿褲子縣令

坑灰未冷山東亂,說的就是山東這疙瘩民風彪悍,自古以來就是個出響馬的地兒,每一回天下大亂,山東保準是最先亂起來的幾個地方之一。康熙此次說是來巡視河工,可到底兒來安撫民心的意思卻更濃一些,這不,那些個地方父母官剛一坐下,老爺子就傳諭:詔免山東地丁額賦兩年。

免稅詔令一出,站在遠處的迎駕百姓頓時一片歡呼,黑壓壓地跪倒了一大片,山呼萬歲,那些地方官們雖也跪倒謝主龍恩,不過在胤祚看來這起子官員的笑容裡蠻有些苦澀,無他,沒稅收,哪來的火耗,百姓不用繳稅,他們可就少了撈錢的門路。

聽着百姓發自心底的歡呼聲,康熙老爺子的心情就格外地舒暢,這人一舒暢話就多了起來,跟那起子官員們侃起了山東的風土人情,時不時地問一問各地的收成、治安情況,好一派君臣和睦的情景。胤祚雖說活了兩世,算得上見識多廣,可對於這些風土人情卻也是第一回聽說,倒也饒有興致地聽着,正聽到酣處,猛然聽見康熙老爺子冷哼了一下道:“卿有何事?”

“撲通”一聲跪倒了一位官兒,素金頂戴,四爪五蟒官袍外加紫鴛鴦補服,看樣子是位七品小官,個兒不高,長得略有點寒酸,消瘦但卻一臉的忠厚。頭前胤祚就發現這哥們在下面坐得不安生,不時地扭動着身子,原以爲這貨是見駕緊張,不曾想這貨扭動起來沒個完,愈演愈烈,這回倒好,被老爺子當場揪出來了。

“皇上,臣內急。”這哥們話還沒說完就滋了,袍服都溼了一大片,登時滿場的官員個個憋得臉都紅了,要不是怕君前失禮,只怕早笑翻了一大幫子。

一個芝麻小官兒竟然在自個兒眼皮底下做出當衆尿褲子的醜事,頓時把康熙老爺子給氣壞了,臉色鐵青,手一揮,那句“拖出去砍了。”的話險些就此脫口而出。那小官兒面相忠厚,人卻不傻,知道自個兒犯了君前失禮的大罪,再不解釋,只怕這輩子都用不着開口了,情急之下大叫起來:“他們合起夥來整我!”

“嗯?”康熙老爺子臉色難看地巡視了一下底下的那些官員們。

“陛下,臣今日一早才得知聖駕將臨,急忙趕來,可早上卻喝了兩碗稀粥,又等候了兩個多時辰,實在是憋不住了,他們都是早就知道聖駕來幸之事,個個都只吃乾的,自然能頂得住,微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履歷?他們爲何要整你?”康熙老爺子語氣稍緩了些,可依舊寒得很。

那小官兒眼一紅,脖子一梗,大聲道:“微臣劉思遠,康熙十五年二甲進士出身,康熙二十年任清河縣令至今。微臣窮,沒錢巴結上司,一向不得上司歡心,他們、他們合着夥來整微臣。”

康熙十五年進士出身的,到如今少說也能混個道臺,最不濟也是個五品知府,這哥們竟然當了八年的縣令,卻也少見得很,更有趣的是竟然還當着皇帝的面喊窮,康熙老爺子頓時來了興趣,略一沉吟問道:“你既當了八年的清河縣令,那朕就來考考你,清河有多少戶,有多少田?”

劉思遠不加思索地回道:“回稟聖上,清河全縣共有13452戶,男丁243660人,田5637傾,其中良田2312傾,耕牛457頭,馬408匹。”

劉思遠答得雖快,康熙卻沒立刻表態,而是轉向了山東巡撫錢鈺問道:“屬實否?”錢鈺雖也算個能吏,但哪能記得下面縣裡的情況,可當着聖上的面卻也不能說自己不知道,那不是顯得自己無能嗎?一個失職的罪名足可以將頂戴給摘了,當然是毫不猶豫地回道:“確實如此。”

康熙啥人?那可是一代聖祖,哪是那麼好糊弄的,一看就知道錢鈺那老小子是在和稀泥,心裡頭根本沒數兒,但也不點破,冷着聲道:“朕決意臨幸清河。”

臨幸就臨幸唄,卻苦了那幫子官員:清河離着獻縣並不遠,也就是幾十裡的地兒,康熙老爺子能乘御鑾,胤祚是阿哥也能乘着馬,可那些地方官兒卻沒坐轎的份兒,只能混在侍衛隊中步行前往。這起子官員除了幾個武官外大多是養尊處優之輩,平日裡哪有走過如此多的路,到了地頭,個個都軟得像條蛇一般,若不是聖駕在,只怕早就趴倒在地了,好在此時天已近黑,康熙老爺子大手一揮,讓這羣官兒們都各自去驛站歇了。

說到清河就不能不提清河崔姓,清河崔那可是隋唐時期的四大姓,雖說現在已經沒落了,可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清河一帶依舊是最有勢力的大姓,在朝中也有幾個崔姓的官兒,算是官宦人家,比起尋常土財主還是要高出不少,此次康熙駕臨就是徵用了崔家的園子。

胤祚自幼習武,騎射也沒捺下,小身子骨練得挺結實的,但卻從來沒騎過這麼長時間的馬,這一趟下來,也被顛得夠嗆,好容易安頓下來,梳洗了一下,正打算好生歇息一番,老爺子就派人來叫了,不得已只好跟着小太監到了康熙的房中。剛進門就看見老爺子正就着燈光看冊子呢,忙一頭跪下:“兒臣見過皇阿瑪。”

“免了。”

“謝皇阿瑪。”胤祚站直了身子,偷眼一看,老爺子正在看賬冊呢,想來是不放心手下人,自個兒查起清河縣的賬來了。

“小六兒,今兒這事你有何看法?”

“回皇阿瑪的話,這劉縣令看起來像個實誠人,若所說的屬實,應該是實幹之人,只是其人過於耿直,不擅迎逢,又發生了今兒的事,兒臣想,此人在這山東境內怕是幹不下去了。”

“唔。”康熙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踱了幾步,緩緩地說道:“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明兒一早,你換身衣服,就由陳師傅陪着去民間走訪一下。”

微服私訪,哈,這個遊戲咱喜歡。胤祚一高興,白日裡的疲憊轉眼間都不見了,大聲地應道:“兒臣遵命。”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十二章一地銀票

四年了,四年來每日裡習文練武,胤祚壓根兒就沒多少時間到民間走走,就算是偶爾偷溜出宮也是來去匆匆,得防着老爺子召喚呢,今兒個得了聖意,能隨意在民間閒逛,那還不可着勁折騰起來,瞧,一大早就起了,照例練了會拳腳,緊巴巴地梳洗了一下,天還沒大亮,就催着陳天遠就上路了。

陳天遠是走慣了江湖的老手了,那些所謂的易容化妝之類的小事情信手拈來,這一老一少妝扮成一主一僕還真像那麼回事兒,眼瞅着胤祚成了剛出家門的小少爺,至於陳天遠自個兒卻成了白髮蒼蒼的老僕人。

一個地方富不富先得看早集,治安好不好那就得看酒樓,至於鄉間太不太平、收成好不好那可就得走訪老農,胤祚前世那會兒當小公務員時沒少幹這等調查摸底的事兒,如今做起來也算是輕車熟路了,這不,直接奔早集去了。

哈,阿膠,好東西,補血上品,買了,給額娘及宮裡的娘娘們都來上一些;唔,這件火狐狸皮子不錯,給溫憲小丫頭做件圍脖正好;耶,虎皮?好東西,回頭讓怡紅整出一件虎皮大衣,讓咱自個兒也威風一把;呵,豆腐花,來兩碗先。胤祚口袋裡有得是銀票,在早集裡上躥下跳,蹦躂得起勁,東西買了一大堆,渾然一個血拼的家庭主婦,就可憐陳天遠老爺子成了拎包的背客。

日上三竿,胤祚要等的人終於出現了,兩個身着衙役制服的稅丁收稅來了。胤祚假作閒逛,溜達着跟在稅丁身後,看稅丁如何收稅。還不錯,這兩稅丁對那些擺攤的都挺和藹的,收稅也順利得很,壓根兒就沒起什麼衝突,收的稅也沒超過大清律法的定額。胤祚跟附近的幾個老農裝扮的商販閒聊了一陣,得知自打八年前劉思遠到任以來,這些子稅丁都沒敢勒索錢物,說是一旦發現立刻擼了官服,劉縣令也從來沒有以任何名義加收過稅款或是派過捐,是個與民無擾的好官。

不加稅那很正常,畢竟加不加稅不是一個小小的縣令能做主的事兒,但不派捐那可就難得了,這年頭哪個當官的不是變着法子撈錢,各種名目的捐可多了去了,像什麼衙門修繕捐,修繕學堂捐,連皇上壽誕都能搞出個壽誕捐出來,這劉思遠不派捐,哪有錢做那些孝敬上司、應酬同僚的事兒,怪不得康熙十五年的進士才混了個縣令,若不是康熙來巡查,劉思遠只怕連這個小小的縣令烏紗都不定保得住。唔,是個好官,就是長得寒磣了些。胤祚心裡對這個劉思遠生出了不少好感,打算回頭爲他說說好話。

任務算是完成了,可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當然不能這麼快就回去,總得抓住這難得的機會蹦躂一把不是?時辰尚早,咱先到酒樓解決一下口福問題。胤祚尋人問明瞭清河最大酒樓的地兒,領着陳天遠直奔酒樓而去。雅緻的包廂,三、五碟精緻的小菜,一壺美酒,爽很!遺憾的是那酒歸陳天遠享用,胤祚愣是沒敢在師傅面前動酒,有酒蟲兒也只能忍着。

別看清河縣小,這明月酒樓也不大,可掌勺的水平卻不低,做出來的菜味道有京城望月樓的七成水平,不容易,也算是打了回牙祭,咱正長身體的時候,得可着勁吃。胤祚正吃得開心,冷不丁包廂的門開了,冒出一人一頭跪倒在地,口稱:“奴才見過貝勒爺。”

啥?這就穿幫了?怎地冒出個程咬金了呢?胤祚愣了一下,險些被菜噎住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閣下認錯人了吧?”

“錯不了。”來人直直地跪在地上道:“奴才昨兒接駕時見過貝勒爺。”

接駕?能參與接駕的最少也得是七品官,面前這位看着雖有點眼熟,可一身便裝,怎麼看也不像個官兒,再說若是那些子官員見了自個兒向來是自稱下官或是小臣之類,斷不會自稱奴才的,這傢伙究竟是哪路貨?胤祚滿臉的疑惑,直盯着對方看,卻沒有開口說話。

“奴才凌育是太子門下,現任德州知府。”來人倒也乾脆,自報家門了。

哦,是老二的門下奴才,自己算起來也是太子黨,怪不得這小子自稱奴才呢,唔,老二的面子得給。胤祚很是客氣地站了起來,走過去扶起來人道:“凌大人多禮了,既是太子哥哥門下,咱們可就是一家人了,來來來,有什麼事坐下說。”

凌育遜謝了好一番這才半邊屁股落座地坐下,扭捏了一番,從袖子中取出一疊子銀票說道:“貝勒爺來奴才治下,奴才沒啥子孝敬的,這些個還請貝勒爺笑納。”

唔,銀票?好東西,咱喜歡,可這狗才平白送上門來,定是有所求,這銀子扎手,再說陳師傅也在,這銀子收不得。胤祚臉色一正喝道:“放肆!”還別說,胤祚這一板起臉來,還頗有些威嚴的樣子,嚇得凌育一個哆嗦,手中的銀票沒拿穩,頓時散了一地,也顧不得撿,慌得倒地便拜:“貝勒爺息怒,貝勒爺息怒,奴才沒別的意思,就是一點兒心意。”

心意?扯談吧你,這個狗才必定是有事相求,否則這許多銀兩早孝敬老二去了。胤祚冷着臉道:“說,你是怎地找到本貝勒的,又想着幹些什麼勾當?”

“貝勒爺息怒,奴才的手下瞧見貝勒爺一大早就出了門,怕貝勒爺在奴才的治下出事,就跟了上去,所以奴才才得知貝勒爺來了這明月酒樓。奴才尋思着可可裡有事要求着貝勒爺,這才……”

靠,居然敢跟蹤老子,孃的,這狗才好大的膽子。不過這事有些蹊蹺,陳老爺子可是老江湖了,怎會不知道有人跟蹤?胤祚有些疑惑地望向陳天遠,陳老爺子依舊不緊不慢地喝着小酒,只是輕輕地點點頭,表示知道有這麼回事兒。望着陳天遠那悠哉的樣子,胤祚氣不打一處來,可又沒膽子跟師傅發火,悻悻了好久,纔對着跪倒在地上的凌育喝道:“說吧,找本貝勒究竟何事?”

“這個,這個……”凌育估計是被嚇壞了,蠕着嘴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說!”胤祚不耐煩地喝道。

“是是是,奴才這就說,這就說,奴才就是想託貝勒爺在聖上那美言幾句。”

“就這事?”胤祚纔不相信就爲了這麼屁豆點大的事兒能送出那麼多的銀票。

“還有,還有就是想貝勒爺幫個忙,奴才手下的這個劉思遠是個刺兒頭,平日裡就行事乖張,這回還君前失禮,奴才這是琢磨着想參他一本,還請貝勒爺主持個公道。”

靠,繞了半天,原來是這狗才嫌劉思遠礙着他撈錢,想趕人走又沒找着人家的錯兒,想借自己的手去擼人家的烏紗帽來了,這狗才真他孃的不是東西,一準是貪官的料,可這貨又是老二的奴才,自己怎麼着也得給老二留點情面不是?再說劉思遠這回算是得罪了山東境內所有的官員,也不可能在這繼續幹下去了,哎,只是可憐了當地的百姓又得受罪了。胤祚心裡頭轉得飛快,收起了怒容,微微一笑道:“本貝勒跟太子哥哥原就是一體,他的奴才也就算是本貝勒的奴才,這事兒好辦,回頭讓劉思遠調離就是了。”

“多謝貝勒爺成全。奴才這就告退。”凌育只求這刺兒頭滾蛋,別妨礙自己撈錢就成,至於劉思遠是生是死,他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一激動磕了個頭,起身就打算走人。胤祚呵呵一笑道:“慢着,將這一地的垃圾都帶走。”

出了這檔子爛事,胤祚頓時沒了胃口,徑直回了崔家園子,將自己的調查結果向康熙老爺子彙報了一番,但卻沒說出凌育請託的事兒,這事兒關係到老二的面子問題,胤祚可不想當那個惡人,反正他不說陳天遠也會說,惡人就讓陳天遠當去吧,誰讓他今兒個坑了自己一回。

康熙老爺憐惜劉思遠是員好官,倒也沒追究他君前失禮的錯兒,反倒將他調入工部任主事,連升了兩級,也算是因禍得福了罷。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十三章仗你們打,錢咱自個兒賺(上)

腰纏十萬貫,乘鶴下揚州。自古以來揚州便是着名的煙花之地,多少才子名人在此地流連忘返,杜牧那句“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更是道盡了揚州的脂粉氣,歷代帝王下江南免不了到要來此地逍遙一回,隋煬帝甚至把老命都丟在這兒了。眼瞅着龍舟即將抵達揚州,胤祚心裡頭可是憋着把勁,早盤算着到了地兒得好生見識一下揚州的風光,只可惜這一回胤祚是過不了這個癮的了。

清河事罷,康熙御鑾駕臨濟南,遙祭泰山,緊接着又到剡城巡視中河,好生叮囑了新任河道總督王新命一番,這纔在前來接駕的兩江總督傅臘塔、江蘇巡撫趙士麟等大員的陪同下,放舟而下,直指揚州,只可惜船到半路突然接到八百里加急軍報——準噶爾汗葛爾丹起兵造反了,茲事重大,康熙老爺子連夜趕回京城,準備應戰,南巡半途而止。

噶爾丹,清代厄魯特蒙古準噶爾部首領,巴圖爾琿臺吉第六子。早年赴西藏當喇嘛。康熙九年,其兄僧格在準噶爾貴族內訌中被殺。次年,噶爾丹自西藏返回,擊敗政敵,奪得準噶爾部統治權。康熙十五年,噶爾丹俘獲其叔父楚琥布烏巴什,次年擊敗和碩特部首領鄂齊爾圖汗,實力大增。隨後又佔據南疆,勢力擴至天山南北。康熙十八年,達賴喇嘛贈以博碩克圖汗稱號。康熙二十七年進攻喀爾喀蒙古,並藉口追擊土謝圖汗部餘衆,進軍內蒙古烏朱穆沁,威逼北京。康熙二十八年二月遊擊將軍庫侖率軍3000倉促迎戰,全軍覆沒,庫侖力戰而死,戰報傳來,京城大亂,監國太子胤礽連夜八百里加急稟報正在南巡的康熙老爺子。

打戰?咱喜歡,可惜輪不到咱上陣,得,讓他們打去,咱想想看有些什麼搞頭?剛回到京城的胤祚滿臉子的懊喪:遙想前世那會兒,他可是超級軍事迷,啥子AK47、MIA!主戰坦克之類的門兒倍清,沒事幹時,那些子《戰爭論》、《孫子兵法》之類的書可當成消遣來着,時不時地還幻想着哪天自個兒也能過把戰爭癮,現在好了,戰爭是來了,可惜歲數擺在那兒,打戰的事輪不到他,鬱悶!再看到老大胤禔得了個參贊軍機的差使,那一臉子的得意樣,胤祚更是鬱悶到家了,這不,正琢磨着怎地才能沾上戰爭的邊來了。

這時代的兵器不咋地,除了紅衣大炮還湊合,那些子大刀長矛、鳥銃簡直就是垃圾,以咱的本事搞出些燧發槍根本沒啥子難度,若是有合適的機械、鋼材,就算是馬克辛重機槍咱也能搞定,可惜的是老爺子向來不喜歡武器革新,說是什麼來着,哦,有悖弓弩國家根本之道,頭前火器奇才戴梓曾發明了名爲“連珠琵琶”的火器,此乃世界上第一挺機槍,連發28發,結果怎樣?流放三千里,咱還是悠着點爲好。出謀劃策?唔,這個貌似也輪不到自己,別說朝中名將衆多,圖海、費揚古一大幫子名將還靠着這個吃飯呢,就算咱出了策,只怕老爺子也沒那個興致去聽,咱還是一邊涼快去。

打仗打得就是後勤,可惜這塊兒,咱就是出了大力也不見得討好,這差事老二那貨早已領命監管了,雖說這主兒壓根兒就不是那塊料,但有索額圖這老狐狸扛着,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大錯,這也輪不到咱來操心。鬱悶啊,鬱悶,眼瞅着這麼場大戲,咱咋就只有看戲的份呢?胤祚想了大半天了,也沒個準主意,正懊喪呢,老爺子就派人來召了。

老爺子有召,那可怠慢不得,指不定是有啥急事兒。胤祚跟着來傳口諭的小太監急匆匆地趕到了上書房,照例是跪倒請安,可眼見着老爺子滿臉的笑容,不像有急事的樣子,而且那笑容怎地看起來有些子詭異,就像,哦,對了就像狐狸的笑,靠!老爺子不會又在打什麼歪主意吧?胤祚可是被老爺子黑了幾次了,心裡頭七上八下地沒個安生。

“小六兒,皇阿瑪考考你,打勝戰靠的是什麼?”康熙老爺子笑呵呵地問道。

靠的是什麼?這問題有點怪,老爺子好端端地問這個幹啥?咱就不信老爺子自個兒不明白,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危險,肯定有埋伏。可老爺子既然問了,總得答唄。胤祚略一沉吟道:“靠的是主帥的正確決策和將士的英勇。”

“好,不錯,看不出小六兒竟是知兵之人,除了這兩樣外,還有什麼?”

“後勤。”胤祚話剛一脫口心中不由地就咯噔了一下:老爺子,你該不會惦記着咱的荷包了吧?

“對,就是後勤,這時節出兵青黃不接地,皇阿瑪難啊!”康熙老爺子臉上現出一副擔憂的樣子。

老爺子,你太過分了吧,咱好不容易攢了點小錢,您老就整天惦記着,咋就不找其他哥幾個要去,黑咱都黑成習慣了,我苦命的銀子啊!胤祚肉疼得緊,可對着老爺子卻不敢帶到面上,一臉子激昂地說道:“皇阿瑪放寬心,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兒臣義不容辭,決意捐出二十萬兩銀子以充軍用。”

“好好好,小六兒心繫家國,皇阿瑪甚是欣慰,不過……”康熙老爺子停了一下,似乎還有話要說。

不過個頭,您老這不是嫌少嗎?我的老爺子哎,您也太貪心了吧,二十萬兩銀子若是打成銀箔都足夠貼滿整個皇宮了,您老還是殺了我吧!這一回胤祚可就激昂不起來了,哭喪着臉道:“兒臣再多捐十萬兩。”

“好,平定了葛爾丹,算你一功。”康熙老爺子樂呵呵地說道。

苦命啊!費了老大的勁,好不容易積攢了百多萬兩銀子,就這麼被老爺子黑了幾次,眼瞅着就要見底了,敢情咱就是爲老爺子當搬運工來着,孃的,咱咋就這麼背呢?從老爺子那出來,胤祚鬱悶得要哭了,走起路來也有些心不在焉地,突然背後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六哥哥,你病了嗎?”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十四章仗你們打,錢咱自個兒賺(中)

病了?是病了,咱得心病了,老爺子太狠了,前世那些個黑社會最多隻是收收保護費啥地,老爺子卻是個抄家的老手,一來二去,咱的家底就沒了大半,能不得病嗎?冤,比竇娥冤多了,可這冤還沒地方喊去。望着溫憲格格那張滿是關切的小臉,胤祚愣是擠出了一絲笑容道:“沒、沒事,六哥哥只是有點乏了。”

“真的?”小丫頭一歪腦袋,滿臉子疑惑。

“真的,六哥哥歇歇就好,咦,好香啊,咱們的小公主怎地成花朵了,要是引來蜜蜂蜇,那可就危險了。”胤祚忙着轉移話題,有的沒有的瞎說一氣。

“六哥哥壞,人家好不容易央着額娘做了個香囊,六哥哥就笑人家,哼,不理你了。”

“別別別,六哥哥只是說個笑話,這香囊……”胤祚心裡突然一動,似乎想起了什麼,可又抓不住,正思索間,溫憲小丫頭樂呵呵地說道:“這可是人家積攢了一年的桂花才做成的……”

“桂花?香?”胤祚口口喃喃地重複着,腦海猛然冒出了個名詞——花露水,頓時一個激靈,撒開腿就跑,渾然忘了溫憲格格還等着他回話呢,登時把小丫頭氣得夠嗆,小腿猛跺,嘴角翹得老高。

花露水,哈哈,花露水,咱咋忘了這疙瘩,嘿嘿,發了,老爺子讓咱掏腰包捐軍資,咱認了,不過咱還得找回來,這錢不能白捐。這年月還用艾草薰蚊子,效果差得很,蚊子沒趕跑,人倒被薰倒了一大片,咱這花露水一登場那還不震了,哈哈,從軍費裡賺回來先。胤祚前世可是化學機械碩士,這花露水的配方那可是熟得很——薰衣草油0.8%、丁香油05%、肉桂油0.7%,酒精70%,其餘就是蒸餾水。材料不難搞,工藝也不復雜,人手更是不缺,要整出個規模來也沒啥子問題,眼瞅着飛走的錢即將飛回來,胤祚的心裡美滋滋地,別提多爽了。

“小六兒,這又是什麼新奇玩意兒?”康熙老爺子端詳着手中的瓶子,望着內裡的綠色液體直納悶。

啥玩意兒?哈,撈錢得玩意兒唄,胤祚心裡頭可是得意得很,這可是他花了大半個月的試驗才搞出來的高級花露水。就爲了這一小瓶樣品,可把侍衛海達給折磨壞了:這時代沒天平、試管啥的,更沒有其他測試儀器,要想搞出些東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得反覆試驗,那試驗的小白鼠就是海達,愣是整得海達渾身青一塊紅一塊,皮膚都過敏了,誰讓他皮膚白來着,活該做了胤祚的小白鼠。

“回皇阿瑪的話,這叫花露水,能驅蚊止癢,還有療傷功能,是兒臣請教了太醫院的醫官們,好容易才整出來的。兒臣想皇阿瑪就要去討賊了,草原上蚊蟲多,艾草、薰香又不管用,這纔想法子弄出這事物來孝敬皇阿瑪。”

“唔,小六兒有心了,皇阿瑪生受了,不過這花什麼的怎個用法?”

“回皇阿瑪的話,這叫花露水,只需幾小滴抹在身上,十個時辰內蚊蟲都不敢近身,若是被蚊蟲叮咬了,也只需在被咬處抹上一些,立刻就能止癢,如果受了外傷,用這藥水抹一下,也能殺菌止血。”

“殺菌?”康熙老爺子疑惑地問道。

壞菜,又說漏嘴了,這年月還沒人知道有細菌這麼回事兒,靠,言多必失。胤祚慌忙改口道:“就是防止傷口感染化膿的意思。”

“哦。”康熙老爺子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這事物造價如何啊?”

哈哈,咱早就在等您老問這句話了。胤祚滿臉子笑容道:“皇阿瑪手中這瓶是兒臣特製的,加了麝香、蛇膽、牛黃等貴重藥材,就這麼個小瓶成本就得百把兩銀子。”

“嗯?這麼貴?”康熙老爺子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貴?哈,當然貴,不過是賣得貴,別說這麼小瓶,就是一大桶,那成本也超不過十兩銀子,若是不加那些子搞噱頭的名藥,一大桶連一兩銀子的成本都不用,不過這話咱自個兒知道就成。胤祚臉色一正道:“回皇阿瑪的話,這瓶是特製的,是皇阿瑪專用的,當然是貴了些,若是尋常人用的,兒臣可以用其它藥材代替,這成本自然就降下來了,一瓶成本也就是一兩銀子左右。”

康熙沒說話,不過卻在房中踱起步來,好半會纔開口道:“這事物,行軍打戰用得上,回頭朕給你道旨意,你到兵部、工部去一趟,將這事定了,就按一兩銀子一瓶供貨。唔,宮裡也可以進點特製的。”

老爺子,你狠!早知道您老會叫咱成本價供應,咱早等着呢,嘿嘿,一瓶也就是三錢不到的成本,咱還有個七成的賺頭,名聲一打響,外頭那些大富人家的女人們還不打破頭搶着要,哈哈,發財了!胤祚心裡頭得意,面上卻很是平靜地回道:“是,兒臣遵命。兒臣還有個想頭,想請皇阿瑪指點一下。”

“啊哈,敢情小六兒是討賞來了,說說看。”康熙老爺子樂了。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自打隨皇阿瑪巡視河工,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這河工不但牽扯到延岸百姓的安危,更關係到槽運的安全,一旦河工有失,則不但百姓流離失所,更影響到朝廷南糧北調之大事。兒臣不懂河工運作,可心裡頭盤算着能不能通過海運來調糧,現如今杭州的碼頭是現成的,天津一帶也備有一個碼頭,雖不大但也將就着能用,若是能造出大船,海運之策理應行得通。兒臣也就是個小小的念想,請皇阿瑪指正。”

“海運?”康熙老爺子猛地皺起了眉頭,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古以來這海運向來是對外貿易,從來也沒有人考慮過可以用來南糧北調,一來是糧食雖說是朝廷的生命線,可畢竟價值並不算高,利潤不大,若是運力不夠,販運糧食完全是件虧大本的事兒,可真要是有那個運力,商人們何不用來從事對外貿易;二來,數千年來糟運早已成爲習慣,從來也沒有人考慮過其實海運完全可以取代內陸河運;最主要的是海運的船隊投資巨大,動用的人手衆多,若不是掌握在朝廷手中,哪個君主能放心得下;再說大海無情,海運的風險要高過內陸河運,原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十五章仗你們打,錢咱自個兒賺(下)

海運是有風險,但更大的風險是康熙老爺子的疑心。胤祚並不傻,也不是頭腦一時發熱,之所以在這個時節提出海運,卻有着他自己的考慮:

其一,清帝國自建立以來一直是採取閉關鎖國的政策,對外貿易雖有,但貿易總額小得可憐,別說比不上宋朝那會兒,就算是比之明代都差了老遠,隨之而來的就是科技文明的全面失落。胤祚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總得做些什麼來改變後世中華的悽慘命運,這時候中華文明離西方文明雖有差距但並不大,迎頭趕上並不難,若是拖久了,再想追,那就難了,海運就是打開這道門的關鍵。

其二,海外貿易的利潤是巨大的,大得胤祚想起來就流口水,能有個機會開展海外貿易,那是財源廣進的事兒。

其三,胤祚被老爺子黑了幾次,總算是學乖了,錢不能留手,若是手上錢太多了,老爺子總會設些法子從自個兒口袋裡掏錢,錢多了咬手。再說錢也要滾動起來才能生錢,投資到海運上,回報率高不說,投資也巨大,在沒大賺之前,老爺子就是想掏自個兒的荷包也不好下手不是?

其四,海運的開展需要大量的人力,若是由私人來幹,老爺子必然封殺,可要是胤祚來幹,老爺子或許有幾分心動,畢竟胤祚的聖眷在所有的阿哥里算是最高的幾個之一,當然胤祚此舉也是存了個試探老爺子對他信任程度的心。

康熙老爺子沉思了許久,末了只是不置可否地說了聲:“這事兒你先寫個條陳上來。”

嘿嘿,老爺子沒有立刻封殺,說明還是有點希望,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咱也要爭取。條陳?不就是份可行性報告嗎?這玩意兒咱當年可是常寫來着。胤祚很是恭敬地道了聲:“是,皇阿瑪,兒臣先告退了。”

海運之事不急,要想寫出份有分量的報告決不是件簡單的事兒,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即便是條陳遞上去了,留中不發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但胤祚卻有把握這海運之事在不遠的將來能成爲現實。說穿了其實也很簡單:這會兒國庫雖不充裕,但三、四千萬兩白銀還是有的,可等平定了葛爾丹,那時的國庫可就得虧空幾千萬兩了,再加上河工不利,到了真沒錢的時候,老爺子必定會想起那份海運的摺子來。至於該準備的東西卻得事先搞定,免得到時手忙腳亂地沒個準兒。

海運可以緩,花露水的現銀可得加緊撈,這不,剛請到聖旨,胤祚立馬領着劉明川直奔兵部大堂去了。兵部尚書李天馥雖忙得不可開交,可胤祚這麼個當紅的阿哥來了,怎麼着也得恭敬地迎接一下,一番客套。胤祚剛將來意說了個頭,李老倌兒立刻滿口子承諾,就差拍胸脯打包票了。這也好理解,兵部武備司就專管着軍需物資的採購,這採購得越多,回扣之類的油水就多,有個大家發財的機會,又何樂而不爲呢?不過李老倌兒最後一句話卻暴露出老狐狸的本色:只要工部那兒能驗收合格,戶部能撥錢,一切都不是問題。

敢情這老狐狸就只管坐着收錢,其它一切不管,孃的,這老倌兒真他媽的不是東西。沒轍了,原本打算讓兵部出面跟其它兩部協商來着,這回是泡湯了,得,還是咱自個兒去罷。工部尚書張英卻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愣是讓胤祚難受了一回。

張英字敦復,又安夢敦,號樂圃、圃翁。清江南桐城(今屬安徽)人。康熙初年進士,授編修,充日講起居注官、侍讀學士。十六年設南書房,首中入選,一時制誥多出其手。二十八年遷工部尚書、翰林院掌院學士,歷充《國史》、《一統志》、《淵鑑類涵》、《政治典訓》等書總裁官。後來的一代名相張廷玉就是張英的兒子,這父子倆都是多做少說的人物,那句“萬言萬當不如一默”就是這父子倆的座右銘。

胤祚又是出示聖旨,又是推介花露水的功能,忙活了半晌,就換來一句話:“知道了,此事去找虞衡清吏司主事劉思遠辦理即可。”話一說完就端茶送客,愣是沒給胤祚留面子。沒奈何,人家公事公辦,沒個錯兒,就算想發飆也找不到藉口,胤祚也只好怏怏地去虞衡清吏司找人。

“是你,那個尿——哦劉大人。”胤祚咋一見那張有些寒磣的臉立刻想起來這位的來歷。這位劉主事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尿褲子縣令。或許是想起了那回當着皇上的面出醜的事兒,劉主事那張老臉登時漲得通紅,兩嘴脣嚅動了老半天也沒蹦出個字來。

嘿,這哥們是實誠人,瞧那臉都紅得像關公了,咱不逗他了,辦正事要緊。胤祚輕輕地咳了一下,將來意道明,老劉頭倒也爽快,收下了樣品,表示將根據樣品驗貨,工部算是沒問題了。

總算是搞定了兩個部,胤祚的心情好極了,若不是有劉明川跟着,怕在奴才面前失了威勢,只怕胤祚早已哼上了小曲,不過胤祚高興得太早了一些,到了戶部,胤祚可是遇到大麻煩了。胤祚來戶部可不是頭一回了,光是來交割被老爺子黑的錢就兩次了,一看到戶部的大門,胤祚心裡頭可有些解氣的感覺——吃了老子的給我吐出來,拿了老子的給我交出來,俺胡漢山回來了!

“貝勒爺,這事有些不太好辦啊,最近戶部的存銀轉不過來,您看是不是先賒着?”戶部尚書馬齊早就知道胤祚的來意,胤祚都還沒開口呢,馬齊就先說上了。

啥?賒賬?靠!當老子是傻瓜啊,這賒着賒着,回頭老爺子一句話,咱不是又得捐了一回嗎?不成,賒賬的話,咱寧可不做這筆買賣。胤祚眼珠子一轉,笑呵呵地說道:“啊,是這樣啊,本貝勒最近捐錢太多,也有些週轉不過來,要不等戶部啥時有錢了,本貝勒再開始生產如何?”胤祚話音一落,起身假作準備走人。

這花露水可是欽定的軍需物資,若是就此沒了,戶部根本交不了差,馬齊忙勸止道:“貝勒爺稍等,這銀子呢,雖說緊了點,可湊一湊還是能擠出一些,就是不太夠,要不您看這樣成不:戶部先撥三成的款,其餘的以後再算如何?”

靠!唬誰啊,這老倌壓根兒就沒打算付餘款,切,當老子是初哥呢。胤祚笑呵呵地說道:“這樣也行,本貝勒就先交三成的貨,其餘等銀子到了,再交貨成不?”

“哎,貝勒爺這是說哪的話,下官想了想,還能再擠出一些,就五成吧?”

“九成。”胤祚一口咬死。

“五成五?”

“八成五。”

……

戶部衙門都成菜市場了,爭到最後,一大一小兩菜販子總算是在七成五上達成了一致,雙方皆大歡喜,一派合作愉快的架勢……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十六章暗戰(上)

說實話,在花露水軍購上,胤祚其實並沒賺到太多的錢,戶部撥銀30萬兩,經了幾道手,落到胤祚手中時僅僅剩下25萬多一點,扣除成本,也就只有不到五萬兩銀子的賺頭,以胤祚如今的身家,這麼點銀子實在算不上什麼。之所以要做這筆生意,除了是康熙老爺子欽定的之外,更主要的是胤祚自個兒想與戰爭沾上點邊兒,當然藉機與各部聯絡一下感情,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康熙二十九年七月初,康熙老爺子御駕親征了,十萬大軍分左右兩路,分別由福全、常寧兩位王爺爲主帥,浩浩蕩蕩地殺奔烏蘭布通。大阿哥胤禔撈了左軍副帥的位子,騎在馬上耀武揚威地,看得胤祚心裡頭直憋氣,恨不得一把將老大拽下馬來,自個兒躥上馬背。眼饞得緊,可也沒轍,要怪也就只能怪自個兒生晚了些,得,不管了,咱賺錢去。

銀子不是萬能的,可沒了銀子那可是萬萬不能地,甭管有些人一副清高得不得了的樣子,貌似一談起錢就口稱阿堵物,實際上見了錢,那眼裡保準能射出光來。咱就是愛財的主兒,誰要想搶咱的錢,咱就跟誰沒完兒。怨不得胤祚生如此大的氣兒:老爺子前腳剛走,後腳劉明川就來彙報有人在幾個廠子裡下黑手挖人了。

頭前胤祚就擔心着這個,用的人都是些苦出身,快沒活路的那種,就是要讓他們感恩戴德來着。前世那會兒胤祚可是看多了挖牆腳的戲碼,這年月又沒啥子反不當競爭法之類的東西,也就只能靠着工人的自覺,讓他們感恩總比讓他們恨來得強吧?胤祚是阿哥,這不假,一般的商人還真不敢去挖胤祚的牆根兒,敢幹這事的那來頭絕對大得很,一查,得,這事兒就是老二搞得鬼。

這幾年,胤祚的小生意賺得滋潤,流口水、得紅眼病的人那可是海了去的,若不是胤祚阿哥的身份壓着,那撲上來的惡狼指不定有多少。年前就有消息:南方几個地方都有人辦起了牙刷、牙膏廠,胤祚也沒在意,牙刷那玩意兒技術含量低,是個人都整得出來,關鍵是牙膏的質量問題,咱老字號了,牙膏都換了幾代了,別人就是拍馬也趕不上來。至於香皂,哈,沒有咱的技術指導,就算讓你在廠子裡呆上一年半載地,你也搞不明白其中的奧秘,除非你能將咱的技術都偷了去,否則也就只有看着咱賺錢的份兒。

自打老爺子親征之後,老二胤礽可是抖了起來,頭上頂着監國太子這個金字招牌,朝中又有索額圖這麼個權相相呼應,其他捧臭腳抱大腿的可是多了去了,那眼中早就沒了其他兄弟幾個的影子,別說念着拿人錢財得替人消災,這回連兄弟情誼都不顧了,愣是整得胤祚心口直髮疼。

老二這手狠啊,相比之下,老爺子最多算個剪徑的,撈幾個雞蛋就算了,老二這一招卻是想連下蛋的母雞都抱走。老爺子變着法子撈錢,那是不放心咱,一個十歲不到的阿哥手中有那麼多的錢就像手中拎着根巨大的棒子的小兒,搞不好就砸到自個兒,那是出於愛護,這道理上說得通,可老二的舉措就讓人心寒了,先不說這幾年自己孝敬的銀子海了去,就算顧着兄弟的情誼也不該這麼着,自己真真假假還算是個太子黨。他孃的老二這傢伙真不地道!胤祚恨得直咬牙,心裡頭的火一躥一躥地,恨不得一刀剁了胤礽。

老二這出手的時機選得好啊,老爺子不在,他最大,咱連個喊冤的地方都沒有;出面搞事的人選也對,索額圖的遠方親戚,明面上跟老二一點關係都沒有,甚至要想攀咬到索額圖都不容易,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個混球背後站着的是老二。牙膏、牙刷地怕是保不住密了,這兩樣工序簡單不說,開發的時間也久了,廠子裡的人多少都懂點;花露水剛上,廠子裡也就劉明川一個人知道全部配方,老二想搞到,估計不可能;香皂嘛,嘿嘿,除了咱自個兒外,就算劉明川也不知道其中的奧妙,就算將整個廠子交給老二去辦,沒多久也得停產。雖說老二挖了不少人,可真能到手的也就是牙膏一項而已,自己的損失其實並不算大,但問題是自己能忍得下來嗎?

雖說這回兒廠子還不算太大,損失個牙膏項目也算不得什麼,可問題是廠子得上規模,得研發新的東西,久了之後,那些配方、工藝啥的就不是秘密了,這回自己若是忍下來了,下一回老二再來上一次,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忍是忍不了的,老二那貨就是個得寸進尺的人,這回忍了,必然有下回,再這麼忍下去,自己索性將廠子送給老二算了,何必費老大的勁來建廠。

若是自己出手反擊又會如何呢?先不管勝負如何,自己這個假太子黨怕是當不下去了,頭前就已經得罪了老大,這回再得罪老二,其他哥幾個雖說平日裡也都有說有笑地,可畢竟跟咱都不是一夥的,咱在阿哥們中就成孤家寡人了。明槍易防,暗箭難躲,這起子阿哥都不是啥好鳥,打悶棍,下黑手那可都是行家裡手,沒了假太子黨這麼個名目,這接下來挨黑磚的可能性那可就大多了。哎,也怨自己着實太出風頭了些,老二怕是將自己作爲頭號敵人來對待了。

老二那頭還好應付,大不了咱就跟你來個爭寵,還指不定老爺子會偏向誰呢,只是索額圖卻不好應付,這老狐狸在朝中可是根深樹大,門生故吏多如牛毛,一旦鬧將起來,自己必然吃虧,雖說索額圖拿自己這個阿哥沒轍,可動動手腳地,咱的生意就得要大受影響,明裡暗裡的刁難怕是少不了了。扳倒索額圖?沒那麼簡單,再說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實現的,難道咱就得洗淨了脖子挨刀不成?

胤祚心裡頭煩,在房中大步地踱來踱去,鬧得一直跪倒在地的劉明川頭都發暈了,突然,胤祚猛地一頓,眼睛一亮,想出了個妙計。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十七章暗戰(下)

康熙二十九年八月初,烏蘭布通前線激戰正酣,後方京城依舊歌舞昇平,前方吃緊,後方緊吃,大體上是古已有之的傳統了。除了有關前方戰事的新聞外,京城中鬧騰得最歡的就是“聚寶行”開業的事兒:一家小小的商行開業,居然引動了索額圖、佟國維等朝廷極品大員上門道賀,據說連太子殿下都送了禮,開業那天,聚寶行門前冠蓋雲集,來的可都是些大官兒,可把聚寶行老闆鄂爾泰給樂歪了嘴,光磕頭都險些把額頭給磕破。

唔,這個相亮得不錯嘛,看樣子老二背後還是有高人指點的,連造個勢都有板有眼地,有趣的緊,生意還沒做呢,這名號可就叫響了,不錯、不錯,不過嘛,話又說回來了,這會兒叫得響,到時倒下去絕對是更響,咱就等着看好戲得了。胤祚一臉子的輕鬆,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悠哉地拿着個蘋果邊啃着,邊在搖椅上搖着。

胤祚這些天來平靜得很,聚寶行開業還專程讓劉明川上門道賀來着,紅包可是給了不少,見了太子也是有說有笑的,彷彿被挖了牆角的不是自個兒,這令胤礽尷尬之餘也不好說些什麼,其他幾個打算看熱鬧的阿哥們也失瞭望:私底下慫恿了半晌,也沒見胤祚發飆,熱鬧沒得看了,該幹啥還都幹啥去唄。

聚寶行雖說從胤祚的廠子裡挖了些人,但牙膏、香皂這些可都是技術活兒,哪是那麼容易整出來的,再說胤祚當初設計的就是流水線作業,每個崗位的人也就只是做些簡單的工作,光是要把整條流水線上的人整合起來都是件費力的事兒。聚寶行忙碌了半天,香皂沒整出來,廢水倒是製造了不少,花露水更是全成了藥酒,不過那酒估計也沒人敢喝,忙活了半天也就是牙膏有了點苗頭。

花了偌大的代價得了個牙膏,也算是有點價值了,那就可着勁生產吧,銷路倒也好辦,反正胤祚那頭的模式照搬,經銷商也現成,就拿胤祚的用着,沒見胤祚有何意見,那些子經銷商也都滿口子應承——若是有了貨就進。萬事俱備,就等着出貨賺錢了,別說鄂爾泰就連胤礽都在盤算着能賺多少錢,這錢又該如何花了。

第一撥貨一出來,很快就被八方來商提空,銀子到手了,胤礽樂滋滋地,連睡覺都能笑出聲來,當即拍板:加大產量,打垮胤祚。於是乎,聚寶行快速地擴大規模,加班加點,可着勁地生產,就等着經銷商上門提貨了,不過,這一回怪了,除了一兩個散戶來提貨外,其他那些大頭都不見了蹤影,別說上門提貨,就是打招呼也沒個迴音,大量的牙膏堆積在庫房中,根本沒個銷路,庫房滿了,運轉資金也見底了,鄂爾泰要哭了,胤礽發急了,四下一打聽,得,中計了,被胤祚狠狠地坑了一把。

早在聚寶行籌建的時候,胤祚就悄悄地擴大了產能,但並不立刻出貨,甚至故意減少出貨量,囤積了大量的牙膏,市面上的牙膏出現了缺口,那些經銷商從胤祚這得不到足夠的貨,當然是很歡迎聚寶行的牙膏了,自然是搶着要貨,可當聚寶行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時,胤祚出手了:首先將牙膏降價五成,其次採用搭增促銷政策,一次性進貨越多所得的搭增品越多,舉個例子:一次性進1000盒牙膏,送五十盒,若是一次性進10000盒就搭增600盒;第三,所有進貨一律要求現銀,概不賒欠。

胤祚這麼一搞,別說所有的經銷商都吃得飽飽地,哪還有錢進聚寶行的貨,就算是有錢也不會放着便宜貨不進去進貴的貨吧,再說市面上的牙膏也超飽和了,壓根兒就臭大街了,牙膏這玩意兒又不能當飯吃,還有個使用時限問題,進多了貨,那不是等着發黴嗎?聚寶行沒錢了,雖說胤礽家底雄厚,還能繼續往裡頭倒錢,可他也不是傻瓜,牙膏這一門生意經胤祚這麼一搞早已玩完了,雖說利潤還成,可要是胤祚再次降價,那還不整死人嗎?原本胤礽還堵着氣,想要跟胤祚再拼一把,到末了卻又出了檔事,攪得胤礽頭暈腦脹、鄂爾泰哭天喊地:

牙膏這玩意兒說起來製造並不難,只要有配方,以這時代的技術根本不是啥難事兒,但關鍵就在配方上,胤祚的牙膏中可是含了不少中草藥,大體上都是些降火之類的東西,這東西本身無毒,可要是量放多了,那降火藥可就成了瀉藥了。聚寶行挖來的人哪懂得這些,只是照着原本在胤祚廠子裡時的老路走,那藥量控制上可就沒個準頭了,於是那牙膏就成了瀉藥了。

瀉藥就瀉藥,原本也沒什麼大不了地,最多也就是有人刷牙時不小心吞了下去,拉個稀也就沒事了,可趕巧一個老官員爲了拍胤礽的馬屁,愣是進了不少聚寶行的牙膏,每日用着,也就每日拉着,這稀拉着、拉着,就把老命給拉沒了。拍馬屁的把自個兒給拍死了,家眷可就不幹了,愣是一紙訴狀把聚寶行給告了。

順天府尹孟良當然清楚聚寶行的背景,壓根兒就不敢接這個案子,愣是想拖過去,可沒想到那死者的兒子壓根兒就是個愣頭青,硬是跑到大理寺去鳴冤,連帶連順天府都給告上了,這回事情可就鬧騰得大發了,滿城風雨的,聚寶行的名聲也就臭大街了,除了關門大吉哪還有別的出路。胤礽雖是太子,還帶着監國這頂大帽子,可畢竟不是皇上,底下那幾個阿哥還盯着呢,沒奈何又是一大把銀子撒出去,好容易才平息了這事兒。事情是了了,胤礽的名聲也損了,哥幾個笑話也看夠了,都琢磨着等老爺子回京時給胤礽來上一道呢。

“有趣,有趣,這故事着實有趣得很。”聽完馬屁官員那愣頭青兒子的彙報,胤祚鼓着掌呵呵直樂,手一揮,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事兒辦的好,賞一千兩銀子,不過京城你是不能呆了,就到南方本貝勒的廠子去混混吧。”

沒說的,那愣頭青之所以如此強項,當然是胤祚在背後撐着腰,這一連串的動作打垮了聚寶行,可也得罪了胤礽,胤祚自個兒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接下來的鬥爭只怕會越來越烈,這與他想要當個太平王爺的初衷相違背,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着實是個頭疼的事兒。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十八章大將軍王?

康熙二十九年八月中旬,清軍與葛爾丹會戰於烏蘭布通,清軍慘勝,死傷無算,就連大將佟國綱都戰死沙場,葛爾丹在戰事不利的情況下,巧施緩兵之計,假稱投降,連夜帶心腹逃回了老巢,清軍雖獲勝可師老兵疲、糧草不濟不得不退兵回朝,康熙的第一次親征以慘勝告終。

老爺子回來了,放大假的日子也就結束了,阿哥們都老老實實地上着學,沒事就躲各自屋裡,那些子偷溜出宮快活一把的事兒別說幹,連想都不敢想了——老爺子心裡頭憋着火呢,剛回來就尋個小事將老二胤礽罵得個狗血淋頭,老三幸災樂禍,想來個落井下石,結果被罰跪了一個晌午。胤祚也沒討好,就因爲習字時寫了個錯別字,其實也就是寫了個簡化字,愣是被罰抄寫十大張經文外帶交十篇策論。幾個大阿哥都被罰了,那些個小的,還不趕緊夾起尾巴做人?

老爺子那是借題發揮呢,打板子打的就是胤礽和自個兒,沒說的,就是爲了聚寶行的事兒,只有老三是自個兒討打的。胤祚心裡明白的很,不過明白歸明白,該老實的時候還是得老實些,每日裡除了上學、練武,胤祚就老老實實地呆在自個兒的小窩裡,喝喝茶,彈個琴什麼的,就是不想讓老爺子有個發飆的機會,這不,又躺倒在搖椅上,拎着個小茶壺悠哉着呢,嘴裡還不時地哼上兩句。

唔,怡紅這個丫頭這些年出落得如花似玉,跟了自己五年了,算起來也有二十出頭了,是該婚嫁了,這些年服侍自己,倒也貼心,沒功勞也有個苦勞兒,在前世那會兒二十出頭算是正當年,可在這個年代,那就是老姑娘了,再不嫁,只怕就嫁不出去了,嗯,是該爲她好生尋門親事。老爺子也真是的,現如今後宮早滿滿當當的了,還每年選秀女,真是個種馬級的人物,宮女數千,能得寵的又能有幾個,其他的就只能成爲深宮怨女了,腐敗啊,腐敗。胤祚正有的沒有的瞎想一氣,猛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溫憲格格略帶着急的聲音:“慢點,小禵子,別跑,小心摔跤。”

胤祚直起身來一看,猛打了個激靈。我靠,不得了,禍害來了,快快快,將好東西都收起來,宣紙、徽墨、端硯都藏好,茶具也換一套,對,就拿那套缺了一個嘴兒的拿出來就成,去,拿塊破布將那臺古琴也蓋好……

胤祚這會兒恨不得變出個如意乾坤袋之類的玩意兒,將自個兒屋裡的好東西都裝起來,如果時間來得及的話,最好自個兒也穿身叫花服啥的,沒別的原因,就因爲老十四那小東西來了。

胤禵,康熙第十四子,今年剛兩歲多一點,是胤祚同胞老幺,屬嘴甜心狠的典範,別看剛會走路,禍害起人來,那可是一套套的,每回胤祚去額娘那請安,都沒少被這貨敲詐兼勒索,好東西被搞走了不少,恨得胤祚直想拿根大棒子敲他的小屁股,無奈這貨嘴甜,甚得烏雅氏的寵愛,到了底兒總是胤祚吃虧,頭前好不容易整出來的虎皮大衣,還沒威風幾天呢就成這禍害的尿布片子了。

“六哥,您這是在幹啥啊?”

“沒,沒幹啥,啊,六哥正打耗子呢,頭前看見一隻大耗子跑進布底下,六哥正找呢。”胤祚正忙着藏東西,沒曾想老十四一頭撞進了屋,頓時滿臉子尷尬地瞎說一氣。

“真的,在哪?”胤禵那雙大眼立刻冒出光來,探着頭就想轉入襯布地下,忙地胤祚一把抱起小傢伙,哈哈笑道:“來、來、來,老十四,今兒個六哥給你講故事去。”

“不聽,不聽,我就要看耗子。”小傢伙在胤祚懷中可着勁地扭來扭去,可人小力弱,哪能掙脫得出,頓時小嘴一癟放聲大哭起來:“六哥欺負人,回頭告訴額娘去,嗚嗚……”唬得胤祚手忙腳亂地哄着:“啊,六哥回頭給你買冰糖葫蘆成不?”

“不要。”

“要不買萬花筒?”

“不要。”

……

胤祚接連說了七八樣小玩意兒,胤禵都嚷着不要,小臉蛋上糊滿了淚水,整一個水做的小人兒,攪得胤祚沒轍了,只好說道:“那你要啥?說吧。”

“我就要布底下的東西。”小傢伙這回樂了,兀自滿是淚水的臉上佈滿了得意的笑。

“真的?不後悔?”

“嗯。”小傢伙可着勁地點頭,一副至死無悔的樣兒,逗得一直在看熱鬧的溫憲笑得合不攏嘴。

“好,東西歸你了。”胤祚滿臉懊喪地說道。

小傢伙一聽樂壞了,賊笑嘻嘻地滑下胤祚的懷抱,撒開兩小腳丫直奔那大襯布而去,剛一揭開襯布,頓時傻了眼:偌大的襯布下就只藏着個茶壺兒,還是缺了嘴兒的,壓根兒就是件廢物,小傢伙嘴一撇,頓時就想哭,可一想到自個兒的承諾卻又哭不出來,那小模樣兒登時惹得胤祚與溫憲一通好笑。

兵法有云: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胤祚早知道老十四不是啥好鳥,這小傢伙精得很了,故意做出藏好東西的架勢,果然將胤禵騙得個七暈八素地,心裡頭那個得意就別提了:老十四是誰?將來的大將軍王啊,嘿嘿,咱耍個小計,算是免費教了他一課,嘿嘿,爽!

胤祚正得意呢,不曾想小東西眼珠子轉了轉,突然笑了起來,屁顛屁顛地捧着那個破茶壺兒跑到溫憲格格面前,笑呵呵地說道:“姐,你看,六哥送給額孃的東西,咱們走吧,我都等不及了,這好東西可得趕緊交給額娘去。”

靠!暈,這小東西還真他媽的狠!胤祚頓時滿腦門子黑線:這麼個破茶壺兒送給額娘,虧這小東西想得出來,他奶奶的,算你狠!沒奈何,胤祚只好拿出些玉佩、小金元寶之類的東西換回了那破茶壺,心裡頭別提多歪膩了:老爺子的種,果然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胤禵得意洋洋地捧着一大堆好東西自個兒跑院子裡玩去了,胤祚讓怡紅去盯着點,這纔有時間問溫憲的來意,胤祚心裡頭明白溫憲此來必定有事,果然,溫憲是來傳話的,傳的是烏雅氏的話,話不多就一個字:“潛。”卻讓胤祚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二十九章潛

康熙老爺子從根子上來說是個好色之徒,屬種馬級的高手,後宮裡少說也有個三、五千的粉黛,個個都是青春年少,貌美如花之輩,能從這麼多的美女中殺出條血路來成爲妃子的卻並不算多,而能有子嗣的就更少,到目前爲止,滿打滿算也就二十出頭一點而已。烏雅氏在皇宮裡衆多美女中就相貌而言,最多也就是個中人之資,出身也不算高貴,只不過是副後佟佳氏的一名侍女,可現如今已名位德妃,夭折的不算,現在就有三子三女,在所有的妃子中算是最得寵的一個了。烏雅氏能走到今天的地步,並不是靠姿色來的,那可都是靠心智拼殺出來的。

胤祚對這位額娘可是敬重得很,心裡頭明白後宮之事極爲複雜,烏雅氏不可能將事情說得太明白,也不可能當面說,唯一能做的就是通過溫憲的嘴來傳話,烏雅氏既然傳了話,那就意味着危險的臨近。自打來到這個時代,自己一直是順風順水,就算是偶有挫折也都算不得什麼嚴重的事兒,仗着自己的小聰明和老爺子的寵愛,也可以算是霸道橫行了,前頭打倒了大阿哥,這回又削了太子的臉面,着實太過出風頭了些,唔,手上的錢也太多了些,這所有的一切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那是不可能的事兒。

現在考慮誰會對付自己,又會如何對付自己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該怎麼做。胤祚心裡頭清楚:這一次老爺子表面上對自己和太子是各打五十大板,可實際上還是偏向太子多一些——此事原本就是太子挑起來的,自己不過是不得不戰而已,再說自己也沒做得太過分,至少現如今大家面子上還是很親熱的,可就是這樣,自己還是被罰了,可見在老爺子的心中太子的分量還是重於自己啊。

潛這個字,意思可就多了去了,烏雅氏究竟是要告訴自己什麼呢?是“潛晦”將自個兒隱藏起來,不做出風頭的事兒?不對,就目前自己的情況來看,再想“冥然衆人矣”已經來不及了,頭上那頂“神童”的帽子實在太過耀眼了,一時半會根本無法改變衆人的看法,自己註定是捱打的出頭鳥。又或是“潛居”?是讓自己少出宮,沒事就躲在宮中?不過自己要照顧那攤子生意,這一條只怕也做不到。難道是叫自己“潛逃”?那更不可能,天下雖大,自己這個阿哥卻又能逃到哪去?再說自己也沒落到要逃跑的窘境啊。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叫自己“潛行”,也就是說要自己建立一套班底,敢情額娘說的竟然是“龍潛於淵”?

自打來了這朝代,自己壓根兒就沒打算爭大位,向來沒考慮過班底的事兒,門下包衣奴才也就只有劉明川一個而已,劉雙成、海達跟了自己五年,都沒考慮收入門下,更別說收其他人了,現如今要組個班底還真是件傷腦筋的事兒。這些年老二收了不少奴才,可大多是些撈錢的貨色,沒幾個上得了檯面的;老八那一夥就更有趣了,啥人都要,只要是個官,哪怕是九品的末流人物都收入門下,看樣子打算以多取勝;老三、老五、老七現在可算是連成一氣了,門下清客一大把,不過都是玩文字遊戲的篾片相公,壓根兒就沒啥大用;老四?這貨精明,到如今也就只收了年遐齡、趙明義兩個門下,這年老兒的大兒子年羹堯可是未來的利害角色,自己見過幾次,端地了得,小小年紀文武都有兩把刷子。

別人不知道,自己卻是清楚得很:康熙老爺子還能活個三十年,時間還長着呢,這班底之事卻也不算太急,寧缺勿濫,這一點就該跟老四學學,不過未雨綢繆,提前有個準備也是好的,門下的奴才嘛還是養熟了的好用,總比臨時找些人來搖旗吶喊強得多,可該從哪入手呢?朝臣?不妥,老爺子眼尖,這會兒在朝臣中動手腳,老爺子必然起疑心,沒地討打;地方官兒?咱也沒認識幾個,再說那羣齷齪官兒自己也看不上眼。

頭疼!頭疼得緊。胤祚悶着頭在屋子裡轉來轉去,愣是沒想出個好主意來,可心裡頭也明白,甭管爭不爭大位,就算爲自保也得有自己的嫡系人馬,要不啥時來事了,就靠自己一人如何能擔得起來,可這班底該如何建立卻又是件煩心的事兒,既不能讓老爺子起疑心,又得找到有用的人才,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兒。

嘿,有了,咱咋忘了這個碴呢?胤祚眼裡頭猛然一亮,想起了鹿鼎書苑。說起來也好笑,胤祚出錢搞了這麼個書苑,除了開山門的那一天在書苑裡露過面外,就再也沒去過,這都兩年了,還不知道自己這每年二十萬兩銀子究竟花得究竟值不值。現有的官員胤祚不想用,那自己培養出來的嫡系總還是跟自己親一些吧,若是從院生中選取些有潛力的千里馬加以培養,那用起來順手不說,忠誠方面也能放心許多。

這主意不錯,該給額娘回個話。胤祚擡起頭來,剛喊了聲:“溫……”就頓住了——天早都黑了,眼前那還有溫憲的影子,倒是怡紅聽到聲響,忙跑了過來,低聲道:“主子,九格格早走了,走前吩咐奴才不得打擾主子,奴才……”

咦,怡紅這丫頭說話咋只說了一半,吞吞吐吐地搞啥名堂?胤祚臉一板道:“還有啥事?”

撲通,怡紅嚇得跪倒在地,語帶顫音地說道:“主子,十四爺走前將主子的古琴也帶走了,奴才不敢阻擋,請主子處罰。”

厄,胤祚登時傻了眼:我靠!好你個老十四,吃拿卡帶要,還真他媽的五毒俱全,這哪是啥大將軍王,純粹一土匪來着,着實太黑了些。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十章鹿鼎書苑

京城的金秋十月是極美的,但更美的是香山的紅葉,風過處,掀起層層波瀾,如同夏日裡的晚霞般絢麗,更兼有叢叢的秋菊四下裡盛放,點綴出漫山的秋景。香山原本就是京城裡附庸風雅之人踏秋的首選,自打兩年前鹿鼎書苑在此開山門之後,香山更是成了名士的必去之所,就算是外地來遊學的才子來了京城怎麼地也得設法進鹿鼎書苑聽堂課——衝着一代清官郭琇的面子是一個理由,但更重要的是書苑背景深厚,來此講學的都是北地的大儒,就連翰林院的大人們也時常來此客串一把。

書苑外紅葉似火,書苑內誦聲陣陣,郭琇老爺子心裡頭別提多愜意,眼瞅着這書苑由一個空殼子變成了北地讀書人的聖地,心裡頭自豪啊。唔,手裡的西湖龍井可也是好東西來着,胤祚這小貝勒爺還真是有心了。郭琇端起小茶壺就着嘴兒來了一口,可還沒嚥下去,猛然瞅見一個熟悉的人兒正對着他笑呢,頓時一口氣沒喘過來,那茶猛地就噴了出來,好一頓狠咳,老半晌才消停,慌忙上前見禮:“老朽給貝勒爺請安,今兒個是啥風將您給吹來了?”

啥風?東風唄,咱可是借東風來了,呵,這郭老爺子兩年沒見,說起話來也風趣了,看樣子這兩年過得很舒坦嘛。胤祚呵呵一笑道:“郭掌山好悠閒啊,今兒個本貝勒閒着沒事,就來轉轉,不歡迎?”

“貝勒爺說那的話,這書苑原本就是您的,想啥時來就啥時來,頭前老朽還想着貝勒爺呢,趕巧貝勒爺就來了。”郭琇笑呵呵地回道。

“西湖龍井?老爺子可真能享受啊。”胤祚原本就好茶,手裡又有錢,喝的都是好茶,對茶可是個行家,隨手拿起桌子上的小茶壺,掀開蓋子一看便知曉這茶是極品。

“呵呵,這是劉明川劉掌櫃派人專程送來的,說是貝勒爺賞的,老朽還沒謝過貝勒爺呢。”郭琇笑呵呵地一拈鬍鬚道:“貝勒爺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何事需用得着老朽的,儘管開口,老朽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辦到。”

郭琇這話擺明了是打算向胤祚效忠,倒不是爲了胤祚讓他當了個書苑的掌山,而是認定胤祚將來必定大有作爲——郭琇雖掛了冠,可畢竟混了十幾年的官場,眼珠子毒着呢,消息也算得靈通,胤祚這兩年所作的事兒,郭琇心裡頭有數兒,在他看來衆多的阿哥中胤祚的資質絕對是排在最前列的幾個,雖說指不定哪片雲會下雨,可他郭琇現在已經在胤祚的船上了,也只能跟着走下去。

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話就用不着明說,郭老爺子這麼一提,胤祚心裡頭就有數了,不過在胤祚看來郭老爺子歲數大了,能幫着自己的時間也不會太長,再說書苑這也離不開郭琇的主持,胤祚略一沉吟道:“本貝勒聽說郭掌山的大公子郭璞已經來京,可是打算參加開春的會試?”

“是啊,犬子現下也在書苑內就學,這孩子脾氣犟,不過文章倒還看得過去。”一提起自己的愛子,郭琇臉上滿是自豪的神采。

“那好啊,會試後,本貝勒再見見他。”

胤祚這話的潛臺詞就是無論郭璞中與不中,出仕的事兒就包在自個兒身上了,郭琇一聽便明白了,雖然他爲人剛直,不屑爲自己走門路,可事情關係到自己兒子的前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再說阿哥用自己人,原本就是大清朝的慣例,倒也沒違反大清律,郭琇自然是不反對的,笑呵呵地說道:“如此,老朽就代犬子多謝貝勒爺了。”

“唔。”胤祚也沒多客套,只是點了點頭,接着一副隨意的樣子問道:“現如今書苑內有多少學子,明春參與會試的又有幾人?”

胤祚的樣子雖隨意,可郭琇心裡頭卻明白得很:敢情這貝勒爺是打算拉大旗、立山頭了。嘴角一彎,含着笑道:“書苑內共有學子三百多人,大體上都有春試的資格,其中頗有些人才,又以秦浩、施之皓、遊曳、林軒毅力四人最爲傑出,號稱鹿鼎四傑。貝勒爺可要見見?”

見是要見的,不然咱大老遠跑來幹啥子,不過見之前總得先看看他們的文章再說。胤祚擺了擺手道:“此事再議,本貝勒想出個題,考考那些個學子,不知方便否?”

“此小事耳,貝勒爺請出題吧。”

“好,就以‘先之勞之’爲題吧,時間爲一個時辰。”胤祚所選的這個題目並不難,出自於《論語》,意思是做在老百姓之前,使老百姓勤勞,換句話說就是以身作則。

胤祚一句話說得輕巧,可整個書苑卻是好一番雞飛狗跳地,正在講學的各個老夫子都停了課,又是忙着佈置考題,又是忙着閱卷,忙活了老半天,總算是從四百多份卷子中篩選出二十來份佳作,送到了郭琇的辦公室內。

唔,郭璞這文章還過得去,典用得不錯,言也有物,就是遣詞造句上還不夠老練,過於樸實了些,就文章而論,這一科要想進三甲怕是有些難度,看來自己還真有得忙了。胤祚首先查了一下郭璞的卷子,心裡頭並不是很滿意,從文字間可以看得出郭璞爲人方正有餘變通不足,這一點跟郭琇掛冠前很有些類似,沒經歷一番歷練只怕難堪大用。

胤祚又接連看了十幾份的卷子,可全都是些華麗詞藻的堆砌,空洞無物,心裡頭着實有些生氣:每年二十萬兩銀子砸下去,就得到這麼個結果,是個人都會生氣,還虧得郭老爺子誇耀了半天,這些狗屁文章實在是可笑之至。胤祚心裡頭煩得很,隨手一撥那些卷子,原打算就此打住,突然一張卷子躍入了眼簾:好字!這手顏體怕是比自己還要強上三分!仔細一看卷子,心裡頭大爲激動:這主兒字不但寫得好,文章也堪稱上品,字裡行間顯示出此子閱歷頗豐,文采飛揚間又不失樸實。“好!”胤祚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擊節叫好。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十一章青衣林軒毅(第二更,求推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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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林朝市兩茫然,紅葉黃花自一川。野水趁人如有約,長鬆閱世不知年。”一青衣青年凝望着滿山的紅葉,口詀了一絕。

“好,好詩!歷河兄這詩道盡了香山美色,卻讓我等面對美景無從吟起,眼前美景道不得,憾事,憾事!”

“是啊,早知道就不該讓歷河兄起頭。”

……

香山頂,一株數人合抱的大松樹下,四、五個學子隨意地坐在一起,談笑風生,指點江山,大有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架勢。這幾個學子正是鹿鼎學院最出風頭的鹿鼎五傑,除了郭琇所說的秦、施、遊、林之外,最後那個是郭璞,郭琇雖以自己的兒子爲豪,可在胤祚面前卻沒好意思說得太過分,因此沒有提起自己的兒子也是五傑之一。

大江南北數十書苑,歷史淵遠的不在少數,若是以歷史底蘊而論,鹿鼎書苑壓根兒就排不上號,可鹿鼎書苑卻有四大優勢是其他書苑所不能比的:首先是掌山郭琇的名聲,雖說郭琇的學識水平可能比不上白鹿書苑的王士禛,也比不上桐城學派的方苞,但一代清官的名頭可是擺在那兒的,那可是半個包龍圖啊;其次,書苑不但束脩(工資)極高,而且學術風氣開放,無論是哪派大儒均可以來就教,因此吸引了衆多大儒來此;第三,地處京師,趕考方便;最重要的是鹿鼎書苑完全免費,讀得好的還有一筆高額的獎學金可拿;如此一來自然是吸引了衆多學子的關注,可想要入學卻也不是件易事兒,得通過考試,凡能入學者還都得有兩下子才行。

秦浩,字之戌,山西太原人;施之皓,字明義,山西太原府人;遊曳,字明廉,京城人氏,其父在吏部任侍郎,算是官宦子弟;林軒毅,字歷河,金陵人;郭璞,山東即墨人;這五人來鹿鼎書苑雖時間不一,可卻一見如故,時常在一起品文論詩,恰巧筆頭上都算還行,就這麼着被稱爲鹿鼎五傑。這不,今兒個胤祚下考題,課都停了,這五人又照老例上香山頂論文去了,正聊到開心處,半山腰裡衝出個人來,氣喘吁吁地嚷道:“林、林、林歷河,掌山有、有請。”

鹿鼎書苑佔地極廣,足足有百畝方圓,四棟三層的樓房圍成了一圈,郭琇的辦公室恰恰好就在書苑的正中央一棟二層的小樓中。林軒毅來鹿鼎書苑雖不到一年,卻也沒少到郭琇的辦公室,光是領獎學金就來過兩次,更別說平日裡郭琇還時不時地召見、面談,算得上是熟門熟路了,雖不知今兒個郭老爺子召喚究竟有何事,卻也絲毫不緊張,到了門口,整了衣衫便行了進去。

“學生林軒毅見過掌山大人。”林軒毅恭敬地拱手爲禮,待擡起頭來卻發現室內不止郭琇一人,其身邊還侍立着一個少年郎,衣着雖簡樸,可卻隱藏不住滿面的富貴氣,不由地好奇心起,暗自推演了一下少年郎的面相,卻發現自己根本推不出個合理的解釋:從面相上看這少年前額寬且厚實理應是富貴之極,可額頭的正中卻有道極淺的黴紋,應是早夭之相,但人中卻又不短,眼中有神,又明示此人福壽非淺,實在是奇怪之極。正疑惑間,郭老爺子笑呵呵地說道:“歷河,今日的文老夫看過了,寫的不錯,叫你來是有個問題要考考你。”

林軒毅忙收回探尋的目光,恭敬地回答道:“請掌山大人出題,學生勉力就是了。”

“好,某地僅有甲、乙兩村,甲村之人總言真,乙村之人話皆假,一日,一旅者到訪,遇某丁,問曰:‘爾是何村之人?’答曰:‘甲村。’,後又有某丙路過,旅者令某丁問某丙是何村之人,某丁問後,回報旅者:‘其曰是甲村之人’試問:某丁是何村之人?爲何?”郭琇一拈鬍鬚笑呵呵地問出了問題。

郭琇話音剛落,林軒毅立刻接口道:“某丁是甲村之人。理由如下:無論某丙是何村之人,其都會自陳是甲村之人,某丁若是乙村之人,其回旅者時應稱某丙是乙村之人,故此,某丁只能是甲村之人。”

“好!”喝彩的卻不是郭琇,而是一直冒充侍從的胤祚,不用說,這道題是胤祚所出,雖不難,可要在短時間內找到問題的關鍵卻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林軒毅能如此迅速地得出答案,足見其推理能力極強,胤祚心裡頭對林軒毅的評價又高出了不少。

“請教閣下尊姓大名?”林軒毅對胤祚十分好奇,不由地拿眼再三打量胤祚。

“呵呵,先生大才,不妨猜猜看。”胤祚笑呵呵地回道。

“學生林軒毅見過貝勒爺。”林軒毅一鞠到底,腰是彎了,人卻沒有跪下。

呵,這小子猜出了咱是誰,居然還敢不下跪,嘿,該不會是蒙一下吧?胤祚笑呵呵地說道:“何以見得在下是貝勒?”

“理由有三:其一,書苑是貝勒爺所開,貝勒爺出現在此原也不是什麼奇事;其二,貝勒爺雖一身平服,但面上的富貴氣卻是遮不住的;其三,能搶在掌山大人前頭說話的,其身份必然高於掌山大人;綜合上述原也不難猜出貝勒爺的身份。”林軒毅潺潺而談,絲毫沒有半分的拘束。

靠!這小子還挺有傲氣的嘛,有意思。胤祚心裡頭也知道像這種有才華之人,大多都是一身的傲骨,正所謂恃才傲物,要想收服這種人難度極大,不過正因爲難度大,纔有挑戰性,而這種人一旦歸心,那就能做到士爲知己者死。

收服之事並不急於一時,胤祚也沒打算今日就令其歸心,但給此人留下個深刻印象卻是必須的。胤祚略一沉吟道:“林先生的字不錯,文也上佳,不過今日之文,卻有兩處疏漏。”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說到文章的優劣自然是自個兒寫得好,若是旁人被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兒當着面說自個兒的文章有疏漏定然是勃然大怒,可林軒毅卻沒有絲毫動氣,只是微笑着一拱手道:“請指教。”

“指教談不上,閣下之文如下:‘聖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胤祚張口就來,一口氣將全文都背了出來,接着笑呵呵地說道:“其疏有一:倦乎者無,‘無倦’(1)屬後句雖與本題相關但並不是題意所示,略有離題;其疏二:先憂後樂者鮮乎(2),鮮字恐有不妥,本貝勒以爲改爲賢字更佳。”

林軒毅愣了一下,這纔再次行禮道:“多謝貝勒爺指點,學生慚愧。”

胤祚呵呵一笑道:“不必客氣,今日得識先生實乃三生有幸,時辰不早了,本貝勒得先行一步,待先生金榜題名之時,本貝勒定邀先生一醉。告辭了。”話音一落,胤祚逍遙而去。

註釋(1)無倦的意思是不懈怠,此語出於《論語》,是胤祚所出的題目《先之勞之》的下文,八股文講究的是緊扣題目,不得多言也不得少言,“無倦”一語雖是本題的下文,但在文中出現卻有離題的意味在內。

(2)先憂後樂出自於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十二章望月樓風波(一)(第三更求票)

胤祚走得倒是瀟灑了,卻把煩惱留給了林軒毅。林軒毅自幼遊學天下,算得上見識多廣,加之又是個七巧玲瓏之人,哪會看不出胤祚的拉攏之意。按林軒毅的本心只想當個辦實事的清官兒,壓根兒就沒打算爲哪個阿哥服務:天子的家事不是那麼好參與的,一旦捲入其中那就身不由己了,搞得好,算是從龍之功,卻也得防着主子卸磨殺驢,搞得不好那就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胤祚雖是驚鴻一現,可表現出來的風采和學問卻是林軒毅平生僅見,說心中不佩服那是假話,可若說就此投靠了胤祚,卻又有違平生志願,再者,胤祚雖來去匆匆,卻絕不會就此消失不見了,想來還會另有謀劃。林軒毅心裡頭既不願得罪了胤祚,又不願捲入其中,着實有些煩悶。林軒毅原本就是個慎言之人,如此一來,話就更少了,旁人或許看不出,可其餘四傑卻都若有所覺,只是不方便追問究竟發生了何事。過了十數日,趁着立冬的日子,衆人提議到城中望月樓一樂,算是冬令進補,順便讓林軒毅開心一下。

望月樓,那可是京城第一名樓,能踏入其中的非貴即富,沒消費個千兒八百的別想出門,到望月樓買醉對於其他學子來說是可望不可求的事兒,可卻難不倒秦浩與遊曳,這兩位一個是山西巨賈之子,一個是吏部侍郎之子,手上有錢不說,門路也廣得可以,不但能進望月樓,還謀得了一個不小的包廂,一行五人在包廂中飲酒唱詩卻也頗爲熱鬧。俗話說得好:酒飽思淫慾,這夥子人雖非好色之輩,可叫個歌女來唱個曲兒卻也是佐酒的佳事兒,再說望月樓就靠着歌舞、姑娘出色,要不光酒水也用不了多少銀兩,這大節日的來一趟不容易,怎麼着也得瀟灑一回不是?這不,秦浩剛吩咐一聲,侍立在包廂外的小廝立刻請來了一位歌女。

但聽樓板輕響,一位二八佳人款款而入,一身青衫,手中一面琵琶遮住了半邊臉,低着頭對衆人福了一下,坐在一張小几子上,手指輕拈琴鉉,朱脣微啓,一首曲兒響了起來:“……恰便似桃片逐雪濤,柳絮兒隨風飄;袖掩春風面,黃昏出漢朝。蕭條,滿被塵無人掃;寂寥,花開了獨自瞧……”卻是一首昭君出塞,曲調幽怨纏綿,如癡如夢,讓人聽了不免跟着有些神傷。

望着歌女那張清純的小臉,聽着這熟悉的曲調,林軒毅心裡頭一陣迷茫,不由地想起了早逝的妻子:這曲調,這神情實在是太像了,婉兒當年臨去前唱的正是這首曲兒,八年了,婉兒你在那邊還好嗎?林軒毅一口喝下了杯中的殘酒,拿起筷子輕輕地打着節拍,慢慢地跟着哼唱起來,眼中升起了一層的薄霧。

“他孃的,嚎喪啊!”隨着喝罵聲,一個錦衣綢緞的漢子撞開了包廂的門,氣勢洶洶地打上門來了。這漢子身材高大,滿臉的橫肉都冒着紅光,渾身的酒氣,看樣子是喝高了,來撒酒瘋的。

“徐懷義?今兒個又喝高了吧?”這貨遊曳識得,是刑部尚書徐乾學的孫子,才學沒半分,爲人差到極點,整日裡跟索額圖的小兒子索薩、京城九門提督鄂倫的三兒子鄂昆泰混在一起,號稱京都三惡少,仗着父輩的庇佑盡幹些沒屁眼的勾當。

徐懷義眼一斜,認出了遊曳,雖知其父是吏部侍郎,卻也沒多大在意,罵罵咧咧地道:“孃的,爺們今兒個有貴客,爾等竟然在此唱這些子鳥歌。”“呃。”徐懷義打了個酒嗝,指着那個歌女道:“小丫頭還挺俊的嘛,來,到爺房裡唱個曲,讓爺們爽上一回,這事就算了,要不然,嘿嘿,就別怪爺不給面子。”

“混帳!”林軒毅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喲嗬,你是哪溝裡冒出來的貨,敢跟爺拍桌子,不想活了嗎?”徐懷義一卷衣袖衝了過去,只是酒喝得多了,腳下卻不是太穩,一個不小心拌了一下,登時一頭栽倒在地,把鼻子都磕出血來,那副窘樣頓時惹來了滿屋子的笑聲。

“好!好!好!爺今兒個跟你們沒完!”徐懷義摔了一跤,酒也醒了大半,自覺丟了面子,恨恨地放了句場面話掉頭出了包廂。

“各位公子,都是小女子不好,惹出了禍事,小女子在此賠罪了。”歌女抱着琵琶福了一下,打算就此離開。

“慢着。”林軒毅柔聲說道:“此事怪不得姑娘,還沒請教姑娘如何稱呼?”

“小女子姓喬,沒個名字,大夥都叫我喬姐兒。公子您要小心,那惡客不是個好東西,奴家告退了。”

“喬姐兒,她也姓喬,太巧了些。”歌女早已走了,林軒毅卻還沒回過神來,嘴中兀自喃喃地念叨着。

經徐懷義一鬧,衆人都沒了喝酒的興兒,收拾一下,會過賬便打算就此回書苑,剛出瞭望月樓,正打算叫輛馬車,突然看見徐懷義領着三、五個衙役圍了上來。徐懷義手指着林軒毅道:“就是他,就是他酒後發瘋,打了本公子。”

一個班頭模樣的衙役一抖手中的鎖鏈,冷着聲道:“朋友,你犯事了,跟本班頭走一趟吧。”

“慢着。”遊曳忙攔在頭裡,“我等是鹿鼎書苑的學生,家父是吏部侍郎遊學英,本人可以作證林兄並未動手打人,是徐懷義自個兒摔倒的。”

“鹿鼎書苑?”那班頭對遊曳的父親是吏部侍郎根本沒反應,反倒是對鹿鼎書苑有些怵頭,拿眼看着徐懷義,臉上神色變幻不定。

“鹿鼎書苑又怎地?鹿鼎書苑的人就可以隨意打人了嗎?劉班頭,還不將人拿下,別忘了索爺的交待。”

劉班頭苦笑了一下道:“各位,抱歉了,今兒個這位兄臺只怕是得跟在下走了,事情究竟如何,到順天府大堂上自然見分曉。請吧。”

遊曳等人雖都有功名在身,可卻沒應付過這種場面,頓時都有些不知所措,林軒毅卻一臉的平靜,整了整衣冠道:“清者自清,在下這就跟班頭走一趟。”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十三章望月樓風波(二)(求推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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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瞅着林軒毅被衙役帶走,遊曳等人頓時急紅了眼,打算一塊兒到順天府去爲林軒毅壯個氣勢,做個證人,倒是秦浩冷靜,止住了衆人的衝動,低聲吩咐了幾句,鹿鼎衆人立刻分開行動——郭璞僱了輛馬車趕回鹿鼎書苑找自家老爺子商議,遊曳回自個兒家求父親出手相助,施之皓跟着衙役到順天府做個見證,秦浩自個兒去福源記找劉明川報信。

遊學英官不算太大,也就是從二品官銜,但位置顯要,那可是中央組織部副部長的幹活,牛得很,爲人倒也算廉正,一聽說自家兒子的同窗出了事,也沒多說二話,立馬親自出門活動去了,然而沒過多久就轉了回來,也不解釋,只是下令將遊曳軟禁在家,不許他再參與此事,也不許遊曳再到鹿鼎書苑上學。

郭琇一聽林軒毅出了事,登時急得滿頭大汗——林軒毅可是胤祚看好的人選,真要是陷在順天府,三木之下焉有完人,在胤祚那兒可就交待不了了。郭老爺子立刻急急忙忙地領着郭璞趕往順天府,同時派人騎快馬向胤祚報信。

秦浩的父親是山西巨賈,包下了福源記山西、陝北兩省的經銷權,身爲少掌櫃的秦浩與劉明川也見過數次,算得上是熟人,到了福源記,沒費什麼口舌就見到了正忙得不可開交的劉明川,將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訴說了一番。劉明川是個老江湖了,一聽事情牽涉到鹿鼎書苑的學生,立刻省得此事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不敢怠慢,一面叫人拿自己的片子去順天府看着,不能讓林軒毅吃了虧,另一面自個兒立刻趕往劉雙成的家,讓劉雙成進宮去通知胤祚。

順天府尹按官銜是正三品,若是在地方上算得上是大員了,蠻可以威風八面的,可在京城這天子腳下,壓根兒算不上什麼,京城裡頭大官海了去了。順天府尹明面上是管理着京城的治安,實際上順天府能管的僅僅只是那些平頭老百姓,遇到稍硬一點的人物就不是順天府能撼得動的了。歷任順天府尹的很少有能熬過四年任期的,不是被人給擼了帽子,就是自個兒辭了官,要不就是尋門路調走,唯獨只有孟良這貨幹滿了四年,靠的就是不管事,尤其是不管大事兒。

眼瞅着任期將滿,升遷在即,卻出現了這麼檔事兒,真是令孟良頭皮發麻,心裡頭煩得很:頭前徐懷義等三人拿着索額圖的片子說是徐懷義在望月樓被幾個來京趕考的書生給打了,要順天府出面主持公道。孟良也沒多想,只道是外地來趕考的書生不知道京城三惡少的名頭,起了爭執,雙方動了手,徐懷義等人多半吃了點虧——徐懷義面上的青瘀和鼻頭的鮮血就是明證,這三惡少大約是想撈回面子,原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就這麼地派出了衙役將人犯帶了回來。

人倒是帶回來了,可麻煩也就跟着來了:人剛帶到,孟良原本打算先給人犯個下馬威,驚堂木一拍,衙役們高聲呼威,那句“來啊,將人犯的功名革了。”的話將將出口之際,拿人的劉班頭一路小跑地上前,就着孟良的耳邊說明了人犯是鹿鼎學生一事,頓時驚得孟良背心裡直冒冷汗,心知自己上了惡當,現下里成了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的人物了:一邊是索額圖,背後站着的是太子,另一邊是當紅的六阿哥胤祚,這兩邊可都不是好惹的主,得罪了誰都沒他孟良的好日子過。

人都已經抓來了,不審是不行的,可真要審下去,就算給孟良兩個膽,他也不敢下判詞,人一急就容易犯病兒,這不,咱們孟大人臉色一變,當場“心臟病”犯了,捂着心口直喊疼,當然,臨“暈倒”前,沒忘了給自個兒的師爺打眼神使暗號。孟大人“病”了,這案子也就審不下去了,師爺一邊忙着指揮衆衙役扶持孟大人到後堂歇息,一邊下令將人犯暫且收押,過後再審,卻忘記了林軒毅是有舉人功名的,沒革了他舉人的身份是不能將之收監的。

到了後堂,孟大人的“心臟病”倒是好了,可心病卻犯了,滿頭大汗地在堂中踱來踱去,愣是想不出個雙方都不得罪的準主意,倒是師爺想得明白,就說了一個字——拖。孟良於是徹底“病”了,告假文書直接發到中書省,宣稱自己重病在身,需要調養,請假月餘。孟大人既然病了,當然就沒法子見客了,來訪的郭琇、索額圖派來的門人都見不到這位“病重”的孟大人,大夥都沒轍了,各自回去尋自己的主子忙活去了。

後院都起火了,胤祚卻還矇在鼓裡,無論是劉雙成還是郭琇派的人都沒見着胤祚,此刻胤祚正忙着喝酒呢。今兒個是立冬,自然是進補的好時節,不但要補,還得大補,做人嘛,總不能虧了自個兒,難得胤礽這摳門請回客,總得將送的禮吃回來不是?就得可着勁地吃,憋足着勁喝。胤祚放開的肚皮猛吃猛灌,啥好吃的都不放過,熊掌、魚翅、海蔘啥的盡往自個兒那裡撥拉,還不時地跟邊上的兄弟們嬉笑一番,忙得不亦樂乎。

胤礽今兒個不知咋地心情特好,居然在毓慶宮擺下了宴席,招待幾個大阿哥,除了那些還沒進學的小屁孩,從老大胤禔到老十二胤祹都招呼來了,一夥子兄弟說說笑笑,吃吃喝喝,其樂融融,渾然一幅兄弟和睦的氣勢,嘴裡頭兄弟來,兄弟去,親熱得不得了,若是不知道底細的人見了,保準被這夥子阿哥的兄弟情份感動得鼻涕眼淚直流,若是知道底細的,只怕心裡頭只打鼓——一夥子鳥人湊一塊兒,沒事都能整出事來,更何況這夥子人都巴不得邊上的哥幾個出門被馬踏,睡覺被枕頭蒙,最好天上下場冰雹趕巧砸死其他人,就剩自己一個。

酒也飽了,飯也足了,這天也眼見就要黑了,哥幾個都醉醺醺地各自回屋去了,胤祚酒一上頭,走起路來直晃,看啥都是旋轉的,累壞了一旁護持的小太監李達,好容易顛顛倒倒地回了阿哥所,還沒進門,就見劉雙成快步迎了上來,大聲道:“貝勒爺,您可算是回來了,出大事了。”啥?出事了?還是大事?胤祚一個激靈,汗出了一身,酒立刻醒了不少,臉一沉道:“慌什麼,進屋說去。”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十四章望月樓風波(三)(第二更求票)

好你個老二,這手背後捅刀子玩得狠啊!孃的,咱就說老二這摳門今兒個怎會大方了一把,果然是宴無好宴,這酒喝着就覺得不地道。胤祚喝了碗醒酒湯,再聽劉雙成將事情說了個大概,心裡頭的火噌地就冒了出來,在書房中踱了一陣,強自壓下心中的怒氣,對劉雙成仔細地叮囑了一番打發了出去,自個兒回房休息去了。

說是休息,胤祚其實壓根兒就沒有多少睡意,和衣躺在牀上不住地思考着:今兒這事肯定是老二搞的鬼,是對聚寶行一事的反擊,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兒,但問題的關鍵是老二爲何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動手,又爲何衝着鹿鼎書苑而去,自己這些年來其實並沒有關心過鹿鼎書苑的事兒,也就是前些日子去過一趟而已,還有,今兒這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細節上有哪些問題,他孃的劉雙成,只知道個大概就跑來報信了,真是個混球。事情絕對不會僅僅是徐家小子狀告林軒毅那麼簡單,這背後肯定還有一篇大文章,只可惜眼下線索太少,實在是看不透問題的關鍵,孃的,不管了,先睡吧,明日還得上朝呢。

胤祚是睡着了,可這夜裡沒睡着的人那就多了,得了“重病”的順天府尹孟良就是一個,這會兒可憐的孟大人都急紅了眼,心裡頭直懊惱不該沒查清楚那個學子的底細就去抓人,這回倒好,引出了天大的事兒,不但索額圖索大人派人來了,就連郭琇都殺上門來。索大人是權相不假,要擼了自個兒的烏紗帽就只是一句話的工夫,那個“郭一本”“郭大參”又豈是好惹的主,連明珠、高士奇都敢參的人,還會怕自己這麼個小知府?至於兩造背後的主兒就更不用說了,那都是金枝玉葉,動動嘴皮子,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別說烏紗帽,只怕性命都不見得保得住。拖得一時算一時,可也沒法子久拖,那兩邊都不會答應拖下去的,遺憾的是該怎麼辦孟良的心裡頭一點底都沒有。

林軒毅也是一夜沒睡,倒不是因爲監牢裡頭環境太差睡不着,相反,他所住的牢房可是一個單間,緊靠着監獄的門口,位置算是整個監牢中最好的了,被褥也全是新的——他剛到牢房,劉明川的夥計就來了,不但送來了嶄新的被褥甚至還有酒菜、銀兩,也給那些個牢頭看守塞了大把的銀子,那些個牢頭都像孝敬爹孃般將林軒毅供了起來,別說打罵,就連說個話都得陪着笑臉兒。

林軒毅想了很多,最開始他以爲是胤祚設套子,想讓自己屈服,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雖說只跟胤祚見過一面,但從印象上來看胤祚的氣魄不小,不會傻到玩出這種捉放曹的把戲。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被人陷害了,問題就出來了:究竟爲何要陷害自己,而不是旁人,陷害自己又有何益處?又是誰要陷害自己?問題一個接着一個,林軒毅怎麼也想不明白。

其實這也情有可原——林軒毅雖說智商過人,可並不清楚宮中那些阿哥們之間的恩怨,當然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關鍵所在,但有一條他是清楚的:暗中的對手所要打擊的真正目標並不是自己,而是胤祚,之所以選中了自己,也一定與胤祚有關,從這一點就可以推斷出暗中的敵手在鹿鼎書苑中一定有埋伏,而且這個暗樁應該是與自己極爲相熟之人。林軒毅將整件事情從頭過了一遍,突然間笑了起來,雖然他還是不知道爲什麼有人要陷害自己,但卻已經大致知道那個暗樁是誰了。

今兒個的早朝散得晚,早過了用午飯的時間,胤祚也沒啥子胃口,剛一散了朝立馬出了宮,直接向城西的小串子衚衕奔去。早些年,胤祚爲了出宮有個落腳的地方,特意在那兒買下了一個園子,不算大,也就是個三進院落外帶一個幽靜的後花園,地點倒也不錯,算是個鬧中取靜的地方兒,胤祚身邊的幾個侍衛都知道這園子,昨兒個胤祚就已經吩咐劉雙成將劉明川、郭琇父子都請到園子中,此刻衆人早已等得有些急了,一見着胤祚都迎了上去。

郭璞畢竟年少,憋不住話,還沒等胤祚落座就着急着嚷道:“貝勒爺,您可要要救救歷河兄啊,他真的是冤枉的。”

哎,這傻小子還真是缺乏歷練,沉不住氣兒,林歷河冤不冤的,咱心裡能沒數嗎?這事是衝着咱來的。胤祚心裡頭雖然有火,可也不能當着郭琇的面發,只好苦笑着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待胤祚一坐定,劉明川立刻上前彙報情況:牢中的門路都打通了,酒菜、銀兩斷不了,不會讓林軒毅吃苦頭的,只是順天府尹那裡別說遞不進銀子,連面都見不上,據說是病倒了,不過根據府內的家丁透露,孟良並沒有病,只是躲了起來,既不敢審案也不敢會客。再有就是今兒一早街面上就傳出了謠言:六阿哥縱容門下弟子鬧事,在光天化日之下將許多人都給打了,據說連索額圖的公子都被打得吐血了。

他媽的索老狐狸這主意出得損,跟老子玩起賊喊捉賊來了,孃的,衆口鑠金,得想個法子將謠言給滅了,要不咱的名聲可就臭大街了。胤祚眉頭皺了皺,沒有說話,想了想又看向了郭琇。郭老爺子拈了拈鬍鬚道:“今兒一早老朽就進監牢看過歷河了,一切都還好,他沒受啥苦,臨別之際,他託老朽給貝勒爺傳一句話:‘說了也白說’”

啥?說了也白說?我靠,還不說白不說呢,這小子究竟說的是啥東東,咋有頭沒尾的。胤祚皺着眉頭思索了半天也搞不明白這話究竟說的是啥,沒奈何,只好叫郭璞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地述說一番。胤祚將事情的經過反覆地掂量了一番,突然間心中一動,頓時明白了過來,飛快地下達了幾條指令:第一、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昨夜從望月樓贖出來的喬姐兒。第二,立刻發動商行和書苑的全部力量進行反宣傳,就稱京城三少作惡多端,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民女,被鹿鼎書苑學子制止後,竟然行兇傷人。第三,令劉雙成立刻到鹿鼎書苑將鹿鼎五傑中的其餘三人控制起來,不讓他們有跟外界接觸的機會。第四,將京城中最有名的訟師找來,準備打官司。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十五章望月樓風波(四)

胤祚這一頭忙得不亦樂乎,太子那頭也沒消停,於是乎京城上下謠言漫天飛揚,光望月樓事件就有了數十種版本,說啥的都有,沸沸揚揚,好生熱鬧,不過由於京城三惡少名聲實在是太臭了些,而郭琇頭頂上清官的大帽子又太亮了些,因此總的說來輿論導向還是偏向鹿鼎書苑這一邊,只是這塘子水都被謠言給攪混了,誰也看不清那裡頭究竟暗藏着怎樣的殺機。

天子腳下出了這麼件事,那些風聞奏事的御史們可就有事幹了,這不,今兒剛一上朝,僉都御史蕭遙前就冒了出來了,一頭跪倒在大殿上,高聲道:“臣僉都御史蕭遙前有本上奏:茲有鹿鼎書苑生員行爲不軌,當衆毆打官員……臣奏請聖上明察。”緊接着山東道御史賈隆也跟着上了一本,同樣是彈劾鹿鼎書苑,不過那罪名可就大了去了——謠言惑衆,聚衆圖謀不軌,請求封了鹿鼎書苑,追究有關人員的錯失。

接連兩個御史彈劾鹿鼎書苑,這可不得了,大殿之中立刻嗡嗡聲大作,諸臣工紛紛或是相互打探事情的真相,或是講述自己聽來的傳言,渾然忘了這兒是金鑾殿,簡直跟菜市場有得一比。康熙老爺子心中有氣,臉一板,冷哼了一下,聲不大,可諸臣工立馬安靜了下來。

“胤祚。”老爺子的聲寒得緊。

“兒臣在。”胤祚忙出列跪下。

“你自己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不就是老二搞的名堂嗎,您老爺子自個兒還不清楚?孃的,老子早就知道事情不會那麼簡單,這回連御史臺都用上了,他媽的,這是打算將咱往死裡整,索額圖,老子跟你沒完。胤祚心裡頭暗恨,臉上卻平靜得很,略一沉吟道:“回稟皇阿瑪,鹿鼎書苑雖在兒臣名下,不過此書苑乃是兒臣奉旨承辦的,更兼有郭琇爲掌山,兒臣以爲鹿鼎書苑斷不至於聚衆圖謀不軌,更不會亂造謠言,兒臣以爲那些罪名都是妄加之詞,置之一笑可也。至於所謂的當衆毆打官員,則更屬沒影之事,兒臣已調查過此事,事情的經過兒臣已寫在摺子上,煩請皇阿瑪過目。”胤祚從袖中取出早已備好的摺子高舉過頭頂。

康熙接過司禮太監高英年遞上的摺子,並沒有打開來看,只是隨手擱在桌上,雙眼閃過一道厲芒,隨即很是平和地說道:“索額圖。”

“臣在。”索額圖原本就站在文官的最前列,此刻聽到康熙的召喚,立刻上前一大步,躬身回答。

“朕聽說你兒子索薩被人打了,可有這事?”

“回皇上的話,微臣並不清楚這事。”索額圖推了個乾淨。

這話答得可真夠巧的,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可能是有這件事兒,但咱不知道,所有的事都跟咱沒關係。老滑頭!胤祚心裡頭暗自感嘆:這幫子官員個個都是人精兒,沒哪個是省油的燈,要跟他們鬥還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稍有個疏忽,只怕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索額圖推說不知道,康熙老爺子嘴角一勾,露出一個冷笑,突地喝了聲:“徐乾學,你不會也不知道吧?”

徐乾學被康熙這突如其來的喝聲嚇了一大跳,忙一頭跪倒在地,花白的鬍子顫抖了老半天才回道:“臣、臣略有所聞,老臣的三孫兒懷義前些日子渾身是傷地回家,曾向老臣提起過這事兒,說是被人給打了,具體是怎麼回事,老臣並不清楚。”

這回倒好,一個是保和殿大學士,一個是刑部尚書,都宣稱自己不知道實情,全然一副無辜的樣子,就彷彿這場鬧劇是胤祚一個人在玩似的。眼看着康熙老爺子即將勃然大怒,大阿哥胤禔跳了出來,“皇阿瑪,兒臣以爲茲事重大,須查個水落石出,若是有人打算矇蔽聖聽就當嚴懲不貸。”

老大這貨自打參了回戰,立了點小功,這會兒可算是又抖起來了,這話說得有趣,查個水落石出,孃的,這蠢貨是打算坐山觀虎鬥,打起了漁翁得利的算盤來了,全沒聽出老爺子是打算和稀泥,將這事兒就此揭過去的意思,還真是蠢到家了。胤祚心裡頭狠狠地鄙視了一把胤禔。

康熙笑了,不過卻是被氣得笑了,以康熙老爺子的精明如何看不出今兒這事完全就是太子一黨在玩手段,可老爺子明白歸明白,卻也沒法子去追究太子的過失——太子是儲君,動太子容易傷國本,除非是打算換太子,否則根本不能追究太子的錯兒。康熙原本打算在大殿上將這事兒糊弄過去,不曾想胤禔卻跳出來插了一腿,這回好了,當着諸臣工的面,不徹查是不行了,怎麼着也得查出個名堂來了。康熙冷着聲道:“傳旨:順天府尹孟良年老多病,特准其回家養老,着翰林院學士朱天保接任順天府尹,限三日內查清此案。”話音一落起身向後宮而去,司禮太監高英年立刻高呼:“退朝。”

孟良不到四十五,正是年富力強之時,哪來的年老多病,只不過是抓人的時候太莽撞,人抓來了又稱病不審案,試圖拖延,這回好了,一道旨意下來,讓他回家吃自個兒去了,孟良成了此案的第一個犧牲品。

朱天保,字右江,康熙24年進士,現任翰林院學士,正四品官銜,如今任順天府尹算是放了實缺,連升了兩級,不過他怎麼也樂不起來:眼下這個案子看起來簡單,背後的牽扯實在是太大了些,一個不小心,前任的下場就在眼前擺着呢,只可惜聖命已下,也只能抖擻精神準備明日開庭了。

京城裡的百姓比不得別處,繞了幾個彎子都能和朝中的顯貴搭上個邊兒,個個都是消息靈通之輩,一早就知道今兒個順天府要審個大案子,天都還沒亮呢就早早地到衙門口排隊去了,就爲了搶個靠門口的位子,也好聽個明白。到了天亮時分,順天府衙早就被圍得個水泄不通了,不知道是誰喊了聲“來啦。”頓時整個人羣都沸騰了起來……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十六章望月樓風波(五)(求推薦票)

來了,誰來了?當然不可能是胤祚來了,身爲阿哥得避嫌,這會兒胤祚正悠哉地躲在阿哥所裡喝着茶呢,反正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也不怕對方翻了天去,胤祚樂得自個兒在一旁逍遙。來的當然也不可能是索額圖,身爲大學士,他同樣也得避嫌,這會兒正在毓慶宮內跟太子商議着事情呢。

這會兒來的是兩夥人:一夥子是郭琇打頭,領着鹿鼎書苑的幾個學生,後面跟着一個身着白衣,面白無鬚,手拿摺扇的訟師,滿臉子的笑容,邊搖着扇子邊向圍觀的人衆笑呵呵地打着招呼,人羣中頓時響起了一片“鍾大口,鍾訟師”的驚呼聲,這傢伙就是京城兩大名嘴之一的鐘贏;另外一夥就是京城三惡少和他們的一些長隨跟班之類的人物,其中也有位訟師裝扮的人物,一身的黑衣,面色也是黝黑得像個老農,同樣拿着把摺扇搖着,人羣中的歡呼聲也不小“劉大嘴,劉訟師來了。”這黑炭團般的人正是京城另一位名嘴劉勝。

“哇塞,鍾大口對劉大嘴,這回好看了。”圍觀的人羣中爆發出一陣噪雜的喧囂聲,立馬有人開出了賭盤,賭的就是究竟是鍾大口吞了劉大嘴,還是劉大嘴吃下了鍾大口,賭注轉瞬之間就已經積累到數千兩銀子之多,開出的盤面是10賠12劉大嘴勝。鍾、劉兩位在京城打過的官司沒一百也有八十,其間兩人曾交鋒多次,互有勝負,不過此次的莊家看好劉大嘴勝,原因很簡單——三惡少的背後是索額圖,就勢力而言要遠強於鹿鼎書苑的郭琇。

“升堂。”隨着一聲大吼,衙役們拄着殺威棒齊聲拉腔拉調底高呼“威武。”新任順天府尹從後堂轉了出來,剛一坐下,立刻一拍驚堂木道:“帶人犯。”多半會,林軒毅帶着枷鎖被押了進來,不過可以明顯地看出那副枷鎖是臨入大堂前才加上去的。

朱天保猛拍了一下驚堂木道:“跪下,報上姓名,籍貫?”

林軒毅還沒開口,鍾大口站了出來道:“慢着,在下有事要請問朱大人。”

“講。”

鍾大口嘿嘿一笑道:“請問大人可曾革除在下當事人的功名?”

“不曾,不過……”朱天保原本想說這是上一任應該做的事,與己無關,可鍾大口根本不給他辯解的機會,大聲道:“那就對了,前任府伊也不曾革除在下當事人的功名,按大清律法第三十條,凡有功名在身之人可以見官不跪,第三十一條又規定在未革除有功名之人的功名之時,不得將該人收監,也不得動刑,大人不會不知道這兩條吧?”

“本官……”朱天保剛開了個口,鍾大口又接着說道:“前任府伊草菅人命,罔顧大清律法,大人理應不會如此吧?”

“去了枷鎖。”朱天保無可奈何地下了令。

“慢着。”這回跳出來的可就是劉大嘴了,劉大嘴猛搖着手中的摺扇道:“大人,該嫌犯當衆無辜毆打朝廷命官,已經犯了大清律第一百四十七條,按律當處斬首之刑,如此兇惡之徒豈能輕縱,大人應該當即革除該犯之功名,並加以嚴詞追供,明證法典。”

“大人,劉訟師此言乃是栽贓之詞,不可輕信,按大清律第一百五十八條,栽贓者應以原罪處罰。”鍾大口立刻反脣相譏。

……

嘰嘰歪歪對歪歪唧唧,兩訟師各自背條文找依據,脣槍舌劍,大戰方酣,衙門外的百姓聽得興高采烈,叫好聲不斷,可身爲主審官的朱天保卻被攪得頭暈腦脹。若是讓這兩大嘴巴再這麼折騰下去,別說三天,哪怕是三年,這案子也沒法審完,可康熙老爺子下達的期限就只有三天,朱天保聽得火起,猛地一拍驚堂木道:“都給我住嘴!”趁着兩張大嘴巴發懵的片刻工夫,朱天保飛快地下令:“來人,爲受害人驗傷。”

兩仵作領着徐懷義進後堂驗過傷勢,出來後大聲宣佈:“胸口青瘀兩處,呈圓形,疑是拳擊所致,背後青瘀一處,呈腳印狀,大腿處瘀傷一處,疑是倒地後翻滾的擦傷,鼻頭破損一處,疑是被重物擊打所致。”

“大人。”這回是劉大嘴首先冒了出來,一臉子義憤填膺的樣子道:“在下之當事人乃是七品候補知縣,身爲朝廷命官,卻被人無辜毆打致傷,大人可得主持公道啊。”

“大人,請允許在下盤問受害人。”鍾大口笑呵呵地搖着扇子,滿臉子的輕鬆。

“準了。”朱天保點了點頭。

“謝大人。”鍾大口對着朱天保拱了拱手,接着滿臉堆笑地走到徐懷義身邊道:“徐大人,在下想請您複述一下當時的情景。”

“好。”徐懷義一臉義憤地道:“當時在下與幾個朋友在望月樓飲酒,突然聽到隔壁傳來女子的哭叫聲,在下懷疑是有人圖謀不軌,就衝了進去,恰好看見犯人正打算對一名歌女動粗,在下就奮不顧身地上前阻攔,結果卻被該犯打成重傷。”

“嘖嘖嘖,徐大人說得真是動聽,鍾某都有些感動了,敢問徐大人事發之時,可有其他人在場?”

“有,在下的兩個朋友也看到了此事。”

“哦,那他們是跟你同時進的包廂?”徐懷義話音剛落,鍾大口立刻緊追不捨。

“這個……”徐懷義遲疑了一下才接着說道:“他們是聽到在下的呼救聲才進入包廂的。”

“嗯,很好。”鍾大口點着頭道:“這也就是說事發當場貴友並沒有第一時間在場了,對吧?”

“大人,我反對,鍾訟師這是在誘供。”劉大嘴一見形勢有些不利,立刻跳了出來。

朱天保還沒來得及開口,鍾大口立刻說道:“大人,我的話問完了。事發現場究竟如何除了當事人,就只有鹿鼎學子在場,其餘人等的口供都不足爲信,在下想請鹿鼎其餘學子作證,不知可否?”

朱天保點了點頭示意可以。秦浩、郭璞先後站了出來將徐懷義如何闖入包廂,如何尋釁鬧事,又是如何自己摔跤的事都敘述了一番,這兩人都是才子,口才都還不錯,說起徐懷義的慘樣來活靈活現地,引得圍觀的百姓爆笑如雷,就連朱天保自己都不禁莞爾。

眼瞅着形勢不利,劉大口再次跳了出來大聲道:“大人,在下有些問題想問一下對方證人。”

“準。”

“謝大人。”劉大口搖着摺扇慢慢地踱到鹿鼎衆學子身前,突然回身面對着朱天保道:“大人,這些鹿鼎學子都在事發現場,想來證言是有些可信度的了,那麼在下想請其中一位作證可成?”

劉大口此言一出,堂下頓時一片大譁——請對方的證人爲自己一方作證,這還真是前所未有的事兒,那些押劉大口勝的百姓登時破口大罵起來……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十七章只審不判

別說圍觀的百姓不知道劉大口在玩什麼把戲,就連主審官朱天保也滿臉的疑惑,愣是搞不明白鹿鼎一方的證人如何會做出對三惡少一方有利的證詞來,呆了好半會,看了看躊躇滿志的劉大口,又看了看滿臉子勝算在握的鐘大口,好容易才定了定神道:“準。”

“謝大人。”劉大嘴得意地笑了,手中的摺扇搖得更是起勁,猛地轉過身去,啪地一合折扇,指着施之皓道:“這位學子貴姓啊?”

……

施之皓別說回答,面上連個表情都沒有,劉大嘴一連聲問了數次,施之皓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劉大嘴的額頭上頓時冒出了一層的細汗。郭琇哈哈大笑着說道:“劉訟師,小徒姓施,名之皓,字明義,陝西西安府人,原本是個伶俐人,不料天有不測風雲,這幾日突然得病,除了吃喝拉撒,其他的都忘記了,別說講話,就連別人的話他都聽不懂了。”

聽聞此言,劉大嘴猛地一驚,手上的摺扇都拿不穩,啪嗒一聲落了地,臉上的汗水如同瀑布般流淌下來。京城三惡少乃至於太子之所以敢冒着觸怒龍顏的風險挑起偌大的事端,所憑藉的正是施之皓這麼張底牌——試想一下,如果施之皓作爲鹿鼎一方的學子,在公堂之上突然做出對鹿鼎一方極爲不利的證詞,鹿鼎書苑想贏這場官司只怕就難了,鹿鼎書苑輸了官司還是小事,胤祚可就得倒大黴了,一個縱容之罪就足以圈養的了。

先前林軒毅所說的那句話——說了也白說,謎底就是個皓字,指的就是施之皓,此人正是太子一方埋伏在鹿鼎書苑中的暗樁。胤祚既然猜出了謎底,自然是不會讓施之皓能有發揮作用的機會,但爲了迷惑太子一方,又不能不讓施之皓出庭,不過下藥讓施之皓變成個呆子卻也是件簡單的事情。手段是狠了些,可爲了自保也就顧不上許多了,再說政治鬥爭從來都是骯髒的,胤祚前世那會兒就明白這個道理了,更別提來這朝代多時,早已明瞭宮廷之爭的殘酷。

劉大嘴說不出話來了,鍾大口可就得意了,樂呵呵地說道:“大人,本案還有一個關鍵所在:那就是歌女喬姐兒,該女子正是頭前徐大人所稱的被欺辱的女子,大人何不聽聽這女子本人是怎麼說的?”

朱天保可是兩榜進士出身,康熙老爺子欽點的順天府尹,當然是有幾把刷子的,哪會不知道歌女喬姐兒纔是本案的關鍵,自打朱天保一接任順天府,就已經派人去望月樓拘人了,只是派去的衙役到了地頭才知道喬姐兒已經被人早一步贖走了,具體是何人贖的,望月樓根本不知道。別說朱天保,就是太子那兒也曾派人去贖喬姐兒,不過都遲了一步。這會兒歌女總算要露面了,朱天保立刻明白事情的真相也到了水落石出的時候了,不由地一拍驚堂木高聲道:“人呢?”

“在這兒。”隨着堂下人叢中傳來一聲迴應,人羣裡一陣涌動,三、五個大漢擁簇着一個戴着蒙面紗斗笠的女子進入了大堂。那些子大漢到了堂口就自覺地停了下來,蒙面女子獨自一人走上堂去,跪倒在地,揭開了頭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張清純的臉兒,來人正是喬姐兒。

“小女子喬姐兒見過大人。”

“慢着。”朱天保還沒發話,早已急紅了臉的劉大嘴趕緊插口道:“大人,此女來歷不明,不見得就是那個在場的歌女,還請大人查明再審。”

劉大嘴此言是打算拖延時間,由順天府派人去望月樓帶證人,這一來一回就得不少時間,今日的審訊也差不多進行不下去了,熬過了今日,回頭再做打算。劉大嘴的算盤是打得不錯,不過鍾大口卻沒給他這個機會,劉大嘴話音剛落,鍾大口立刻出言道:“大人,望月樓事發那天當值的三掌櫃及幾個夥計都已在門口候着,這些人可以證實喬姐兒的身份。”

“傳。”朱天保立刻同意傳證人入庭,人羣中再次涌動起來,一個掌櫃模樣的人領着幾個小廝走入了大堂,證實了喬姐兒的身份。

鍾大口樂了,劉大嘴的臉卻黑了,黑着臉的劉大嘴急急忙忙地說道:“大人,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再審,在下請求休庭,擇日再審如何?”

事到如今,以朱天保的智慧又如何不知道案情即將大白,太子一方敗局已定,只是再審下去必然得罪太子一黨,可就此停手不審不但要得罪六阿哥,而且在康熙面前也無法交待,三日的期限是欽定的,絕對無法拖延,況且在衆目睽睽之下偏向太子一方,名聲受損事小,郭琇這個“大參”可正在邊上看着呢,這會兒停了審,指不定回頭自個兒就被人給參了。審與不審都是件頭疼的事兒,朱天保舉棋不定,一直沉吟着不開口。

郭琇樂呵呵地看着朱天保的窘樣,拈了拈鬍鬚,招手叫過一個衙役,在其耳邊說了幾句話,那個衙役飛快地跑到朱天保身邊,就着耳朵說了四個字:“只審不判。”

只審不判?朱天保眼珠子轉了幾下,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真諦——審是奉旨行事,那是不得不審的,可判決嘛,這權力就交給康熙老爺子自己去玩得了,畢竟兩邊都不是他朱天保可以得罪得起的。一拿定了主意,朱天保立刻猛地一拍驚堂木喝道:“本官奉旨查案,沒有什麼時間晚不晚之說,證人喬姐兒快快將事情經過講來。”

“是,小女子遵命。”喬姐兒輕啓朱脣,將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與秦浩、郭璞所言並無出入。這會兒不但劉大嘴臉黑了,那三個惡少的臉也全都煞白一片,堂下的百姓更是對三惡少破口大罵起來。朱天保再次猛拍了一下驚堂木,高聲道:“本案事關重大,本官這就進宮請旨,兩造人等暫且收押。”

第一部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三十八章輸贏難辨(召喚推薦票)

一隻小蝴蝶煽動翅膀,到了末了卻可能引起一場大風暴,同樣,一場看起來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小案子卻引發了朝堂的大地震。朱天保剛進宮稟明案情沒多久,康熙的聖旨就下來了:候補知縣徐懷義行爲不軌,居心叵測,革去頂戴,永不敘用;鄂昆泰、索薩助紂爲孽,削去世襲職位,罰銀千兩;刑部尚書徐乾學家教無方,削職爲民;僉都御史蕭遙前、山東道御史賈隆矇蔽聖聽,着革去原職,發配烏蘇裡臺軍前效力;九門提督鄂倫教子不嚴,罰俸一年,調任四川提督。這一道聖旨下來頓時將太子一系的人馬打得個落花流水,雖說索額圖沒有受到處分,但也被康熙老爺好生斥責了一番。

太子一系的人倒了黴,胤祚那頭也沒佔到太大的便宜:鹿鼎書苑收歸國子監掌管;鹿鼎學子林軒毅行爲乖張,革除功名,永不敘用;鹿鼎書苑掌山郭琇曾有功於國,爲吳江縣令時,政績顯著,且有膽識,復起用爲湖廣總督;六阿哥胤祚御下不嚴,着罰俸三年。

孃的,打贏了官司卻輸了結果,這板子捱得冤。胤祚心裡頭明白老爺子這一手的用意——釜底抽薪,是再一次嚴厲警告他們兄弟倆不要鬧家務打橫炮。說實在的,鹿鼎書苑被收了也就收了,最多也就相當於每年多捐二十萬兩銀子給老爺子當零花錢,胤祚原本就沒打算指望着鹿鼎書苑成爲自個兒的黃埔軍校——老爺子眼睛亮着呢,想在老爺子的眼皮底下玩蔣介石那一套根本行不通。至於罰俸三年,切,就那點子錢不過就是幾百塊香皂而已,更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起復郭琇卻將之調出中央,說白了就是在斷胤祚的手腳,讓他沒了鬧家務的智囊,不過胤祚原本就沒打算將郭琇當成自己的智囊,這也算不上什麼大問題,反倒爲郭琇得到重用而高興。真正讓胤祚鬧心的是林軒毅無辜受罰,還是永不敘用的處罰,這罰實在是太重了些,胤祚原本打算將林軒毅培養成朝中的嫡系,也計劃好瞭如何提攜林軒毅,如此一來,這算盤就落到了空處。

老爺子這一頓亂棍下來,看起來是各打五十大板,但胤祚卻明白:老爺子心裡頭亮堂得很,對太子的所作所爲已經是不滿意到極點了,若是太子再不加以收斂的話,只怕毓慶宮就要換主人了,老爺子這次之所以沒有在聖旨上提到太子,只不過是因爲念舊罷了,是看在死去的孝誠仁皇后的情份上不忍心而已。至於自己嘛,雖說得寵,可也還沒到能超過太子的地步——這整件事情自己一方都是被迫應戰的,雖勝了可跟敗了也沒多大的區別。打今兒個起,跟太子之間就是勢不兩立,你死我活的廝殺了,眼下的麻煩是自己還真沒有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手頭無人,光靠當打一,哪天有個閃失就一切都得完蛋,而今之計還是夾起尾巴做人爲妙。

康熙二十九年十二月庚已,京城的第一場雪終於落了下來,這場雪來得遲,可卻來得兇,鵝毛般的大雪鋪天蓋地,僅僅半夜的工夫,京城上下就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或許是落雪的緣故,清晨的街頭行人少了許多,但街頭玩雪人的孩子卻多了不少,倒也喧鬧成一片。在紛飛的雪花中,三輛馬車在一羣兵丁的護衛下駛出了崇文門,直望南邊而去。

“貝勒爺,天冷了,早些回吧。”郭琇低聲地勸了一句。自打郭琇升了湖廣總督的大任,光是領聖旨,吏部辦手續就花了近半個月的時間,再加上京中舊故的餞行又盤纏了半月,今兒個總算是啓程赴任了,胤祚不放心,硬是送郭老爺到了城外的十里坡。

“嗯。”胤祚不置可否地應了聲,接着又說道:“郭大人此去一路珍重,林歷河就託付給您了,望大人多加提攜。”

這時代的讀書人大多以出仕爲目的,哪怕是再清高的讀書人也是想當官的,雖說他們想當的是清官,可說到底還是要當官,若是滿腹才學卻不能爲官那就叫懷才不遇,是一個讀書人最大的悲哀。林軒毅雖說是個闊達之人,可受了冤枉之罪,被康熙老爺子一棍子打死,心裡頭的難受就可想而知的了,雖然胤祚百般挽留,又是將喬姐兒賜給他,又是令人送宅子,都無法減輕其內心的痛苦,無奈之下只好將他託付給郭琇,讓他暫時離開京城這傷心之地。

別離總是痛苦的,胤祚來這朝代這麼久,交往最深的就是郭琇了,算得上是患難之交了罷,這會兒就要分手了,心裡頭不免有些不捨,可惜就算是再難捨,也終有分手的時候,胤祚站在雪地裡沉默了一陣,最終還是默默地上馬離開了。胤祚剛走不久,馬車隊中就冒出了個人來,這人正是躲着不見胤祚的林軒毅。

“歷河,別怪老夫說你,六阿哥在所有的阿哥中是最出類拔萃的一個了,他敬重於你,可你連告別一下都不肯,這未免太過了些。”郭琇有些不悅地說道。

林軒毅微微一笑道:“老師,這是您的心裡話嗎?以您老的智慧難道看不出現在並不是學生介入的最佳時機嗎?”

“哈哈哈……”郭琇暴發出一陣大笑,手指着林軒毅道:“你啊,就是個滑頭,不過,你那點小心思只怕瞞不過六阿哥,這位六阿哥別看年紀小,那心思深得連老夫都琢磨不透,後生可畏啊。好了,上路吧,到了任上可有你忙的時候。”

一場官司下來,太子一系損失慘重,暫時不敢再次出手對付胤祚,而胤祚原本就沒打算跟太子較真,他早就知道太子成不了大氣候,也懶得跟他一般見識,當然最主要的是胤祚此刻也沒有足夠的能量去打擊太子,雙方都沉了下去,大面子上卻還都維持着兄弟和睦的假象,只是誰也不知道下一次的交手會是什麼時候,又會是怎樣一個結局,或許那就是一戰定生死的時刻。

第二部少年行 第三十九章大風起兮雲飛

四月的陽光熱辣辣地烘烤着沙漠,蔚藍的天空中連一絲雲都沒有,空氣在陽光下顫抖出陣陣水狀的波紋,八百里瀚海沙漠死一般的沉寂,就算是號稱沙漠之舟的野駱駝也不敢在這正午時分跑出來撒野。一羣黃羊悠然地在胡楊林中憩息,除了幾隻年幼的小羊不安生地跳躍着嬉戲之外,數百隻成年黃羊安靜地趴在樹蔭下反芻,突然,擔當警戒的黃羊不安地鳴叫了起來,頭羊快速地立起身子,豎起耳朵,雙眼緊張地注視着遠處的一個大沙丘。

一陣沙塵從沙丘背後揚起,緊接着數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兵出現在沙丘頂上。是人類,還帶着武器。頭羊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不再遲疑,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率領着黃羊羣轉身衝出了胡楊林,向着林邊草原的深處逃去。那羣騎兵早已發現了亡命飛奔的黃羊羣,但並沒有試圖追趕或是堵截,相反,這支騎兵中分出十餘騎小心翼翼地進入了那片不大的胡楊林仔細地搜查了一番,接着,一個看起來像是長官的騎手低聲對身邊的一位騎士吩咐了一聲,那名騎手轉過馬頭向着來路狂奔而去。

熱,真他媽的熱。胤祚一身的盔甲被陽光一烤,簡直就像呆在蒸籠裡一般,雖說在這沙漠上已經行軍了一個半月,可胤祚依舊沒法子習慣這種酷熱,心裡頭直感嘆:當兵打仗這碗飯確實不太好吃。康熙三十五年二月,康熙發兵十萬,分東、中、西3路進擊:由黑龍江將軍薩布素統兵九千組成東路軍,越興安嶺,出克魯倫河,側擊準噶爾軍;由撫遠大將軍費揚古統兵四萬六千人馬組成西路軍,由歸化(呼和浩特)、寧夏越過沙漠,沿翁金河北上,切斷噶爾丹退路;振武將軍孫思克率綠營兵一萬自陝西出發配合西路軍出征;康熙老爺子自率三萬四千人組成中路軍,出獨石口(今河北省赤城北),經克魯倫河上游地區北上,切斷噶爾丹退路,與東西兩路軍夾擊噶爾丹軍。

胤祚作爲成年阿哥中兩個知兵的阿哥,此次也奉命隨駕出征,跟着康熙老爺子的中軍一道討伐葛爾丹。老爺子之所以帶上胤祚,一來是擔心自己不在京中,胤祚又跟太子鬧家務,儘管胤祚這些年來夾起尾巴做人,表現得如同個五好青年似的,可老爺子還是放心不下,他算是看明白了:每回小六和哥幾個鬧家務,到了頭來,總是別人吃虧,這回乾脆把胤祚帶在身邊,也省些事兒;二來嘛,也是想給胤祚個出頭的機會,展示一下知兵阿哥的能耐。老爺子的心思胤祚心裡卻是有數的,不過能出征倒也遂了胤祚的意,這貨前世那會兒就盼着天下大亂,也好玩個打仗之類的勾當,這會兒算是趁心了,只是從二月到四月,走了兩個多月的時間,仗沒打過一次,沙塵倒是吃了不少,卻讓胤祚有些開心不起來。

“報。”一名遊騎從大軍的前列快速衝來,到了康熙的馬車前甩鐙下馬單膝跪下,大聲道:“稟皇上,我大軍前鋒已出瀚海,前面就是圖拉,前軍統帥圖海請皇上訓示。”

一聽大軍即將走出八百里瀚海沙漠,康熙登時來了興致,一掀馬車上的明黃色布簾,站了出來,面帶微笑地下令道:“傳令圖海立刻拿下圖拉,不得放走一人一騎。”

“皇阿瑪,兒臣未經歷過戰事,想借此機會到前軍觀摩一二,請皇阿瑪恩准。”胤祚在馬上抱拳行了個軍禮。

“唔。”康熙微笑地看着自己這個六兒子,十六歲的胤祚身材高大,常年的習武更是令其顯得極爲彪悍,除了嘴脣上的絨毛顯示出胤祚的年幼外,完全就像一位久經沙場的軍中大將。康熙老爺子一揮手道:“好,去吧。”

“得令。”胤祚心頭狂喜,放開馬蹄子,領着十餘騎貼身衛士跟着前頭的傳令兵追了下去。

不容易啊,咱到這朝代都熬了十年了,好不容易撈着回仗打,怎麼着也得折騰一番。觀摩?毬!老子也得嚐嚐見血的滋味,那些個陣前斬將的把戲咱也耍耍,也不枉咱費了老大的勁穿越一回。胤祚心裡頭甭提多得意了,馬衝得飛快,轉眼間就趕上了那個傳令兵,一路喜笑顏開地來到了前軍。

“全軍出擊。”前軍統帥圖海眼一瞪,大聲下令。前軍將士立時按照預定部署分成數路向前方不遠處的一羣蒙古包圍了過去,胤祚剛一拉繮繩也打算隨軍發起衝鋒,圖海發話了:“六阿哥稍安勿躁,就隨老夫觀戰得了。”

觀戰?觀個屁戰,老子是來打仗的,看別人玩刀片子,咱站一旁算個啥事兒?胤祚正打算不理會圖海的話,領着自己的親衛隊衝上前去,數十騎圖海的親衛就圍了上來。衛隊長大聲道:“圖帥有令,貝勒爺乃千金之軀,不得犯險。”厄,這死老頭管得還真緊。胤祚瞅了瞅圍着自己的數十騎人馬,再看了看緊繃着臉的圖海,心中雖有氣可也無可奈何,雖說以他此時的武功,完全可以輕鬆擊敗這羣騎兵,可違抗軍令的罪名卻不是他能擔得起的,再說圖海也是一番好意,胤祚也只能悻悻地收緊了繮繩,慢慢地踱到圖海身邊,看着前軍將士衝殺。

圖拉與其說是個小鎮子,不如說是個牧民的聚集地,草原上的牧民都是遊牧而生,很少在一個地方定居下來,圖拉之所以有這麼多牧民在,只是因爲蜿蜒的克魯倫河支流流經此地,形成不少大小不一的海泡子(湖泊),水草肥美,吸引來了不少的牧民在此放牧,當然,這些牧民都是葛爾丹的手下。

在圖拉定居的牧民本就不多,也就是千餘出頭,其中成年能戰之士就更少,加之根本沒想到清軍竟然能穿過八百里瀚海沙漠這道天險,壓根兒就沒有采取任何的防範措施,等發現清軍騎兵已經發動攻勢時,再想逃走已經來不及了,但這些蒙古牧民着實勇悍,面對着四面八方如同潮水般涌來的清軍,沒有人跪地求饒,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牧民都奮起抵抗,就連婦孺也大聲吶喊着、廝殺着,只可惜人數太少不說,事起突然也沒能有效地組織起來,不過片刻工夫就在清軍大隊騎兵的圍攻下全軍覆沒了。

戰爭,這就是戰爭?眼看着衆多的生命就這麼輕易地倒在自己眼前,胤祚心裡頭一陣抽搐,耳聽着戰場上傳來的陣陣慘叫聲,再看到清軍騎兵大隊揮刀砍殺,連孩童也不放過的場面,胤祚心中沉甸甸地,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第二部少年行 第四十章圖拉定策(召喚推薦票)

康熙三十五年四月中旬,攻佔了圖拉的清中路軍並未繼續向前進發,而是在圖拉駐紮了下來,除了因剛走出八百里瀚海沙漠,軍心疲憊急需休整之外,更主要的是等候預定數日內將會抵達的西路軍費揚古部前來會合。不料,三日內接連傳來了兩個壞消息——西路軍由於沿途草地多爲噶爾丹焚燬,不得不繞道而行,因此行軍速度趕不上中路軍,最快也得五月中旬才能抵達圖拉,而東路軍也因山高路遠未能如期到達預定地點,這就形成了中路軍孤軍突進的不利態勢。

此時中路清軍與葛爾丹軍力基本相當,但葛爾丹手下全是騎兵,而清軍僅有一萬五騎兵,其餘的是步兵;葛爾丹以逸待勞,清軍長途奔襲,戰場態勢對清軍極爲不利,該如何決斷,衆將士與隨軍大臣議論紛紛,意見無法得到統一,康熙老爺子也有些舉棋不定,只得在圖拉召開軍事會議,決定下一步的行止。

領侍衛內大臣、一等公佟國維作爲隨軍的最高官員第一個站出來道:“皇上,我軍孤軍深入,敵軍以逸待勞,恐戰不利,臣懇請皇上暫且在此駐紮,等候費揚古大軍前來,再行討賊事宜。”

“不可!”前軍統帥圖海站了出來:“稟皇上,我軍騎兵少而步軍多,機動不利,若是在此駐紮,一旦消息走漏,賊若是乘虛來犯,斷我糧道,則我軍必然處於被動局面。臣以爲不若皇上率後軍先撤,臣自願率前軍前往討賊。”

“不妥!”中軍副將倫熙大聲道:“圖帥雖勇,但我騎軍兵少,若是全軍出擊尤未敢輕易言勝,僅靠前軍更是事不可爲,徒損兵力耳,爲臣以爲全軍先後撤以待來年方可確保無虞。”

大阿哥也站了出來道:“皇阿瑪乃萬金之體,不可涉險,兒臣以爲此次討賊事恐難爲,還請皇阿瑪三思,兒臣自願爲後衛,掩護大軍後撤。”

衆大臣議論紛紛,大體上都是以撤軍爲主題,即便是有人提議繼續出戰的也都堅持康熙必須先撤離以保證安全。康熙老爺子皺緊了眉頭,雙眼始終盯着攤在桌面上的大幅地圖沒有發話,良久之後,突然問道:“明珠,你這個行軍大總管怎麼看?”

明珠自從罷了大學士之後,雖還是很得康熙的寵信,但權勢早已大不如前了,爲人也低調了許多,在公開場合已經很少發言,此次出征被任命爲行軍總管,負責全軍的後勤工作倒也幹得不錯,至少糧食、清水等供應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原本像這種軍事會議他是不打算開口的,只是老爺子問了,他也不能不回答,只好上前一步道:“微臣以爲衆大人說得都有理,還請皇上保重龍體爲上,討賊一事也不急於一時。”

“唔。”康熙不置可否地應了聲,接着又看向了一直一言不發的胤祚,開口問道:“小六兒,你怎麼看?”

嘿,總算是輪到咱表演的時間了,也不枉頭前咱作了那麼多的功課,光是這號地圖咱可都翻爛了好幾張。嘿嘿,朝堂議政容易得罪人不說,指不定還惹出老爺子的疑心,咱不開口,這軍事上要再沒有表現,聖眷可就危險了,哈,看咱來上一場大戲。胤祚心裡頭美滋滋地,臉上卻平靜得很,大聲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爲此時我中路軍不能退,賊兵不知我大軍已經渡過了大漠天險,也不知道我軍的虛實,無論我軍在此地設防或是後撤,時日一久,賊定會知曉我軍動向。一旦如此,若是我軍駐守,敵軍可斷我糧道,陷我軍於不利,倘若我軍此刻撤走,則西路軍因糧道原本就不暢,一旦遭受敵軍襲擾,只怕會是損兵折將的結果。綜合上述,兒臣以爲我軍非但不能撤,還得快速向前行軍,打賊兵一個措手不及。”

“胡扯!小六慾陷皇阿瑪於不利,此言該斬。”大阿哥首先跳出來反對。

康熙老爺子沒有理會大阿哥,雙眼緊盯着胤祚道:“具體說說這仗該如何打?”

“是。”胤祚大步走到地圖前,手指着地圖上的各個戰略要地道:“其一、兵法有云:兵者詭道也,現我軍在暗,敵軍在明,根本無從知曉我軍虛實,我軍可虛張聲勢,假作十萬大軍,每到一地多設營壘以迷惑敵軍。其二,賊酋葛爾丹此刻正位於巴顏烏蘭,其大部騎兵分散,身邊僅有兩萬餘衆,若我軍兵貴神速,發兵直指北孟納蘭山則敵軍根本無法集中全力應戰,我軍兵力要勝過敵軍一籌,即便正面作戰也大有勝算。其三、敵軍曾慘敗於我軍,在軍心上原就畏懼我軍,現如今我軍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賊軍慌亂之下只有逃竄一路可走。其四、孫子曰:圍三闕一,現我東路軍已經堵死賊軍北孟納蘭山以東的逃路,若是我軍大張旗鼓地兵分南北兩路作出圍殲的架勢,賊軍在慌亂之中必定無法探明虛實,唯有向西逃竄,我軍乘機掩殺,必可傷其大部,而我西路軍正好可以以逸待勞,在敵軍逃竄途中設伏殲滅敵軍餘部。”

康熙聽完了胤祚的話,並沒有立刻表態,在大帳內來回踱着步子,衆大臣也都凝神靜氣不敢開口打斷康熙的思考,大帳內一時間寂靜了下來。

“以你之見,費揚古應該在哪裡設伏爲好?”康熙突然又問出了一個問題。

胤祚仔細地再看了一遍地圖,手指着土拉河上游的昭莫多道:“就在這兒,昭莫多。此地是一座長滿密林的小山,三面靠河,正是設伏的理想地形,當年明成祖大敗蒙古軍時就曾在此地設伏。”

“嗯?”康熙老爺子立刻俯下身子,雙眼緊盯着昭莫多,良久之後大笑着說道:“好!就是昭莫多,此仗若是成功,當去一心頭大患。”

康熙猛地站直了身體開始下令:“圖海。”

“臣在。”圖海昂然出列。

“你即刻起率前軍從額爾德尼拖洛海進擊,限五月八日前抵達北孟納蘭山,沿途多設營寨,號稱四萬大軍。”

“臣,遵旨。”圖海領了將命立刻出營準備。

“明珠。”

“微臣在。”

“西路費揚古部糧草轉運困難,你可先將中軍糧草留一半在此地,轉運西路。”

“是,微臣這就去辦。”明珠也領命而去。

“衆將聽命,隨朕出征,兵發北孟納蘭山。”

衆將轟然應諾。胤祚再次站了出來道:“皇阿瑪,兒臣願前往西路傳遞密令。”

“嗯?”康熙老爺子皺了下眉頭道:“戰場兇險,你還是跟在朕身邊好了。”

跟您老身邊哪有仗打,咱等了這麼多年,不就爲了撈回戰爭過把癮,眼瞅着一場打落水狗的大戲怎能錯過。胤祚大聲道:“皇阿瑪,此計既然是兒臣所出,兒臣願往西路協助費大帥。”

第二部少年行 第四十一章西路軍副帥

大雨過後的草原泥濘不堪,一腳下去準濺起一片稀泥,着實不是行軍的好時機,而此刻一隻龐大的軍隊卻艱難無比地在泥水間行進着,無論是官還是兵,個個都是一身的泥水,面上都帶着疲憊不堪的神色,只是迫於上命不得不跋涉向前,士氣早已低落到了極點。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包上一位花白鬍須的將領在數十騎親衛的簇擁下正默默地注視着這支困頓中的軍隊,面上雖然平靜,可眼中卻閃動着焦慮的光芒,這員老將正是西路軍統帥費揚古。

費揚古,時年四十九,滿洲正白旗人,順治帝愛妃董鄂氏之弟,內大臣三等伯鄂碩之子,參與過平定三藩之亂,立有大功,升任領侍衛內大臣,列議政大臣,是清朝康熙年間的名將。此次奉詔率西路軍四萬六千人由歸化出徵,與路途上又先後會合了振武將軍孫思克、西安將軍博霽的綠營兵萬餘人,全軍上下共有五萬七千人,乃是此次出征的主力部隊,原本預計四月中旬與康熙老爺子的中路軍在圖拉會師,可沒想到葛爾丹實行堅壁清野,沿途草地多爲噶爾丹焚燬,不得不繞道而行,遷延至今離圖拉還有半個多月的行程,導致中路軍處於孤軍深入的不利境地,費揚古心中的焦急着實難於言述,就算遇到這樣的大雨天也不肯停下行軍的腳步,恨不得頃刻間就趕到圖拉。

一名遊騎突然從隊伍的前方快速地衝向費揚古所在的小山包,口中不住地嚷嚷:“急報,急報,聖上來使已至前軍。”費揚古憂心聖駕的安危,立刻縱馬下山,領着親衛隊急速向前軍方向趕去。待趕到前軍,費揚古一看見胤祚不由地愣了一下:康熙派六阿哥前來,說明此事關係重大,莫非是前來問罪的?遷延時日,貽誤戰機,這個罪名可是大得很,足夠掉腦袋的了,饒是費揚古素以沉穩著稱,此刻心中也不免有些揣揣。正疑惑間,胤祚騎在馬上大聲道:“聖上密詔,費揚古接旨。”

費揚古當即跪下,雙手接過胤祚手中的密旨,謝了恩,這才拆開細看,一看之下,心頭狂喜,大聲下令道:“全軍停步,就此安營紮寨,各軍統帥安頓之後到中軍大賬聽候調遣。”費揚古身後立刻衝出十餘騎到各軍傳令不提。

費揚古剛轉過身,胤祚早已下馬,單膝跪地大聲道:“末將愛覺新羅•胤祚參見費帥。”費揚古哪敢生受胤祚的大禮,慌忙跳開一步道:“六阿哥,您這是幹嘛,莫非要折死老朽不成?”

“稟大帥,軍中只有將軍沒有六阿哥,末將奉命前來聽候調遣。”胤祚正色答道。

費揚古久在京中任職,跟胤祚也算是熟識,只是從未深交,他對胤祚可是瞭解的很,知道這主兒能文能武,在所有的阿哥中是最出類拔萃的一個。那份密旨中提到由胤祚出任西路軍副帥一職,老費原本就在擔心這位六阿哥不好管,也管不起,心裡頭正打鼓呢,此刻見胤祚很是上路,心裡頭也甚是安慰,忙上前一步扶起胤祚道:“六阿哥遠道而來,請先去安歇,待點將鼓響再議軍事如何?”

雖說爲了傳旨連續奔波了十餘日,不過以胤祚自由習武打熬出來的體魄還是能承受得起的,只是費老爺子一番好意卻也不好推卻,胤祚微微一笑道:“末將遵命。”領着自己那支數十名的騎兵小隊安排宿營地去了。

一支軍隊的戰鬥力強不強,從營寨的安排中就可以看出些端倪來,胤祚的營壘自然有親衛隊去忙乎,他自個兒卻在營中閒逛起來。西路軍人數不過六萬,組成卻複雜得很:有京師的八旗兵、大同的守備兵、右衛兵、西安的綠營兵,還有察哈爾及喀爾喀的蒙古騎兵,這些士兵來路不同,出身不同,原本的統屬也不同,生活習性更是天差地別,要想將這麼羣烏七八糟的人馬整合成一支有戰鬥力的隊伍實在是件很困難的事兒。

胤祚閒逛了一圈,便發現不管是哪來的隊伍,此時所立的營寨都完全一致,各支軍隊的行動都快得很,沒多長的時間,柵欄、鹿角、甚至瞭望樓都建了起來,心裡頭對費揚古着實佩服得很:費老頭還真是個名將,這幫子丘八大爺在他手下不過才兩個半月,居然調教得如此了得,不容易啊,要是換成咱來幹,只怕趕不上費老頭的水平呢,咱還真得跟老費多學着點。

三通點將鼓畢,衆軍統領齊聚中軍帳篷,胤祚身爲六阿哥又是西路軍副帥,自然是高坐帳下第一個位子上,依次進帳的諸將大多是外臣,沒見過胤祚的面,也不知道胤祚的身份,見到一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年輕高坐上首,心裡都有些許的不解,更多的是不服,不過費揚古治軍極嚴,就算心中有所不滿也不敢有什麼表示,各自按着官銜、爵位排定座次坐好。

費揚古高坐上首,環視了一下衆將,高聲宣佈道:“聖駕已至克魯倫河,沿途斃敵無數。”原本肅然而坐的衆將聞言個個面露喜色,各自起身高呼:“聖上英明,百戰百勝。”一時間帳內羣情激昂不已,費揚古一揮手道:“衆將聽令。”帳中諸將各自起身應諾。費揚古大聲道:“聖上有旨,令六阿哥胤祚任西路軍副帥一職,諸將上前見禮。”諸將這才明白那個高坐第一位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六阿哥胤祚,忙各自上前報家門見禮。胤祚笑呵呵地起身回禮,以他超人的記憶力立刻記住了諸將的名諱官銜,跟這羣丘八大爺們倒也有說有笑,打成了一片,絲毫沒有端起阿哥或是副帥的架子,倒也博得了衆將的好感。

眼瞅着帳內一派將帥和的場景,費揚古心裡頭暗自感嘆:這位六阿哥還真是會做人啊,年紀輕輕,本事不小,人又隨和,着實不易。待衆將寒暄已畢,費揚古猛地站起身來道:“聖上有旨。”衆將立刻齊刷刷地跪倒在地,聆聽聖訓。

“聖上有令,我西路軍務必於五月十二日前趕到昭莫多。”

啊?費揚古此話一出,帳中諸將都傻了眼:今兒個已是五月初二,離着昭莫多還有八百多裡的地兒,道路艱難,騎兵還好說,可步兵、炮兵、輜重後營如何能趕得到,眼下糧草不濟卻又是個大麻煩,在這茫茫大草原上一旦沒了糧草,整支大軍豈不是要活活餓死?

第二部少年行 第四十二章大戰之前

衆將苦着臉不敢應諾,喀爾喀蒙古騎兵統領碩岱來自草原,對這一路的行軍路線並不陌生,第一個站出來道:“大帥,此一路而去都是荒原,少有人煙,我大軍無處補給糧草,這又該如何是好?”

主管後勤輜重的西安將軍博雯也站了出來道:“大帥,我軍中現有糧草僅夠五日之用,下一撥糧草最快也得三日後才能運抵,時間上來不及啊。”

火器營統領阿迪哈更是來氣,大聲嚷道:“大帥,末將屬下盡是炮兵,哪能及得上他們騎兵四條腿跑得快,日行三十里都已是極限,如何能在十日內趕到地頭?”

……

有人帶了頭,各營統領都亂糟糟地訴起苦來,一時間大帳內就跟菜市場沒啥子區別。胤祚笑呵呵地站了起來,揮了揮手道:“諸位將軍莫急,糧草一事聖上已有所安排,聖上已令明珠大人將中軍糧草劃撥了一半,已轉運到了薩博堆,正好在我軍行進路上,我軍五日內即可抵達。”

費揚古緊接着說道:“諸位,這可是聖上的恩典,聖上寧可苦了自己也沒忘記咱西路軍,諸位若是再不奮力,對得起聖上的厚愛嗎?”

衆將紛紛跪地謝主龍恩。費揚古環視了一下衆將道:“我命令:諸軍即刻起準備五日的乾糧,拋去其餘輜重,炮兵留一半的火炮在此,調集輜重營所有騾馬,務必將剩餘火炮運抵昭莫多。由前鋒營碩岱爲先鋒,由博雯將軍任後衛,收攏掉隊軍士。今日天色已晚,在此休息一夜,明晨出發,衆將都去準備吧。”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西路軍長途奔襲自有一番辛苦暫且不提,且說康熙老爺子的中路軍大張旗鼓地兵分兩路直撲北孟納蘭山,噶爾丹沒想到清軍來得這樣快,更沒想到康熙帝會御駕親征,當他在北孟納蘭山遠遠看見康熙的御營和連綿的清軍營寨,不禁大爲震驚,於是下令全軍將廬帳、器械全部拋棄,乘夜西逃。康熙抓住戰機,除留一部兵力在巴顏烏蘭地區搜剿葛爾丹殘餘外,親自率精銳騎兵連續追擊3晝夜,直至拖諾山(巴顏烏蘭東)。噶爾丹軍在清軍追擊下,一路向西逃去,許多老弱和輜重被迫遺棄,至特勒爾濟(今烏蘭巴托東南)時,兵力僅剩萬餘人。

清西路軍費揚古部經過十晝夜的艱苦行軍,總算是在五月十二日下午趕到了昭莫多,不過全軍上下能趕到的僅剩下不到三萬人,其中騎兵只有一萬五,剩下的都是步兵,人馬困頓,戰力大減。費揚古一代名將,當然明白此時不宜主動出擊,立刻下令全軍暫且在密林中休整,除派出遊騎前去偵察葛爾丹軍的所在外,爲避免暴露己方的行動,還派人到後軍傳訊,令後軍收攏隊伍,不得再向昭莫多靠近。

夜幕降臨之時,派出去的探馬回報:葛爾丹大軍約一萬三千餘人,全是精銳騎軍,大營離昭莫多僅有三十里地。形勢陡然嚴峻起來——以三萬不到的疲兵要想正面擊敗葛爾丹的騎兵都很有些難度,更何況想要全殲,費揚古立刻召集衆將議事。這一次費揚古沒有給衆將發表看法的餘地,直接下達了作戰命令:次日一早,前鋒營統領碩岱率400騎兵前去葛爾丹大營挑戰,務必激怒葛爾丹,將其引到昭莫多;大將庫索達率京師步兵、西安綠營、察哈爾蒙古騎兵共五千人馬在昭莫多以東依山列陣;右衛都統策凌率右衛軍、大同軍、喀爾喀蒙古兵共九千人馬沿河列陣,堵住葛爾丹的過河之路;振武將軍孫思克率五千綠營兵在昭莫多山頭列陣;費揚古親率一萬精騎密藏於昭莫多對面小山的密林間,等待戰機;全軍即刻起做好準備。

設伏昭莫多原本就是胤祚的提議,此刻見費揚古如此佈置,心中不由地大爲佩服——葛爾丹不來便罷,只要來了就跑不了了。以胤祚的眼光也很容易就看出這場伏擊戰的關鍵之所在——扼守山頂的孫思克部正是全局的關鍵,只要山頂在清軍的掌握之中,隨時可以趁葛爾丹後撤之時殺下,依仗山勢而下,騎軍將勢不可擋,必能沖垮葛爾丹的軍陣,因此葛爾丹若是來此,必定先搶攻山頂,一旦山頂失守,清軍將被切割成兩段,葛爾丹軍將居高臨下,反客爲主,到那時縱使費揚古的騎軍出動,也無法挽救戰局崩潰的局面,最多隻能與葛爾丹戰個平手,而無法做到擊敗葛爾丹,更不用說全殲葛爾丹軍。

“大帥,末將請求留守山頂。”原本按計劃,胤祚將隨費揚古隱藏在密林之中,只是胤祚自己卻不樂意:咱大老遠來一趟不就是想過把戰爭癮,躲在密林中玩偷襲固然也爽得很,可手下沒兵,玩起來也沒勁不是?

“嗯?”費揚古不由地愣了一下,心裡頭知道胤祚看出了這場伏擊戰的關鍵之所在,問題是胤祚是阿哥,還是個得寵的阿哥,費揚古可沒膽子讓胤祚去冒險,要是有個好歹,費揚古拿什麼去跟康熙老爺子交待。“六阿哥還是跟本帥身邊好了。”費揚古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要離開,可把胤祚給急壞了,大聲道:“費帥,末將身爲西路軍副帥,不能丟了我愛新覺羅家的臉面,還請大帥恩准。”

胤祚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費揚古也沒了法子,再說費揚古早已從密令中得知此次戰役的設計者正是這位六阿哥,沉吟了一下道:“注意安全。”話音一落,大步離開。

孫思克,字藎臣,時年五十四,漢軍正白旗人。清朝康熙時期的綠營名將,在平定吳三桂之亂時,立有大功,與張勇、趙良棟、王進寶合稱爲“河西四漢將”,其父正是明末有名的戰將孫得功。在西路諸軍中孫思克的部隊是地位最低下的一支,可也是訓練最有素的一支,出征時一萬人,經過如此艱苦的長途行軍,到達昭莫多還能有八千多人,算得上西路軍中戰力最強的部隊,此次費揚古讓他駐紮山頂,也是看中了他手下這支綠營兵的戰鬥力。原本孫思克還有些高興得到最硬的一塊骨頭,可一聽說六阿哥也要留守山頂,登時猶如一盆水當頭澆下一般,心裡頭直髮涼。

對於這位隨和的六阿哥,孫思克可是沒少聽說過他的事兒,那可是個不好惹的主兒,若是六阿哥在他的護衛下有個閃失,孫思克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可胤祚是阿哥,還是西路軍副帥,孫思克就是想反對也沒轍,只好客客氣氣地將胤祚迎到營裡,心裡頭不斷求神保佑這位阿哥別弄出啥搞怪之事。

孫思克那點小心思如何瞞得過胤祚,只是胤祚此刻也懶得多說什麼,反正這會兒天也黑了,爲防止驚動三十里外的葛爾丹大軍也沒法子點火把挖戰壕、修工事,所有的事情都得到天亮後再說,再說胤祚這二十多日的連軸轉下來,早已累得夠嗆,安排自己的親衛隊守夜,自個兒鑽入帳篷,倒頭就睡着了。

大戰在即,說不緊張那絕對是騙人的,流矢可不長眼,壓根兒就不會理睬你是小兵還是阿哥啥的,挨着了,你就只好認命,就算是沙場老將在戰前都會沒來由地心悸不已,更何況是胤祚這麼個新兵蛋子。別看胤祚人前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其實自個兒心裡頭還是有些發毛,這不,天都還沒亮了就起了,原打算打坐一下,練會兒武當內功,可怎麼也入不了定,心裡頭總是七上八下的沒個準兒,不得已,索性走出帳篷,假模假樣地打算去巡視一下軍隊,隨便讓自個兒頭腦清醒一些。

昭莫多原就是個小山頭,五千多綠營都窩在山頭上,除了中軍處胤祚與孫思克的兩頂帳篷周圍沒躺人外,五千人馬各挨個地躺倒了一地,早已是擁擠不堪,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壓根兒就走不出去,又談何視察,不得已只好回帳篷躺着,在半夢半醒間迷糊着,好容易熬到天剛矇矇亮,正打算去尋孫思克討論一下防禦安排,孫老倌自個兒就找上門來了。

“貝勒爺早啊,這是下官昨夜畫的防禦圖,請貝勒爺指正。”孫思克滿臉子堆笑地遞上了副地圖。

敢情咱昨兒個睡得香甜時,這老爺子忙得團團轉,慚愧,慚愧,得,趕緊觀摩一下孫老爺子的大作。唔,還別說,這孫老倌畫的地形地勢圖還真像回事兒,這山是山,水是水的,連等高線都有了。胤祚邊看着孫老爺子的圖,邊隨手在地上折騰着,就着洗臉的水,不多會就搞出了個模型來,順手從懷中掏出張紙,撕扯、撕扯,就着模型布起陣來,這一老一少面對着沙盤演練了好一陣子,總算是搞定了山頂的防禦公事。

“貝勒爺這手模型打哪學的,妙得很,若是今後行軍打戰都能整出個模型來,這仗就好打多了。”孫思克一眼就看出這沙盤實在是行軍打戰的至寶,着實偷學了一招。

打哪來的?哦,貌似前世那會兒打網上搞下來的,不過這話總不能明着說吧。胤祚呵呵一笑道:“沒啥,就咱自個兒琢磨時湊合着整出來的。”

“貝勒爺高明,下官佩服。”孫思克這話倒也不完全是恭維,胤祚剛纔在排兵佈陣上確實有兩手,跟孫思克的佈置相整合倒也將整個山頂工事變成了死亡陷阱。

“貝勒爺,您的銀票……”孫思克突然冒出了一句半截子話來。

啥?銀票?胤祚這才反應過來,剛纔隨手掏出的紙張卻是張銀票,還是張千兩的,頓時有些心疼:咱錢是多,可也不能這麼花不是?暈啊!嘴上卻道:“啊,沒事,沒事,打完了仗,聖上那自然會有大把的賞銀,哈哈哈……”

“那是,那是,貝勒爺您先歇着,下官這就去部署一、二。”孫思克着急着去部署兵力,胤祚也沒多客氣,畢竟時間不等人,多準備一點,守得也就穩當一些,笑呵呵地道:“行,您老先去,本貝勒隨後就到。”得,趕緊把碎銀票都收拾好,回頭讓人裱糊一下,指不定還能用。正忙着呢,帳篷外冒出一張似笑非笑的臉來,“爺,您該用早膳了。”

靠,好你個劉耀,膽敢取笑你家主子,嘿,瞧咱咋收拾你。胤祚臉一沉道:“小妖,去把地上的銀票子給你家主子收拾好了,打完這一戰,那些就是你的賞銀了。”

劉耀,劉雙成的長子,現任胤祚的親衛隊長。前些年,胤祚已將劉雙成、海達二人收入了門下,都放出去當官了,劉雙成官運不錯,加上胤祚的幫忙和他三弟劉明川的銀子支持,這會兒已經是福建水師提督,堂堂正二品的大員了,雖說水師在清廷軍隊中沒啥子地位,可好歹也算是方面大員了罷;至於海達,官運就差了許多,到現在也就是廣州宣撫使,才五品而已,除了他沒有個有錢的弟弟之外,胤祚對他也沒怎麼上心,無他,胤祚早已猜出海達是康熙老爺子安在自個兒身邊的釘子之一。

劉耀比胤祚大兩歲,脾氣好,一身家傳的武功也練得不錯,平日裡總喜歡說笑,跟着胤祚也有四年了,甚得胤祚的歡心,得了個外號叫“小妖。”這會兒看見滿地的碎紙片成了自個兒的賞銀,也不氣,樂呵呵地道了聲:“謝賞,爺不知道咱自幼就學過裱糊,原打算靠這個謀生來着,嘿,發了,爺的賞咱多謝了。”臉上還故意露出一副貪婪無比的樣子,惹得胤祚頓時大笑起來,原本因大戰在即而有些緊繃的心情倒也放鬆了不少。

沒說的,孫思克手下的綠營兵手腳真是麻利,前後不到兩個時辰,那些個防禦工事就差不多齊備了,若是換成那夥子京師八旗,指不定這回兒還亂成一團呢。陷坑、鹿角、火炮位、檑木、滾石、騎兵出擊通道、戰壕樣樣俱全,胤祚繞着不大的小山包轉了一圈,愣是沒挑出什麼毛病來。

唔,不錯,有這樣的手下,這仗滿可以打的。胤祚正得意呢,突然聽到一片譁然聲:“來了,來了!”回頭一看,遠處煙塵大起,看樣子來的人馬多了去了,忙一定神,抽出腰間的寶劍,大吼道:“衆軍聽令:各就各位,全軍戒備!”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綠營將士立刻刀出鞘,箭上鉉,凝神戒備,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盯着煙塵起處。

片刻之後,前鋒營統領碩岱領着兩百餘騎衝過了昭莫多,也不停留,直接奔向右陣庫索達那裡,隨後追趕而至的葛爾丹大軍眼看前面有埋伏,在離山二十丈處停了下來,一陣人吼馬嘶之後,排出了四個整齊的方陣,上千遊騎分散在陣外遊移,防止清軍左右兩翼的偷襲。

一時間戰場靜了下來,除了偶爾傳出馬打響鼻的聲音外,戰場上一片死寂,空氣中充滿了大戰前的緊張,氣氛壓抑得很,令人有種止不住的恐懼……

第二部少年行 第四十三章昭莫多之戰(上)

正當其時,清軍兩翼擺出了防守陣形,隊伍前列大炮一字排開,接下來是弓箭手和盾刀手,騎兵則排在了最後,遙遙地對葛爾丹軍形成了半包圍之態。雖說清軍兩翼都採取守勢,騎兵也都沒騎在馬上,可一旦此刻葛爾丹軍試圖後撤的話,清軍兩翼隨時可以轉化成攻勢,配合從山頂衝下來綠營騎兵,足可以將葛爾丹軍的隊列沖垮。若是如此,葛爾丹軍必將受到重挫,軍隊的傷亡之重不是此時的葛爾丹所能承受得起的;若是葛爾丹軍前去攻打兩翼,則清軍中路一衝,葛爾丹軍依舊難逃一敗,唯一的生機就是攻佔山頂,反客爲主。葛爾丹是打老了仗的,怎會看不出清軍此陣的奧妙,壓根兒不理會兩翼的清軍,只是分出兩個不大的方陣,監視着清軍兩翼的動態,中軍主力在昭莫多山下依次排開,準備發起攻擊。

唔,那老小子就是葛爾丹?滿彪悍得嘛。大戰在即,別人緊張起來了,胤祚反倒放鬆了下來,這會兒竟然還有工夫評點一下葛爾丹的樣貌,也算得上初生牛犢了罷。胤祚沒見過葛爾丹,這時代也沒啥子攝影機之類的玩意兒,當然也沒法子瞻仰一下葛爾丹的威風,要張簽名照啥的,之所以能認出葛爾丹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一面帥旗地下聚集着一堆的大漢,都圍繞在一個花白鬍須、四方臉的壯碩老頭身邊,一臉的彪悍,咋一看還真有點“王八”之氣。

山腳下一陣號角聲起,兩百餘蒙古勁卒在一員百夫長的率領下,驅着戰馬向山頭衝了上來,到得山腳處,一聲唿哨,同時滾蹬下馬,任由馬匹四下逃散,衆蒙古軍卒呼嘯着向山頭衝去,速度極快,轉眼間就衝到了陷阱區。儘管不斷有士卒掉入陷坑,或是被暗藏的獸夾子夾傷,但這羣蒙古漢子極爲勇悍,根本不理會傷者,繼續全力向清軍陣地發動衝擊,一路上拼力破壞鹿角等防禦措施。

“放箭!”孫思克猛地一聲大喊,頃刻間箭下如雨,眨眼間射倒了數十人,餘下百餘名蒙古勁卒依舊狂衝不止。

昭莫多隻是座小山,高不過百米,山頂雖說平坦可也並不算開闊,根本無法容得下五千名士兵佈陣,因而清軍在山上佈置了兩道防線,一道在山腰處,另一道則在靠近山頂的位置,兩道防線之間也僅僅只有二十來米的距離,山腰那道防線離山腳不過七十米遠。如此短的距離只容得清軍射出一輪箭雨那羣蒙古兵便已嗷叫着衝到了清兵的陣列前,爲首的那名百夫長渾身是血,面目猙獰,身上還插着兩隻羽箭,狂吼一聲,飛身而起,捲成一團,左手盾牌立在胸前,右手大刀狂掃,狂野地撞向了林立的槍陣。

“殺!”五、六名清兵同時出槍一陣攢刺,瞬間封鎖了那名百夫長的前進通路。就在槍林與盾即將正面相撞的瞬間,那名蒙古百夫長突地一聲狂吼,聲如雷響,人在空中,猛地一沉,手中的大刀橫掃,一下子將迎面襲來的五、六柄長槍都掃到了一邊,接着落地一個翻滾,拼着肩上捱了一槍,硬是衝入了人堆之中,其餘百餘名蒙古勇士也緊隨着殺入清軍陣中,霎那間,兵器的撞擊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這羣蒙古兵人數雖少,可全是勇悍之輩,頓時將清兵的陣列攪得亂成一團,就在此時,原本聚集在山下的葛爾丹軍中軍方陣也開始動了起來,三千多士兵同時下馬,擺開陣形向山頂發起了衝擊。

守山的清軍人數上比進攻的葛爾丹軍要多一些,訓練也算得有素,可問題是清軍長途行軍了兩個多月,又急行軍了十晝夜,原本十成的實力目下也就只剩下三成了,也就是靠着地利纔能有得一拼,真要是讓葛爾丹軍衝亂了陣型,形成了混戰,沒了地利這仗就難打了。眼下那百多名蒙古敢死隊還在陣中折騰着,葛爾丹的大隊人馬眼看着也要開始加速了,胤祚恨不得自個兒提着把劍去前陣將那名正大砍大殺的百夫長給砍了,不過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這會兒胤祚可顧不上那一小夥子蒙古兵了——按原先的定計,胤祚負責的可是後陣,尤其是火炮營的控制。這時節的大炮可不是後世那種一拉膛就能響的,得先裝上火藥,再從前面裝上炮彈,然後點燃火繩,這才能將炮彈射出。威力不大不說,裝填還麻煩得很,五分鐘能發射一次都叫快的了,爲了搞明白這些火炮的參數,胤祚可是曾在兵部武備司那兒混了好久。

這會兒葛爾丹大軍一發動,胤祚可就打起精神頭來了,暗自估計着距離,看看差不多了,高聲下令:“開炮!”

山頂處一共佈置了十二門大炮,兩側的六門炮率先點火發射,六發子母彈急射而出,呼嘯着落在了葛爾丹軍的兩翼,頓時炸出一片血花。慘叫聲中,葛爾丹軍一陣混亂,不少士兵都向着沒挨炮的中央聚攏,可不曾想山頂上另六門炮開了火,彈着點正是葛爾丹軍的中心地帶,橫飛的彈片頓時掃倒了一大片,緊接着葛爾丹軍所在的地方突然發生了一陣大爆炸——地下埋藏着的炸藥被炮彈引爆了,雖然實際上並沒有傷到多少人,可那爆炸的氣勢卻令葛爾丹軍的衝鋒陣型頓時亂了起來,有的直直地向上衝鋒,有的被大炮打傻了眼就站在原地發懵,有的卻忙着向後退。

痛打落水狗原就是人的本性,眼瞅着葛爾丹軍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孫思克根本不理會自己的陣型中還有一小羣蒙古兵正在搗亂,手中的鋼刀一舉,大聲高呼道:“衝下去,殺!”三千多綠營兵吶喊着衝了下去,迎上了正亂成一團的葛爾丹軍,兩軍在山坡上展開了一場激戰,廝殺聲、吶喊聲、慘叫聲響徹雲霄。

打戰打的就是氣勢,一支軍隊沒了氣勢,哪怕人數再多也不頂用,葛爾丹軍混亂之中如何能擋得住順着山勢直衝而下的清軍,縱使有個別悍勇之士拼死抵擋,終究是兵敗如山倒,幾個照面之後,潮水般向山下退去,清兵在後狂追不捨,從山腰直殺山下。就這麼殺着、殺着,眼瞅着清軍大隊即將隨着敗軍衝入葛爾丹的中軍方陣了,一直穩坐在帥旗下的葛爾丹猛地揮了下手,霎那間早已準備就緒的蒙古騎兵同時彎弓放箭,箭雨如蝗般覆蓋而去。

蒙古騎兵當年之所以能橫行天下,靠的就是騎射的本事,這一通箭雨下去,霎那間遮斷了敗軍的後隊,無論是緊追而來的清兵還是奔逃得慢了些的敗兵,全都倒在血泊之中,清軍大隊見勢頭不對,迫不得已只能撤回山腰。

正當孫思克忙着追殺葛爾丹軍時,胤祚可也沒閒着,眼瞅着那數十名蒙古死士還在跟一羣清兵糾纏不清,胤祚頓時來了興致,滿心歡喜地打算自個兒拎把劍下去開開葷。說實話,胤祚自打六歲開始跟陳天遠習武到現在,那苦可沒少吃,十年了,雖說還沒到大成境界,但對付些小雜魚還是不成問題的,在京中沒事幹時,常喬裝打扮一下到市井間找那些所謂的“大俠”們過過手,至於上人家武館踢場子的事也是幹過的,就是沒動過真格的,這回有了那麼多的肉靶子,心裡頭不發癢纔怪。

胤祚盤算得雖好,可有人動作卻比他更快,還沒等胤祚動身呢,身後站着的孫耀便大吼一聲:“親衛隊跟我來。”一下子越過了胤祚,領着二十幾位高手就這麼衝入了戰團。靠!他媽的這小妖,搶生意啊,孃的,這回又沒戲了。胤祚恨得牙癢癢的,可也沒轍,小妖來上這麼一手,當然是不想胤祚冒險,這是人家侍衛的職責,沒得話說,胤祚無奈之下也只好悻悻地將寶劍收回鞘中。

能跟在胤祚身邊當親衛的,那可都是選了又選的精銳,個頂個的好手,都是打老了仗的人物,更別說幾個領頭的還都是大內侍衛出身,儘管那些子蒙古兵兇悍,也沒個招架之力,不過幾個照面,連個渣都沒剩下。小妖樂得合不攏嘴,他可是斬下了那個蒙古百夫長的頭,這會兒正提着血淋淋的頭顱炫耀呢,胤祚沒好氣地竄了過去,給了他一腳,笑罵道:“小兔崽子,美了你啊,還不扔了,留着當夜壺啊。”

“嘿嘿,爺,咱留着領賞呢。”小妖滿臉子的得意。

“賞你個頭,滾一邊去,爺看着鬧心。”

小妖笑嘻嘻地手一揚,將那顆猙獰的頭顱扔到一邊,跟那夥子親衛吹牛去了。

“貝勒爺,接下來的仗不好打了。”孫思克一臉憂心地說道。這老爺子喊殺時倒是身先士卒地衝了,可就是年級大了些,腿腳也不太利索,跑了半天也沒到第一線,回來得倒也挺快的。

唔,是不好打了,剛纔那仗可以說是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雖說宰了五百多準格爾兵,可自己也折了近三百人,損失慘重啊;再說這些子工事原本就是臨時搭蓋,這麼衝殺了一陣,那些子陷坑啥的早沒了影子。炮彈是還有不少,不過每次葛爾丹軍衝鋒的時候,僅能發射一到兩次,一旦兩軍混戰,那些子大炮就成擺設了,葛爾丹軍吃了一回虧,再想靠大炮來個出其不意可就難了。可不好打也得打,只有把葛爾丹軍拖疲了,才能爲費揚古創造出一擊必殺的戰機。胤祚心思動得飛快,可到了如今這個局面,他也沒什麼出奇致勝的法子了——這是打死仗,沒啥子計策好使的,打的就是一口氣勢兒,只能咬着牙打下去。

山腳下,葛爾丹軍陣中一陣號角聲響起,三千多準格爾士兵再次排開陣型向山腰處逼來,爲首一名黑大漢,足足有兩米高下,手持一柄巨大的狼牙棒,立在那兒就跟一扇門神似的,兇惡得可以。這貨胤祚倒也識得,出征前做過不少功課,對葛爾丹手下幾員重要戰將心中還是有數的,面前這位正是葛爾丹手下第一大將,號稱草原第一勇士的策丹猛,這貨的威名在草原上可是牛得很,用來治個小兒夜啼啥的一準靈驗。

葛爾丹大軍在策丹猛地率領下緩步向前,除了整齊的腳步聲外竟聽不到一絲的雜音,着實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尤其是策丹猛那張黑得跟李逵有得一比的臉,更是讓人看得心悸。靠!玩心理戰啊,孃的,這回手中要是有把重狙,一槍就能崩了這小子,要不來把三八大蓋也行。胤祚鬱悶得很,可也沒招,此刻距離遠了點,弓箭射不到,大炮倒是能夠得着,問題是大炮那精度壓根兒就沒個準,用來打面還行,打點就沒譜了。

這一回葛爾丹軍並不急着衝鋒,就這麼不急不慢地走着,腳步聲卻越來越響,清軍陣中氣氛一片壓抑,不少士兵握槍的手都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起來。靠!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仗都還沒開打,士氣就沒了,呆會兒葛爾丹軍一衝,那還不得全都完蛋?胤祚心裡頭暗自着急,估算了一下距離,命令手下那些火炮手調整一下跑位,大吼一聲:“開炮!”十二枚子母彈呼嘯而去,準確地砸在葛爾丹軍中,炸開了一片血花,殘肢斷臂四下飛濺,只是這一次葛爾丹軍雖亂卻不慌,依舊向上逼近,到了離清軍陣列四十米左右,策丹猛與孫思克幾乎同時高呼“放箭!”這哥倆算是想到了一塊,空中的箭羽密得就像下雨般,頃刻之間,雙方都被射倒了一大片。策丹猛手中的狼牙棒狂舞,撥開那些射向他的羽箭,高呼一聲:“殺!”率先發起了衝鋒,那龐大的身軀衝起來就像坦克一般駭人。

“放滾木!”孫思克大聲下令,數十根巨木順着山勢而下,向着葛爾丹軍壓了過去。策丹猛首當其衝,一根粗約一米的巨木正對着他滾滾而下,策丹猛衝得太快,已經躲不開巨木的橫掃範圍,眼瞅着就要被巨木掃中,策丹猛狂呼一聲,手中那柄巨大的狼牙棒向前猛地揮擊過去……

第二部少年行 第四十四章昭莫多之戰(下)

第三個長章了,兄弟有點累了,各位老大是不是拿點推薦啥的鼓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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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地一聲巨響,原本是橫着向下滾動的巨木,竟然被策丹猛一擊之下,變成豎的了。巨木本身已是千斤開外,再加上向下的衝力,這力道少說也有兩千出頭,居然被策丹猛一擊給打了出去,縱使是楚霸王也不過如此,一瞬間雙方加起來萬餘人都有些看傻了眼。片刻之後,葛爾丹軍呼聲大作,士氣高昂地再次衝了起來,策丹猛手舉着那柄巨大的狼牙棒更是衝在了最前面。

“殺!”十幾名綠營兵眼看這位凶神已衝到了面前,同時出槍攢刺,試圖殺策丹猛一個措手不及,不料策丹猛僅僅是冷冷一笑,手中的狼牙棒一個橫掃,頓時將十餘支紅纓槍全都震上了半空,那十幾名攻擊的士兵個個虎口開裂,雙臂巨震不已,發了聲喊,同時向後逃了開來,清軍的陣型被撕開了一個缺口,葛爾丹軍瘋狂地隨着策丹猛殺進了清軍隊列之中。

眼瞅着自家陣型將被衝破,孫思克急了,大吼道:“上!攔住他!”手下兩個參將奔了出來,一刀、一槍同時向着正狂殺不已的策丹猛衝了過去。這哥兒兩也算得驍勇之士,往日裡在萬把人的綠營裡也屬頭兩號人物,手底下還是有些真功夫的,只可惜命不好,遇到了策丹猛這麼個殺星,手中的刀槍剛出手呢,就叫策丹猛給磕飛了,兩顆大好的頭顱也被人一棒子敲成了爛西瓜。

將是兵的膽,軍中最強的兩名高手一個照面就沒了,那些子綠營兵頓時膽寒起來,儘管孫思克聲嘶力竭地狂吼:“頂住!頂住!”,還是不停地向後撤。眼瞅着這仗就要輸了,胤祚也急了,抽出腰間的寶劍大吼了一嗓子:“兩軍相逢勇者勝,殺!”領着原本守衛在第二條防線的千餘名士兵衝了下去。

劉耀一看胤祚親自衝鋒了,立時急紅了眼,大吼一聲:“爺,那貨就交給咱來殺。”

靠!你個傻小妖,就你那兩下子,一上去還不立馬玩完。胤祚可不想失去這麼個親衛隊長,手一伸,一把拎住跑得飛快的小妖,手中一用勁,將劉耀整個人向後拋去,也不去管小妖落在人叢中是否會受傷,運起武當內功,一個燕子三抄水,整個人如同飛鳥般沖天而起,向着戰團中撲去,手中長劍一領,斜斜地指向策丹猛的前額。

胤祚這一劍來得極爲兇悍,正在廝殺的策丹猛察覺到了劍上的殺意,不敢怠慢,手中的狼牙棒一個橫掃,試圖將飛身空中的胤祚掃落下來。這一棒威力巨大,別說是被掃個正着,哪怕是被擦個邊,都不是胤祚能承受得了的,眼看着狼牙棒即將擊中胤祚,策丹猛的嘴角都已露出了勝利的微笑,突然間胤祚在空中輕輕一扭腰身,整個人突然間又拔高了三尺,那根巨大的狼牙棒帶着強烈的呼嘯從胤祚的腳底下滑過,胤祚的劍勢不變,依舊直指策丹猛的額頭。

此刻策丹猛的狼牙棒掃空,再想收回來防守已是不及,但見策丹猛開聲吐氣,猛然一聲大吼,身子一沉,右手鬆開兵器,飛快地擊出一拳,拳勢沉穩,隱隱籠罩住胤祚的胸腹之間,只要胤祚不變招,那一劍固然可以擊中策丹猛,但自己也要捱上一拳,最後的結果就是同歸於盡。

哼,想玩狠的?咱不奉陪,胤祚手中的長劍一點狼牙棒的棒端,原本急快的前衝之勢,突然猛地一個停頓,接着身形一閃,人在空中一個變向,已到了策丹猛的身側,手中的長劍一招“仙人指路”猛地刺向策丹猛的咽喉。策丹猛大驚之下,猛地一個側身,好歹是躲過了胤祚這必殺的一劍,但肩頭卻被長劍劃出一大道血口。

可惜!就差一點!要是咱的內功已然大成,這一劍就能要了這傢伙的狗命。胤祚心裡頭直叫可惜。剛纔那一個回合,胤祚已經是全力發揮了,無論是武當縱雲梯身法還是手中的亂披風劍法都已經發揮出他現有的全部實力,只可惜內功上離大成還有一線的距離,在最後的關頭,出劍的速度還是慢了一些,被策丹猛躲了過去。

策丹猛死裡逃生,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握緊手中的狼牙棒,操着半生不熟的漢語問道:“我,策丹猛,你,誰是?”

靠!還玩什麼來將通名,搞什麼東東?胤祚冷冷一笑道:”殺你的人。”手中的長劍一立再次攻了上去。策丹猛聞言大怒,手中的巨型狼牙棒舞成一團兇狠地迎了上去。這兩大高手一交戰,邊上那些正打得不可開交的雙方士兵立刻退到了一旁,空出了老大的一塊場所,誰也不想遭到池魚之殃。

胤祚施展武當輕功,身形漂浮不定,根本不與策丹猛硬碰,偶爾出招便逼得策丹猛狂退不止;策丹猛手中的巨型狼牙棒舞得飛快,護住全身,不敢給胤祚近身的機會,場上的局勢僵持住了,胤祚雖然佔據主動,但一時間也拿策丹猛沒辦法。

葛爾丹眼看着策丹猛陷入僵局,眉頭一皺,轉向了一邊,對着一位騎在馬上的喇嘛裝束的中年人說道:“丹增活佛,您看那小子是什麼來路?”

中年喇嘛微微一笑道:“武當內堂弟子,唔,有點意思,武當內堂弟子竟然投了軍,有趣,有趣。”

“活佛,您看是不是……”葛爾丹試探地問了一下。

“小僧只負責保證可汗的人身安全,其他的小僧一概不問。”中年喇嘛一口回絕。

葛爾丹顯然拿這個喇嘛沒辦法,看了看山腰處的激戰,下令中軍後續部隊跟上,爭取一舉擊潰孫思克部。葛爾丹軍中再次響起了低沉的號角聲,一千多士兵再次下馬衝向了戰場。

自打胤祚抵擋住了策丹猛,清軍已經穩住了陣腳,與進攻的葛爾丹軍殺得難解難分,相比於剛開始時的被動,此時已算得上勢均力敵,但並沒能佔據上風,可若是那一千多葛爾丹軍再加入戰局,形勢對於清軍來說那就艱難了,胤祚在激戰中偷眼看見葛爾丹軍的調動,心裡頭不由地急了起來,大吼一聲,不顧策丹猛的棒招兇狠,手中的長劍一立,向策丹猛撲了過去。

雖說策丹猛力大無窮,招式兇悍,但論起真實的功夫來,還是胤祚要高上一籌,畢竟武當內家功法可不是浪得虛名的貨色,也不是人人都能修煉得了的,之所以久久無法拿下策丹猛,一來是胤祚實戰經驗不足,二來是策丹猛實在是太兇悍了,勢大力沉不說,還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打法。胤祚不想兩敗俱傷,指望着耗盡策丹猛的體力,好一擊必殺,卻沒想到這傻大個力大無窮也就罷了,還後勁十足,簡直機器人一個,這會兒葛爾丹的援軍又要發動了,再不解決策丹猛,整個戰局只怕就要糜爛了,不得已,胤祚也只能鋌而走險了。

“殺!”胤祚一聲怒吼,一招“長虹射日”猛地殺向策丹猛的胸口,大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一往無前的氣概;策丹猛原本就爲打不着胤祚而氣悶不已,此刻見胤祚不要命似地撲了過來,不驚反喜,掄圓了手中的巨型狼牙棒一個“橫掃千軍”迎了上去。劍短棒長,若是雙方都不變招,胤祚的劍根本遞不到策丹猛的胸口就得被擊飛,眼看着雙方即將接觸的一瞬間,胤祚腳尖猛地一點地,人已騰空而起,如同大鳥般掠過橫掃而來的狼牙棒,手中的長劍依舊兇狠地直指策丹猛的胸口。

策丹猛個雖大,卻不傻,一招擊空也沒亂了手腳,雙手猛地一振,原本橫掃的棒式瞬間變成了上撩,若是胤祚堅持要刺出劍招,固然可以擊中策丹猛的胸膛,但這一棒也足以將胤祚擊成肉泥。

嘿嘿,還來兩敗俱傷這套打法,老子早就等着你了。胤祚手中的長劍突地一沉,一招“四兩撥千鈞”輕輕地一拈,將急速襲來的狼牙棒卸到一旁,同時借力一個縱身竄到了策丹猛的身側,左手一揮,一掌擊向策丹猛的腰間。胤祚這一掌看起來輕描淡寫,其實內裡所隱含的力道之大,就算是塊石板都足以擊碎,更何況策丹猛雖兇悍,但畢竟是血肉之軀,這一掌之下頓時將策丹猛龐大的身軀打得一個趔趄,腳步虛浮地倒退不已,口中狂吐鮮血。

胤祚可不想放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好機會,身形一閃,再次撲了過去,手中的長劍一領,斜斜地抹向策丹猛的脖頸之間。這一劍已是胤祚全身功力之所聚,實在是太快了,電光火石間便已殺到策丹猛的身前,策丹猛此刻腳步虛浮,根本無從躲起。既然躲不過,索性就不躲,策丹猛狂吼一聲,不理會胤祚的殺招,出拳如風,直擊胤祚的胸口。

若是胤祚不變招,固然能將策丹猛斬於劍下,只是他自己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問題是胤祚不想再這麼拖下去了,好不容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若是就此退開,一切又得從頭再來,時間耗不起。胤祚猛地開聲吐氣,前衝的速度瞬間加快了不少,劍鋒準確地劃過策丹猛的脖子,頓時一顆斗大的頭顱飛了起來,血猛地從策丹猛的胸腔噴涌而出,濺起漫天的血花,策丹猛高大的身軀在原地晃動了一陣纔不甘地轟然倒下。

胤祚是勝了,不過卻是慘勝,雖然因爲最後時刻加快了出劍的速度,導致策丹猛擊出的最後一拳失去了位置,力道也沒使足,但卻結結實實地打在胤祚的左肩頭上,儘管有盔甲罩着,胤祚依舊被擊得向後一個倒翻,落地之後站立不穩,踉蹌着倒退不已,好在臨挨拳之際,胤祚及時使出了武當絕學——沾衣十八跌,卸開了大部分的拳力。饒是如此,策丹猛臨死拼命的一拳卻不是那麼好挨的,胤祚立時受傷不輕,整個肩頭都腫了起來,已無再戰之力,只能先退回山頂。

胤祚與策丹猛這仗打得慘烈,孫思克可是始終擔着心思——真要是胤祚有個三長兩短的,就算這場仗打贏了,只怕孫思克也沒個好果子吃,此時見胤祚砍下了策丹猛的腦袋,總算是放心了不少,高喊着:“策丹猛死了!策丹猛死了!”他身邊的那些親衛也跟着高呼起來,清軍士氣頓時爲之一振,而葛爾丹軍卻士氣爲之一挫,這一來二去,葛爾丹軍便有些抵擋不住了,且戰且退地向山下撤去,清軍士氣大盛,蜂擁着向山下殺去,可惜剛追出沒多遠,葛爾丹軍的援兵就到了,雙方再次絞殺成一團,激戰了良久,清軍退回了山腰,葛爾丹軍也沒趁勢進攻,同樣撤回到了山腳下。

這一場惡戰從日上三竿一直打到了正午時分,雙方都死傷慘重,葛爾丹軍折了大將策丹猛不說,還死傷了千餘人,而清軍同樣也死傷了八百餘人,誰也沒佔到便宜。仗打到這個份上,雙方都很有些吃力了,不過相對來說,守山的清軍綠營要相對困難一些,畢竟他們是長途奔襲而來的,雖說士氣還行,可體力卻成了一個大問題,對此,胤祚與孫思克兩位主官也沒有什麼法子,只能吩咐官兵們趁葛爾丹軍進攻的間隙趕緊啃些乾糧補充體力。

胤祚傷得不算太重,沒損到骨頭,但左肩膀卻疼得厲害,完全使不上勁,雖說已服下了武當秘製的傷藥,可一時之間哪能好得利索,不得已只好吊着繃帶趁着戰間的休息四下裡走動,爲那些綠營將士們打氣。還別說,胤祚身爲阿哥,又是苦戰受傷的英雄,就這麼在官兵中轉了一圈,士氣鼓動起來了不說,還博得了官兵們的尊敬,所到之處都是崇敬的目光,恭敬的言辭,着實令胤祚陶醉了一回。

從午時三刻到末時,葛爾丹軍又發動了幾次規模不算太大的進攻,都被清軍擊退了,除了丟下一地屍體外,一無所獲。眼瞅着就要到黃昏了,可費揚古的伏兵卻始終沒有沒有動靜,胤祚心裡頭焦躁不已:一旦到了天黑,葛爾丹軍趁夜色逃走,那就追之不及了,就算葛爾丹軍不逃,再發起一次攻擊的,以山頂守軍目前的狀態怕是抵擋不住了,一旦葛爾丹軍佔領了昭莫多,戰爭的主動權就落到葛爾丹手中了,那時葛爾丹是走是守都由不得清軍了。

末時三刻,山腳下一陣號角響起,原本一直穩穩定在中軍的葛爾丹帥旗突然向前移了,葛爾丹打算親自攻山了,原本因屢次失敗而士氣有些低落的葛爾丹軍登時沸騰了起來,個個如同吃了春藥般高呼不止,潮水般向山頂發起了衝擊……

第二部少年行 第四十五章遭遇強敵

葛爾丹帥旗一動,胤祚就明白葛爾丹這是要發動總攻了,眼下山頂上的還有可戰之力的士兵已經不足兩千五了,大都帶着傷,守怕是守不住了,爲今之計也只有動用最後的預備隊——三百名早已等待得有些不耐煩的騎兵了。胤祚側着頭看着身邊的孫思克道:“孫大人,本貝勒帶騎兵出擊,這裡就交給你了。”

三百騎兵衝陣,那可是件危險的活計,九死一生怕還是說少了,一旦陷入亂軍之中,有死無生纔是真的。孫思克打了一輩子的戰,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死命地拉住胤祚,哀求道:“貝勒爺身上帶着傷,還是下官去吧。”

嘿,這孫老倌還是挺有心的,不過就那把老身子骨,只怕還沒衝到山下就得顛散架了,這仗要是打輸了,就算咱自個兒能殺出重圍,只怕也免不了吃排頭的下場,還不如搏它一把,試試自己的運氣。胤祚一把將吊着手臂的繃帶扯了,假作一臉輕鬆的樣子哈哈大笑道:“孫大人莫非是打算與本貝勒搶功不成?哈哈,好了,看本貝勒殺他個七進七出。”輕輕地推開孫思克,回身招呼藏在山後林間已修整了一日的騎兵在山頂空處列陣準備出擊。

胤祚雖是一臉輕鬆的樣子,其實肩膀上的傷依舊疼得厲害,上馬拉繮繩時手一直顫抖個不停,但硬是挺住了,右手抽出腰間的長劍,咬着牙大吼道:“騎兵出擊。殺!”率先縱馬而下,向着剛衝到山腰處的葛爾丹軍殺了過去。

頭前無論形勢多麼吃緊,胤祚始終都沒有動用這三百騎兵,這幫子騎兵可是憋着一股子勁,這回算是找到發泄的地方了,個個凶神惡煞般地嘶吼着,從山頂如同瀑布般衝了下去。葛爾丹軍顯然沒想到山頂上居然會冒出這麼股騎兵來,頓時有些亂了手腳,相互擁擠着試圖躲開騎兵的衝擊線路,只是騎兵來得太快了,葛爾丹軍根本無法閃躲出個空檔來。

“殺!”一馬當先的胤祚手中的長劍猛地一個橫掃擋開迎面刺來的幾支長槍,接着一個下劈,砍倒了一名嚇傻了的準格爾士兵,胯下的駿馬撞飛了兩個擋道的,一路衝了下去,手起劍落,血花四濺,很快就殺出了葛爾丹軍的衝鋒隊列,來到了山腳下的平原上。

此刻,葛爾丹的中軍剩餘的四千多士兵都已下馬投入了進攻,原本中軍所在的位置便空出了一大片,露出了後軍的方位,衝刺中的胤祚眼尖,看出了葛爾丹軍後陣是輜重和婦孺之所在,一衝下山,絲毫不降低馬速,大吼道:“跟我來!”領着殘餘的兩百五十多騎兵向着葛爾丹後軍衝了過去。

原本一直跟清軍兩翼相對峙的葛爾丹軍兩翼騎兵,眼看胤祚領軍殺向後軍,頓時有些慌亂,立刻全都飛身上馬,各自分出數百騎斜刺裡殺向胤祚一行,試圖攔截住胤祚的瘋狂衝擊;與此同時,葛爾丹後陣的騎兵也都紛紛張弓搭箭,準備給胤祚等人一頓迎頭痛擊,而原本投入攻擊的葛爾丹中軍也分出了數百人下山打算堵截胤祚的歸路。

這會兒前有虎、後有狼,左右還有一羣劫道的,四面的出路都被封死了,胤祚算是嚐到走頭無路的滋味了,沒轍了,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高舉着手中的長劍大呼道:“跟我來!”拼盡全力地催動胯下的駿馬殺向葛爾丹的後軍所在。

兩百米,一百米,眼看着就要進入葛爾丹軍後陣的箭程之內了,突然葛爾丹軍後陣一陣大亂,哭爹叫娘聲四起——守候已久的費揚古終於出擊了。葛爾丹軍此時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陣中的胤祚那隊騎兵身上,陣型的調動出現了混亂,老辣的費揚古立刻抓住這個難得的戰機,九千養精蓄銳已久的騎兵衝出了密林迅速地殺向葛爾丹軍的後陣,與此同時,清軍兩翼也發動了攻勢,騎兵、步兵全都衝了起來,狂野地從兩翼包夾葛爾丹軍,整個戰場頓時亂了起來。到了此時,葛爾丹軍已是潰不成軍了,兵找不着官,官顧不兵,人人都只顧着逃竄。

清軍別的將領都領着千軍萬馬殺得過癮,胤祚卻有些不走運——等他從亂軍之中殺出之時,能跟在他身邊的騎兵也就僅僅只剩下百騎不到了,其他的不是死於亂軍之中就是被亂兵衝散了。此刻葛爾丹軍早已亂成了一團,蜂擁爭相逃命了,胤祚卻沒有立刻再次衝入亂軍之中,而是領着人馬撤到了戰場之外。並不是胤祚怯戰,也不是體力不支要打退堂鼓,胤祚這是打算抓大魚呢,一心惦記着要擒下葛爾丹,若是殺入亂軍之中又如何能找到葛爾丹的蹤影?

百戰百勝不過是江湖傳說,當不得真,但凡領兵打仗之將帥都會有吃敗仗的時候,不同人有着不同的應對方式,從大體上可以分成三類:第一種人是懦夫:一旦吃了敗仗立馬腳底抹油,跑得飛快,別說顧不得手下的士兵,就連心腹之人也不管了,自個兒逃命爲上,這種人基本上屬於歷史的泡沫,墊底的料,成不了大氣候;第二種人是英雄:若是吃了敗仗,一心想着將所有的手下都帶走,其結果就是一個都帶不走,即便是該人獨自突了圍,也會因內疚或是啥的,自個兒了結了,這種人是英雄沒錯,但卻不是成大事之人,楚霸王項羽便是其中最出名的代表;第三種人是梟雄:士兵可以不要,老婆可以丟掉,但謀士、大將卻都得保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種人屬於打不死的小強,劉邦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人物。

在胤祚看來葛爾丹也是梟雄,葛爾丹若是想逃,絕不會是獨自逃竄,也不會混在敗軍中逃竄——那樣做在清軍優勢兵力的追殺下根本難得逃脫。葛爾丹不逃則罷,要逃必定會避開敗軍,從清軍掩殺而來的方向逃跑,可供選擇的方向只有兩個——清軍的左、右兩翼,至於究竟是哪個方向,胤祚也沒法判斷,所以胤祚在賭,賭葛爾丹從右側逃走,沒別的原因,僅僅是憑着直覺而已,領着手下不足百騎的人馬徑直來到戰場右側候着。

還別說,真叫胤祚給蒙對了,混亂的戰場上約摸二十餘騎的一小隊人馬突然間從右側戰場殺了出來,兇悍得很,見神殺神,佛擋殺佛,頃刻間就殺出了重圍,沿着土拉河逃竄而去。胤祚眼尖,一眼就認出了打頭的那個一身士兵服的花白鬍須老頭正是葛爾丹,立刻大吼一聲:“跟我來!”領着手下急速追了上去。

路遙知馬力,這話一點都不假,逃的一方騎的都是好馬,那速度快得很,胤祚手下那幫子騎兵追着追着就落下了——不是人沒勁,實在是馬不行了,沒追出多遠就叫人家撇下了一大截,到了末了,也就只有胤祚領着手下那十幾個親衛還能湊合着跟上。雙方一前一後狂奔了數十里地,這會兒輪到葛爾丹一夥的馬出問題了——雙方都是好馬,不過胤祚這方的馬可是在林子裡休整了一天沒動彈,這會兒體力自然好上不少,而葛爾丹一方的馬可是在烈日下暴曬了一整天,到了這會兒,馬力就有點抗不住了,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雙方的距離不斷地縮短着,轉眼間就進入了弓箭的射程之類,胤祚一心想捉活的,沒打算讓手下放箭,問題是葛爾丹可不會那麼客氣,你不射咱射,蒙古騎射原本就聞名天下,一通亂箭射了過來,雖說沒傷着人,卻逼迫得胤祚等人一陣子慌亂,距離再次拉開了一些。

靠!奶奶的,欺負咱肩上有傷拉不開弓是不?不給你點顏色,你還以爲這會兒還是成吉思汗年代啊,就你們會騎射是不?咱大清也是騎射傳家來着。胤祚回過頭吼了聲:“小妖,給我射他孃的,乾死他們。”

劉耀的武藝在胤祚看來只是一般,不過他的箭法卻着實了不得,百步之外射個楊柳葉啥的還是沒問題的,在大內侍衛中那可是頭一號的人物,這會兒聽到自家主子下了令,毫不猶疑地張弓搭箭,一個連珠三箭發了出去,箭若流星,轉瞬間射倒了三人。

“好!再來!”胤祚心頭大樂,高聲下令再射。劉耀也沒客氣,再次三箭齊發,不過這一次卻一無所獲——逃兵中一個喇嘛裝束的人出手了,不過是隨意地揮了揮手,那三支箭不知怎地就落到了這喇嘛的手中。

好精純的手法,好厲害的內家修爲。胤祚的心猛地一沉,想起了陳天遠曾經提到過的一個神秘門派,心中暗道不妙,可要他在這個時候放棄追擊,卻又有所不甘。正猶豫間,那喇嘛爆發出一陣狂笑,突然從坐騎上一躍而起,一個翻身如同夜梟般劃空而過,向着胤祚等人撲了過來。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媽的,老子拼了。胤祚看了眼喇嘛的身法就知道自己還不是人家的對手,不過事到如今也只好拼了,大吼一聲:“殺!”腳下用力一踢馬蹬,人藉着馬的衝勢也飛身而起,手中的長劍緩緩地劃出一個圓圈,罩向了迎面撲來的喇嘛。

胤祚一出手就是武當不傳之秘的太極劍法,這一招“自成方圓”施展開來,瀟灑自如,頗有些宗師的味道,怎奈那喇嘛只是簡單地左掌如刀一立,右掌結了個手印,遙遙地指向圓心的破綻處,便逼得胤祚不得不變招“玄鳥劃沙”,長劍一領,右手一縮,劍勢含而不漏,劍尖直指對方的胸口檀中穴。哈哈大笑聲中,喇嘛的左手刀掌一斬,立刻封死了胤祚的攻擊路線,若是胤祚不變招,等若將劍身送到對方手中,以喇嘛剛纔接箭的手法而論,控制住長劍根本不成問題,到那時喇嘛的右手法印一發,胤祚連個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雙方即將在空中相遇,胤祚大吼一聲,再次變招,手一抖,長劍猛地一顫,一招“梅花三弄”三朵劍花瞬間罩向喇嘛的咽喉、胸口、小腹。喇嘛笑聲不斷,突然間在空中一個停滯,雙手各結一個法印輕輕地向外一送,一股大力噴薄而出,頃刻間與胤祚的劍花撞在了一起,爆發出一聲巨響,兩人各自被震得向後飛退,不同的是胤祚落地不穩,踉踉蹌蹌地又倒退了四、五步纔算是穩住了身形,那喇嘛卻穩穩地站在地上,但並沒有趁勢追殺,而是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看着胤祚。胤祚的親衛隊一看自家主子吃了大虧,顧不得追殺葛爾丹等人,各自勒住繮繩,將那名喇嘛圍了起來。

好厲害的禿頭,孃的,這老傢伙是啥時冒出來的,靠!到手的大魚就這麼飛了。胤祚心裡頭暗恨不已,可也明白就憑自己這麼點人手別說拿下這喇嘛,能從人家手裡全身而退就算是幸事了,揮了揮手示意親衛隊退後,自個兒走上前去,笑呵呵地說道:“久聞密宗大手印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敢問大師可是來自白塔寺?”

“呵呵,小夥子這手劍法耍得不錯嘛,你是武當那位道長的門下?”喇嘛一開口竟然是標準的官話,倒是令胤祚有些驚異,愣了一下才道:“這很重要嗎?”

“嘿嘿,不說沒關係,小僧自然能試得出來,接招。”喇嘛身形一閃,一招大手印拍向胤祚的胸口。掌未至,一股龐大的勁道便襲了過來,胤祚不敢怠慢,立刻展開武當縱雲梯身法閃到一邊。

靠!這老賊禿,說動手就動手,也不先通個名報個姓,孃的,一點都不講江湖道義。這會兒胤祚倒是記起江湖道義來了,卻全然忘了自個兒斬策丹猛時也沒講過道義,當然,這年月誰的拳頭大誰就有道義。胤祚心裡頭暗罵,手上卻不敢怠慢,一手太極劍法緊緊地守住門戶,試圖跟對方遊鬥,只可惜彼此的武功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不過三、五招之後,胤祚的身法就施展不開了,被喇嘛的大手印逼迫得手忙腳亂,防禦的圈子越來越小。

媽的,欺人太甚,老子跟你拼了。胤祚眼瞅着守不住了,將心一橫,劍法一變,不再理會喇嘛的攻勢,劍光霍霍,強行展開反攻,一路“橫天三十六劍”使得虎虎生威,一招快過一招,轉瞬間刺出三十六劍,劍劍不離喇嘛的要害大穴,只可惜都是差之毫釐,三十六劍下來連喇嘛的衣角都沒傷着。看着喇嘛臉上那賊嘻嘻的笑容,胤祚頓時心頭火起,猛地手腕一抖,長劍脫手而出,如同一條蛟龍般射向喇嘛的胸口,接着身形一閃撲了上去,右掌並指如劍,連點喇嘛的六大死穴。

喇嘛哈哈一笑,左手一引,將急射而來的長劍引偏,右手一個手印輕輕拍出,手勢雖緩卻隱隱然封死了胤祚的劍指,不得已,胤祚只好換指爲掌,同樣是輕飄飄地擊出一掌,這正是武當絕學——綿掌,掌勢雖柔和,內裡所含的威力卻是極大,喇嘛手印不變,兩隻手掌很快便貼在了一起,爆出一聲“波”的輕響,胤祚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搖搖晃晃地倒退了數步,臉色瞬間漲得通紅。

“上,殺了他!”劉耀一看胤祚吃了大虧,立刻高呼一聲,領着親衛隊縱馬殺了上來,喇嘛哈哈大笑着身形一晃動,人已躍起,接連幾個縱身落入道旁的叢林中,幾個閃動就消失不見了,唯有留下的一句話卻在原地迴響着:“小僧丹增,施主請代小僧向陳天遠大俠問安。”

此刻的天色有些暗了,親衛們生怕胤祚有危險,不敢追入叢林中,團團地圍在胤祚的身邊。片刻之後,胤祚臉上的紅潮退了下去,眼中閃過一道厲芒,突然間大笑了起來,親衛們摸不清頭腦,只好跟着傻笑。當然,如果他們知道胤祚究竟在笑什麼的話,只怕會一頭栽下馬來——哈哈,發了,咱的內功終於大成了,美女們,俺來啦……

第二部少年行 第四十六章幸福的煩惱(上)

仗打也打了,勝也勝了,大夥兒可也都累了,是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了,至於葛爾丹嘛,別說這會兒不知道葛爾丹究竟藏在哪個角疙瘩裡,就算是明知葛爾丹在哪,清軍也無力再戰了,這人困馬乏地,糧草都見底了,除了回撤也沒別的辦法。這不,康熙老爺子剛回到京城,就忙着分“糖果”了,打了大勝仗嘛,老爺子心裡頭痛快,分起“糖果”來也爽快得很,有功勞的升官升爵,沒功勞有苦勞的也有份賞銀,其中最大份的“糖果”卻落到了胤祚的手中。

今兒個早朝就沒議別的事,滿朝文武都忙着分“果果”,大夥兒就爲了討論誰該分大一些的“糖果”爭得不可開交,老爺子賞了這個賞那個,也是忙得很。胤祚倒好,站在那兒看大戲,照老例子——只要上了朝就一言不發,不過老爺子發“糖果”卻也沒忘了自家的孩子。這不,臨散朝了,老爺子卻下了道令衆多阿哥們眼紅不已的旨意:大阿哥胤禔累立軍功,晉爵直郡王;六阿哥胤祚參贊軍機,指揮有方,作戰有功,着晉爵毅郡王,賞皇莊一個,遣工部差使。

皇莊?嘿,咱不稀罕,不過就是個莊園罷了,咱有的是錢,現下里莊子都五、六個了,再多一個也沒啥大用場,不過這爵位嘛,嘿嘿,還真是不賴。毅郡王,哈,咱的太平王爺夢算是成了一半了,好歹是個王了,只是這工部的差使卻有些討厭,純屬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孃的,老四那小子頭前也派過工部的差使,到了淮安,愣是讓底下那幫子奴才給好生整治了一番,遇上大水,險些連命都搭上,幾乎就是光着屁股跑了回來,不過老四也是個狠人,回過手將那起子官員整得丟盔卸甲,末了還上了道謝罪摺子,自稱才學疏淺,不通河工,愣是搬出佟國維說情,跑戶部去了,他奶奶的,就丟下個爛攤子等咱來收拾,真他媽的不地道。胤祚一邊磕頭謝恩一邊腹誹不已。

說來也不怪胤祚鬧心,雖說胤祚跳過了前頭幾個兄弟,先封了王,不過胤祚西征的功勞可是擺在明處的——無論是圖拉定策還是堅守昭莫多,甚或是陣斬策丹猛都足以將貝勒的帽子換成王的了,只是原本幾個朝中重臣都以爲胤祚該派的是兵部的差使,有些個武將還爲此上了奏本,沒曾想康熙老爺子卻將工部派給了胤祚。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自打靳輔倒了臺,才短短七年時間,卻換了九任河道總督,銀子費了不少,河工卻每況愈下,除了這些個總督貪墨之外,外行領導治河也是個大問題。到如今黃、淮每年必澇,工部吃排頭這會兒都吃麻木了,那幫子阿哥更是聽到工部之名就繞着走。

現如今,幾個成年的阿哥中老三管了禮部,老五、老七沒啥大本事也混了個參贊禮部的差使,算是跟老三徹底攪到一快兒去了;老四管了戶部;老八會做人,這會兒雖說沒主管啥,可也得了個刑部參贊的差使,整日裡領着老九、老十倒也幹得起勁;至於老大,純屬頭腦簡單的武人,老爺子雖升了他王爵,但從來沒派過差使給他,基本屬於靠邊站的人物;老二身爲太子,自然是得學習如何用人,那吏部的差使別的哥幾個也沒法跟他爭,就剩下兵部和工部空着。

原本所有的朝臣都以爲憑着胤祚的戰功和知兵阿哥的名頭該是管兵部的最佳人選,就連那些子阿哥們也沒少私底下稱胤祚爲丘八貝勒,現在可好,老爺子一道旨意下來,胤祚成了工部的頭兒,那夥子阿哥表面上道賀,心裡頭可是樂壞了,就等着看胤祚的好戲了。

老爺子這是在防着咱呢,不過是怕咱混軍隊裡,時間長了,一不小心建立了個山頭啥的,怕咱手中有了槍桿子,加上咱手裡還有錢,會起些不該有的想頭,嘿,咱不傻,老爺子愛防防去,可也別將工部這爛攤子砸咱頭上啊,晦氣!不管了,工部的事兒還是靠後再說,咱看看王府去。胤祚心急得很,剛下了朝,也沒回阿哥所,帶着人到禮部領了印信啥的,直接奔他的王府而去。

建制,啥叫建制?嘿,這會兒住所可不是你有錢想怎麼建就怎麼建的,得有個規矩——一、二品官的廳堂爲七間九架;親王府正殿爲七間,設前墀(月臺);郡王府正殿五間,設前墀;貝勒以下正殿稱堂,不設前墀。若是一不小心建錯了房,那就叫逾制,輕者流放,重者砍頭,可不是鬧着玩的。

滿意,滿意極了。胤祚在王府內外逛蕩了好一陣子,心裡頭美滋滋地。面對着偌大的一座王府,他能不滿意嗎?這幾年來,滿十六歲的阿哥個個都有了貝勒或是貝子的爵位(1),早早成了婚,全搬出阿哥所了,大一些的阿哥里頭就剩下胤祚還賴在宮中。倒不是胤祚沒爵位,他可早就是貝勒了,也不是胤祚沒錢買宅子,更不是胤祚長得醜,不待見人,要怪也只能怪胤祚修煉了武當功法,沒大成前破不得身子——按清制,成了婚、有了爵位的阿哥都得搬出宮去,胤祚沒成婚,就算有了爵位,老爺子也不會讓他出宮的,沒奈何,也只能在那不大的阿哥所裡熬着。每回到哥幾個那去喝酒,看着兄弟們的大院落、來往穿梭的佳麗,胤祚可是暗自流了不少口水,雖說他自個兒也買下了些園子,問題是那些園子雖精巧,可哪能跟王府比氣派,這回得了這麼大的個王府,心裡頭能不樂乎嗎?

這所王府可是新起的,嶄新嶄新的,原本就是爲康熙老爺子封賞阿哥們備下的,也就是胤祚得了個頭彩,搶先一步撈到了王爵,這纔有這麼個福氣。唔,這麼大個宅子,沒個人氣也不是事兒,得叫劉明川趕緊物色人手去,好歹將宅子滿上,再添上些漂亮妹妹,就算不用,養養眼也是件美事,哈,爽很!爽很!

胤祚心裡頭高興,回了阿哥所還是樂個不停,正忙着打賞那些子下人,溫憲格格滿面春風地道賀來了,不過所道的賀卻令胤祚頭疼了半邊……

注(1)真實歷史上康熙首次大封阿哥是在康熙三十七年,胤祚的到來打亂了歷史的腳步。

第二部少年行 第四十七章幸福的煩惱(下)

溫憲這丫頭打小時候起就依戀胤祚,有事沒事總到胤祚那兒轉轉,進出胤祚的阿哥所就跟自個兒家一般,從來不需要人通報,這會兒見着胤祚正樂呵呵地發賞銀,也笑嘻嘻地混在人叢中伸着手,愣是趁胤祚得意忘形之際,領了張百兩的銀票,回過頭來還好生取笑了胤祚一把:“六哥哥,今兒個雙喜臨門,怕是樂過頭了吧?”

喲,小丫頭片子來了,嘿,樂過了,過了些。咦,雙喜?啥雙喜?封王算一喜,得個王府外帶個莊子不過是王爵的添頭,算不了什麼,工部差事?那是苦活,壓根兒跟喜事沾不上邊。胤祚愣了老半天才問道:“啥?小溫憲的話六哥哥怎聽得費勁?喜字好說,這雙字怎個說頭?”

溫憲格格大眼珠子一轉,笑道:“現如今六哥哥封了王,這算是一喜了吧?還有一喜就是……”小丫頭故意使壞,就是了半天也沒個下文,令胤祚牙根直髮癢,沒奈何,只好說道:“嘿,說吧,這回又想要六哥哥送些什麼?”

“耶,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能反悔。”溫憲頓時樂了,“我要特製香水十瓶、特製香皂十盒……”小丫頭片子乘機獅子大開口,狠敲了一把,所要的東西加起來可得不少銀子,尤其是特製香水,那可是胤祚廠子裡剛搞出來的新玩意兒,目前產量少得可憐,也就是供着宮裡那些個娘娘們,市面上還沒怎麼看到,即便是有錢也不見得能搞到手,若是換成其他幾個阿哥只怕想答應也得思量一番,只是胤祚素來就寵着這個妹子,向來是有求必應,再說這些玩意兒都是自家出產的,也費不了多少事兒,這便裝出一臉的苦相,高舉着雙手道:“投降!六哥哥投降了,溫憲格格溫柔、善良,可不興虐待俘虜,對不?”

溫憲格格被逗得笑彎了腰,好半會才忍住了笑,斜了眼胤祚道:“六哥哥的大喜日子來了,頭前秦公公已拿畫像到皇額娘處,就差皇阿瑪點頭了。”

啥?指婚?胤祚登時愣住了。有清一代,阿哥們的大婚自個兒是做不了主的,向來是由皇上指婚。阿哥的正福晉,也就是正妻,首要考慮的是出身,必須是滿人,而且還得出身上三旗(正黃,鑲黃和正白旗)其次是要考慮品德,第三才輪到相貌。按清制,爲郡王者可有一正三側四福晉,正福晉的地位極高,有冠服,只能由皇上指婚;三個側福晉卻可以由阿哥自己定,也都有冠服,必須是旗人(滿漢不限)這四位福晉都必須經禮部冊封,宗人府註冊,算是皇家的正式成員,至於其他的都只能算是妾,沒啥子地位。

頭前胤祚功法未大成,康熙老爺子也就沒急着爲胤祚指婚,可自打胤祚西征時遇到那個自稱丹增的喇嘛,情急拼命之下,全力搏殺之後,原本即將大成的內功終於得到突破,算是因禍得福了罷,當然丹增喇嘛也助了他一臂之力。功法大成了,這會兒康熙老爺子也就照老例爲胤祚張羅起婚事來了。

唉,陳老爺子,您老人家多個嘴,卻讓咱難受一把,還真不是個事兒。胤祚心裡頭有數兒,這滿皇宮內能看出自個兒功法成不成的,也就只有陳天遠這位老爺子了。頭前那怪喇嘛聲明要胤祚代爲問好,那就問好唄,可陳天遠壓根兒不說這喇嘛的來歷,反倒動手考校起胤祚的武功來,也就是隨便一試,胤祚的底就露出來,可把陳老爺子給樂壞了——他自個兒17歲功法有成,已是驚人了,這會兒胤祚才十六歲出頭呢。陳天遠一高興還不得趕緊報告康熙老爺子,這回好了,輪到胤祚頭疼了。

自打來了這個朝代,咱就知道逃不過包辦婚姻這一關,原本還琢磨着能拖上些時日,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孃的,老子是好色,卻不變態,這會兒成婚,那福晉還不得是個小丫頭片子。嘿,咱不好蘿莉那口子,沒胸沒屁股地,沒啥子意思,再說這福晉可得跟咱一輩子,樣貌好壞是一回事,關鍵是性格合不合得來。這年月普通人家看老婆不順眼還能休個妻啥的,咱卻沒那個福分,皇家的臉面還是要的,若是討個河東獅子回家,咱還活不活?

“呵呵,六哥哥,你這是咋啦,該不是高興過頭,樂傻了吧?”溫憲看着胤祚那副呆樣,不由地樂着取笑了胤祚一番。

“啊,那是,那是。”胤祚有口無心地隨意回道。

洞房花燭夜乃人生三大樂事之一,是該高興一點,可胤祚卻有些樂不起來,總覺得心裡頭有些空落落地,提不起啥勁頭,愣了好半會纔想起該問問究竟是哪家的女子成了自個兒的福晉,眼珠子一轉,笑着道:“九妹,這回六哥哥若是娶了個悍婦回來,那下回九妹子再來哥哥處可就有些不方便嘍。”胤祚知道自己這個妹子交際廣得很,京城中那些大家閨秀大多是她的手帕交,這不,琢磨着想從溫憲那兒套話了。

“瞎說!”溫憲惱了,跺着腳抗議:“蘭月兒姐姐最是溫柔的了,哪會是六哥哥說的悍婦。”

“蘭月兒?嘿,六哥哥沒聽說過啊,要不,九妹子給哥哥好生說說,也讓六哥哥知道怎麼個回事兒。”胤祚一聽小丫頭識得自個兒未來的正福晉,立馬順勢問了起來。那曾想小丫頭着惱了,氣哼哼地說道:“六哥哥瞎說話,不理你了,回頭告訴蘭月兒姐姐去,哼。”話音一落,扭頭就跑了。

哎,這小丫頭還真生氣了,話都沒說清就跑了,真是的。唔,這蘭月兒怕是有些來歷,就不知道究竟是哪位重臣的閨女,得,趕緊找人探聽個消息去。胤祚招手叫過太監李達,給了些銀票子,讓他去宮裡頭探聽些消息,自個兒心裡頭正暗自盤算着這門親事究竟該如何應對,兩不速之客殺上門來了……

第二部少年行 第四十八章大內雙害(召喚推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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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月婚姻可是件大事兒,就算是在民間,一旦兩家有了婚約,那可是萬萬毀不得的,否則必然遭人唾棄,更何況是天家。一旦康熙老爺子指了婚,那就沒有任何轉圜的可能性,就算是指了個歪瓜裂棗的,你也得娶回家,而且還沒個休妻的可能性。雖說能成爲阿哥正福晉的樣貌上必然不會太差,可沒親眼見過,這心裡頭總是不太踏實,怎麼着也得尋個法子先見上一面,最好還能交談幾句。若是實在不合意,也來得及在老爺子下詔前來個釜底抽薪,搞個破壞啥的,總不能冤屈了自個兒吧?胤祚正琢磨着怎麼應付指婚的大事,冷不丁耳邊傳來兩聲“六哥”打斷了他的思索。

我靠,老十三、老十四這兩個渾小子咋跑進來了,這些子侍衛幹啥吃的,也不先來通報一下。胤祚狠狠地斜了眼一臉晦氣低着頭跟在兩個阿哥身後的劉耀。可憐的劉耀滿臉的苦色,伸手一攤,示意自己壓根兒攔不住這兩個主子。

也是,這兩渾球來老子這打秋風都成習慣了,憑劉耀哪能對付得了這兩個禍害,孃的,這兩渾球今兒個又想搞些啥子名堂?咦,不對啊,這兩小子咋都氣鼓鼓的樣子,貌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咋整的?這宮中還有人敢跟這兩小子過不去?

老十四胤禵就不用說了,打小了起就是個狠角色,從來不讓人,小嘴甜的很,那心可是黑着呢,沒少敲胤祚的竹槓,偏偏這貨甚得老爺子與德妃的寵愛,胤祚雖頭疼卻也沒招,自家老幺嘛,怎麼着也得讓着點,可偏生十幾個兄弟裡頭這貨還就喜歡跟胤祚套近乎,時不時地就上門來逛逛,當然走的時候絕對不會空着手,總得撈點什麼,鬧得胤祚一見這貨來了,就立馬藏東西,簡直成了條件反射了。

老十三胤祥,也就是後世所稱道的“十三賢王”,康熙二十四年生人。其生母並非像野史所說的那樣是什麼喀爾喀公主,而是康熙最寵愛的敬敏皇貴妃章佳氏,出身鑲黃旗,就身份地位來說,比之德妃烏雅氏還高出不少。胤祥也不是什麼善茬子,打小了起就恃寵驕橫,欺負起兄弟姐妹來一點都不手軟,可這主兒演技好,在老爺子面前表現了得,甚是受寵,哥幾個拿這貨也沒啥好辦法,跟老十四倆並稱“大內雙害”。

這哥倆平日裡就不怎麼對路,在老爺子面前爭寵的事兒可沒少幹,很少走到一塊兒,今兒個倒是怪了,怎都跑到咱門上來了?看這哥倆空着手的樣子就不像是來上門道賀的,不成,得先搞清楚這兩禍害是啥來意。胤祚心中雖有事,但面上還是帶着笑問道:“老十三、老十四,你倆今兒個不用上學?咋有空到哥哥這來着?”

不問還好,一問這哥倆立時相互瞪着眼,鼻孔中傳出的哼哼聲,讓胤祚都覺得牙根有些發酸,可這兩小子只顧着瞪對方,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卻沒人回答胤祚的問話。

搞啥子名堂?這兩禍害該不是到自己家打架來了吧?靠!還真是件麻煩事兒。胤祚眼珠子一轉,笑呵呵地說道:“哎哎哎,你倆演啥子戲?鬥雞啊?有事快說,六哥忙着呢。”

“六哥,……”

“六哥,……”

這兩小子要嘛不開口,這一開口,兩人同時搶着說,嘰嘰喳喳地吵成一片,時不時地還互相控訴一番,攪得胤祚頭暈腦脹,但好歹是搞明白這兩小子究竟在爭些什麼了——今兒個這哥倆上的是武略課,課上進行攻防模擬戰,胤祥攻城,胤禵守城,這哥倆好一通“廝殺”,啥子云梯、箭樓、地道戰、草人借箭之類的玩得不亦樂乎。這仗打着打着,雙方都沒“糧草”了,按說這仗也就打不下去了,可這哥倆倒好,一個說咱去打獵,另一個說咱就以“戰死者”屍體爲食,這仗還得打。可到了這時,雙方都不幹了,都指責對方耍賴,一個說打獵根本養不活軍隊,另一個卻說咱多日不攻城,哪來的“戰死者”,給這哥倆上課的兵部侍郎何仁義和稀泥說雙方平手,可這哥倆都不服,這不,一路吵着找胤祚這個知兵阿哥作裁判來了。

靠,老十四這傢伙狠啊,居然說早就用鹽將死者都醃製好了,真他媽的絕了,不愧是將來的大將軍王,心黑着呢;老十三相比之下就差了一些,打獵自然是養不活軍隊的,否則要後勤來幹嘛,不過這裁判還真不好當,說啥都得罪人。老十四是同胞老幺,跟自己走得近,自然是不能說他輸的,更何況這貨原本就佔理,古之張巡守淮陽就幹過吃人的事兒;老十三嘛,這小子跟老四走得近,跟自己也還行,聖眷相當不錯,也沒必要得罪他。孃的,這事還真不好整。胤祚心思動得飛快,笑呵呵地說道:“二位弟弟想學兵法是件好事兒,哥哥這幾天琢磨出件打戰的遊戲,你倆要不要看看?”

別看這哥倆歲數不大,也就是十歲出頭,平日裡行事也人五人六地挺像回事兒,可一旦聽到有關打仗的事兒,立馬就換了個人,那眼珠子都發着光了。這哥倆打小了起就好兵法,也算是衆多阿哥中的兩個另類,當然最大的那個另類就是胤祚自個兒。這會兒聽說胤祚有新鮮玩意兒,這哥倆立馬忘記了來此的目的,一迭聲地催胤祚趕緊將東西拿出來。

沙盤,也就是胤祚回京之後閒來無事搞出來的小玩意兒,原本是自個兒拿來練手,順帶玩把排兵佈陣過把大將軍癮的東西,不大,也就是三尺見方,其間山川河流倒也搞得似模似樣,一大把小旗子就算是兵將,演練起來也方便得很。那哥倆都是天資聰慧之輩,胤祚不過略一說明用法,那哥兩個就玩開了,胤祚也樂得清閒,自個兒跑回書房想心事去了……

第二部少年行 第四十九章金風玉露一相逢(上)(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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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天就要中秋了,那可是個大日子,宮裡內外都忙着團圓佳節的事兒,到處張燈結綵地,好一通繁忙。可就在這節骨眼上,九格格溫憲卻突然請旨要辦個詩會,說是要請京中的才女們一聚。這是好事兒,康熙老爺子倒也爽快,大筆一揮準了,將皇家園林——暢春園騰出個地方讓溫憲格格自個兒折騰去。

暢春園原本是明神宗的外祖父李偉修建的“清華園”,清立朝後大肆擴建了一番成了皇家園林,康熙老爺子不上朝的時候常在此居住。暢春園南北長約1000米,東西寬約600米,佔地900畝,園內有前湖、後湖、挹海堂、清雅亭、聽水音、花聚亭等山水建築,景色宜人。

今兒個溫憲格格所辦的中秋詩會就在前湖邊的集鳳軒。數百盆各色秋菊沿湖散開,數十張几子上滿是各色果點,集鳳軒內一溜的長桌,擺上筆墨紙硯,數十位京中有名的才女三三兩兩地或是在軒內繪畫、吟詩,或是流連於湖邊美景,到處都是鴛聲燕語,正可謂人在花中行,更勝菊三分。

這年月儒家禮教氾濫成災,講求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屁道理,未出嫁的姑娘基本上就只能呆在家中,一年難得出門一趟,更可笑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這種論調居然大行其是,在民間甚有市場,還流行啥子“三寸金蓮”,不過對於滿族的女子而言,這些所謂的禮教根本就沒有啥市場:

首先旗人女子(包括漢軍八旗)從不裹腳。說到裹腳,還有樁趣事兒:當初清立朝時,有些個滿族人家趕時髦,學漢族給自家的閨女裹腳,不曾想清太宗對此大爲光火,特地下詔嚴禁裹腳,不但不許滿族裹腳,也不允許其餘各族人裹腳。這原本是件大好事兒,卻沒想到竟然遭到所有漢大臣的一致反對,民間也抗議不斷。這裹不裹腳的,竟然比當年推行“留髮不留頭,留頭不留髮”還難,到了末了,清太宗也只好聽之任之,假裝不知道了,直到康熙七年才取消了“不得裹腳”的禁令,但也只是個形式而已,民間的裹腳之風從來就沒停過,這也算是“裹腳布”的勝利罷。(史實,出自清史稿。)

其次,康熙朝的旗人女子大多習文練武,個個都會幾手看家的本事,騎馬射箭之類的也不在話下,要不如此怕是出嫁都困難。至於男女大防嘛,嘿,滿人在入關前壓根兒就沒這個概念,就連婚姻也是亂成一團,狗屁倒竈的事兒海了去了。剛入關那會兒,那些子爭風吃醋、亂倫、出軌之事更是家常便飯,攪得滿朝烏煙瘴氣,清太宗氣怒之下,下詔嚴厲禁止此等與禮教不合的行爲,爲此罷了不少人的官,砍了好些人的頭,總算是讓這些個滿人都學乖了些,開始注重起男女有別的事兒。經過順治、康熙兩朝的治理,到了這會兒也算是見了成效,有了些規矩。

相對於民間而言,旗人女子還是開放一些,當然,性子上也野了些,平日裡出門的機會也多了一些,參加個詩會啥的,倒也不完全避開男子,只不過今日是在皇家園林,出面的主持又是康熙老爺子最疼愛的溫憲格格,那些個才子之流當然是進不了這個門的,偌大的前湖邊除了些服侍的宮女、太監外,就只有一羣青春女子在,倒也都放開了玩兒起來,一時間笑顏如花,鴛語綿綿,好一派秋天裡的春天。

如此“美景”卻便宜了某位猥瑣男——胤祚一身太監服飾,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貌似隨時聽候召喚的樣子,只是那雙眼卻賊亮賊亮地,嘴裡還不時地低聲唸叨上幾句:“唔,這個肩太寬,嗯,那個屁股太小,哎,這個臉上咋長着粉刺……”

不肖說,這場所謂的中秋詩會,自然是胤祚出的主意,愣是拿出不少好東西,買通了九格格溫憲,演出了這出暗中看美的大戲。頭前胤祚趁着到德妃處請安之際,搞清楚了這回爲他指婚的有三個候選者——滿洲正白旗牛錄額真星納的女兒覺爾察氏,小名蘭月兒;滿洲正黃旗牛錄額真敦拜的孫女富察氏,小名桂琦;滿洲鑲黃旗甲喇額真濟席的女兒章佳氏,小名茶蘭。這三家無一例外都是功勳之後,只是此時都已是閒散旗人,雖說地位還在,實際上已沒有任何的權勢。

嘿,老爺子是在防着咱呢,就是怕咱藉着丈人家的勢呢,切,老爺子還真是個小心眼,防自家的兒子都跟防賊似的,懶得理他。買鞋子都還得試個大小,咱自個兒娶媳婦,還得自個兒挑一把。胤祚使出了十八般武藝,愣是纏着德妃,請求德妃別急着點頭,先將指婚一事拖幾天,等中秋之後再說。按說指婚一事全是康熙老爺子說了算,拿畫像來德妃這兒過目其實不過是個形式而已,德妃壓根兒就沒有多大的決定權,不過現下畫像都在德妃處,老爺子就算要指婚,也沒個地方指去,胤祚所要求的就是讓德妃將畫像交出去的時間拖上幾天而已。德妃雖不情願揹着康熙老爺子作手腳,怎奈經不住胤祚的磨,再加上德妃一向疼愛胤祚,正好中秋將近,老爺子也忙着,就這麼順水推舟地答應了下來,這纔有了胤祚暢春園裡偷窺的一幕。

還別說,能跟溫憲格格交往的女孩都算得上美女,這滿園子都是十五六歲左右的青春少女,一活潑起來,自然是笑鬧個不停,真讓胤祚看得眼花繚亂,口水都險些流了下來。嘿,咱好色,咱承認,只要是個正常男人都免不了這口子愛好。唔,咱容易嗎?頭前練功未成,愣是憋着不敢隨便,這會兒好容易大成了,正想甩開膀子痛快一把,偏生老爺子又給咱整出個指婚的事兒來,也就是咱了,若是換個人來,指不定就成“痿哥”了。

呵,那個身穿淺藍色旗袍、一直跟在溫憲格格身邊的看起來就是茶蘭了,臉長得不錯,皮膚也好,就是小巧了些,嗯,不夠豐滿。那個一直在菊花叢中嬉鬧的貌似桂琦,身材不錯,小樣子也滿看得過去的,可惜皮膚稍黑了些,不夠水靈。咦,奇怪,咋沒瞅見那個溫憲小丫頭口中稱道不已的蘭月兒,難不成是沒來,不可能啊,溫憲這丫頭可是做了保證的。找找去!胤祚溜達着走向了集鳳軒……

第二部少年行 第五十章金風玉露一相逢(下)

不在?集鳳軒內此刻倒是有幾個女孩正在繪畫、吟詩,不過卻沒有胤祚要找的蘭月兒。以胤祚的眼力早已看清楚湖邊那些少女中並沒有哪個女子的樣貌跟蘭月兒的畫像相似,這會兒又發現蘭月兒並不在集鳳軒內,着實頗有些詫異,暗自尋思了一陣,沿着湖邊的小道轉悠了開來。

前湖不算太大,也就是十餘畝的水面,湖水清澈,半塘子的荷花在水中倒影出一片的碧綠,紅色的鯉魚在荷間遊動出一番熱鬧;湖邊楊柳婆娑、綠竹爭翠、菊花盛開,別有一番風味;一座小亭隱藏在綠竹叢中,稍稍探出個角來,宣告自己的存在。胤祚要找的蘭月兒此刻正獨自坐在這座小亭中,靜靜地看着水中的游魚戲耍,心裡卻很是不平靜。

頭前蘭月兒就知道自個兒成了毅郡王福晉的候選人之一,這都過了好幾天了,也沒個下文,着實令蘭月兒心中頗有些煩悶:這位郡王爺可真是個怪人,文武雙全,按說理應在朝堂中大放異彩纔是,可這位王爺倒好,自掉身價地跑去行商,沒幾年時間居然成了大清有數的鉅富,只是這麼一來未免有些不務正業的嫌疑。平日裡時溫憲格格談起這位怪王爺來,總是讚不絕口,恨不得將這天下所有的讚美詞都搬到自家哥哥身上,雖說不免有些誇大的份兒,但能看出這位王爺確實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只是這位六阿哥未免太低調了些,從來都沒在京城的社交場合露過面,朝野間關於他的傳說卻是多得很,沒親眼見過人,總是有些子擔心。先不說自己是否能被選中,若是萬一……這一入侯門深似海的,誰知道等着的又會是何種命運,究竟天上那片雲會下雨,怕是誰也說不清的事兒。

蘭月兒原本就不是個好動之人,這會兒又擔着心事,心裡頭燥得很——她自個兒也說不清到底是被選中了好,還是落選了好,雖說礙於溫憲格格的面子不能不來參加這麼個詩會,可哪有心情跟大夥兒一塊瘋癲,進了園跟溫憲格格打了聲招呼,就來到這隱蔽的亭子中獨自躲着,其實心裡頭也沒想些什麼,只是亂得很而已。

風吹過,皺起一池秋水,竹葉兒在風中響出一片天籟,小巧的鳶飛魚躍亭中佳人獨坐,微皺的雙眉,鮮潤的紅脣,挺直的鼻樑,再加上一汪略帶迷茫的雙眼,悄然構成了一幅絕佳的仕女圖。胤祚默默地在竹林間看着沉思中的蘭月兒的側影,心裡頭有種說不清的感覺——癢癢的,似乎有蟲子在心裡頭輕輕爬過,柔柔地,有些騷動。沉吟了好一陣子,胤祚還是漫步走進了亭中。

“姑娘安好?可有需要在下效勞之處?”胤祚的問話驚醒了迷茫中的蘭月兒,她有些驚異地站了起來,看了看一臉微笑的胤祚,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微微地搖了搖頭道:“多謝公公垂詢,妾身一切都好。”

公公?厄,該死!胤祚這才省起自個兒一身太監服飾,有些尷尬地聳了聳肩,做了個鬼臉。蘭月兒看着胤祚滑稽的表情,不由地莞爾一笑。這一笑不打緊,頓時令胤祚迷失在如花的笑容中,立時眼冒桃花,整個人都呆住了,腦海中一片空白,如果此時在口角上掛上一絲口水,那就活脫脫一個白癡的形象。

美,實在是太美了,真人比畫像美上太多了。靠啊,咱在宮中多年,美女見得多了,卻從沒見過如此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女——精緻的五官,瓜子型的臉兒,白皙的肌膚,高挑的身材,飽滿的胸膛,細細的腰身,一身藍色旗袍勾勒出嬌俏的臀部,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處,真是少一分太瘦。多一分太肥,更難得的是聲音也如同黃鸝般悅耳,如此佳麗怎能放過。咦,人呢?胤祚發癡了老半天,這會兒才發現蘭月兒早已走遠了,忙三步並作兩步地出了亭子追了上去。

蘭月兒走得有些快,胤祚剛走出鳶飛魚躍亭,就見蘭月兒已到了溫憲格格的身邊,附在溫憲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些啥子,惹得溫憲格格笑個不停。唔,既然追不上,咱就慢點得了,要保持風度對不?胤祚整整了衣衫,施施然地走了過去。

還沒等胤祚開口呢,溫憲格格就手指着胤祚,笑得直不起腰來。唉,溫憲這小丫頭真是靠不住,笑、笑,笑個頭啊,好了,這回算是穿幫了。胤祚有些恨恨地斜了眼溫憲,可拿自己這個妹子也沒啥子辦法。不曾想溫憲格格看着胤祚臉上的表情,笑得更是厲害,好不容易纔消停了下來,手扶着腰嬌笑道:“六哥哥,有人舉報你喬裝混入皇家園林,意圖不軌,還不束手就擒!”

靠!誰那麼多嘴,敢揭穿老子的身份,唔,不對,那起子太監宮女的哪有這個膽子,難道……胤祚心中一動,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蘭月兒,笑着說道:“姑娘怎知在下一定不是……”當着美人的面,胤祚沒好意思再裝太監,就連自稱公公都覺得有些難堪,索性就把話說一半得了,反正別人都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看着胤祚臉上的笑容,蘭月兒沒來由地心中一慌,兩朵紅雲上了臉,低着頭,咬着嘴脣不肯開口。俗話說得好啊,懂得害羞的女孩就是好女孩,呵,秀色可餐的好女孩,嘿嘿,美很!美很!看着嬌羞的美人兒,胤祚心裡頭美滋滋,眼中只有蘭月兒,渾然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直到溫憲格格的話將他驚醒。

“六哥哥,六哥哥。”溫憲格格大聲地嚷了幾遍。

“啊,啥事?”胤祚這纔回過神來,滿臉子不樂意地看着溫憲。

“今兒個辦的可是中秋詩會,六哥哥既然驚擾了蘭月兒姐姐,就該賦詩一首以示賠罪,大家說,對不對啊?”溫憲笑呵呵地說道。邊上圍在一起看熱鬧的衆美女立刻七嘴八舌地起鬨,大有胤祚不留下首佳作,就不算完的架勢。

第二部少年行 第五十一章好事總是多磨的(上)

不就是吟首詩嗎?有啥難的,咱可是琴棋書畫樣樣拿得起放得下,倍兒精通,沒啥子大不了的事兒,這便去,好生露上一小手兒,也好贏得美人芳心。胤祚笑呵呵地在一大羣美女的簇擁下走入了集鳳軒,滿懷自信地拿起早已蘸好了墨汁的狼毫,剛要落筆,卻猛然發現自個兒滿腦子裡都是蘭月兒的笑容,平日裡顯得有些過剩的詩感此刻卻沒了蹤影,立時有些傻了眼。

詩作得出來作不出來還是件小事兒,失了美人的芳心,那就麻煩大了。這會兒胤祚很是羨慕那些子穿越到不知唐詩爲何物之地的人們,隨便來上幾首唐詩都能混個偉大詩人的稱號。羨慕歸羨慕,可解決不了眼前的事兒,胤祚的額頭上不由地出了層細汗。人一急就容易犯渾,胤祚咬了咬牙,大筆一揮,一首詩躍然紙上:

憶菊

小樓昨夜又相思,無賴寒蛩驚夢時。傲骨恰能解我意,高格不肯訴人知。

風侵北雁春心遠,霜冷東籬秋色遲。借取一枝同比瘦,重陽過後見何期?

詩,不肖說當然是好詩,剽竊自曹雪芹的詩絕對不會差,字也是好字,胤祚一手王體草書原本就極爲了得,此刻爲搏美人芳心,更是用了幾分心思,字字龍飛鳳舞,活力四射,那羣美女都是識貨之人,先是寂靜無聲,而後喝彩聲響成了一片。

“慚愧,慚愧。”胤祚的老臉有些微紅地謙遜着,心裡頭還真有那麼點慚愧之意,這拿來主義雖說風光,內心發虛卻也再所難免,只好自個兒在心中禱告:曹雪芹,曹老大,對不起了,您老還沒出世,大作就讓咱給佔了,不過您老才高,到時另編一首得了,大不了將來等您老出世了,咱給銀票您,就當買版權了唄。除了些許的慚愧外,胤祚還是很有些子得意的:一個男人,尤其是正常的男人,被一大羣美女圍着誇,得意是難免的,不過溫憲格格的一句話,險些讓胤祚一頭栽倒在地:“六哥哥,詩有了,就再來一幅畫罷。”

還別說,胤祚在琴棋詩畫方面可是下了不少的苦功,花在這上頭的時間比起四書五經來還更多一些。棋嘛,胤祚的棋基本上可以稱得上國手了,琴也彈得有些子門道,不比那些子宮廷樂師差多少,詩雖說差些,但也還湊合,比不上唐代的那些大詩人,但放之當代,也算是不錯的了;唯一不行的就是畫,鑑賞還行,自個兒畫就沒多大能耐,天賦低了點,按宮廷畫師張遷的話來說就是——“畫得象。”嘿,明面上看起來畫得象是句讚揚話,暗底下的意思就是沒意境,差得很。胤祚自個兒也清楚,藏着拙,從來不在人前作畫。就這麼點小缺陷,平日裡就沒少被溫憲小丫頭取笑,這會兒又來上這麼一手,還真讓胤祚無語了。

靠!這死丫頭。一聽溫憲的話,胤祚就知道溫憲在擠兌自己呢,保不定又在琢磨着怎地狠敲上一把竹槓了,呵,這時機挑得好啊,咱連個講價錢的餘地都沒有,嘿,不過咱偏就不讓她如願。胤祚滿臉子笑意地看着蘭月兒道:“久聞姑娘多才多藝,這幅畫就請姑娘代勞可好?”

蘭月兒聽着胤祚溫柔的語調,心中再次激起一陣波瀾,臉上的兩朵紅暈登時又深了幾分,低着頭不敢看人,邊上衆女孩此時也起着哄,嘰嘰喳喳地,整個集鳳軒內亂成一片。不過蘭月兒畢竟是蘭月兒,雖說一開始有些慌亂,卻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在一片起鬨聲中,微微地一福,行了個宮廷禮道:“王爺有令,妾身就獻醜了。”落落大方地走到長桌前,拿起一支細狼毫,略一思索,手腕輕抖,揮灑間,一幅水墨山水顯了出來——青山被雪、薄霧如紗,江上小舟,漁翁獨釣,好一幅江邊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集鳳軒中頓時又是一片哄雜的叫好聲、嘰嘰喳喳的議論聲,蘭月兒此刻才猛然發現胤祚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心中突地一空,一股失落感涌了上來,臉色登時白了一下。

胤祚早已趁着衆美女注意力集中在蘭月兒身上時,悄悄地退出了人羣——萬綠叢中一點紅,固然是件爽心的事兒,但若是因此而鼻血狂噴,那可就難堪了;再者,該看到的,該知道的大體上都已清楚了,目標既已確定,自然是得直奔主題了。俗話說得好:夜一長夢就多,時間久了,指不定又會生出啥事來,這會兒當務之急就是去德妃處把指婚的事兒給敲定了。

怕什麼,還真就來什麼。胤祚緊趕慢趕地到了德妃住處才知道德妃連同畫像都被康熙老爺子召去了——趕明兒就是中秋了,剛打了場大勝仗的康熙心情格外的舒暢,一早就下詔普天同慶,停朝數日,老爺子也領着愛妃們到暢春園消遣來着,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胤祚的婚事,立馬派人到德妃處請人了,德妃雖曾答應幫胤祚拖幾天,可面對着康熙的宣召也沒了法子,只能奉詔而去。

靠啊,老爺子究竟唱的是哪齣戲,早不召,晚不召,偏生等到咱定了人選了,老爺子就來召人了。孃的,連跟額娘打個招呼、通個氣的機會都沒有,老爺子若是頭腦一發熱,隨便給咱指個正福晉,豈不是冤死?不成,這事兒咱還得主動出擊,不能讓老爺子攪了咱的好事。胤祚略一沉吟,隨手賞了德妃處的那幾個小太監,回房換了身服,急匆匆地向康熙老爺子的住所——煙波致爽閣奔去。

“六王爺,聖上正召見簡親王呢,您看……”一見到急匆匆而來的胤祚,站在煙波致爽閣侍候的司禮太監秦無庸立刻迎了上去,小意地說道。自打前任司禮太監高英年老退之後,秦無庸便爬上了司禮太監的高位,平日裡也沒少收胤祚的銀子,這會兒一見胤祚立刻知趣地將消息在不經意間傳了過去。

第二部少年行 第五十二章好事總是多磨的(下)(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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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親王?胤祚心裡頭猛地咯噔了一下。這位簡親王歲數不大,也就是四十出頭,輩分卻高得很,算起來是康熙老爺子的堂叔,執掌着宗人府,理論上說就是宗族的族長,當然僅僅只是個虛名而已,管的不過是那些早已失了勢的皇親宗室,別說管阿哥,就算是稍有點地位的親王、郡王、貝勒之類的就不是宗人府能說得上話的。宗人府唯一能做的就是“擦屁股”的工作——一旦皇帝對那位宗室子弟有看法,出面當打手的就是宗人府。對於阿哥們來說,僅有兩個特定的時期離不得宗人府——一個是大婚,得由宗人府出面傳旨、下聘、主持婚禮;再有就是被圈養,倒了黴被圈養的阿哥都是由宗人府派人看押。

簡親王在這個節骨眼上被召見,顯然就是爲了胤祚的婚事,換句話說就是老爺子已經指定了胤祚的正福晉,就等着簡親王去具體辦理了。一念及此,胤祚的心狂跳不止,不知道老爺子究竟指定了哪家女子,煩悶得很,他可不想將自己的“性福”都交給老爺子來安排,在原地轉了幾圈,隨手賞了秦無庸一張銀票子,讓他去遞個牌子,要求覲見康熙老爺子。

秦無庸得了好處,倒也積極得很,進閣中不久,就來回報:康熙老爺子有召。胤祚整了整衣衫,快步走入閣中,剛轉過琉璃屏風,就見康熙老爺子面帶微笑高坐上首,德妃陪侍一旁,而簡親王坐在下首一張小几子上,面色沉穩。胤祚不敢怠慢,快步上前,跪下道:“兒臣見過皇阿瑪。”

康熙老爺子笑呵呵地一擡手道:“免了,小六兒這麼急着見朕,可有何要事?”

老爺子說了免禮,胤祚卻還是恭恭敬敬地再次磕了個頭才起身,又給德妃、簡親王見過禮,這才一臉子媚笑地答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此來沒別的事,只是聽聞皇阿瑪將爲兒臣指婚,心裡頭高興得很,特意來謝過皇阿瑪的。”

“哦,就這事?”老爺子精的很,根本就不相信胤祚的話,面帶微笑地說道。

當然不只這事了,靠!老子的“性福”還得您老爺子來管,真讓人不爽!不爽歸不爽,胤祚可沒那個膽子跟老爺子較勁,欺騙之類的話壓根兒就連提都不用提,對付老爺子的最佳辦法還是實話實說來得好。胤祚略一沉吟道:“皇阿瑪,古人云:‘家和萬事興’,兒臣也就是想着若是能與自家福晉白頭偕老、舉案齊眉,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若如是,兒臣也好集中精力辦好皇阿瑪交待的差事。”

“嗯?”康熙老爺子皺了下眉,一雙冷眼看着胤祚,寒聲道:“這麼說來,小六兒對皇阿瑪的指婚有看法嘍?”

我靠!對皇上有看法,這罪名都夠砍頭的了。老爺子這話說得太寒了點吧,哪有那麼嚴重的事兒。胤祚慌忙跪倒在地,一副惶恐的樣子道:“兒臣不敢,兒臣只是想知道一下皇阿瑪爲兒臣所指的是哪家的才女。”

“放肆!”康熙老爺子猛地站了起來,聲色俱厲地斥道:“這是你該管的事嗎?嗯?”

孃的,是老子結婚,又不是您老爺子納秀女,老子不管,誰管?問題是這會兒壓根兒就沒有自由戀愛一說,也沒啥子人權之類的東東,胤祚就算再鬱悶,也沒法子,只好硬着頭皮道:“皇阿瑪息怒,兒臣也就是小小的想頭,只是想知道一下,哪位才女有如此福氣能成爲兒臣的福晉。”

“福氣?”康熙老爺子頓時被逗笑了,好一通大笑之後,手指着胤祚道:“小六兒,你行啊,這話都倒着說了,怕該是你有福氣娶到哪位女子吧?”

老爺子笑了,事情可就好辦多了,咱再加把火,不把老爺子忽悠迷糊了,咱的“性福”可就要飛了。胤祚腆着臉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身爲阿哥,又是郡王,不管是哪家的姑娘,嫁了過來,立馬就成了福晉,當然是有福氣了,兒臣所言並無虛假。”

老爺子哈哈大笑了一通,揮了揮手道:“小六兒,甭跟朕兜圈子了,說吧,你究竟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嘿,老爺子還真上路,一眼就看出了咱的來意,既然您老人家問了,咱直說就是了。胤祚磕了個頭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對正白旗牛錄額真星納的女兒覺爾察氏深有好感,願立其爲正福晉。”

“唔。”康熙老爺子不置可否地應了聲,看了看胤祚,半天沒有說話,心裡卻着實有些犯叨咕:說起來這小六兒算是個難得的人才了,只是除了對賺錢這個小道感興趣外,還從沒見過他如此認真地對待一件事情,若是朝政上也這麼用心,倒也能幫上不少的忙。康熙沉吟了一陣之後,笑呵呵地說道:“此事容易,不過……”

靠啊,不過個頭,老爺子您老人家該不會又想敲竹槓了吧,孃的,這回保不定又得破財消災了。暈,咱容易嗎?加上前世,咱可都是超級老處男了,管它的,老子就算是花再多的錢,都得保住自己的“性福”。胤祚心裡頭暗自咬了咬牙,開口道:“請皇阿瑪明示,兒臣無不從命。”

“好,小六兒這話朕愛聽,你既管着工部,那就代替朕到河工上看看罷。”康熙老爺子笑呵呵地說道。

啊?暈!胤祚雖然從不參與論政,可都上了八年的朝了,哪會不知道河工那塘子水有多深,除了他自個兒,其他哥幾個的門下都沒少從河工裡撈銀子。自己奉旨下去清查,得罪人不說,指不定背後會射來多少暗箭,頭前老四就險些栽在那起子貪官手裡,這回算是輪到咱了。孃的,咱的“性福”咋就這麼遙遠呢?可老爺子都已經發話了,這事就算是板上釘釘的了,不去也得去了,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如光棍一些,打落牙齒和血吞。胤祚大聲應道:“是,兒臣尊旨。”

“唔,好,趕明兒讓簡親王陪着先下了聘,婚事就等你完了差再辦也不遲。”

第二部少年行 第五十三章河工的難題(求票)

河工,顧名思義就是河防工程,不過在清代特指的是治理黃河、淮河及運河的工程和事務。但凡定都北方的皇朝都極爲重視河工——河工關係到漕運的安全,關係到京師糧食供應的問題。河工一旦糜爛,整個北方都得餓肚子,只是從來沒有哪個朝代像清朝這般重視河工:不但有龐大的河工管理機構,設立了河道總督,每年投入的河工治理經費更是多得驚人——到鴉片戰爭前夕,清廷的經常性財政支出中,河工費、塘工費共計526.28萬兩,佔總支出的10.39%,僅次於軍費支出(佔57.14%)和官吏的俸祿支出(佔15.58%)。

按理說投入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至少能保證漕運的安全了吧,其實不然,黃河、淮河年年都有潰堤之事,漕運也是時斷時續,雖說不至於到了令京師民衆揭不開鍋的地步,可京師糧食供應緊張卻是不爭的事實,康熙兩次徵西都未能盡全功,糧草供應不上就是最大的問題所在。自打康熙二十七年初河道總督靳輔被郭琇參倒之後,到如今不過短短八年的時間,卻換了九任河道總督,一任不如一任,河工已是糜爛至極,這其中原因衆多:

首先,河工是件技術活兒,要想成爲一名合格的河工主管者,不但需要豐富的理論知識,還得有長期的實踐經驗,這可不是隨便看了幾本前人治河的小冊子就能成的,大清朝現有的河工官員在素質上壓根兒就不合格——一羣將畢生精力花在四書五經上的書生哪有時間去鑽研河工,基本上都是些半路出家的貨色。

其次,機構的設置也極爲不合理:爲了體現河工的重要性,大清自打在北京立朝開始就設立了河道總督一職來主理河工事宜,這原本是好意,不過卻出現了一個有些怪異的局面——工部主管的是天下的建築、水利,按理來說河工也屬於工部的該管範圍,可現下河工的管理是獨立出去了,但造價預估、覈算卻依舊由工部管着,這兩家之間扯皮倒竈的事兒那就少不了了。再者,現行的河工管理是分段責任制,各段的官佐良莠不齊,河堤的修繕能力也就天差地別,這河工的質量可就問題多多了。

第三,河工機構龐大,人浮於事,能員幹吏沒幾個,貪官污吏倒是車載斗量海了去了——雖說每一任河道總督都是由康熙老爺子特簡的人選,可下面那起子官員的來歷就複雜了,每一任河道總督都會往機構內塞一些自己人,再加上朝中顯貴們的門人弟子、阿哥們的門下包衣奴才之類的更是多得不得了。這幫子官員搞河工不行,弄些子剋扣工錢,虛報造價之類的事兒卻是個頂個的好手,指望這幫人能搞好河工就跟指望天上掉餡餅的機率差不多。

其四,無論是一代治水能吏靳輔,還是他那些無能的後任們,在治理河工時所採用的“束水攻沙”或是採用“多重堤防”,都是立足於堵,而不是立足於疏——哪兒決了堤就去堵哪兒,疲於奔命不說,還沒什麼效果,別說這會兒科技落後,就算是後世機械化運作了都無法完全防止潰堤事件的發生。不過嘛,話又說回來了,堵也是沒辦法的事兒——漕運的要務擺在那兒,運河裡沒了水怎能行船?

說到漕運,這又是件極爲煩人的事兒:清代實行官收官運,承運者是衛所軍籍中較殷實的軍丁(運丁)。發運時每船配運軍一名,運副一名,僱募水手九至十名。各省運軍水手多少不等,總數在十萬名左右。漕運最高長官爲漕運總督,駐淮安。其下爲各省糧道,共七人,掌本省糧儲,轄所屬軍衛,遴選領運隨幫官員,責成各府會齊、僉選運軍等,坐守水次,監督、驗明漕糧兌換,面交押運官,並隨船督行至淮安,呈總督盤驗。漕運上的官全是肥缺,一個道臺三年任期下來,手裡頭少說也有個十萬、八萬的銀子,這還算是較廉潔的,若是心黑一點,瞞報、貪污一下,幾十萬兩的銀子也不算太大的問題。

正因爲河工、漕運投入巨大,貪官污吏充斥其中,一石米從產地運到京師,其價格已是原產地的三倍還多,極大地拖累了清皇朝的財政狀況;再加上康熙兩次親征葛爾丹耗資極大,到了康熙三十五年,原本寬鬆的財政已經出現了鉅額的虧空。對於那幫子河工、糧道大員的能力和品性,康熙老爺子心中也是有數的,頭前就派出了一向以嚴厲出名的四阿哥胤禛,試圖對河工和糧道進行整治,沒曾想老四不但沒能成功整頓吏治,反倒被那起子官員們聯起手來擺了一道,險些命喪於洪水中,這令老爺子不免有些悻悻然,只可惜手頭實在是無人可用,而對葛爾丹的戰爭又牽扯了他太多的心思,不得不將河工之事暫時擱在一旁,這回胤祚爲了“性福”算是自個兒撞到老爺子的槍口上了,康熙老爺子順勢就將這燙手的山芋擱胤祚懷裡了。

嘿,老爺子,算你狠!咱是不懂河工,可咱前世那會兒參加抗洪搶險時,可沒少看過這方面的資料,這治河的要訣說穿了其實也簡單得很,不就是個疏字嗎?只要是能保證得了漕運,壓根兒就沒必要到處堵潰口,不但不堵,還得多開幾道明渠之類的水利設施,將黃、淮的水資源好好地利用起來,指不定還能創造出不少的良田呢。至於漕運嘛,也很簡單,只需將內陸水運全改成海運不就完事了,咱這些年可不是白過的,早做好準備了。不過這會兒提出個方案來,就算老爺子信了,只怕也通不過朝中大臣那一關,說不得,咱還是得到河工上去轉悠一番,這叫啥來着?對,就叫實踐出真知。

唔,咱剛接手這差使,那幾個兄弟都打着祝賀咱搬新家的名號或是祝賀訂親之事上門送禮來了,就連太子也派人送來了些玉如意之類的東西,唯獨老四那兒沒動靜,就不知老四心裡究竟是怎個想法,不成,咱還是自個兒上門去摸摸底兒。胤祚計較一定,直接奔胤禛的府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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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大夥一個問題:胤祚跑老四府上有何用意?

第二部少年行 第五十四章拉上老四背黑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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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胤禛的府邸在京城的東北角上,也就是後世著名的雍和宮。說來也怪,頭前幾個成了婚的阿哥都住在城內,獨獨只有胤禛住在城外,離胤祚所在的毅郡王府有着一段不短的距離。胤祚這會兒可是大張旗鼓地擺開郡王的架勢,八擡大轎、護衛開路,奴僕簇擁,浩浩蕩蕩地殺奔胤禛府上,愣是將寬闊的街道擠佔了半拉,別說是路上的平民百姓,就算是一二品的大官們都得停轎閃開道路。胤祚此舉並不是爲了耍威風,更不是爲了講排場,這麼着,自然有他的用意:

河工、漕運是個深不見底的水塘,那裡頭的貓膩實在是太多了,別說朝中重臣、阿哥們,就連太子在裡面都摻着一手,要想對河工、漕運動刀子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兒,除非是康熙老爺子能下狠心,否則光憑胤祚一個郡王根本無法撼動那羣貪官污吏,鬧得不好,那下場絕對悽慘得很,老四的遭遇就是前車之鑑。雖說老爺子已經下詔讓胤祚去忙乎河工、漕運的事兒,可胤祚壓根兒就不想獨自去挑那個擔子,心裡頭早就琢磨着要拉其他幾個阿哥下水。

遍觀幾個年長的阿哥,也就只有老四胤禛還算得上清廉自守,沒攪合到河工那潭子臭水中去,況且這主兒還在河工上吃過大虧,正是個背黑鍋的好材料,胤祚自然不會放過拉老四下水的好機會:在臨行前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老四府上,老四想不背黑鍋都難了——瓜田李下的,胤禛就算是有多少張嘴也說不清了。

差使要是辦得不順利,多個老四來扛,總比自個兒獨自去扛強得多,事兒若是辦成了,功勞分一半給老四,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貨萬一要是將來真的上了位,咱好歹也算是曾跟他一個戰壕裡的戰友,怎麼着也不會太過難爲自個兒,這生意划得來。胤祚心裡頭算盤珠子撥得響着呢,虧本的事兒他纔不會去做呢,正暗自盤算着該如何跟老四開口呢,劉耀的聲音就在轎外響了起來:“主子,四貝勒府到了。”

“喲,六爺,您來了,請您老先到耳房休息片刻,小的這就爲您通報去。”胤祚剛一掀開轎簾,老四府上的大管家高福兒就立馬滿臉堆笑地迎上前來,看樣子是早已得到通報,知道胤祚的大駕即將光臨了,否則以他的身份斷不至於跑到大門口來守候的。

胤祚呵呵一笑,隨手一張百兩銀票遞了過去道:“去吧,爺在這等着就好。”

高福兒看着胤祚手中那張銀票,暗自吞了口唾沫,卻不敢接,訕笑着說道:“謝六爺的賞,我家主子的規矩,您老向來是知道的,這銀票小的不敢收。”

嘿,老四這貨治家還真是嚴啊,這幫子奴才連個門包錢都不敢收,換作是其他幾個阿哥府上的奴才,見到賞銀早就樂歪了嘴,謝賞之類的馬屁立馬就能將你拍得欲仙欲死。胤祚來老四府上也不是第一次了,對老四府上的規矩早就心中有數,笑罵道:“屁,少跟你家六爺來這一套,這銀子不是賞給你的,拿着,去買些酒菜,讓你手下那幫子狗才跟爺的手下一塊兒樂呵樂呵,爺今兒個跟你家主子有要事相商,一時半會完不了事,指不定得多長時間,甭跟爺扯淡了,還不滾去通報。”

“好,好,好,六爺請稍候,小的這便去。”高福兒接過銀票,立馬飛奔進大門通報去了。

做戲嘛就得做全套,胤祚既不進耳房等候,也不坐轎子中休息,反倒站在老四的府門外走來走去,唯恐別人不知道他來四貝勒府了。高福兒進去沒多久,四阿哥胤禛一身整齊的青色長衫,外罩一件水色褂子,大步走了出來,一向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老六,好悠哉啊,明兒個就要訂親了,今日還有空來四哥這,莫非是來要賀禮的,呵呵,頭前你嫂子就盤算着晚些時候送去,你倒好,自個兒打上門來了。”

胤禛前兩年剛成了婚,他本就不是個好色之人,到現在也就只有一個正福晉——烏喇那拉氏,是一代名將費揚古的幼女,爲人端莊賢惠,向來很少拋頭露面。胤祚也曾見過不少次,跟這位嫂子還算談得來,這會兒聽說烏喇那拉氏要給他準備禮物,頓時大笑起來:“哈哈,四哥該不會是又打算拿些筆墨紙硯打發小弟吧?”

胤禛爲人一向嚴謹,不大與兄弟們來往,加上手頭上也不寬鬆,送人禮物大體上都是禮輕情義重之類的玩意兒,除了緊跟着太子、親近老十三外,也就是胤祚還能跟他開些子玩笑,當然,這是胤祚變着法子巴結出來的結果。此刻聽到胤祚的話,胤禛假做生氣地道:“好你個老六,敢情一大早就跑來四哥這找茬來了,禮物你不要,四哥還省些銀兩,回頭小心你嫂子到弟媳那告你一狀。”

“有禮物怎能不要,難得讓四哥破費一回,這禮物小弟怎麼着也得收下,哈哈哈……”哥倆個好一通大笑,並着肩走入了大門。拜見過嫂子,胤祚與胤禛這哥倆就在書房有一句沒一句地聊開了,老四不問胤祚的來意,胤祚也沒打算一開始就將自己的打算全盤托出,這哥倆就這麼喝着茶,打着哈,比着耐性兒。蘑菇了大半個上午,到底還是胤祚憋不住了——他可是上門來拉人背黑鍋的,總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兒,略一沉吟道:“四哥,頭前小弟剛接手了河工的差使,小弟才疏學淺,實在是有些難處,還請四哥給個意見。”

河工一事原就是胤禛的傷痛之處,此刻聽到胤祚提出此事,頓時臉色白了一下,鼻頭喘息聲也急促了少許,沉默不語,只是拿眼看着胤祚,到了這個時候,胤禛纔有些明白胤祚爲何在這個節骨眼上大張旗鼓地來找自己,頓時有些生氣,可又不好發作,冷冷地說了句:“六弟的差使,哥哥實在不便多言。”手一端茶杯便打算就此送客……

第二部少年行 第五十五章拉上老四背黑鍋(中)

嘿嘿,老四蠻靈醒的嘛,這會兒總算是回過味來了,可惜遲了,咱的好四哥哎,您老現下可已經上了套了,想解套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兒。雖說頭前陷害您老的幾個首要分子都被擼了烏紗帽兒,可大多數從犯都還活得滋潤着呢,咱也不用客氣,就打着爲您報仇的幌子下手整人,您老最少也得分擔一半的罵名。不過嘛,看在您老將來有可能登上大位的份上,咱也不能太過分,既然罵名您老擔了一半,那可能的好處,咱也就分你一半得了。胤祚眼珠子一轉,從袖中取出一疊文稿,笑呵呵地說道:“四哥,這些是小弟手下那幫奴才們遞上來的章程,煩請四哥指點一二。”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胤禛這會兒雖生氣,可也不好就此逐客,再說胤禛素來知道自己這個六弟儘自聰明,常有出人意表的想法,卻往往能奏奇效,心中對於胤祚提出來的章程還是頗有番好奇心的,原本已伸向茶杯的手,不由地僵在了空中,好半會才苦笑着搖搖頭道:“好你個老六,你這是牛不喝水強按頭,想害死四哥啊。”話雖如此,胤禛還是接過了胤祚手中的那疊子文稿,就着滲入室內的陽光看了起來。

“哪能呢,瞧四哥您說的。”胤祚滿臉子笑容地應道,心裡頭可是得意得緊:咱容易嗎?爲了這份章程,咱可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氣,若不是爲了“性福”咱還沒打算這麼早就漏出來呢,嘿嘿,老四您就等着上鉤吧。胤祚手頭這份章程可不簡單,那可是集中了胤祚手下全部人馬花了偌大的工夫才搞出來的。

康熙二十七年,胤祚上了一份關於海運的條陳,毫無意外地得到了個留中不發的結果,不過,他並沒有放棄海運的打算,私底下可是做足了功課:

這些年胤祚算是賺了不少錢,不過真拽在手裡的卻並不算多,大多數銀子都買地去了,當然不是買良田,那是犯忌諱的事兒,康熙老爺子最恨的就是土地兼併,胤祚可不想去觸那個黴頭,他所買的地分爲三類——第一類是碼頭用地,尤其是天津、泉州、上海等處的海邊荒地,適合蓋碼頭的那種。第二類就是些可能是礦山所在的荒山,其實胤祚自己也不確定哪些山裡有礦,只是憑着前世的印象,畫着圈兒胡亂買的,讓一些探勘的老手們自行去搗鼓一番,看能不能有個收穫,好在這些地大多是荒山,還真不值太多的錢。第三類就是天津等海港城市的商業用地,但並不僅限於原有的商業中心,同時還買下了不少郊區的荒地。當初胤祚買這些看起來像是垃圾的地兒之時,劉明川可是苦勸來着,只是胤祚壓根兒就不做解釋,劉明川無奈之下只好照辦,愣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辦置妥當,雖說都是些荒地,可架不住面積大,愣是花去了胤祚三、四百萬兩的銀子。

地兒有了,可想要靠着海運賺錢,還得有人不是?當然不是大路邊隨便拉些人就行的,再說了,這會兒拉大隊人馬不是自己找事嗎?一個不小心就叫人給參個聚衆圖謀不軌的罪名,這要的當然是人才了。這不,趁着郭琇老爺子頭兩年調任兩江總督之機,胤祚可是在上海辦起了個規模不算太大的造船廠;又通過在泉州任福建水師提督的門下奴才劉雙成,愣是挖來了不少懂得造船工藝的工匠和一些有經驗的水手,不爲賺錢,也就是生產些漁船,外帶爲水師搞些修補之類的事兒,當然這都是明面上的東西,暗地裡這船廠其實是個研發中心,專門研究的就是遠洋船的建造。

說起遠洋船就不能不提到鄭和,當年鄭和下西洋時,百餘首大船橫行太平洋,着實了得,是當時最爲先進的遠洋船隊,不過,自打鄭和之後,中國的遠洋船技術就落後於世界水平了。胤祚雖說有遠遠領先於這個時代的艦船知識,可問題是以現有的技術力量根本沒法子搞出那些子航空母艦之類的玩意兒,別說這會兒還沒有蒸汽機、車牀之類的東西,就連鋼材都缺得很,沒奈何,胤祚也只能從頭搞起。

戰艦?那是想都別想的事兒,這會兒能做的研究只能是大型的運輸船。若是白手起家,想要研發出實用的大型船舶,沒個十年八載的壓根兒就沒個可能性,不過當年鄭和下西洋時所造船舶的建造圖紙正好保存在工部的檔案室中,若是一般人想要搞到這些圖紙可不是件易事,但卻難不倒胤祚——前些年,劉思遠(就是那個尿褲子縣令)死了婆娘,胤祚做主將貼身丫環怡紅嫁給了此人,又在背後暗底裡出力,愣是將劉思遠擡上了工部侍郎的位置,雖說沒正式將其收入門下,可也能算是自己人了,就這麼着,胤祚將那些圖紙搞到了手,讓人模描了一番。

地也有了,人也有了,按說萬事都已備齊了,也就只欠着一陣子東風了罷。雖說那些買賣眼下都虧着本,不過胤祚卻不是很在意,至少他的幾個廠子都狠賺着呢,填得上這些虧空。胤祚自個兒也通過郭琇瞭解了不少河工、糧道上的事兒,閒暇時玩着擬定了一份計劃書,原本打算再過上一年半載的,等老爺子架不住河工的崩潰與財政的虧空之時才應景兒拋出來,那可就名正言順得多了,不料老爺子這回愣是將河工那攤子爛事硬扣他頭上,沒奈何也只能提前出手了。

胤祚拿出來的這份計劃書其實並不完整,缺少了有關商業計劃的那一部分,當然更不會提起自己所擁有的礦山、碼頭的事兒,僅僅只是些綱領性的東西,講述的只是如何通過海運來逐步取代漕運的事兒以及一些水利工程的大略計劃。饒是如此,這份計劃書也令胤禛冒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部少年行 第五十六章拉上老四背黑鍋(下)

胤祚這份計劃不是不可行,實際上該如何着手開展海運,航線的規劃,又該如何逐步消減漕運,轉移安置原本執行漕運任務的兵丁,乃至從哪個省開始整治河工,如何開拓水利工程都包括在這份計劃書裡了,甚至連每年能節約多少銀子都大致算出來了,從道理上來說是完全行得通的,問題是這份計劃書牽涉到官制的改革,因之而來的人事變動可就厲害了,將要得罪的人就海了去了。

得不得罪人的,胤禛還真沒怎麼放在心上:就那幫子河工、漕運的貪官,康熙老爺子自個兒都打算好生整治一番,只是沒個時機而已,再說整頓河工、漕運得罪的都是些貪官,就算背景再深,胤禛也不當回事兒,這貨原就是個冷面冷心的主兒,更何況還曾在河工的差使上吃過大虧,他可是個記仇的主,斷沒有放過這麼個復仇機會的理。

真正讓胤禛驚心的是小六從來不理會政事,這回竟然能在短時間內做出如此出色的規劃,從小六接手工部至今也不過短短三、五日時間,而這主兒明顯連工部都沒去過。更令胤禛疑心的是:這份計劃雖說會得罪不少貪官甚至是其他幾個大一點的阿哥,可明顯能討得康熙老爺子的歡心,小六爲何要將這麼份大禮白白送出?自家事自家清楚,小六雖說跟自個兒來往不少,可明顯不是一條線上的,這禮物送得未免蹊蹺了些。胤禛看着手中的計劃書,始終沒有發話,面上冷冷地,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拿計劃書的手微微有些顫動。

嘖嘖,老四這沉穩的功夫還真算是練到家了,想當初這貨小時候喜怒還有些不定性兒,這會兒算得上不動如山了,了得,着實了得。若是其他哥幾個看到這份摺子,不是驚得打顫,就是嚇得冒汗,也就老四這貨能抗得住,還真有點下一任皇帝的樣子。嘿,您老不說話,咱也不說,就這麼耗着也不錯。胤祚同樣一臉平靜地坐着,手裡把玩着茶碗蓋兒,宛如這茶碗蓋兒是件了不得的寶物一般。

一向以來胤祚都只想着賺大錢,好當個太平王爺,對於朝政上的事是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只要不是有人打算針對他下手,胤祚基本上就是個看客,壓根兒沒怎麼去想爭大位的事兒,雖然也建立了一小套自己的班底,可大體上還是較爲收斂的,只是以自保爲主旨,否則也不會幹出那麼多犯忌的事兒。

自打先後與大阿哥、太子交過手之後,胤祚的潛意識裡頭也真有了那麼點爭奪一下的意味,當然,他自己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並不真的確定自個兒有了爭大位的心思,只是行起事來卻帶有幾分合縱連橫的味道了:

老八那夥子搞的是聚衆取勢的那一套,打算靠人多取勝,聲勢固然是浩大了,不過卻極易引起老爺子的反感,乃至鎮壓,這一套路看起來好看,卻不實用,若是遇到個軟弱的皇帝,這樣做或許還能成功,可康熙老爺子是啥人?那可是個精明到家的人物,老八一夥遲早得吃大虧,胤祚記憶中的歷史早已證明了這一點。這條路明顯行不通,不過老八一夥人多勢衆,大面子上還得維持着兄弟和睦,時不時地給老八一夥一點好處,應酬一下還是要的,屬於可以利用一下的對象。

老三、老五、老七一夥子人玩的是名氣,拉攏着一幫子文人騷客,整日裡詩詞歌賦,文章吹捧,一副當代曹子建的樣子,才子啊!名聲倒是很響亮,不過嘛,歷史上的曹子建就沒爭到大位,這位當代的“曹子建”也不過是陪太子讀書的料。胤祚根本就看不上老三那一套,就連搭理都懶得去搭理,壓根兒就不去湊合那些子狗屁詩會文會的,最多隻是見了面聊聊天氣,打打哈哈,談談詩詞,面子上過得去就成,屬於不必太多關注的對象。

老大驕橫無行,有肌肉沒腦袋,在衆阿哥中沒有半點的人緣,加之早已得罪得狠了,也沒必要搭理,屬於提防的對象,得小心對方背地裡的暗算。老二嘛,雖說是太子,地位高得很,照理說是該好生巴結一二的,只不過這貨屬於養不熟的白眼狼,頭前已經狠鬥過兩次了,再想和好是不可能的事兒,也屬於提防對象,不僅如此,瞄準了時機還得下狠手,搞個落井下石啥的,免得這貨時刻惦記着暗算自個兒。

老十三、老十四等雖然很是受寵,不過年歲尚小,還沒什麼衝突,屬於可以盡力拉攏的對象,有啥子好處多給點,吃點小虧能佔大便宜,沒啥子害處,其他那些小屁孩也可以比照着去拉攏一、二。成不成的,也就是個銀子問題,胤祚這會兒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了。

胤祚唯一拿不定的就是老四胤禛,這貨冷面冷心的,跟誰都沒啥好臉色,鷹視狼顧的,又愛記仇,不是個好相處的主兒。按胤祚前世的歷史進程來看,這貨是笑到最後的那個,站在勝利者一邊原本就是人之常情,不過胤祚心裡頭還是有些擔心的:老四向來容不下人,若是老四登了位,會不會拿自個兒開刀,怕是誰也說不清的事情。胤祚自個兒也沒拿定主意該如何與老四相處,但卻從來不得罪老四,有了好處倒是沒忘了招呼一聲,當然胤禛總是拒絕的多,接受的少。

胤祚這回之所以要拉老四下水,除了要利用胤禛那股子狠勁去對付那幫子貪官,分擔一下朝臣的壓力之外,更重要的是海運成事的把握性極大,拉上老四,也算是分出一大部分的功勞,試着跟老四處處關係,當然能躲在老四背後賺大錢就是最理想的事兒了。

胤祚可以不開口,反正他耗得起,在老四府上待的時間越久,別人的猜測就越多,他自個兒也會放出些風聲,到了末了,沒準大夥兒都會以爲胤祚下狠手對付那幫子貪官就是老四出的主意,可胤禛卻煩得很,沉默了老半晌終於還是先開口了:“老六,這事兒關係重大,四哥得好生思量一、二,先放放,等你完了差使再議如何?”

關係重大那是當然的事兒,找些心腹來議事也是必須的,反正所有的技術活兒都掌握在自個兒手中,也不怕老四搶了功勞去,就算老四緊趕着將這摺子自行遞了上去,他也沒法子自圓其說,到頭來還得找自己商量不是?再說能悶聲發大財也沒什麼不好的。胤祚心裡頭明白得很,目的既已達到,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這便笑呵呵地告辭而去……

第二部少年行 第五十七章欽差王爺

秋天是收穫的季節,也是漕運最繁忙的時刻,不算太寬闊的京杭大運河上擠滿了來來往往的槽船,一艘體型不小的烏梢船卻大模大樣地橫行在其中。按清律,從天津到通州的北運河只允許槽船通行,其餘船隻一概不準入內,別說是民船,就算是朝廷極品大員所乘的舟船也概莫能外,唯一能通行無礙的非漕船隻能是康熙帝的龍舟。眼下這艘烏梢船雖也插滿了肅靜、迴避之類的大牌子,船上戒備森嚴,滿是體型彪悍的兵丁,但卻明顯不是康熙老爺子的龍舟,一路上押運漕船的官兵在避讓之餘也不禁滿是好奇——究竟是誰有那麼大的能量竟然可以在禁河上如此逍遙?

誰?除了胤祚,還真沒其他人敢如此放肆了,別的欽差大臣出京即便是要乘船,也是先從陸路到天津衛再換乘舟船,可不敢放舟禁河,那可是殺頭的大罪。不過這事卻不是胤祚在擺譜,這可是康熙老爺子的安排,康熙除了從豐臺大營中專門抽調出一隻水師戰艦給胤祚當座艦外,還加派了守衛皇宮的善撲營兩百餘人作爲胤祚出巡的侍衛,不僅如此,老爺子還給了胤祚一張調兵勘合,憑藉此勘合能調遣千名以內的軍隊。

胤祚享受着此等的殊榮,心裡頭卻沒有半絲得意——欲得其利,必先工其器,老爺子這回算是把能給的殊榮都給了,連一向不給阿哥們的調兵權都給了,這差使要還是辦砸了,等待自個兒的絕對不是啥好果子,要想像老四上回那般輕巧地逃過懲罰怕是不可能的事情。搞砸了差事,別說老爺子那兒交待不了,其他哥幾個怕是還會趁機落井下石,自個兒在朝臣中又沒有啥靠得住的人物,到時只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份兒。

雖說該如何下手胤祚心裡頭多少有點數了,可畢竟不是萬全的把握:這麼大張旗鼓地下去清查,只怕那幫子官員早做好了準備,能不能查出問題還在兩可之間,若是那起子貪官污吏背後搞些名堂,只怕還真不好防備,老四那貨就被人設計了一把,未必輪到自己了,那幫官員就能客氣一點。不過事到如今擔心亦是無用,這差使也只能硬着頭皮做下去了,一切走着瞧便是了。胤祚倒也看得開,獨自躺在主艙內的搖椅上就着小茶壺喝着茶,順帶哼着小曲兒,倒也優哉得很,心裡頭免不了胡思亂想一通。剛想起前不久剛訂了婚的蘭月兒,還沒來得及樂呵一下,就見劉耀那顆大腦袋探進了門來,滿臉子的鬼祟。

靠,這死小妖,搞啥子名堂?胤祚冷哼了一下道:“小妖,躲門口乾啥?藏貓貓啊?”

“嘿,爺沒睡啊,這多半會就到天津衛了,奴才怕爺睡過了頭,可可裡想着給爺提個醒兒。”

唔,這麼快就要到地頭了,這時間還真不經過,孃的,是該好生準備一下,提提神好跟那起子官員打打交道,沒地被人糊弄了去,那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胤祚頷首示意知道了,劉耀做了個鬼臉兒,大腦袋一閃沒了蹤影。

這小妖啥都好,就是沒個正型,一看就不是個當官的好材料。胤祚苦笑地搖了搖頭,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準備去應付那幫子來迎接的官員。

劉耀跟隨胤祚也有四、五個年頭了,前些日子在昭莫多也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原本論功勞,外放個四品遊擊將軍也不算什麼難事,若是胤祚再使把勁,撈個三品參將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兒,只是這貨死活不願離開胤祚身邊,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去,寧願當個親衛隊長,胤祚也拿他沒辦法,只能由着他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劉耀爲人樂觀開朗,不時地還會搞些子惡作劇,胤祚還真捨不得將這麼個活寶送走,可也爲劉耀要了頂二等大內侍衛的銜兒,算起來也是正四品頂戴的武官了。

時已正午,原本該是苦力們擁擠着裝卸貨物的天津衛碼頭上,此刻卻擠滿了一大溜的官員,個個穿戴整齊,凝神摒棄地等待着胤祚座船的到來。九月的天雖說較之盛夏涼爽了不少,太陽卻依舊火辣,可苦了那幫子養尊處優的官員們,個個熱得渾身是汗,又不敢躲到陰涼處暫避,只好不住地拿娟子拭擦。

儘管這起子官員心裡頭打鼓,卻不敢有任何的怨言,大夥兒都明白來的欽差非同小可,那可是位阿哥郡王,手裡頭可是握着能決定大夥兒生死的權柄,偏生這位阿哥向來很少跟朝官們打交道,誰也看不透這位阿哥的手腕,但卻都知道這位阿哥可是位厲害角色,怎麼着也不敢給欽差王爺留下個壞印象,大夥兒只好老老實實地排着隊等候着。

“來了,來了。”有眼尖的官員在人羣中喊了一聲,頓時整個隊伍出現了一陣的騷動。直隸巡撫武赫冷着臉假咳了一聲,大小官員們立刻靜了下來,各自站好,肅靜地等候着胤祚大駕的到來。

有清一代,分設八大總督——直隸、兩江、閩浙、兩湖、陝甘、四川、兩廣、雲貴總督,這其中直隸總督總管直隸、河南和山東的軍民政務,承擔着拱衛京師的重任,排在所有總督第一位,號稱疆臣之首,非親貴大臣不可出任,康熙八年時撤去直隸總督一職,改設直隸巡撫,只管轄直隸一省事務,但依舊是疆臣中最爲顯赫的職位之一。

康熙一朝但凡能出任督撫之職的大體上都是文官,基本上都是進士出身,只有武赫是個例外:此人雖說也通點文墨,但並不是進士出身,也沒有參加過科舉,可卻先後擔當過四川提督、山西布政使乃至現在的直隸巡撫,聖眷極隆,無他,武赫正是當年擒鰲拜的布庫之一,算得上康熙老爺子的親兵出身,再加上心思靈巧,一向受老爺子的優渥。胤祚雖並未與這位武大人打過太多的交道,卻知道他是老爺子的愛將之一,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船剛靠岸就笑呵呵地走向了迎上前來的武赫等人……

第二部少年行 第五十八章初次交鋒

按大清律制,河道總督主攬河工所有事宜,但實際上河道總督只管着安徽省的黃、淮和江北運河工程,直隸境內的河工卻是由直隸巡撫總管的,無論是報預算、修築堤防都由直隸巡撫負責辦理,無需通過河道總督衙門,要想整頓河工是繞不開直隸巡撫衙門的,更何況直隸一省是京師的拱衛之地,其重要性是不容置疑的,因此胤祚第一站就選擇了直隸巡撫衙門所在的天津衛。

胤祚打小了起就上朝聽政,跟直隸巡撫武赫也照過幾次面,算得上相識,但並沒什麼深交,可也知道武赫其人看起來一副雄赳赳的武夫模樣,實際上卻是個心細如髮之人,要不也不會如此得康熙老爺子賞識,當下眼瞅着武赫領着一大幫子地方官前來迎接,笑呵呵地搶上前去道:“煩勞武大人及諸位父母官前來迎候,本王實不敢當啊,哈哈……”

胤祚這句話不過是客套而已,其中的“本王”兩字卻說得音重了些,原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不過是胤祚剛當上王爺,還沒怎麼習慣自稱本王,可落到武赫的耳朵卻別有一番曖昧,武赫的眉毛不經意地擡了擡,同樣笑着答道:“王爺年少有爲,老臣佩服,佩服,呵呵……”

這句話也沒什麼,只是其中的年少也說得音重了些罷,若是不留心,也不會覺得其中有些什麼不同的意味,可胤祚卻聽得懂這話的含義,心中不由地咯噔了一下:靠!這老貨真他孃的不識擡舉,剛見面就給咱來上一道,年少?年少你個頭!這老貨明顯是在諷刺咱年少無知罷了。唔,咱剛纔那句話裡本王兩字似乎也讀重了些,這老貨怕是以爲老子打算用身份來壓人了。嘿,就算老子打算如此,你個老貨也敢跟着回嘴,好生囂張,膽子可真是肥啊。胤祚心裡雖不痛快,可面上卻還是笑呵呵地道:“武大人過譽了,本王不過是承蒙聖上錯愛罷了,實當不得武大人如此讚譽。”接着不待武赫接話,臉色一肅道:“聖上有旨!”

一聽聖上有旨,直隸境內的大小官員呼啦啦地全跪下了,胤祚大步走到早已擺設好的香案之前,掃視了一下那些子埋頭跪倒在地的官吏,慢條斯理地展開聖旨,故意沉吟了一下,製造點壓抑的氣氛,接着大聲宣讀:“奉天承運……”

在衆人一片的謝恩聲中,胤祚心裡頭不禁有些得意:武老頭,你不就是仗着咱家老爺子的恩寵嗎,嘿,咱就拿老爺子的旨意來壓你,還怕你反了天不成。

武赫深受康熙老爺子的恩寵,歷任封疆大吏,算得上老江湖了,消息門路廣得很,胤祚還沒離京呢,他就知道胤祚這回是幹啥來的。別的地方官或許不清楚,但武赫對於胤祚這位欽差王爺的底細可是有所瞭解的,知道這位主兒手裡有的是錢,不缺錢花,不像其他欽差那麼好打發,要想打動胤祚靠錢是不成的,可偏生這主兒還是個歷害角色,不好糊弄,雖說早已做了些準備,自個兒心裡頭難免還有些患得患失,又不想先弱了自家的氣勢,這纔有了剛纔那句針鋒相對的刺話。話是說得痛快了,武赫這會兒卻又有點後悔了,深恐胤祚聽出了話中的含義,一待胤祚宣讀完聖旨,謝恩一畢,立馬湊上前去,滿臉是笑地道:“王爺一路辛苦,可先到驛站歇息,下官已備好酒筵就等着爲王爺洗塵了。”

酒筵?嘿,這酒怕是不太好喝,不過不去也不成,總不能掃了所有官員的面子吧,再說自己要想辦好差使還用得着這起子官吏的。胤祚眼珠子一轉,笑着點點頭道:“也好,本王就承各位的情,稍後便去。”

這些年來,胤祚名下的“福源記”分號早已開遍了各大城市,天津也有胤祚的產業在,就連園子都不缺,當然胤祚自個兒從來沒去住過,這回雖說來了天津衛,可依舊沒法去享用早前置下的宅子——按大清律,欽差出巡只能住驛站,就算是路過家門都不許回家住,此乃死規定。胤祚可不想因此等小事而被御史臺參一本,自然是老老實實地在一大羣地方官的陪同下入住了天津衛的驛站。

胤祚是阿哥王爺,身份地位都不是一般欽差大臣能比的了的,天津衛的驛站早早地就清空了來往的其他官員,打點妥當就等着胤祚的大駕了,不過,這夥子驛站官員卻沒等來巴結的機會——跟隨保護胤祚的善撲營軍士一到驛站立刻將所有驛站人員全部清出門外,將整個驛站守衛得水瀉不通,就連那些地方官也全都拒之門外。不過這卻不是胤祚自個兒的意思,這起子善撲營的軍士一向就是負責皇宮的保衛和康熙老爺子出行時的安全,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保衛皇上時的舊例來的。胤祚雖有些意外,起初卻也沒太在意,但想了想,還是把善撲營的頭賀鐵叫了過來,吩咐他守好自己所住了三進院子就好,驛站的人還是讓他們各自就位的好,胤祚可不想因此事吃彈章,畢竟王爺不是皇上,事情還是按規矩來爲好。

酒席之上無大小,客是貴客,正牌子阿哥王爺,滿屋子的地方大員都輪着奉承地敬酒,作陪的巡撫武赫、藩臺張宇寬、皋臺楊林、學政孔有德也紛紛推波助瀾,哄擡着要灌胤祚的酒;酒也是好酒,三十年的女兒紅,入口雖醇,後勁卻大,饒是胤祚酒量好也架不住衆人的輪番上陣,還沒過三巡呢,便有了些醉意。

靠,這羣傢伙玩羣毆啊!孃的,喝醉了丟面子是小事,要是說錯了話,叫人給參了那才叫麻煩。胤祚心裡頭不禁有些着急,不過他的手下都夠不上資格進花廳飲酒,這會兒身邊也沒個擋酒的人,運內功逼酒?嘿,胤祚的內功倒是大成了,勉強能將酒勁都化成汗水逼出來,不過這大庭廣衆之下,自個兒渾身冒熱氣也未免太不像個樣子了。

這人一急,啥事都整得出來,胤祚瞄個空子,假借上茅廁,打算自個兒催吐一把,沒曾想剛進茅房,腳都沒站穩,背後就冒出個人來,口口聲聲地稱有要事相告,着實嚇了胤祚一跳……

第二部少年行 第五十九章究竟誰破了誰的處(上)

暈,上個茅房都還跟着個尾巴,這算啥事啊。胤祚一臉子煩悶地就着茅房內的燈火打量了一下來人:個不高,黝黑的麪皮,兩撇小鬍鬚,消瘦的臉上滿是笑意,沒戴帽子,身着五蟒四爪官服,卻未着補服,也就是個從七品的小官兒。面生的很,這貨連進花廳敬酒的資格都沒有,卻不知尋自己有何要事?胤祚略一沉吟,微笑着道:“這位大人貴姓啊?”

來人恭謙地笑了一下,拱着手道:“小臣黃庭義,現任直隸布政使司都事……”話還沒說完,茅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黃庭義飛快地掏出一卷東西遞給胤祚,低聲道:“王爺回頭細看一下就明白了。”接着匆匆轉身離開了茅房。

事有反常即爲妖!胤祚雖不明白那位小官如此神秘究竟是爲了啥事,但也明白其中必有蹊蹺,手一翻,將那捲東西收入了寬大的袖子中。正在此時,門口冒出了一人,卻是直隸皋臺楊林,滿臉子關切地問道:“王爺,您沒事吧?”

原本是沒事,你來了可就有事了。孃的,原打算逼一下酒勁的,這貨一來,這打算怕是泡湯了。胤祚心裡有些煩,強笑着說道:“沒,沒事,也就是有些漲得慌,解放一下也清爽了許多,呵呵……”話一說完,擺了擺手徑自出門而去。楊林望着胤祚離開的背影,臉色接連變幻了數次,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呆呆地站在茅房之內。

心中雖有事,可酒還得喝,這喝着、喝着,就有些喝高了,胤祚眼看不對頭,立刻拿出前世當公務員那會兒看多了的躲酒絕招——但凡領導不想喝酒時,總是藉口自己已不勝酒力,凡是來敬酒的,都先自幹三大杯再說。那杯子其實就是一大海碗,三大碗下去就算是頭牛也得趴下。雖說有些耍賴,可胤祚王爺的身份擺在那兒,別人就算有意見也沒轍,總不能指着胤祚的鼻子說你小子耍賴吧。這酒敬不下去了,酒筵也就差不多到了盡頭,胤祚心裡頭惦記着那個奇怪小官兒交出來的東西,沒心情再跟那起子官員打哈哈,謝絕了武赫看摺子戲的邀請,自個兒領着侍衛乘馬車回驛站去了。

女兒紅,這酒的性子就跟名字一樣,別看度數不高,柔柔地,入口爽得很,可勁卻悠長,猶如女子的柔情,總是能令人不知不覺中沉浸下去,醉人於柔情之中,三十年的女兒紅更是此中的極品。胤祚在人前總有着自控之心,生怕說蠢話,做傻事,因此還能保持着清醒,可一旦坐進了馬車,提防之心一鬆,酒勁可就涌了上來,頓時覺得頭重腳輕,險些一頭撞上馬車的車壁,倒把自個兒給嚇了一大跳,忙靜下心來,盤膝而坐,默運起武當內功。但見一陣陣熱氣從頭頂蒸騰而起,轉瞬間充斥於車廂之內,濃烈的酒氣就連護衛在馬車外的侍衛們都能聞到。

靠!好厲害的酒勁!胤祚自個兒也有些忍受不住車廂內的酒氣,馬車剛到驛站門口,還沒等劉耀來稟報,自個兒就掀簾子跳下了馬車。胤祚那一臉強忍的難受勁,着實讓劉耀嚇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問道:“爺,您沒事吧?”

“沒事!”胤祚此刻身上沾滿了滲了酒的汗水,臭哄哄地,着急着去梳洗一番,手一擺,顧不得跟劉耀囉嗦,大步地向驛站內走去,邊走邊道:“備水,本王要淋浴。”

這年月洗澡可是件費勁的事兒,沒啥子自來水,更沒有啥熱水器,一般人家也就是準備個大木桶,燒好了水,人就坐木桶裡洗罷了,有錢人家則搞個浴房,地方寬敞些,挖個池子當浴池,由侍妾或是婢女侍候着搓洗,至於胤祚這等王爺身份的人物,出浴就更是件繁瑣的事情,光穿衣,搓洗的婢女都得有十幾個之多。不過胤祚從來沒享受過那等香豔的服務——頭前在阿哥所時練着功,自家事自家清楚,他本就自認好色,可不想因一時把持不住,壞了辛辛苦苦練得的內力,對香豔之事還是能免則免,除了更衣外,搓洗還是自個兒動手;自打功法大成之後,又遇上搬家、訂婚、出巡,也沒功夫去享受那等美事,自個兒私下裡倒也有些悻悻然。

驛站原就是專爲來往出差的官員們提供住宿的所在,那些子浴桶是少不了的,熱水也是常備着的。胤祚吩咐了一聲,自然有手下去打點一切,沒過多久,劉耀就來報:“主子,熱水已備好,請主子入浴。”不過這小子臉上卻帶着一絲詭異的笑容,似乎有話沒說完。胤祚全身難受,也沒顧得上多問,立馬快步向浴房走去,剛一進門,立刻嚇了一跳。

“奴婢春蘭見過王爺。”

“奴婢秋菊見過王爺。”

兩個俏麗的二八佳人同時躬身向胤祚福拜問好。

嗯?哪來的女子?怎知道自己是王爺?胤祚心裡頭咯噔了一下,這纔想起劉耀臉上那絲詭異的笑,也不去理會那兩個女子,有些氣惱地出了房門叫道:“小妖,給爺滾過來!”

“爺,您老有何吩咐?”胤祚的話音剛落,劉耀就從暗處冒了出來。

靠!這死小妖,敢情早躲在一旁準備看熱鬧了。胤祚又好氣又好笑地罵道:“說,這是怎麼回事?若不從實招來,小心你的皮子。”

“嘿嘿,爺,奴才剛問過賀大人,這兩女子是武赫武大人送來的,說是憐香院養着的清倌人,武大人特意贖出來侍候爺的。嘿,賀大人已覈實過這兩女子的身份,確實無差,爺可以放心享用。”劉耀涎着臉回道。

享用?孃的,這死小妖還真他媽的會說話。不過賀鐵是辦老了差事的老人了,這點小事只怕不會出意外,既然已經覈實清楚,想來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不就是侍候咱洗個澡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該腐敗咱也就腐敗一下了。胤祚揮手笑罵道:“小妖,給爺滾遠點,待會兒再跟你算帳。”轉身走入了浴房……

第二部少年行 第六十章究竟誰破了誰的處(下)

憐香院,名字聽起來好聽,其實就是一妓院耳,不過卻是整個天津衛最大的妓院。但凡大一些的妓院都會買些資質較好的小姑娘,打小了起就進行嚴格的訓練,琴棋詩畫、乃至各種侍候人的活兒無所不包,比起大富人家調教自家女兒來還要嚴格上不少。當然,妓院此舉並不是在做善事,只是爲了將來能將這些女子賣上個高價錢而已。凡破了身的姑娘叫紅倌兒,那些個尚未破了身的就是清倌兒。

春蘭、秋菊都是清倌兒,沒經歷過人事,可論起伺候人的本事卻高得很,畢竟打小了起練出來的本事就擺在那兒。胤祚剛轉身走進浴房,兩丫頭立刻恭謙地迎上前去,一左一右伺候着胤祚寬衣解帶,手法純熟不說,臉上更是略帶出一絲絲羞澀的紅暈,在浴房那朦朧的燈火光中,顯得別有一番的風趣。

嘿,武老頭還真是有心了,這兩小丫頭都蠻標誌的嘛,唔,都夠得上選秀的標準了,那臉蛋、身材比之宮女來也毫不遜色,臉上那絲絲的微羞更是惹人疼愛,呵,有意思。胤祚邊享受着兩丫頭的侍候,邊饒有興致地將春蘭、秋菊好生點評一番。

水溫溫地,恰到好處。胤祚躺在澡盆子裡舒服地長出了一口氣,原本酒後的那一絲疲憊經溫水一泡,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愜意地享受着春蘭、秋菊兩雙芊芊細手的搓揉,鼻中嗅着少女特有的體香,兩眼微閉,口中輕輕地哼着小曲兒,美很!爽很!正迷糊間,突覺澡盆子裡一陣水花聲響,忙睜開眼一瞅,一個激靈,鼻血險些就此噴了出來——春蘭、秋菊不知何時已褪去了原本就不多的衣衫,此刻都一絲不掛地,正一左一右地從胤祚的身邊入水。

兩對飽滿的雪峰上各自點綴一點嫣紅,茂盛的芳草地間別有曲徑通幽,盈盈一握的小蠻腰,更兼美人臉上紅暈朵朵,解開了髮髻的長髮如同兩道黑色的瀑布般在熱氣中微微流淌,兩雙含羞的大眼睛一閃一閃地,宛如秋水般柔媚,微微彎着的身軀又凸現出圓潤的翹臀。胤祚自承是好色之人,其實壓根兒就沒經歷過真陣仗,這會兒完全看傻了眼,嘴張得老大,老半天了還沒反應過來。

澡盆子原本就不算大,這會兒擠進了三個人,頓時有些擁擠起來。春蘭伸手輕輕一託胤祚的後背,自己擠了過去,讓胤祚的頭靠在自己的雪峰之上,一雙小手輕輕地揉着胤祚的雙肩;秋菊則跪坐在水中,一雙手輕輕地搓洗着胤祚的隱私之處,接着整個人都埋入了水中,一張櫻桃小口輕輕地將胤祚的話兒含住,柔柔的舌尖輕輕地挑動着。

“咕嘟。”胤祚猛吞了一下口水,可憐他就是一個菜鳥,那經得起如此的挑逗,立時劍拔弩張,臉色憋得通紅,不管不顧地一把拽過趴在水中的秋菊,也沒玩什麼前戲,直接躍馬橫槍打算往裡拱。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話說得一點都沒錯,別看胤祚猴急猴急地忙乎了一陣,卻始終沒找準前進的通路,最後還是秋菊伸出小手輕輕一握,對準了幽徑。胤祚腰腹一使勁,挺進了中原,立時疼得秋菊“嚶嚀”了一聲,這聲音更是刺激了胤祚的野性,咬牙切齒地發動了兇狠的攻擊,一時間,澡盆子之內水花四濺,大戰方酣……

公雞的鳴叫打破了晨間的寧靜,長年的習武所養成的習慣使得胤祚早早地就醒了過來,剛打算翻身而起,突覺手臂有些沉重,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兩個胳膊正環抱着赤裸着的春蘭、秋菊。望着身邊這對兀自酣睡不醒的美人兒,胤祚這纔回想起昨夜的荒唐——一場大戰竟然從澡盆子裡一直打到了牀上,他自己都記不清究竟發泄了幾次,啥子3P、69式之類的都玩了個遍,也虧得這兩丫頭生猛,雖未經人道,卻技巧出衆,着實讓胤祚很是爽了一把,不過也有些鬱悶:自己的第一次居然就這麼沒了,這到底是誰破了誰的處?

胤祚輕手輕腳地下了牀,自個兒穿上了衣服,剛伸了個懶腰,一本小冊子卻從袖子中掉了出來。咦,這不是那個叫黃庭義的小官塞給自己的嗎?究竟是個啥玩意兒?胤祚俯身打算拾起冊子,沒曾想冊子落地的聲音驚醒了沉睡中的春蘭和秋菊,兩丫頭眼見胤祚早已起身,慌忙掙扎着要起身服侍胤祚,只是這兩丫頭都是初經人道,被胤祚整整徵劃了一宿,此刻腰痠腿軟,更兼有些疼痛不便,一時間胸前雪峰亂顫,卻根本無力擡起腰板,那陣陣的雪波盪漾頓時令胤祚再次心神動盪,顧不得許多,和身撲上牀去,手握雙峰,好一陣搓弄,整得兩丫頭直討饒:“爺,輕點,奴家經不住了……”,那柔柔的討饒聲更激起胤祚鞭撻的慾望,一場大戲又再次上演……

男人總是對自己的第一個女人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雖然這兩個丫頭身份低微,只不過是武赫所送的禮物罷了,若是花場老手,用過也就算了,轉眼就忘到腦後,可偏生胤祚自個兒也是初哥,該如何安置兩女卻又成了件煩心的事兒。這不,好生又快活了一把的胤祚望着沉沉睡去的兩女,心裡頭卻盤算了開來:

雖說自己是王爺,可也不是想娶誰就娶誰的,老爺子還在那盯着呢,這兩丫頭雖說都已脫了賤籍,可畢竟身份實在太低了,壓根兒就成不了福晉。自己還沒大婚,就整出兩侍妾,雖不違規(這時代別說阿哥們,就算是普通富貴人家成婚前有幾個侍妾也是正常之事。),可跟蘭月兒也不太好交代,再說自己是欽差的身份,也不能帶着這兩丫頭同行,否則被人蔘上一本,估計吃排頭是免不了的。唔,這會兒送她倆回京也不現實,看來也只能先安置到自己在天津衛的宅子裡了,以後的事就再看機緣了。嗯,這事兒還得加緊辦,自己這差使不簡單,若是總沉浸在溫柔鄉里,怕是要誤事的。

想起了差使,胤祚這纔想起剛纔落在地上的那本小冊子,悄悄地下了牀,拾起一看,不由地有些傻了眼……

第二部少年行 第六十一章衙門失火案(一)

布政使,督、撫屬官,專司一省財賦及人事,與專司刑名的按察司並稱兩司,從二品官銜,別稱“藩臺”、“藩司”,在省級官員中僅次於巡撫,也屬封疆大吏。黃庭義爲布政使司都事,負責的正是財政方面的事情,換句話說,這位小官兒就是個會計,專管着財務之事宜。他所呈交給胤祚的小冊子很薄,不過四、五頁紙,但其中的內容卻令胤祚出了身冷汗:

整個直隸省庫銀居然虧空了一百多萬兩銀子,這還僅僅是省級機構的虧空,下面的州縣還不知道能有多少虧空出現。冊子裡記錄了數十個官吏挪用的庫銀數額,頭一個就是直隸巡撫武赫,光是他一個人就從庫銀中搞走了近四十萬兩,藩臺、皋臺的大名也都在其列。不僅如此,這小冊子裡還記載了數樁冤案,其中最爲詳細的一則是一件奪妻傷人致死案,案情並不複雜,可牽涉其中的大員之多,官位之高卻令胤祚吃驚不小。

案情很老套:滄州府南皮縣秀才周保中有妻劉氏,貌美如花,於康熙三十三年清明掃墓時被當地鉅富何昆所遇,何昆遣家僕打傷了周保中,搶走劉氏,周保中回家後因傷勢過重而死,其寡母周黃氏在相鄰的幫助下將狀紙遞到了縣衙,可卻被縣令以無人證爲由打發了出去,周黃氏不服,一路告了上去,從州告到了皋司衙門,最後還攔街告狀,將狀紙遞到了武赫的手裡,可最終的結果依舊是不了了之。

胤祚在房中來回地踱着步,仔細地思量着各種的可能性,對於直隸一省,胤祚可是勢在必得的——按計劃,將來海運漕糧的終點就設在天津衛,無論如何胤祚都得將直隸一省掌握在手中,最低限度也得由一個清廉自守的官員來掌控,否則必然影響到海運的成敗。像武赫這等老貨,胤祚根本指揮不動,再加之這貨又貪得可以,海運之事落在武赫的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一旦事有不諧,倒黴的卻是胤祚自個兒,康熙老爺子的板子可不是那麼好挨的,那是要人命的事兒。

嘿,這麼簡單的案情居然審了這麼久都沒有個結果,難不成那起子官員都是白癡?不肖說,這裡頭的貓膩絕對是何家的銀子在作怪。周黃氏,黃庭義?唔,這周黃氏想來跟黃庭義有些瓜葛纔是,否則黃庭義怎會冒如此大的風險也要將案情稟告自己,那些虧空之事想來是黃庭義生怕自己不肯接手案子而透露出來的。

銀子是好東西,咱也喜歡,可拿人命案來賺黑心銀子就讓人噁心了,這可是生兒子沒屁眼的事兒。武赫這老貨可是老爺子的愛將,跟了老爺子幾十年了,聖眷隆得很,自己要扳倒他還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光靠那起搶妻傷人致死案只怕是不夠的。虧空庫銀之事是得查,不過前世那會兒玩假賬的可多了去了,查得出來的只是少數,那還是財務制度相對健全的時代,這年月財務制度壓根兒就漏洞百出,能不能查得出來卻還在兩可之間,其中的關鍵人物就是那個黃庭義。嗯,得先派人將黃庭義保護起來,否則要是走漏了風聲,只怕武老貨下了黑手,到時一切都得泡湯。

此刻天早已大亮,胤祚思慮一定,大步走出房門,高聲道:“小妖,給爺滾出來!”

“來了,爺,您有事儘管吩咐。”劉耀一身整齊的打扮,眉眼帶笑地從院門外跑了進來。

“小妖,帶上些弟兄到布政使衙門走一趟,將一個名叫黃庭義的都事給爺請來,如有人阻擋,格殺勿論,去吧!”

“喳!”看見胤祚一臉的嚴肅,劉耀不敢再嬉皮笑臉,高聲應諾,飛快地衝出了院門,領上十幾個善撲營軍士,從驛站馬房內牽出馬,騎了上去,向布政使衙門急衝而去。

劉耀等人去得快,回來得更快,胤祚剛梳洗完,還沒來得及用早膳,賀鐵就領着一名善撲營軍士急衝衝地進了院門,口中道:“王爺,事情不妙,昨夜布政使衙門失火了,此刻皋司衙門的人和天津衛守備營封鎖了整個衙門,我們的人進不去,這會兒正鬧着呢。”

媽的,還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胤祚心裡頭猛地一個咯噔,有些氣急敗壞地道:“賀鐵,將所有軍士都集合起來,隨本王前去一看究竟。”

布政使衙門前戒備森嚴,近千名綠營士兵刀槍出鞘,將整個衙門圍得水泄不通,劉耀領着十幾名善撲營軍士正與一位參將打扮的將領所率領的百餘人馬對峙着,雙方劍拔弩張,只是雙方都不敢先行動手,可各自的嘴卻都沒閒着,叫罵聲響成一片。

胤祚帶着大隊人馬趕到之時,眼看着雙方吵吵鬧鬧,不成個體統,心頭火起,大喝一聲:“放肆!”縱馬來到近前,冷眼看着那位參將,臉上的殺氣暴閃。

胤祚本身就是高手,算起來也是打過仗殺過人的行伍,再加之又是欽差王爺的身份,殺機一起,那名參將立馬就吃不住勁了,一頭跪倒在地,渾身哆嗦着說道:“王、王爺息怒,小、小的也是奉、奉命行事。”

“哼。”胤祚冷哼了一下道:“都把人給本王撤開,否則殺無赦!”

那名參將不敢怠慢,高聲應諾,磕了個頭,回身命令手下軍士散開,接着陪着笑臉對胤祚道:“王爺,您請!”

胤祚懶得跟一個小小的參將糾纏,下了馬,領着手下的善撲營士兵快步走入了布政使衙門。剛一進門,就見藩臺張宇寬、皋臺楊林都迎了上來,卻沒有看見直隸巡撫武赫,心裡不禁有些疑惑:布政使衙門失火,這事兒可不小,怎地武老貨卻不見蹤影,還真有點邪門了。

張、楊二人一見胤祚立刻上前見禮,胤祚=笑呵呵地回了禮,接着問道:“張藩臺,今兒個究竟是怎麼回事?且說來與本王聽聽。”

張宇寬一拱手道:“王爺,昨兒個鄙司走了水,燒了幾間房,還死了名官員,都怪下官平日管教不嚴,下官定當上奏自請處罰。”

死了個人?胤祚心中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

第二部少年行 第六十二章衙門失火案(二)

什麼?胤祚一聽死了的官員正是黃庭義,心中頓時大怒:這起子貪官污吏着實狠毒,竟然跟老子玩起了殺人滅口的勾當,這火早不失,晚不失的,偏巧昨夜黃庭義見過自己就失了火,還正巧就是此人被燒死了,再說昨夜散了席都已是亥時,衙門早散了班,黃庭義好好地怎會跑到衙門裡來,這裡頭必然有蹊蹺!昨夜見過自己與黃庭義的可就只有楊林這貨,難不成……

胤祚冷冷地斜了一眼皋臺楊林,眼中閃過一道厲芒,恨不得立刻將這貨抓起來好生審問一番,只是楊林乃是封疆大吏,沒有確實的證據是動他不得的,還是先去看了現場再作定奪。胤祚沉吟了一下道:“頭前帶路,本王要前去看看現場。”

楊林察覺到了胤祚身上的那股子若有若無的殺氣,身子猛地一個激靈,忙道:“王爺,那地方剛死了人,不吉利,還是請法師來做了法事,王爺再去不遲。”

作法事?嘿,怕是毀屍滅跡吧,孃的,在老子面前還玩這一手,這貨膽子可真肥啊!胤祚微微一笑道:“不礙事,本王打老了仗,啥樣的死人沒見過。”

“那是,那是。”楊林陪着笑臉道:“王爺裡面請。”

昨夜布政使衙門的火勢並不算太大,也就是數間房屋過了火,燒得最慘的就是賬房所在的位置,整間房屋都燒的焦黑,房頂也被燒穿,其他幾間也多有破損,卻算不得嚴重,顯而易見,這火頭是從賬房裡起的,一具焦黑捲曲的屍體仰面倒在賬房的中間,壓根兒看不出其原來的面目。兩個仵作正忙着對現場進行勘探,一見胤祚等人進來,忙各自跪倒在地,不敢稍有動彈。胤祚一擡手示意兩仵作起來,笑着問道:“二位可有了結果?”

兩仵作對視了一眼,一個年紀稍大,約莫四十出頭的壯碩漢子大聲道:“回稟各位大人,這火是從賬房裡起的,經查,應該是死者點燈火時不小心引燃了賬本,導致火起,又因死者急於撲滅火苗,不慎打翻了油燈,引起更大的火勢,導致死者來不及逃脫,被活生生燒死在房中。”

“哦。”胤祚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漫步走到屍體前,仔細地察看了一下,接着擡起頭來,雙眼緊盯着剛纔發言的那名仵作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稟王爺,小的名叫王卓,三橫一豎的王,卓越的卓。”

“唔,很好,你確定死者是因躲避不及時而被活活燒死的嗎?”胤祚微笑地問道。

“回王爺的話,死者口鼻中有灰,應是吸入灰燼所致,理當是被嗆之後昏迷導致躲避不及時而被燒死的。”

胤祚雖不懂得法醫,可前世這方面的電視劇卻沒少看,當然知道如果是活着被燒死,死者的口鼻中必然會有灰燼存在,這話是說得沒錯,但前提條件是屍體本身沒有被人做過手腳。眼前這具屍體口鼻內確實有灰,而且還不少,問題就出在這不少上,那具屍體口鼻內的灰燼分明就是被人在死後才塞進去的,量未免多了些,而且是散的,並沒有結成塊狀。

嘿,這起子官員作假的本事還真是不到家,連騙個人都會出岔子,大概以爲老子就是個愣頭青,啥都不懂吧。這仵作必定是被收買了,突破口就在此人的身上。胤祚冷冷一笑道:“很好!小妖,將這混球給爺抓起來,本王今兒個要好好審審這案子。”

“遵命!”劉耀剛纔在門口受了一肚子的氣,這會兒一聽抓人,可就來勁了,領着幾個善撲營的軍事衝了上去,擡起一腳踢倒了那名仵作,將之狠狠地摁倒在地上。

“小的冤枉啊,王爺,小的冤枉啊。”王卓被壓得無法動彈,口裡卻不停地喊冤。

“王爺,您這是……”皋臺楊林發現事情不對勁,忙出聲試圖阻攔。

“冤枉?”胤祚眉毛一挑,冷着聲道:“本王絕不會冤枉你的,你還是老老實實招出究竟是誰收買了你,讓你做出此等僞證之事。”

“王爺,小的句句是實,並無虛言啊,王爺,小的真的是冤枉的啊。”

胤祚不再理會哭叫着的王卓,轉身面對張宇寬道:“張大人,今兒個本王要借你的大堂一用。”

張宇寬此時早已傻了眼,鬧不清究竟發生了何事,也不敢多問,只是唯唯諾諾地應承着,讓手下的那些衙役去準備升堂。

胤祚高聲下令賀鐵率領善撲營軍事全面封鎖布政使衙門,任何人未得胤祚手令皆不能離開,否則殺無赦,接着又將劉耀叫到身邊低聲吩咐了幾句,劉耀笑呵呵地領了命,率着十幾個親衛急步衝出了布政使衙門,騎上馬向城門方向飛奔而去。

哈哈,當年《包公案》連續劇咱可是一集都沒拉下,這會兒咱也玩玩審案子,客串一把包公,爽很!胤祚高坐在布政使衙門的大堂上,環視着下面的衙役和陪坐在下手的張、楊二人,心裡頭可是得意的很,但面上卻一臉子的平靜,猛地一拍驚堂木,高聲道:“帶人犯!”

兩名善撲營軍士如同拎小雞般將五花大綁的王卓提上了公堂,在衙役們的喝威聲中,猛地一摜,將王卓扔在地上。到了此時王卓依舊不知道自個兒哪露出了破綻,依舊哭叫着喊冤,滿臉子鼻涕淚水糊成了一團。胤祚聽得心煩,猛地一拍驚堂木道:“大膽王卓,到了公堂之上還敢狡辯,你可知罪?”

“王爺,小的實是冤枉啊,王爺,小的實在不知錯從何處?”王卓兀自嘴硬地嚷嚷着。

“哼!”胤祚冷哼了一下道:“死到臨頭了還敢嘴硬,來啊,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王爺。”楊林有些坐不住了,忙起身道:“王爺,這不好吧,萬一屈打成招……”

“呵呵,本王自有分寸,楊大人稍安勿躁。”胤祚一揮手打斷了楊林的話,拿起桌上的籤條往下一擲道:“拉下去,打!”

第二部少年行 第六十三章衙門失火案(三)

打板子也是門學問,有經驗的衙役能做到輕重隨意,重了,幾板子就能將人給打殘了,輕了,哪怕是打上百十板子,也只是傷及皮肉,據說某些手段高的衙役能做到一板子打在兩塊疊在一起的豆腐上,下面那塊碎成了渣,上面那塊卻完好無損。當然這些衙役都是些打慣了板子的老手。布政使衙門並不負責刑偵,平日裡也很少有升堂審案的活計,那起子衙役也就沒什麼打板子的經驗,既然上頭命令重打,那手底下也就收不住了,着實打得狠。

噼噼叭叭的打板子聲參和着王卓的哭爹叫娘聲在大堂之上回響着,張、楊二位都有些臉上變色,尤其是楊林,如坐鍼氈,幾次想要站起來,可眼瞅着胤祚冷峻的神色又強自按耐着不敢出頭。楊林那惶急的神色落入胤祚的眼中,更是讓胤祚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這裡頭的蹊蹺就出在楊林身上。

這一通好打頓時將王卓給打狠了,回到大堂上時連跪都跪不住了,只能趴倒在地上直哼哼。胤祚冷冷地看着堂下的王卓,卻良久不發話,故意製造出肅殺的氣氛,接着突然猛地一拍驚堂木高聲道:“王卓,你可知罪?”

王卓顯然被這聲大喝下了一跳,停住了哼哼唧唧的叫聲,一臉驚恐地看了看胤祚,又轉頭看向了楊林,接着頭一低,眼一閉,來了個死豬不怕開水燙,乾脆連話都不回了。

喲嗬,好緊的嘴嘛,咱就不信治不了你!胤祚冷冷一笑道:“看來還是沒打夠,來啊!拖下去再重打五十大板!”

王卓剛纔就已經被打得有些吃不住勁了,這回一聽還要打,立馬大聲叫道:“王爺饒命,小的願招,小的願招。”

楊林坐不住了,起身道:“王爺,屈打成招的話實是信不得的。”

“哈哈哈……”胤祚仰頭一陣大笑道:“楊大人這話有些說不通吧,人犯都還沒開口招供,楊大人就認爲人犯的口供不可信,莫非楊大人知曉實情?”

胤祚這話可是誅心之語,頓時噎得楊林目瞪口呆,臉憋得通紅,額頭上汗水狂涌,吶吶了老半晌纔回道:“王爺說笑了,下官,下官……”

“楊大人既然不知情,那就請先坐下聽聽何妨?”胤祚不再理會楊林,轉向王卓道:“大膽王卓,還不從實招來!”

楊林邊掏出塊白絹子猛擦汗水,一邊不斷地向王卓使眼神,遞消息。被楊林這麼一鬧,王卓再次有了點底氣,吭吭嘰嘰地說道:“王、王爺,小的不、不知道錯、錯在何處?”

該死的楊老倌兒,當咱是瞎子啊,媽的,那眼神暗號打得還真有來有去的。呆會兒有你好看的!胤祚恨得牙癢癢地,可又不能就此將楊林拿下,只好在心裡頭發狠,可他自己也明白此時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稍微調整了一下心態,緩緩地問道:“王卓,本王問你,你當仵作也有些年頭了吧?”

“回王爺的話,小的自康熙十八年起操此賤業至今已有十七個年頭了。”王卓雖不明白胤祚爲何問起此事,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

“哦,這麼說來你也算是仵作行裡的老手了。”胤祚笑呵呵地說道。

“不敢說是老手,小的在這一行也就是懂得多一些,直隸境內勉強能做第一把交椅。”說起自己的行當,王卓頗有些得意之情。

“嘿嘿,即如此,你該不會連燒死和死後被燒都分辨不出來吧?”說到這裡,胤祚突地一拍驚堂木接着道:“大膽王卓,還不從實招來!”

胤祚的聲音之大令王卓猛地打了個寒顫,哆嗦地說道:“小的、小的不知道王爺所指何意?”

“不知道?嘿,死者口鼻中的灰燼多且散,根本就是死後塞進去的,你既敢自稱直隸第一仵作,會看不出其中的蹊蹺?”

王卓顯然沒料到胤祚竟然能看出其中的破綻,頓時亂了手腳,張口結舌地道:“王爺,小的,小的……”

“本王給你兩條路選:其一,從實招來,誰指使你做僞證的,本王寬大爲懷,前罪不咎,並保你全家安全;第二條嘛,你若是抗拒到底,本王治你個謀逆之罪,砍頭抄家,家眷官賣。何去何從你自個兒選吧。”胤祚臉上是在笑,不過聲音卻寒得緊。

王卓吃不住勁了,顧不得屁股疼痛,一骨碌翻身爬起,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般叫道:“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小的願招……”

正在此時,楊林又站了起來道:“慢着,王爺,按大清律,做僞證者罪不至死,王爺所言的謀逆之罪似乎太過了些吧?”

靠!這楊老倌兒還真是不見黃河不死心,跟咱玩起了大清律,還真不知死字是怎麼寫的。胤祚這回出差使之前,特意花了兩、三日的時間專門研讀大清律,憑藉着絕佳的記憶力,倒也將整部大清律生生背了下來,雖說還無法做到像訟師那般應用自如,可要談起條款卻也不在話下,這會兒見楊林急紅了眼,心情大快,饒有興趣地看了楊林好一陣子才緩緩地說道:“楊大人不愧是多年的老刑名,大清律倒背如流啊,本王佩服、佩服。”

“哪裡,哪裡……”楊林狂擦着汗水,嘴中胡亂地應着。

“呵呵,大清律第三十一條規定殺官者形同謀逆,第七十九條又規定作僞證者反坐以原罪。這兩條想必楊大人也是清楚的吧?嗯?”胤祚面上帶着笑,眼裡卻是寒光陣陣。

“王爺,這,下官,下官……”楊林顯然沒想到胤祚竟然如此熟悉大清律法,心裡頭不免發虛,嘴上便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胤祚不再理會已經形同崩潰的楊林,兩眼精光閃動地看着跪倒在地,不停地打着哆嗦的王卓,寒聲道:“說!”

王卓猛地打了個寒顫,高聲叫道:“是秦師爺給小的十兩銀子,讓小的做假的,說是楊大人的意思,王爺,小的也就是一時糊塗,斷無謀逆之意啊,王爺……”

第二部少年行 第六十四章衙門失火案(四)

“你血口噴人。”王卓的話音剛落,楊林背後便跳出個人來,一頭跪倒在地大聲道:“王爺,草民秦書遙叩見王爺,小的冤枉啊,這王仵作與草民素有舊怨,此話乃誣陷之詞,實當不得真,還望王爺明鑑。”

這貨身材不高,體態虛胖,臉上的肉多得直打顫,頭前胤祚就注意到此人站在楊林背後一臉子的惶急,不安生得很,原也沒太在意,這會兒他自個兒跳出來了,還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嘿,瞧這話說的,簡直把旁人都當成傻子了。胤祚臉一沉道:“來人,先將秦師爺押到後堂,稍後本王再審。”

胤祚下了令,自有兩個善撲營軍士衝上前去,不由分說地,一左一右架起秦師爺拖了出去,只留下那貨帶着哭腔的求饒聲在大堂迴響。楊林臉色煞白地擦着滿臉子的汗,哆哆嗦嗦地說道:“王、王爺,這是誣、誣陷,下官、下官身爲皋、皋臺,怎會做出此等不堪之事,還望王爺明察。”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是非皆有公斷,楊大人還是先坐好,待本王慢慢細察。”看着楊林那副狼狽樣,胤祚心裡頭痛快極了:嘿,小樣,也有你哭的時候。不再理會楊林,掉頭看着王卓道:“你且將事情的經過翔實道來,不必害怕,一切自有本王爲你做主。”

“謝王爺,謝王爺。”王卓猛磕了幾個頭道:“今兒個一早,小的正用着早膳,皋司衙門的陳班頭就來相喚,說是布政使衙門走了水,死了個人,讓小的去驗驗,小的就帶上徒弟一道去了,剛到這兒,秦師爺就將小的喚到一邊,給了小的十兩銀子,說是楊大人的意思:將死者驗成躲避不及被火燒死的,要小的照楊大人的意思去辦。小的一來是貪圖那十兩銀子,二來小的吃的就是皋司衙門的飯,自是不敢違抗楊大人的意,小的一時糊塗就造了假現場,其他的事小的就一概不知了,求王爺開恩,就饒了小的這一回吧。”

“說,黃庭義的死因究竟如何?”

“王爺,黃大人的屍體雖被燒燬,但脖子上依舊可以驗得出勒痕,理應是先被勒死而後才被火燒的,看屍體的狀況黃大人應該是昨夜亥時三刻左右被害的,案發的第一現場並不在此,黃大人是先被殺而後移屍於此的。其他的事小的就不清楚了。”

“很好,你先到一邊畫了押,待會兒本王自會處理。”胤祚讓人帶王卓去畫押口供,接着令人將秦書遙押上來,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着跪倒在地不住喊冤的秦書遙,面上寒得緊。秦書遙跪在地上顛來倒去地喊着冤,可眼看着胤祚的臉色越來越沉,那喊冤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臉色越來越白,到最後全成了白紙一張,嘴角抽動着,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喊啊,繼續喊,嘿,跟咱來這套沒用,想糊弄過關?沒那麼便宜的事,這貨看起來就是個膽小怕死的傢伙,嚇唬一下一準啥都說出來了。胤祚心思動得飛快,故意不說話,製造出壓抑的氣氛,從心理上打擊秦書遙,此刻見這貨已經嚇得不輕了,也就見好就收,猛拍一下驚堂木道:“大膽秦書遙,還不從實招來:你是如何害死黃庭義的?”

“冤枉啊,王爺,草民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幹得了那等勾當,小的不過是奉楊大人之命傳話而已,其他的事,小的實是不知啊,冤枉啊……”

“你放屁!本官何曾指使你幹這等齷齪事。”楊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貓般蹦了起來,氣急敗壞地指着秦師爺破口大罵,渾然忘了胤祚正高坐在大堂上呢。

“放肆!”胤祚毫不客氣地大喝了一聲。

楊林忙跪下道:“王爺明鑑,下官着實是冤枉的,這狗才發了瘋,胡亂攀咬,還請王爺明察。”

這老貨到了這會兒還要狡辯,嘿,有意思!胤祚冷冷一笑道:“嗯哼,楊大人乃封疆大員,又怎會幹出此等不要臉的勾當,看來必定是秦書遙受人指使陷害楊大人的嘍,嘿嘿,好大的膽子,竟敢誣陷朝廷命官,這還有王法嗎?來啊,將秦書遙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可憐秦書遙就一白胖癡肥之人,如何能經得起打,登時嚇得大叫起來:“王爺饒命,小的有要事稟報!”

胤祚揮了揮手,示意衝上前來的善撲營軍士稍住,樂呵呵地說道:“說吧,本王給你個機會。”

秦書遙鼓了鼓勇氣道:“若是王爺能允諾饒了小的,小的就將事情的原委和盤托出。”

“準了,只要你的消息可靠、有價值,本王就饒你一死。”

“好。”秦書遙使勁地咬了下牙關,恨恨地說道:“小的昨夜去贏客居逍遙,手氣背,子時就輸了個精光,不得已只好摸黑回家,半路上遇到皋司衙門裡的陳班頭提着個燈籠、揹着個大口袋,鬼鬼祟祟地向藩司衙門而去,當時小的也沒在意,還跟他打了個招呼,陳班頭當時自稱回家,可就小的所知他的家根本就在相反的方向,當時小的急着回家也沒留意,事後細細想來,這裡面必定有蹊蹺,或許……”

胤祚擡了一下手道:“你說的可是真話?”

“小人所言句句是實,這會兒陳班頭正領着人在衙門外當值,王爺不信,小的可以跟其對質。”

“好,你先去畫了押,待會兒就讓你跟陳班頭對質。”胤祚揮了揮手,示意秦書遙先退到一邊,接着高聲道:“賀鐵,帶幾個人去將那個陳班頭給本王請來了,記住,本王要活的。”

賀鐵高聲應諾,領着人大步走出了出去。不過片刻工夫,賀鐵一隻手提拎着個身材不高但甚是壯碩的漢子走了進來,隨手將之扔在地上,回報道:“王爺,這傢伙試圖反抗,下官不得不卸了他的手腳關節。”

呵呵,有種,面對着大內侍衛高手還敢反抗,簡直是不知死活。胤祚點點頭示意賀鐵退下,接着大聲喝道:“陳班頭,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殺害朝廷命官,還敢毀屍滅跡,還不速速招來。”

陳班頭手腳關節都被卸了,此刻只能軟軟地趴在地上,一聽胤祚的話,登時死命地掙扎,試圖坐起來,口中高叫着冤枉。正在此時,衙門口突然一陣大亂,似乎有人正與守衛在門口的善撲營軍士發生激烈的爭執……

第二部少年行 第六十五章夜襲(一)(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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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是種美麗的動物,其皮毛保暖性好,華貴美觀,算得上珍貴之物,是獵人最喜歡捕獵的對象,不過尋常獵人很難得捕獵到狐狸,因爲它實在是太狡猾了,很是擅長匿蹤潛行,可對於有經驗的獵手而言,要捕獲狐狸卻不是太難的事情——狐狸雖狡猾,可惜它的那根漂亮的大尾巴實在是太大了些,不好藏,很難躲過有經驗豐富之獵人的搜索。當胤祚一看見闖入布政使衙門的那個人時,立時笑了起來,因爲他已經看見狐狸的尾巴露出來了。

“王爺。”武赫領着一幫子親衛衝進了布政使衙門的大堂,面色鐵青地對胤祚拱了拱手道:”王爺,這裡是直隸所轄,王爺在此審案似乎有些越權了吧?”

越權?嘿嘿,好大的帽子,這老貨看來是要頂不住了,竟然打算拿管轄權這麼個屁事來壓自己。唔,來得好巧啊,早不來,晚不來,趕巧在自己剛擒獲了陳班頭,這老貨就出現了,呵,看起來這老貨必定早已躲在一旁偷窺已久,一待事情不對立馬現身。如此說來這個陳班頭必定是關鍵人物,而武老貨也必定涉嫌到這起謀殺案中,指不定武老貨就是這起案子的主兇。胤祚心思動得飛快,臉上卻滿是笑意地道:“武大人何出此言,恕本王愚昧,實不知這越權一事從何談起?”

“王爺身爲阿哥,豈會不知阿哥不得干預地方政務乃我大清祖訓,王爺此舉實與祖訓相違背,老臣以爲這審案之事,還是交由直隸皋司衙門處置爲宜。”武赫毫不客氣地回道。

哈,狗急跳牆了,連祖訓都搬出來了,嘿,有意思。你個小小的直隸巡撫也敢對着本王口稱祖訓,這話若是咱家老爺子來說還差不多。胤祚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本王奉旨巡視河工、漕運,自是有權審理事關此二事的案子。”

“王爺,這分明是起普通的失火案子,理應由皋司衙門處置,王爺此舉便是越權!”武赫立刻針鋒相對地應道。

“哦,皋司衙門?嗯,武大人這話聽起來有點道理,不過若是皋臺大人自己就涉嫌這起謀殺案,難不成讓他自己審自己?”

“這……”武赫被生生噎了一下,呆了一陣接着高聲道:“即便皋司涉案,老臣身爲直隸巡撫,自然也可接手此案,似乎還用不着勞動王爺的大駕吧?”

呵呵,讓你審,那還不是跟左手審問右手是一個道理。不過眼下自己手中沒證據,這話還真有點難回,孃的,這死小妖去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回來,就算是爬也該爬到了。胤祚正念叨着劉耀,就見劉耀懷中抱着一個包裹興致沖沖地走入了大堂。來到胤祚身邊低聲說了句:“爺,人已經安頓好了,這些東西很有意思,爺可以看一下。”

胤祚打開包裹一看,內裡是數十本帳冊,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登時樂了——這些賬冊所記載的正是藩司庫銀被虧空、挪用的相關明細帳。頭前胤祚吩咐劉耀的正是:去找周黃氏,將人送回驛站保護起來,順便問一下黃庭義是否有什麼東西寄放在周黃氏那兒。胤祚相信黃庭義絕對不會將賬冊這等重要的證物藏在家中,而是放在別處,至於是不是一定就在周黃氏那兒,胤祚自個兒心裡頭也沒個準數,只是賭一把而已,沒想到還真賭對了。

這會兒證據在手,胤祚可就不再跟武赫客氣了,儘管胤祚很想就此將武赫拿下,可惜武赫是康熙老爺子特簡的巡撫,沒有老爺子的詔命,胤祚是奈何他不得的,但張宇寬、楊林二人就沒那麼幸運了,雖然他倆也是封疆大吏,但畢竟不是特簡的大員,就胤祚手中的聖旨而言,處分他倆的權力還是有的。

“來人,直隸布政使張宇寬、按察使楊林涉嫌虧空庫銀、貪污河工款項,將他倆的頂戴花羽都摘了,將人給本王押回驛站去。”

隨着胤祚的一聲令下,數名善撲營軍士涌了過去,不顧張、楊二人的抗議,將兩人的頂戴給摘了,又將他倆五花大綁了起來。

“毅郡王,你太過分了,擅自干預地方政務,還竟然無禮扣押本官的屬下,本巡撫要上奏參你一本。”武赫眼看着張、楊二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捆成一團,登時心頭火起,手指着胤祚發作了起來。

切,嚇老子啊,嘿,咱可是被嚇大的,老匹夫,如果你不是帝簡官員,老子連你也一道拿下。胤祚冷冷地道了聲:“請便!”便不再理會跳着腳亂嚷嚷的武赫,對賀鐵道:“賀鐵,你帶本王的欽差關封調集兩百善撲營士兵將藩司銀庫封了,任何人不準出入銀庫,違令者斬!”

回到了驛站之後,胤祚立刻對張、楊等人犯展開突審,一直從正午忙碌到日已西沉,在大量的證據面前,張宇寬首先頂不住招了供,楊林雖硬頂着不開口,但旁證卻已足以證明楊林參與了謀殺黃庭義。

胤祚顧不上用晚膳,緊趕慢趕地寫出了份奏章,將部分證物和所有犯人的口供附上,令善撲營軍士連夜騎快馬趕回京師上奏康熙。好容易忙完了這一切,胤祚剛想歇口氣,卻總覺得心裡頭不太踏實,隱隱然覺得自己似乎漏算了什麼,可將整件事情回想了一番卻又找不出問題出在哪兒,心裡頭不免有些煩躁,沒心思跟春蘭、秋菊兩丫頭廝混,漫步走出了房門,伸了個懶腰,擡頭凝望着早已是漆黑一片的天空,腦海中突然冒出了句詩來——夜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武赫這老貨爲官可是二十多年了,在直隸這個地頭也任滿了四年,手底下心腹之人必定是不缺的,今兒個一早那起子守備營竟然敢阻擋善撲營的人辦事,這其中的意味就值得好生回味的了。唔,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會咬人,這武老貨若是來上一招狠的,只怕……胤祚心裡頭猛地一沉,一種不妙的預感涌上心頭……

第二部少年行 第六十六章夜襲(二)(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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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九月,雖說白日裡依舊熱得可以,可到了晚上卻有些凍得慌,若是再加上些小雨,那就更是寒的緊,若不是有要緊事兒,人們一般不會選擇在這種天出門,更不會趁着夜色走遠路。此刻京津大路上絕少人行,大路兩邊的林子裡不時地傳出夜梟的嗥叫,再配上小雨濛濛,更是顯得有些鬼氣森森。樑思澤不斷地揮動手中的馬鞭,驅策着胯下的駿馬向前飛奔,不時地伸手摸一下懷中的東西,以確認東西是否還在。

樑思澤一向認爲自己是個幸運之人,是的,很幸運,一個目不識丁的農家娃子,還沒滿十八歲就當了兵,打了幾次戰,不但沒死,反倒成了郡王爺的親衛,不僅如此,還掛上了三等大內侍衛的銜兒,從六品啊,即便是家鄉的知縣大老爺也不過才七品而已。樑思澤很是感激毅郡王,如果不是王爺,他一個小小的綠營士兵如何能有今天的地位。無論王爺要他做什麼,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會有任何的怨言,按劉隊長的話來說就是士爲知己者死。

樑思澤並不清楚自個兒懷中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但他很清楚這東西極爲重要,因爲王爺交代他無論如何都要儘快地親自交到侍衛處陳副統領手中。王爺既然交待儘快,他樑思澤就絕不會含糊,儘管天黑得很,還下着小雨,他依舊拼着命地縱馬前行,好在這條道平日裡他爲王爺辦事時走過多次,熟得很,也不怕迷失了方向。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點點星光漏了下來,遠遠地可以看見一道高崖突兀地立了起來。青龍崖,樑思澤一見到這道高崖,頓時鬆了口氣:轉過青龍崖就到了京師地界了,雖說離京城還遠着,但好歹算是到了京郊了。眼瞅着任務即將達成,樑思澤精神一振,猛地一揮馬鞭,高呼一聲:“駕!”向着青龍崖衝了過去。

危險!剛轉過青龍崖,樑思澤立刻察覺到殺機的降臨——數十名蒙面騎兵堵住了前方的大路,就着那些蒙面騎士所點燃之火把的光亮,可以看見明晃晃的刀搶和上了鉉的利箭,青龍崖的左側是高高的山崖,右側是滔滔的河水,那羣蒙面騎士在此地設伏絕對是不懷好意。樑思澤可是打老了仗的人物,第一時間就判斷出形勢不妙:向前衝擊無疑是送死,而以他此時的馬速想要調頭也絕無可能,左側是山崖,雖說不高,僅有二、三十丈,卻也不是他短時間內能爬得上去的,唯一的生機就是右側的運河。

若是尋常人眼見前方有埋伏,必定會條件反射地勒住馬的繮繩,可樑思澤不但不降低馬速,反倒抽出腰間的佩刀,猛地刺了下馬屁股,將馬速再次提高了不少,口中狂吼着“殺!”向前面的蒙面騎士羣殺了過去。

那起子蒙面騎兵顯然也都是些殺人的老手,眼瞅着樑思澤瘋狂地發動了衝擊,連一點慌亂都沒有,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放箭!”一陣弓弦聲響起,二十餘支羽箭劃破夜空,帶着死亡的呼嘯,如同飛蝗般射向樑思澤。就在此時,原本騎在馬上的樑思澤突然身子猛地一側,一甩馬鐙,翻身滾入馬下,藉着前衝之勢,緊跑幾步向着運河邊衝了過去。

快了,快了,就差一步就能躍入河中了,只要能跳入河中便能有一線的生機。樑思澤的雙眼都已經看見河面上閃動着的星光倒影了,可就在此時,蒙面騎士羣中突然飛出一支飛鏢,呼嘯着擊中了他的後背。“啊!”樑思澤發出一聲慘叫,一頭栽入河水中,濺起了大片的水花。那羣蒙面騎士飛快地縱馬衝到河邊,沿着河岸展開搜索……

天津衛的驛站與其它城市的驛站相比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都是位居城外的大路旁,同樣是只爲來往的官吏服務,一樣備有驛馬、伙房、客房等便利設施,唯一與衆不同的是天津衛的驛站佔地面積大了許多,若是單論面積,也就只比京師的驛站稍小一些而已。今兒個天津衛的驛站冷冷清清的,渾然沒有了往日的熱鬧,只因爲胤祚這個欽差王爺在驛站落腳,其他個來住宿的官吏全都被安排到了城裡的客棧去了,偌大的驛站中除了二十餘名閒着無事的驛卒之外,只有胤祚和他手下的六、七十名善撲營軍士在。

夜已經很深了,原本就冷清的驛站此時已是死一般的寂靜,除了大門口數盞氣死風燈依舊閃爍着微弱的火苗外,整個驛站黑沉沉地,再沒有一絲亮光。數聲輕輕的鳥鳴響過,幾道黑影從暗處閃了出來,身法極快,幾個閃動便已來到了驛站的正門口。就着氣死風燈的燈火可以看出這些人都身着黑衣,蒙着面,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刀、劍。這幾個黑衣人在驛站門口轉了一圈,爲首的一個黑衣人打了個手勢,黑衣人中突地竄起一人,在空中一閃身,輕巧地越過了牆頭,片刻之後,驛站的大門便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一聲低沉的口哨聲之後,黑暗中不斷有黑衣人涌了出來,手中都持着刀,快速而又無聲地衝進了驛站,向着胤祚所住的那三進院子撲了過去。這些黑衣人顯然訓練有素,整支隊伍前行的速度極快,卻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不過片刻功夫,胤祚所住的三進院子已被圍得水泄不通。數百名黑衣人排成了陣勢卻沒有發動攻擊,爲首的那名黑衣大漢似乎有些遲疑——整個院落靜悄悄地沒有一絲動靜,顯然有些不對勁,善撲營向來就是保衛皇帝的親軍,怎麼可能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有察覺到情況有變,莫非其中有詐?

黑衣大漢猶豫了好一陣子,最終還是猛地一揮手,霎那間喊殺聲四起,百餘名黑衣人撞破了大門衝入了院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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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少年行 第六十七章夜襲(三)(求票)

殺官就是造反,更別說殺欽差王爺了,這其中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嘿,先不告訴你,拿票來砸吧,只要到了5200票,今晚加更一章,告訴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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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大漢顯然是個謹慎之人,不但他自己沒有率先衝入院中,就連緊跟在他身後的幾個高手也沒有參與第一波的攻擊。他在等,等院子內胤祚一行人的反應,他不相信像胤祚這等曾是西路軍副帥的人物會是如此稀鬆之人——此刻,若是院內的人沒有準備,光是那百餘名黑衣人就足夠解決問題的了,若是其中有詐,損失了那百餘人卻也不算什麼太大的事兒,畢竟自己一方的主力還在,就算是強攻也足以全殲對方。

不得不說黑衣大漢的判斷是準確的——那百多名黑衣人剛衝進院子中就遭遇了埋伏。先是前頭衝進去的數十人落入扎滿了尖竹樁的陷坑,慘叫聲響成一片,接着房頂上突然砸下了數十個油罐,一枚火箭射下之後,大火熊熊燃起,那些倖存的黑衣人霎那間被大火所吞噬,個個身上着火,狂呼亂叫着爭相逃命。可憐那院門又窄得很,最多隻能兩、三人並行而已,院門口頓時擠成了一團,相互踐踏着,踢打着,除了三、四十個運氣好的逃得了性命,其餘人都葬身於火海之中。

黑衣大漢望着院門內熊熊的大火,雙目充血,恨得咬牙切齒,仰天發出一聲長嘯。那些死去的黑衣人可都是他的兄弟,就這麼一個照面全死了,還死得那麼慘,連個完整屍體都沒留下,怎不令他痛徹心扉。

院子裡的大火一時半會是滅不了的,偌大的火勢必然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黑衣大漢拖不起時間,萬一要是走漏了消息,即便將胤祚等人全殺了也算是任務失敗,那後果不是他所能承擔得起的。黑衣大漢手一揮大聲下令道:“破牆,衝進去!”

數名身材魁梧手拎大錘的壯漢從人羣中走了出來,狂野地猛砸第二進院落的院牆,片刻之後,原本就不算太厚的院牆在轟然聲中塌出了數道巨大的缺口。這一次黑衣大漢沒有任何的猶豫,率先衝了進去,站在他背後的那幾個高手也隨後跟上。

唉,可惜了!早已隱在屋頂上的胤祚見沒能暗算到對方的首腦人物,心裡頭不免有些遺憾。頭前胤祚就猜測到武赫絕不會束手待斃,必然會拼死反擊,因此也預先做了些安排,只是胤祚卻有些低估了武赫的能量,他沒想到武赫竟然能出動如此多的人手,而領頭的又會是如此狡猾的好手,眼下雖然消滅了對方三分之一的有生力量,可對方的首腦人物卻都還活着,這仗不好打了。

仗不好打也得打,這會兒除了死守外也沒有別的辦法——胤祚一方人手不足不說,還帶着一羣要犯,逃是絕對逃不掉的,一旦在野外被圍上了,以胤祚的武功,他自個兒要突圍倒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可要想帶着那起子犯人一起逃,卻是無法完成的任務。若是那些犯人被滅了口,武赫倒打一耙,參上一本,那胤祚就算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到頭來還是得落下個圈養的下場。

第二進院落中沒有人,也沒有任何的埋伏,但黑衣人吃了次虧,這會兒可是謹慎了許多,領着手下進了院子之後,並沒有盲目亂衝,而是率着手下排開陣勢,緩緩地向前逼去,搜索前進,不放過任何可疑的地方,步步爲營地向着第三進院落走去。

嗯哼,這貨謹慎得很嘛,排兵佈陣也有兩手,看起來應該是行伍出身,嘿,武老貨手下還真有些人才。胤祚仔細地觀看了好一陣子也沒有發現什麼可趁之機,苦笑着搖了下頭,打起精神準備苦戰。

第三進院落的大門敞開着,院子內依舊是靜悄悄的沒有絲毫的動靜,就着前院的火光可以清楚地看見院子內空蕩蕩地見不到一個人影。黑衣大漢再次猶豫了一下:奇怪,人呢?剛纔還在發動攻擊,這會兒人都到哪去了,據內線傳來的可靠情報,點子並沒有離開驛站,甚至沒有離開這個三進院子,可現在卻看不見一個人影,這怎麼可能?屋頂上也是空空地,難不成都躲屋子裡去了?小心無大錯。黑衣大漢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讓手下先去試探一下,打了個手勢,黑衣人中衝出一個三十人的小隊,步步爲營地進入了第三進院子。

“殺!”那小隊黑衣人剛走入院子,二十幾個原本貼牆而站的善撲營軍士便衝了出來,手中佩刀狂舞,狂野地殺向了那小隊黑衣人。刀光霍霍,捲起血浪陣陣,雙方就在院門口激戰了起來。

能入選善撲營的軍士手底下都有兩下子,其中的幾個領頭的還是三等大內侍衛,戰鬥力不弱,雖說人數較少卻處於上風,不過這羣善撲營的軍士似乎並不急於解決戰鬥,只是纏着對手,既不讓他們衝進院子深處,也不放他們逃回本陣,喊殺聲是不小,實際上卻沒殺死多少人。

黑衣大漢原本還不是很在意,但看了一會兒之後就發現事情有些不對頭了:那起子善撲營的軍士分明是在拖時間,壓根兒就沒有認真打。時間對於黑衣大漢來說可是寶貴得很,半點也浪費不起的,既然已經確定目標必定就在這第三進院子內,黑衣大漢也就不再猶豫了,高聲吼道:“把院牆給我轟塌了,殺進去!”

隨着院牆的轟然倒塌,黑衣人的大隊人馬剛一啓動,陣型出現了一些混亂之際,第二進院子裡突然響起一片殺聲,四十幾名善撲營軍士在劉耀的帶領下從背後殺入了黑衣人的陣列之中,頓時殺了黑衣人一個措手不及,轉瞬間砍倒了數十人。

劉耀等人的出現顯然大出黑衣大漢的意料,他實在是搞不明白已經搜索過的第二進院子裡如何會衝出如此多的人來,不由地呆住了。正值此慌亂之際,一道劍光如同天外飛鴻般劃破夜空,迅如閃電地射向了黑衣大漢的咽喉……

第二部少年行 第六十八章夜襲(四)

這世界上不存在算無遺策之人,事後諸葛亮倒是有不少,真要找出這麼個人來,只能到神話故事裡去翻翻,興許能找到幾個,即便是號稱智謀化身的諸葛亮也難免有失街亭的一幕,胤祚同樣也做不到算清所有的事兒。在胤祚的前世記憶中並沒有武赫這麼號人物存在,也不記得曾有過這麼號人物圖謀不軌的事兒,可問題是胤祚所知道的歷史只不過是些清宮劇,真實歷史他並不清楚,再說自打他來到這朝代,攪出了不少的是非,總不免引起歷史的擾動,這會兒的歷史只怕早已面目全非了。

別說襲殺欽差郡王,就算是圍攻普通欽差都已經是抄滅九族的大罪了,畢竟欽差出巡代表的可是皇上,攻擊欽差就等於是攻擊皇上。若是別的欽差,這會兒必定是安枕無憂,毫無防備,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可胤祚不同,他怕死,他可不想因爲自個兒的失誤導致死得不明不白地,所以他預先作了些部署,也算是防範於未然、有備無患罷了。

原本按照胤祚的預想,武赫就算是狗急跳牆,最多也就是派上幾十名殺手來幹些殺人滅口的勾當,還真沒想到來的人居然如此之多,人多也就罷了,竟然還訓練有素,簡直就是一支小型的軍隊,更令胤祚頭疼的是來人中還有着幾個明顯是江湖高手的人物。直隸一省乃京師屏障,怎會有如此強大的一股勢力存在,即便武赫是一省巡撫,也做不到此點,這其中必然有蹊蹺,只可惜胤祚這會兒可顧不上去分析究竟是怎麼個事兒,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保住小命要緊。

敵衆我寡,硬拼是絕對行不通的,那些子所謂的絕世高手,一人消滅一支軍隊純屬神話故事,至於百萬軍中取上將頭顱如探囊取物則更是無稽之談,別說一人打幾百人,就算是二、三十名訓練有素而又準備充分的普通士兵都足夠胤祚喝一壺的了,因此他只能等,等一個擒賊先擒王的機會。

機會就像美味的餡餅,絕不會無來由地從天上掉下來,只能靠自己去創造。頭前的埋伏雖然殺傷了不少的來犯之敵,但畢竟還未能傷其根本,而由於時間的關係及對來敵的力量估計不足的緣故,胤祚的埋伏安排可以說是並不充分,光靠守是守不住的,只能出奇制勝:

人總是有慣性思維的——着了大火的地方藏不住人,可胤祚偏偏就讓劉耀領着人躲在第一進院子的房中,雖說有不少士兵被烤得頭髮捲曲、皮膚灼傷,但確實成功地躲過了敵人的搜查,當然這與那些子黑衣人抓捕胤祚心切,沒有仔細搜查有着莫大的關係。劉耀的突然出擊完全出乎敵人的意料之外,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戰場的極度混亂,那個爲首的黑衣大漢也因此而分了心,而這正是胤祚要等的機會。

胤祚猛地一蹬瓦面,身形已竄了出去,如同大鳥般俯衝而下,手中的長劍猶如毒蛇吐信一般直直地指向那黑衣蒙面大漢的咽喉。正當其時,那名黑衣大漢正回頭觀望後陣的混亂,根本沒有察覺到胤祚的撲擊,等到他反應過來時,再想躲避或是招架已經來不及了,望着胤祚急速殺至的劍尖,黑衣大漢眼裡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黑衣大漢來不及反應並不意味着其他黑衣人也來不及出手,眼看胤祚的劍即將插入黑衣大漢的咽喉之際,兩道刀光霍然而起,刀劃空而起,急速的刀勢一左一右斬向胤祚的雙肩,如果胤祚不變招,即便殺了那名黑衣大漢,自己只怕也得落個雙手齊斷的下場。

“嘿”胤祚人在空中突然一個開聲吐氣,手中的長劍劃出一個圓圈,使出一招太極絕學“自成天地”,輕巧地將兩道刀光卸到一邊,整個身體借力一個上升,越空而過,手中的劍招再變,一招“玄鳥劃沙”抹向了黑衣大漢的脖頸,就在此時,一支長劍如同毒蛇般衝了起來,無聲,卻快得很,直指胤祚的小腹。

胤祚人在空中飛行,眼光的餘角一看到此劍,瞳孔不由地收縮了一下:好厲害的劍法,這一劍沒有任何的花俏,角度刁鑽,有的只有一個快字,完全是殺手的劍法,是個強敵!胤祚飛快地判斷了一下形勢,人在空中突然身子一沉,手中的長劍一沉,硬碰硬地接下了此劍,兩把長劍在空中相撞,激出一片火星。那名劍手被震得踉蹌地跌入人羣中去,而胤祚人在空中猛地一團身子,翻滾着消去了反震之力,手中的長劍隨身形而轉,如同轉動的電鋸般切向那名黑衣大漢的身體。

經過了兩道阻截,胤祚的身形慢了下來,此刻那名黑衣大漢總算反應過來,向後猛撤數步,試圖躲開胤祚的追殺,卻不料胤祚猛地一直身子,原本旋轉着的身子竟然停了下來,而手中的長劍輕輕一抹,已然架在了那名黑衣大漢的脖子上。

“都住手!”胤祚高喊了一聲。

衆多黑衣人原本就處於慌亂之中,此刻見首領被擒,頓時都停了下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胤祚。劉耀等人快速地殺穿人羣,圍到了胤祚身邊,戒備地看着外圍的那些黑衣蒙面人,原本還與那支殺入第三進院子的黑衣人磨洋工的善撲營軍士這回可就不客氣了,刀刀致命,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戰鬥,將突進來的黑衣人殺得一個不留。

“大家別管我,殺啊,活捉胤祚。”黑衣大漢倒是硬氣得很,面對着架在脖子上的劍依舊高聲呼喝。

你他孃的,到了這會兒還這麼囂張。胤祚冷笑一聲,手中的長劍輕輕一拉,頓時在那個黑衣大漢的脖子上拉出一道血口,疼得他滿頭是汗,只是這漢子也甚是硬氣,緊咬着牙關就是不求饒也不呼疼,可他的手下中卻有人大叫了起來:“不要!快放了隋堂主。”

隋堂主?胤祚猛地一把拉下那蒙面大漢面上的黑布,一看之下,不由地大吃一驚“是你?”

第二部少年行 第六十八章真相(上)

“堂主”自然不會是“糖煮”,若是換了那些個不識民間疾苦的阿哥們,指不定會誤聽爲“唐祖”了,可擱胤祚那兒卻絕無此事,別說這貨前世就沒少看那些子武俠劇,時不時地還會將自個兒當成劇中的主角意淫一把,就算這世在陳天遠老爺子的薰陶下,對所謂的江湖之事還是有所瞭解的,當然清楚這“堂主”也就是一黑社會小頭目的幹活。

頭前胤祚一直以爲這夥子黑衣蒙面人是直隸巡撫武赫派來的殺手,可這麼一聲“堂主”卻推翻了他先前的猜測——武赫那貨,多吃多佔,貪些銀兩甚或是草菅個人命啥的,一準是有的,可要說他加入黑社會或是充當個保護傘之類的事兒卻絕無此可能:這貨可算是康熙老爺子的愛將了,自然明白老爺子最恨的就是拉幫結派,玩那些子白蓮教之類的勾當,那可是見一個殺一個來着。武老貨這會兒的官位也算是位極人臣了,除非他想換把金交椅坐坐,過把皇帝癮,否則絕不會跟“黑社會”搞到一塊兒去,那可是純屬自個兒找抽的事兒,一個不小心叫御史臺給參了,任是誰都保不了他的。

可當胤祚揭開了那個蒙面大漢臉上的蒙巾,卻又犯迷糊了:這貨胤祚認得,不就是昨兒一早囂張跋扈地領着守備營士兵跟劉耀幹仗的那個參將嗎?那會兒胤祚一來是急着去看火災現場,二來嘛,這貨就一小小的參將,胤祚壓根兒懶得跟他囉嗦,連問個姓名都嫌費事,不過以胤祚的記憶力,那張臉倒是記得清楚的。

這姓隋的可是守備營的參將,官雖不算大,可好歹也是正三品了,算得上高官了,怎地卻成了啥勞麼子“堂主”,難不成武老倌兒巡撫當久了,還真想過把皇帝癮就死?別看直隸一省包裹着京師,可通省上下能管轄得到的兵卻不多,滿打滿算也就三、五萬,武赫能真正掌控的連這個數的一半都沒有,別說去攻打京師,只怕這一頭反旗一舉,那一頭豐臺大營七、八萬精銳就殺到天津衛了。

“隋堂主”見胤祚認出了他的底細,也沒多少害怕的意思,反倒振振有詞地勸道:“郡王爺,今兒個您是跑不掉的了,何苦多做掙扎,陷您的手下於死地呢,武大人派下官來請王爺前去作客,也是一番好意,您這是何必呢,還是跟下官走一趟罷了。”

厄,靠啊,這貨居然給咱做起思想工作來了,這都哪跟哪的事啊,嘿,這貨要是放後世一準是個干政委的好材料。望着隋堂主那張滿是真摯的臉,胤祚登時有些苦笑不得:孃的,你小子是咱的俘虜,說起話來卻像咱的小命就握你手心裡一般。胤祚沉吟着沒有接口,那位“隋堂主”卻以爲胤祚有些心動了,那話就多了起來:“王爺,您老是千金之軀,這動刀動槍的萬一真要是傷到哪了,可就不好了,您老還是跟下官走走吧,下官以人頭擔保,武大人絕無惡意的。”

嘿嘿,這貨開口武大人,閉口武大人的,卻不知言多必失嗎?頭前這貨就高喊活捉自己,這會兒又連哄帶騙地要讓咱上鉤,卻壓根兒不提那起子犯人的事兒,甚至連問都沒問一聲,這豈不是明擺着這些傢伙的目標就在咱身上嗎?如果這傢伙真是武赫所派,理應關心的是那些可以作爲證人的犯官,而不是自己。

武老倌要請咱去做客?嘿,綁票?打算要挾誰來着?咱家老爺子?不可能,老爺子絕不是輕易屈服之輩,即便是知道咱落賊人手裡了,也絕不會去贖回的,會做的只是發兵清剿而已,咱要是被撕了票,老爺子頂多掉幾滴淚,給個好聽一點的諡號罷了。要挾咱拿錢來買命?雖說咱是有錢,可綁架一位阿哥郡王,還是欽差,就只是爲了要錢,那簡直就是要錢不要命了。嘿,這事兒絕對不簡單,難道是……

胤祚眼珠子一轉,突然冒出了句話來:“紅花綠葉總相伴。”

一時沒反應過來的“隋堂主”立刻接口道:“無生老母坐蓮臺。”待得回過神來,立刻臉色變得煞白,半晌說不出話來。

孃的,還真是白蓮教這個陰魂不散的狗東西,從元朝到現在都歷經三朝了,無論誰當政,這邪教都反,還真有點超級造反派的氣勢。唔,看樣子這白蓮教圖謀不小啊,就在直隸這麼個天子腳下的地方都有如此勢力,其他省還真不知鬧騰得如何歡達呢。胤祚對那些子教派從來就沒有好感,在他看來這都是些糊弄人的把戲,所謂的教民全都是那些教主們手中的工具而已。這會兒既然詐出了“隋堂主”的秘密,那麼白蓮教費那麼大的力氣,甚至不惜冒着暴露的風險也要拿下自己究竟是爲了什麼?胤祚笑呵呵地看着“隋堂主”道:“怎麼?爾等抓住武赫的把柄已經多時了,武大人竟然還沒答應入教?”

這一句話登時擊中了“隋堂主”的要害,他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呆立老半天才嚅動着嘴脣道:“你,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個屁,他孃的,還真是這麼回事,咱居然成了白蓮教要挾武赫的添頭。我靠,咱這個郡王未免太不值錢了點吧?胤祚恨得牙癢癢地,險些就此斬了這位“隋堂主”,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這麼個有用的人質可是塊上好的擋箭牌,豈能隨意丟了。

“呵呵,本王只知道一點,不多,敢問隋堂主是哪的人啊,這口音聽起來怪熟的。”胤祚隨口胡謅着,瞎問一氣——這會兒敵我雙方的力量都擺到明面上來了,再想玩什麼出奇制勝已經不可能,若是擺開架勢混戰一場,胤祚一方毫無勝算,他需要時間,只要是能多拖一些時間就多拖一點,最好能拖到天亮,到那時,胤祚預先佈置下去的一枚棋子指不定就能派上用場……

第二部少年行 第七十章真相(中)(求票)

想打只狐狸,卻來了羣狼,這事兒咋整的?胤祚嘴上胡侃着,心裡頭卻直犯叨咕:這會兒若是動起手來,能不能拖到天亮還真是難說的很,即便自己能逃走,那些子重要的人證可就得全毀了,到時候狐狸沒打着,反倒惹下一身騷,不值當!胤祚的算盤打得雖精,可別人也不是傻子,“隋堂主”震驚之餘,順着胤祚的話接了幾句,立馬發現不對頭了,不再理會胤祚的那些子廢話,高聲對那起子黑衣人下令道:“上,殺光他們。”

“誰敢動,本王就斬了他!”胤祚一看那些黑衣人蠢蠢欲動,立刻將手中的長劍一緊,再次在“隋堂主”的脖子上拉出道血口。

“不要!”一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

嗯?是個女的?胤祚早就注意到這個身形消瘦的黑衣人,頭前胤祚飛下屋頂時正是此人攻出了那極爲凌厲的一劍,險些壞了胤祚的大事,這會兒一聽聲音,居然是個女的,着實令胤祚吃驚不小——那一劍兇狠凌厲,出手之人顯然是個修爲極高的人物,若不是事起突然,那一劍是倉促出手的,只怕胤祚還真未必能應付得下來呢。

嘿,該不會是個美女吧,唔,最好像是師妃萱那種頭號大美女,要不像館館也成啊,嘿,咱也來玩玩收美記。胤祚心裡頭嘰嘰歪歪地,臉上卻嚴肅的很,冷冷地說道:“退後,全都退出院子,否則就別怪本王手下無情。”

“麗娘,不要管我,殺!”“隋堂主”張着嘴狂吼着。

靠!這貨還真他媽的有種,孃的,還真有點視死如歸的氣勢。胤祚恨不得變出個點穴手啥的立馬封了“隋堂主”的嘴,當然也只是想想而已——點死穴的有,那些子所謂的點麻穴、啞穴之類的全是小說家言,純屬夢幻。這會兒胤祚可不想讓這麼個死硬分子再多說話,伸出空着的左手猛地幾下卸了“隋堂主”的雙臂關節和下頜骨,將其像扔死狗般扔給劉耀,接着笑容可掬地對着那起子猶豫不決的黑衣人道:“各位兄弟大半夜地拜訪本王,呵呵,本王榮幸之至啊,唉,這會兒天太黑了,實在不方便待客,要不各位改日再來如何?”

“狗東西,放了我家堂主,饒你不死!”胤祚那些子沒啥營養的廢話頓時激怒了幾個明顯是高手的黑衣人,大夥子破口大罵起來,卻也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動手。

罵吧,罵吧,嘿,罵得越兇越好,只要不動手就成,咱就先忍了,到了天亮時分就有你們好看的了。胤祚的目的就是要拖時間,儘管那幫子狗才罵得兇,胤祚卻絲毫不動氣,只是笑呵呵地不說話,任由他們罵去。

“夠了!”又是那個叫麗孃的女子出聲制止了衆人的叫罵聲,接着上前幾步,眼盯着胤祚道:“郡王爺,不必拖時間了,您派到京師求援的人這會兒早已落入本教手中,妾身勸您還是放了隋堂主,跟我等走一趟爲好。”

京師?求援?胤祚心裡頭頓時咯噔了一下,心道不妙,對方有備而來,只怕派往京師送奏章的樑思澤有危險了,雖說那些證據和奏章搞起來費事,可畢竟證人都在,重搞一份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問題是對方既然能知道樑思澤前往京師之事,那麼另外那一路只怕也不保險,麻煩大了!

胤祚心裡頭第一次有了些忐忑不安的感覺,強忍着心中的煩悶笑着問道:“姑娘怎麼稱呼?在教中職位挺高的嘛。”

“王爺請自重,妾身隋劉氏。”那女子藉着火光看清了胤祚臉上調笑的神情,不由地板起臉來冷冷地回了一句。

靠!原來是個嫁過人的貨色,呸,晦氣!唔,隋劉氏,嘿,想必跟那個隋堂主有些瓜葛,指不定就是那貨的女人,看樣子這婆娘在白蓮教中地位蠻高的,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胤祚心思動得飛快,嘴上卻道:“啊,原來是隋夫人,失敬,失敬,不知者不罪嘛,啊,隋堂主看起來是打算在本王這裡作客,呆上一陣子的,要不隋夫人也同行可好?”

“你……”隋劉氏還真沒想過像胤祚這等身份的人竟會說出如此無賴的話,登時就氣得語塞,手指着胤祚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嘿嘿,氣吧,氣吧,氣死了更好。只要你顧忌着老公的性命,不敢動手就成。胤祚心裡頭樂呵着,也不說話,只是笑嘻嘻地看着隋劉氏。不過胤祚顯然高興得太早了些,隋劉氏沉默了一陣,突然回過頭去高聲道:“無生老母在上,凡我教衆皆須奮力殺敵,大夥兒併肩子上,殺!”

靠!磨嘰了半天還是要打,孃的,邪教誤人不淺,這一個個都他媽的像不要命似的。胤祚心裡頭大恨,可也沒轍,只能打點精神應戰。

來犯的白蓮教衆頭前已被胤祚設伏了兩次,死傷了不少,可這會兒還有着近兩百人,而胤祚這頭原本的三百多人分出了兩百多號人去看守銀庫,又派出了些人去公幹,留驛站的僅有八十餘衆,還得分出十餘軍士去看押關在房中的那起子人犯,頭前一仗也損失了十幾人,這會兒能站在胤祚身邊能參戰的就只有六十不到的人手,雖說戰力不俗,可畢竟人少,再加上白蓮教中也着實有幾個高手,這麼正面一戰,勝算低得可憐。

打不過也得打!“結圓陣!”胤祚高聲下令手下結成圓陣,堵在第三進院子之前,準備全力防守,白蓮教衆則排成方陣,緩緩地向前壓去。院子本身就不大,雙方很快就殺在了一起,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慘叫聲響成一片。交手不過片刻,胤祚這方就有些擋不住了,畢竟人手實在是太少了,雙方又都是以命換命的打法,幾個回合下來,死傷累累,沒多久就連圓陣也擺不開了,眼瞅着即將被人全殲之際,一聲淒厲的號角突兀地在黎明微弱的晨光中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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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少年行 第七十一章真相(下)

援兵終於到了!聽到那聲號角,胤祚心裡頭的激動着實難以言述,一邊應付着幾個高手的攻擊,一邊高呼道:“援軍到了!援軍到了!”,原本即將敗陣的善撲營士兵頓時士氣大振,硬是頂住了白蓮教衆的最後瘋狂。隨着一陣喊殺聲,大隊的清軍從院門、院牆的破口處涌了進來,打頭的一名年輕將領高聲呼喝:“投降者免死!頑抗者殺無赦!”

胤祚激戰中眼光的餘角瞄見那名將領,心裡頭的大石總算是落了地。頭前胤祚派出樑思澤前往京城送奏章之後,心裡頭不安生,預先作了些調遣:胤祚身上雖帶着調兵勘合,能調動天津衛的守備綠營,可他卻有些信不過天津衛的兵,倒是想起了當初跟隨他征戰昭莫多的親衛李柯這會兒正當着滄州遊擊的官兒,手底下那些子綠營兵全是參加過昭莫多之戰的老兵,剛從西安調防過來的,也算是在胤祚手下使過的兵,能信得過,也就派了人拿調兵勘合走了一趟,原本是準備次日一早調進城與賀鐵換防用的,可沒想到歪打正着,反倒救了他自個兒一命。

心情可以放鬆,手底下卻是鬆不得的,胤祚這會兒正面對着隋劉氏和另外兩個使刀好手的攻擊,支撐到這會兒已經是不容易了,雖說沒有受傷,可氣卻喘得有些緊了。那兩個使刀漢子倒也罷了,刀法雖過得去,內力修爲上卻差了胤祚老大一截,威脅並不算大,可隋劉氏的快劍卻攻得胤祚很是難受,劍劍毒辣,招招致命,內力走的又是陰柔的路子,整一個美女蛇,如果不是胤祚內力大成,一手太極劍法守得穩固,只怕還真撐不到援軍趕到。

清軍大隊人馬一到,原本攻得正猛的白蓮教衆頓時一片大亂,腹背受敵,人數上又處於絕對的劣勢,壓根兒就沒了多少抵抗的慾望,各自擁擠着爭相逃命,不過真能逃走的卻不多——院子不大,原本就沒多少空間,這會兒清軍大隊人馬除了進入戰場的兩百餘人外,其他數百人早已將這個三進院子圍得水泄不通,就等着那起子白蓮教衆自投羅網了。

隋劉氏眼看大勢已去,猛攻了幾劍,逼退了胤祚,高呼一聲:“撤!”飛身而起,越上了院牆,趁着混亂,幾個起落衝出清軍的包圍圈。那兩個使刀漢子也想有樣學樣,打算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胤祚卻不幹了,隋劉氏一走,胤祚的壓力頓時沒了大半,身形一閃,手上的長劍一圈,一招“如封似閉”將那兩漢子都圈了起來,根本就不給他們脫身的機會。

一邊倒的仗還真沒啥打頭,沒過多久那些來犯的白蓮教衆除了極個別逃走了之外,死的死,降的降,就剩下那兩使刀漢子還硬撐着跟胤祚動着手。到了這會兒胤祚可就不着急了,一招一式慢慢地磨着,若是要殺了這兩使刀漢子其實不過是十數招的事兒,可胤祚想的卻是活捉——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胤祚這回算是跟白蓮教結下了莫大的仇怨,不將白蓮教一鍋端了,將來可沒有胤祚的好日子過,明擺着這兩漢子必定是白蓮教的高層,一準知道不少機密,怎麼着也得拿了活口,問出消息。

心一慌,手腳就慢,這兩漢子原本就不是胤祚的對手,這會兒見自個兒已經被包圍了,插上翅膀也逃不掉了,手腳更是有些不聽使喚,沒過多久就被胤祚尋了個空子放翻在地,性命一時倒是無憂,可手腳筋全被胤祚的劍給廢了,除了能躺在地上破口大罵外,壓根兒就沒了拼命的本錢。

打掃戰場,安頓傷員,乃至拷問口供之類的事兒自然有手下人去忙乎,胤祚這會兒總算是有時間回房安歇一陣子的了,邊享受着春蘭秋菊兩丫頭的按摩,邊尋思着這事兒究竟該如何收場:

天子腳下出了這等大案,咱家老爺子震怒怕是難免的了,罷免大羣官吏是肯定的,只怕爲此掉腦袋的也不在少數,不過這事兒讓老爺子自個兒去煩心就是了,咱不管。任內出了此等事兒,直隸巡撫武赫就算不掉腦袋也得掉官帽兒,這麼一來直隸巡撫的位子可就空出來,只可惜這位子太重要,老爺子必定會自己挑選個親信來就位,咱也不指望,不過天津知府一職卻是必須拿到手的,只是人選卻是個大問題。

唔,咱手下那幾條槍裡郭琇老爺子現當着兩江總督,斷沒有連降七級來當個小知府的理;郭璞?不妥,這小子雖說歷練了幾年,官兒也升到了知府,可爲人卻實在沒太大的長進,還是那副認死理的樣兒,方正有餘,機敏不足。林軒毅倒是適合,只可惜老爺子的詔書還擺在那兒呢:永不敘用!這些年林軒毅一直跟着郭琇,倒也歷練得很有出息,頭前那份海運策子裡水利、漕運官兵安置的計劃就是他給整的,唉,可惜了這麼個相才。秦浩?唔,勉強,能力上是沒問題,資歷也夠,正牌子的兩榜進士,只是這小子當着官兒還不忘經商,若不是自己暗中幫他攔下了不少彈章,只怕他早被免職了。

胤祚思來想去還真找不出個合適的人選,心裡頭正煩着呢,劉耀就冒了出來:“爺,直隸巡撫衙門來人了,爺是見還是不見?”

“不見!”也怨不得胤祚心裡頭有火:武赫明擺着要下臺了,這會兒想來是怕掉腦袋,派人來想來是來說情的。

“爺,那人說是來送信的。要不奴才接了信趕他走?”劉耀嬉皮笑臉地問道。

“唔,也好,你自個兒看着辦就是了。”胤祚心裡頭有事,懶得囉嗦,揮手讓劉耀自己去處理。

武赫死了?胤祚不由地吃了一驚:那信裡倒沒說什麼,只是求胤祚幫着遞上份請罪摺子,可摺子上卻詳細地招供了他這些年來貪污、受賄的事兒,其中牽扯到幾乎整個直隸官場,也說到他被白蓮教拿住了把柄,雖沒入教卻容忍白蓮教在直隸一省發展,乃致天津衛守備營大半被侵蝕,他自知必死,已服毒自盡,只懇求康熙老爺子看在過往的苦勞上饒了他的家小。

孃的,怪不得那羣黑衣人戰鬥力如此強悍,敢情全是守備營的官兵來着。武赫死了倒也罷,只苦了咱了,這會兒直隸三巨頭一死兩被抓,全亂了套,那攤子政務還不得全由咱來扛,煩!胤祚滿臉子鬱悶地站了起來,大步走出了房門……

第二部少年行 第七十二章都是窮人?

煩!煩!煩!胤祚今兒個有點煩,當然不是爲直隸的政務而煩,這會兒他早已離開了直隸境內,就快到河道總司衙門所在的清江浦(現在的淮安市)了,直隸的事兒早跟他沒啥子關係了;更不是爲白蓮教的事情而煩,那些破事兒自然有全國各地的父母官去忙乎,這會兒各地的監獄裡早關滿了真真假假的白蓮教徒;讓胤祚煩惱的是老爺子用人實在是太狠了,既要馬兒跑還不給馬兒吃草。

按理說胤祚連破了兩件大案——直隸巡撫貪污案、白蓮教鬧事案,怎麼着也能得個賞賜,至不濟也能撈個假期啥的,可老爺子倒好,就賞了句“朕心甚慰”就完事了,讓胤祚繼續河工事宜,派了老四、老八這哥倆來主審直隸一案。

嘿,老四管着戶部,老八混着刑部,由這哥倆來徹查案子咱倒也沒啥子意見,雖說有些來摘桃子的嫌疑,可咱原本就沒想着獨佔功勞,老爺子這是在哥幾個裡玩平衡呢,咱理解;任命于成龍當直隸巡撫咱也贊成,這小於成龍雖說本事上比不得老於成龍,可也算是個極爲清廉的官兒,對咱要搞海運也是有利得很;可讓咱接着幹河工就有些子過分了,咱又不是屬騾子的,這邊剛打過一仗,還沒喘口氣呢,那邊老爺子就催着咱上路了,還真是不厚道。

天津衛一案,雖說咱吃了點苦頭,可也撈了些好處:雖說原本打算好生培養的親衛死了大半是件鬧心的事兒,不過好在樑思澤那小子命大活了下來,還及時地將奏章送抵,算是立了大功,老爺子一高興賞了個四品遊擊,外放山東煙臺,再有就是李柯這小子升了參將,這麼着咱在軍隊裡也算有了點底子;其次嘛,跟老四做了筆交易,從戶部調出了幾十個賬花子(查賬高手),眼下也就不怕去查河總司的賬缺了人手;最後就是秦浩調任天津知府一事也算有了點眉目,只要不出意外,這空缺也應該拿得下來。

好處不是沒有,可那是咱拿命換來的,也沒啥子可喜的,再說其他哥幾個穩穩地坐京城裡,撈的好處可也不比咱少,個個都忙着往直隸這地盤裡塞自己人,可問題是沒理由大夥兒都坐京城裡看熱鬧就光派咱去河工裡掏沙子,河工那趟子水深得很,咱要是不小心栽了,怨誰去?胤祚心裡頭不痛快,這不,都好幾天了始終窩在船艙了,連到甲板上透個氣的閒心都沒有。

清江浦,河道總督衙門所在地,設有屬於戶部管理的皇家倉庫和屬於工部管理的四大漕船廠,號稱九省通衢石碼頭——由於北方運河水量不足,清朝規定清江浦以北的運河只允許漕運船隻通過,因此大量旅客都必須在此進行“南船北馬”的交通方式的變更,清有清一代一直是繁榮的交通樞紐和商業城市。胤祚此行的第二站就是這清江浦,也是最令胤祚憂心的一站,這不,胤祚剛走出船艙,就被那羣前來迎駕的官員們嚇了一跳。

這是搞啥子名堂?丐幫大會?船都還沒靠岸,胤祚老遠就看見河道總督董安國、漕運總督桑額這兩老頭領着一幫子大小官吏早早地就迎候在碼頭上了,這倒也沒啥稀奇的,迎候欽差原本就該如此,可問題是這羣官吏上至兩個總督下至那些巡河之流的微末小官兒個個面染風塵,一身官服皺巴巴地不說,還搞上不少大大小小的補丁,簡直不用化妝就能演乞丐了。

都說富河道,肥漕運,這河工、漕運上的大小官員哪個不是手長得很,個個富得流油,怎麼這會兒全成了乞丐,莫非今兒個流行乞兒裝?靠!,董安國、桑額這兩老貨都是老翰林了,怎麼着也不會不知道朝廷是要臉面的,這麼整還不得把朝廷的體面都給丟盡了,這兩老貨究竟在玩啥子把戲?胤祚滿心眼裡疑惑,可臉上還是笑呵呵地下了船,照老例宣讀完聖旨,跟那起子官員寒暄了起來。:“諸位大人爲國操勞,辛苦、辛苦了,本王深表佩服啊,哈哈哈……”

“應該的,應該的,王爺一路遠來,下官等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則個。”董安國是康熙十二年進士出身,資歷上比之桑額的康熙十五年進士要高,雖然兩人是平級,可話得由他先回。

胤祚笑了笑沒吭氣,桑額堆着笑臉道:“王爺大破白蓮教匪徒之事現如今早已傳遍大江南北,王爺的神勇着實令下官深感佩服,我大清有王爺這等賢才實乃朝廷之福、百姓之幸也……”

靠!這桑老貨馬屁功夫還真是一流,賢才?說的該不會是鹹菜吧?孃的,這貨是老二的門下奴才,這會兒可着勁拍咱的馬屁,背地裡怕是早爲咱準備好板磚了罷,這些子老官僚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胤祚心裡頭叨咕,臉上卻笑得無比親切:“桑大人過譽了,本王不過是全仗着聖上的英明僥倖成功而已,兩位大人爲官清正,本王可是早有耳聞的,今日一見還真是如此,佩服、佩服。”

洗塵宴?唔,這個得去,這船坐久了,嘴都淡出鳥來了,怎麼着也得好好吃上一回不是?胤祚跟那羣官僚在碼頭上相互吹捧了一番,到驛站安頓好,欣欣然準備去大吃一通。胤祚前世那會兒沒少聽說淮菜乃中國八大菜系之一,嚮往已久,可就是沒嘗過,這會兒既然來了,怎麼着也得先過過口癮不是?

這就是洗塵宴?胤祚的雙眼瞪得老大,滿臉子的疑惑:人不少,大小官吏滿滿當當坐了二、三十桌,菜沒幾個,一桌上滿打滿算也就四、五碟擺個樣子,還大多是素的,就算是葷的,那肉絲也細得要用放大鏡來找着看,酒更是差得可以,別說啥子三十年陳釀的女兒紅,就是街頭兩銅板買的貨色都比這會兒的酒要強。

靠!耍老子?裝窮也不能裝到這個德性啊,咱可是欽差王爺來着。孃的,這起子狗才好大的膽子。胤祚的臉立馬沉了下來,險險地就要破口大罵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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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少年行 第七十三章比比誰更無恥(加更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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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是不能無恥,像泡個妞、牀第之間偶爾無恥一把,也算是種樂趣,可卻不能無恥到如此的田地。頭前穿破爛衣服接駕咱就不說了,算爾等儉樸節約,勇於秀出自個兒醜陋的一面,雖說有礙於朝廷體面,可衣着穿爾等自個兒身上,跟咱也沒多大關係,你們愛裝窮就自個兒裝去,咱反正是不信的。這回到好,演戲都演全套的了,連請咱喝個酒都敢把狗食給端上臺來,敢情還真把咱當傻子二大爺處理了。老虎不發威,還真把咱當病貓了!胤祚的臉色愈來愈沉,寒得簡直能掉下冰渣子。

滿院子的官員眼瞅着胤祚要發火,個個面露惶恐之色,不過眼睛裡卻都掩飾不住那一絲絲的得意,還別說,如果胤祚前世那會兒沒幹過公務員指不定就上當發飆了,可這會兒胤祚心裡頭卻有些明白過來了:敢情這些子狗才是故意如此的做作,打算讓自個兒發作,好借題發揮的,雖說不清楚這些狗奴才究竟作何打算,但咱不能上那個當。河道總督董安國剛湊過來準備說些什麼,胤祚一揮手打住了董安國的話頭,臉一變,笑呵呵地說道:“各位大人都坐吧,今兒個好酒好菜,本王還真得好好樂呵一下,來來來,各位大人都別客氣,動手吧。”

還別說,胤祚這演技派的水平還真高,滿口子招呼地,大有反客爲主的架勢,勸酒勸菜地忙個不停,自個兒卻絕少動筷子,酒嘛也不怎麼喝,倒是拿出欽差郡王的身份,壓得同桌的幾個官員不得不將桌子上那些狗都不吃的東西硬生生地往肚子裡填。好幾次董安國或是桑額試圖出言,都被胤祚及時地灌酒或是勸菜生生擋了回去,其他幾個副總河、副漕督地又插不上話,倒把那羣官員給憋得夠嗆。

酒、菜不肖說是難以下嚥的,可當着胤祚的面又不敢不吃,可憐這起子官員平日裡吃慣了山珍海味的,這會兒可算是倒了八輩子黴了——這幫子官吏原本算定胤祚會發飆,自然有他們表現得機會,那些狗食也就是擺個樣子而已,還真沒想到胤祚會來上這麼一招,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嘿,敵人無恥,咱就得更無恥,臉皮這玩意兒都是練出來的,想當初咱當公務員那會兒比這更無恥的事都見過。嘿,想裝窮,好啊,咱就跟你們玩到底,看看誰憋不住。看着那羣大小官吏一個個難受得樣子,胤祚心裡可是樂開了花,勸酒、勸菜地越發勤了起來,勸了這個,勸那個,就是不讓董、桑二人搭上話兒。

終於,桑額實在是忍受不了了,他是太子門下奴才,頭前太子跟胤祚大打了兩次,太子一系的人馬可是吃了大虧的,雖說明面上不敢跟胤祚對着幹,可打心眼裡看胤祚就有些子不爽,這會兒原想利用一下胤祚,沒想到卻被胤祚好生作弄了一番,心裡頭着實惱火,趁着胤祚在灌董安國的酒,猛地站了起來,有點兒氣粗地說道:“王爺,我等這官如今是做不下去了,今兒個也只能拿這等東西招待王爺,實在是情非得已。”

桑額這一開口,下面的大小官們頓時個個都來了勁,紛紛嚷嚷了起來,個個叫苦,只差流淚哭訴了,好端端的一頓憶苦思甜飯立馬變成了訴苦大會。

你們這些狗才當不當得官,過不過得下去關老子屁事,就這麼些貪官污吏趁早滾蛋好了,本王倒還能省些事兒。胤祚心裡頭暗罵着,也不接口,只是聽着,臉上卻滿是笑容。這些子官吏吵吵嚷嚷了好一陣子,胤祚總算聽出了是怎麼個回事兒:

頭前胤祚在天津衛大破白蓮教時,捅出了直隸一省的鉅額虧空之事,引起了康熙老爺子的高度重視,立馬下令戶部統計銀庫及各省的藩司庫銀,這不查不知道,一查還真把康熙老爺子給嚇了一大跳:國庫裡虧空了兩千多萬兩銀子,再加上各省的虧空,足足達到了近四千萬兩的規模,而整個大清一年的財政收入也不過才七千萬兩,也就是說光是被官員們挪用、借支的銀兩就幾乎相當於朝廷一年的總收入的一半還多。

老爺子一着急還就上了火,胤祚還在運河上優哉地乘着船,老爺子的詔書就由快馬下到了各地,限令各地官吏在兩個月內還清虧空,否則將嚴懲不貸。這事兒交給了老四胤禛來抓總。胤祚剛下船就來赴宴了,還沒來得及看邸報,對這事兒是一點都不知道,這會兒聽這起子官吏哭訴了半天才搞明白究竟是咋回事,心裡頭不禁有些納悶:清欠虧空的事兒不是應該在幾年以後才發生的嗎,咋提前了呢?

不過這事兒跟咱也沒多大關係,咱有的是錢,沒必要從國庫裡撈,就是咱手下那幫子奴才也都由咱供着,手腳也乾淨得很,這清不清虧空的,跟咱有啥關係,老四愛咋整咋整去,咱不趟那個混水。唔,怪不得這起子狗才在咱面前演戲,原來是爲了清欠虧空的事兒,嗯?也不對啊,咱是來查河工的,這清欠的事與咱有何瓜葛,難不成老爺子打算讓咱來清這起子官員的虧空?

胤祚還沒來得及看邸報,還真不知道這事兒是不是落在自家頭上。可不管是不是歸他管,胤祚對這羣貪官是半點好感都欠奉的,說心裡話,胤祚還巴不得這些官員們都被老爺子給逼得破產了,反倒能讓他省些事兒。

嘿,演戲嘛,誰不會,大夥都演得不錯,咱也獻個醜。胤祚臉色沉痛地說道:“唉,這可怎生是好,大傢伙的日子過不下去,這可不好辦了。”

那些子官吏一聽胤祚這話有維護他們的意思,頓時個個喜形於色,不料胤祚停了停,話鋒一轉道:“不過嘛,聖上既然有旨意,大傢伙克服、克服困難,把該還的還上了,把欠的清了也好,俗話說得好:無債一身輕嘛,這日子苦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挺一挺也就過去了不是?”

此話一出,滿院子的大小官吏都傻了眼……

第二部少年行 第七十四章醉仙居(上)

官員虧空了庫銀被追討有個專門的詞兒叫追比,名字倒是好聽,不過事兒卻難纏得很。別的事兒胤祚可能沒啥印象,但對於追比一事卻是記得極爲清楚:老四胤禛一輩子最喜歡乾的就是追比,無論是當阿哥時還是登了大位,幹起追比的勾當來,那可是樂此不疲的,滿朝文武都被老四折騰得雞飛狗跳,地方小官兒因爲實在無力清欠而上吊自殺的也頗有幾個。

虧空庫銀之事看起來簡單,其實內裡的情況複雜得很,就拿地方官虧空的事兒來說,造成虧空的原因就多了去了:有官吏自個兒借支的;有的是上任官員留下的虧空;還有些是因爲修個水利或是官衙,等不及上頭撥款,自個兒先挪用了稅款的;林林種種的原因海了去了,要想將虧空全都清了,基本上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即便是後世法制健全的年代也沒法子杜絕,更何況是這麼個當官只爲發財的年月。

唔,老四這傢伙手黑得緊,追比的事兒非整出大麻煩不可,別說那些官兒,就連阿哥們都欠着不少,太子屁股底下也不乾淨,這事兒有些看頭。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老四這貨也就是靠着追比的狠勁入了咱家老爺子的法眼,能最終登上大位跟這股狠勁也有着莫大的關係。清不清欠的跟咱關係不大,不過該幫着老四還是扯扯後腿卻有個計較了。胤祚戲耍完那幫子官僚,樂呵呵地坐大轎回了驛站,可心裡頭卻有些猶豫,沒法子確定自個兒在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中究竟該站在那邊:

按說老四這會兒正跟咱結着盟,又是自家親兄弟,還極有可能是下一位皇帝,怎麼着也得幫一把手,可這事兒卻太得罪人,咱跟老四不同,那主兒就是個六親不認的貨,手裡頭也沒啥子產業的,也不怕別人事後報復,咱就不同了,家大業大雖說好看,可這要是把那幫子官僚都給得罪了,咱的產業受刁難怕就是難免的了,這錢少賺還是小事,接下來的海運之事怕也得泡湯。扯後腿?嘿,老爺子眼裡摻不得沙子,這會兒正窮得緊,咱若是礙了老爺子收錢的事,只怕那板子一頭就打下來了,嘿,這事兒不能幹!唔,咱兩不相幫,站一邊看看熱鬧總還是成的吧?等老四把事兒都攪糊了,咱看看能不能借機撈點好處,嘿嘿,這法子好!

靠!該死的老爺子,還真的來這麼一手,太過分了!胤祚一路上算定的袖手旁觀之美夢迴到驛站就立馬成了泡影——驛站裡早有份邸報等着胤祚呢,那上頭可是寫明瞭不但河工、漕運上的虧空要胤祚負責,就連浙江、江蘇的虧空都得胤祚來操心。胤祚真是有點兒氣急敗壞了,跳着腳低着聲狠狠地罵了幾遍三字經,心裡頭的火一竄一竄地,老半晌才冷靜了下來。

孃的,老爺子還真是能折磨人,啥狗屁倒竈的事都忘不了給自己來上一份,河工的事兒都還沒個頭緒,這會兒又加上個清欠的差使。靠!咱管的是工部,老四那貨纔是戶部的差使,這他媽的都哪跟哪的事啊!唉,這事兒看來是繞不過去了,是該好好琢磨一下的了,唔,兩江的事兒倒也罷了,郭琇老爺子在那坐鎮着,萬事也有個商量的餘地,再說兩江之地富着呢,實在不行刮刮地皮,這事兒也就解決了。

真正麻煩的是河工、漕運,這裡頭的官吏派系複雜,哪個方面的人物都有,別看他們之間矛盾重重,平日裡也沒少內鬥,可真到了觸動根本利益的時候,這起子官僚可就抱成團了。嘿,剛纔那起子官吏搞怪,怕也不全是裝窮的意味,多半還是想告訴咱一件事兒:他們都是一夥的,團結得很。唔,咱在這一塊上連個自己人都沒有,消息閉塞得很,這差使不好整啊。

胤祚在屋子裡轉了好久也沒想出個好主意,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了纔想起自個兒還沒用午膳呢,先前那頓“洗塵宴”,胤祚可是一口都沒吃,又在驛站生了頓悶氣,這會兒着實餓的有些緊了。孃的,差使事小,吃飯事大,怎麼着也不能虧了自己,管它的,咱先吃飯去!

清江浦作爲京杭運河上的交通樞紐着實繁華的很,街上行人摩肩擦踵,頗有些揮汗成雨的架勢,道路兩旁的各色店鋪旗幟高揚,更有不時可見的小橋流水,一派江南水鄉的景緻。清江浦大大小小的酒樓多達數十家,南北口味雜陳,各有特色,不過要說最有名的,還得是醉仙居。

醉仙居,佔地並不算大,也就是棟三層樓,裝修也算不上豪華,古香古色地,頗有些百年老店的氣派,除了酒菜聞名之外,更有些榮耀的往事值得誇耀:不但各路來往的才子在此留下了墨寶,遠的不說,就說上一科的狀元胡任與就曾在此用了膳,還留詩一首表示謝意,據說連本朝的康熙老爺子下江南時也曾在這用過膳。

這會兒雖說已過了午膳的時間,可醉仙居內依舊坐滿了客,店小二招呼客人的聲音此起彼落,生意興隆得很。這不,又來客人了,一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哥兒領着兩個身材粗壯的大漢望着大門來了,門口侍立着的店小二忙迎了上去,滿臉是笑地道:“三位爺,裡面請,小店別的不敢說,酒菜卻是一流的,包你滿意,嘿,您老要是吃上一回一準下回還來……”

小兒滿嘴跑着火車,吹得山響,那青年公子哥只是笑笑,沒有說話,背後一位臉上帶着刀疤的大漢卻有些不耐煩了,皺着眉頭道:“囉嗦什麼,去,找個清靜的包廂,我家少爺不耐吵鬧。”

小二看了看含笑不語的公子哥兒,點頭哈腰道:“這位爺,趕巧三樓還有間包廂,小的這就領您老上去,爺,裡面請。”

不肖說,這三人正是化了妝的胤祚和劉耀、賀鐵。胤祚一向嘴叼,好吃,而且還得吃最好的。吃就吃唄,可若是擺開了欽差郡王的架勢去酒館裡用膳,叫人蔘了個擾民的罪卻又不是件好玩的事兒,這不,喬裝打扮也玩起了微服私訪的勾當來了。

進了門,剛要走到三樓,一間包廂裡傳出來的對話卻引起了胤祚的注意……

第二部少年行 第七十五醉仙居(下)

“……今兒個就把章程定下來,大傢伙心齊就用不怕,真要出了事,還有上頭頂着……”一句話原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體上是有些人在商量些事兒罷了,可問題是這聲音沙啞得很,聽起來有些耳熟,胤祚愣了一下,猛然記起這聲音的主人正是頭前剛見過的官員中的一個,名叫車振鶴,官不大,也就是個正四品的道臺,屬漕運上的糧道,是老三胤祉的門下奴才。

大夥兒?這詞有意思,以車振鶴的身份稱呼別人爲大夥兒,這就意味着與他同桌的都是些與他身份相當的官員,這麼些官吏湊在一起商量事情,只怕不是件好事。胤祚剛想駐足細聽,那個饒舌的店小二卻湊了過來,陪着笑道:“爺,裡面請,小店這包間雅緻得很,位置也好,清靜不說,還靠着小雀兒湖,看看風景也是好的,那湖上的花船有的是好姑娘,您老要是想找個樂子,小的可以幫着叫去……”

那些談論聲原本就不算大,又隔着包廂的門,這會兒再被店小二瞎扯一通,胤祚根本無法再聽到裡面的談話了,心裡頭火起,恨不得一腳將這長舌男踹下樓去。當然也只是在心裡想想而已,胤祚還不至於霸道到那等地步,揮手止住了店小二的胡扯,笑着道:“帶本公子到包間,菜隨便,將貴店最拿手的端十個上來就成,酒就三十年陳釀的女兒紅好了。”

店小二還真沒見過這麼點菜的,別的客人都是到了包間坐定了,問些個菜名,聽完介紹才下定,這位倒好,包間的門都還沒進了,就先把酒水都定下來了。店小二剛張開嘴準備再多吹噓一下本店的那些個名菜,胤祚卻不耐煩了,臉一沉,冷哼了一下道:“帶路!”,那股子冷勁頓時嚇得店小二一個哆嗦,不敢再多饒舌,點頭哈腰地道:“爺裡面請。”

包廂裡陳設簡單,也就一張八仙桌外帶幾張圓椅,古香古色的,屋角一張小高臺上擺着一榕樹盆景,三面牆上掛着數幅水墨山水,一面窗正對着小雀兒湖,遠遠地可以看見不少的花船正悠然地在湖中滑行,偶爾一陣風吹過,還能聽見船上傳來的彈琴聲。包間不錯,但更令胤祚滿意的是,這包間恰巧就在那夥子官員所在包間的隔壁,那些子官吏說話聲音稍高一點,這包間裡都能聽得清楚。

這會兒胤祚可沒閒心去聽店小二的廢話,手一擡,示意劉耀掏銀子趕那個饒舌的傢伙滾蛋,自個兒坐在圓椅上,靜靜地聽着。

還是車振鶴那個公鴨嗓子在蠱惑着:“……都頂着,真要逼得狠了,大夥兒就一起稱病,都不管事,看他能把大夥兒怎地,先說好了,這事兒誰要是軟了蛋就是跟大夥兒過不去,回頭自然有上面的來收拾,明卿兄,你怎麼說?表個態!”

明卿?胤祚飛快地在腦海中將河工、漕運的那些個官員的履歷過了一遍,記起了這號人物究竟是哪路神仙:林南鉉,字明卿,湖南長沙人,康熙三十年進士出身,也屬漕運上的糧道,老八的門下。

“上頭既然都定下來了,我等照着做就是了。”林南鉉不緊不慢地答了一句,平靜的很,話音裡連一絲的波動都沒有,像極了他家主子胤禩。

“啪”聽起來像是車振鶴拍了下桌子接着又說道:“好!禾寧兄怎麼說?”

“這個,怕是有些不好吧,眼下就要入冬了,冬修工程怕是耽誤不起啊。”片刻的沉默後,一個顯得有些怯弱的聲音響了起來。

葉銘,字禾寧,雜佐官出身(非科舉出身,靠捐官而得官的就叫雜佐官,在官場上一向被正牌子科舉官員看不起),現任兗寧河道道臺,老五胤祺的家生子奴才。胤祚飛快地記起這位有些膽小的官員之履歷。

“嘿嘿,耽誤不了你發財的,大夥兒頂住一陣子,那主兒撐不住就自然會走人的,我家主子……”一個顯得有些陰柔的聲音響了起來,那口子京腔圓滑得很,可聲音卻陌生得很,胤祚想了半天也搞清楚這人究竟是誰。正有些疑惑間,店小二託着個盛着酒菜的盤子急衝衝地進來了,面上堆笑,口裡招呼道:“爺,你要的酒來了,菜先上了四個:爆炒鱔魚絲,糖醋魚、五香牛肉,冬瓜烏雞湯,咱店是老字號了,這菜啊,包你吃得香……”

靠!該死!正要緊關頭,這貨怎地就冒了出來,孃的,壞老子大事。胤祚恨不得一刀劈了這個饒舌的傢伙,冷冷地道:“放下!出去!”

劉耀一見胤祚生氣了,一把揪住正有些莫名其妙的店小二,像拎小雞般提溜着走出了門外,隨手掏出一塊碎銀子道:“這銀子賞你了,沒別的事不要再來打擾!”

店小二原本嚇白了的臉,一看見銀子立刻活了過來,滿臉是笑地應道:“那好,那好,不過,客官,還有幾個菜沒上呢……”

“不用了,多的銀子就當你的賞錢了。”劉耀沒好氣地將還嘮叨個沒完的店小二推了出去,將包廂的門關了起來。

這會兒包間裡是清靜了,不過隔壁卻傳出一陣桌椅的移動聲,聽起來像是這夥人打算會鈔離開了,胤祚心裡頭大恨:這夥子貪官污吏全他媽的混帳,這會兒勾結起來要對付的除了自己,哪還有別人,用集體裝病來要挾自己,這計謀毒得很,就是不知道是哪個混球出的主意,他奶奶的裝窮不成就來裝病。唔,剛纔那個陰柔的聲音陌生得很,可能跟那起子道臺坐一塊,理應也是官身才對,但問題是這些道臺以上的官吏裡沒有這麼個滿口子京腔的人物,這貨究竟是誰呢?難道是京城裡某位大人物派來的?

隔壁包間傳來門被拉開的聲音,隨着一陣談笑聲,那幫子官員都走了出去。胤祚稍等了片刻,估摸着那起子官吏都下了樓,飛快地站了起來,大步走下了樓梯,遠遠地看見那夥子官員個個都是身着便衣,在門口各自拱手道別,胤祚飛快地掃視了一下那羣人,立刻發現一個眼生的人物正向街邊的一頂二人小轎走去,心中一動,立刻下樓跟了上去……

第二部少年行 第七十六章耍你沒商量

“燒餅,賣燒餅啦。帶肉餡的燒餅,兩文錢一個的大燒餅……”一個賣燒餅的小販挑着副籮筐沿街叫賣着,那拉腔拉調的聲音頓時勾起了胤祚的食慾——頭前洗塵宴上滴米未沾,好容易化了回裝,原想着能美美地吃上一頓,又被那羣狗才給壞了興致,這會兒倒有些餓得慌。

跟蹤那個神秘人到了個幽靜小院後,胤祚並沒有立刻動手的打算,記清了地頭,剛想着今夜如何來“拜訪”一下這位貴人,好好地“討教”一番,就聽見那叫賣燒餅的聲音,這纔想起自個兒還空着肚子呢,忙走了過去,打算搞兩個燒餅先填下肚子。

錢,胤祚有得是,光是身上帶着的就足夠買下半條街的了,可那都是大額的銀票子,還真是找不出幾兩幾錢的散銀,不過這付錢的事兒也用不着他操心——劉耀眼見胤祚直奔燒餅攤而去,立馬掏出些散碎銅板,準備着付賬了。

還別說,那熱乎乎的燒餅拿在手上着實有些充實感,這會兒胤祚早餓急了,也顧不得形象不形象的,拿起燒餅就打算往嘴裡放。唔,好東西啊,倍兒瓷實,分量足,不錯,不錯!胤祚心裡頭可是爽得很,可就在燒餅即將入口的那一霎那,一雙黑乎乎的小手伸了過來,輕輕地在燒餅上碰了碰,立時留下了兩個黑黑的指印。

胤祚還沒反應過來究竟是咋回事,那雙黑手的主人早已放開腿腳逃之夭夭了。靠!這髒兮兮地,咋吃?胤祚立馬傻了眼,可老大一個人,衣冠楚楚地,總不能當街去追那個小乞丐吧,就連破口子大罵都有些失體面不是?

這該死的小混球,好好的一個燒餅就這麼給毀了,孃的,若是想乞討,咱也不會不給啊,這小混球純粹是惡作劇來着,晦氣!胤祚看了看手中的燒餅,苦笑着搖了搖頭,隨手將那個燒餅拋到街邊。一個十歲左右、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早已坐在街邊等候着了,燒餅還沒落地,小乞丐就衝了過去,一把接住了即將着地的燒餅,只是拿着,也不吃,一路小跑地轉過了街角。

嘿,有點古怪,這兩小乞丐一準是一夥的。胤祚前世那會兒可是見多了那些碰瓷、詐騙的勾當,一看見那小乞丐拿上燒餅就逃,立刻反應了過來,不過也懶得理會,總不成一個堂堂的王爺爲了被兩小乞丐搞走了一塊燒餅就大動干戈吧?

嘿,燒餅吃不成,咱就不吃了,得,乾脆折回醉仙居去過過癮。胤祚苦笑了一下,徑自向醉仙居行去,剛轉過兩個街角,老遠就看見頭前騙走他燒餅的那兩個小乞丐正半蹲在街邊的石階上,圍着個衣衫襤褸的小丫頭片子打轉悠。

那小丫頭也就是就,是七、八歲的樣子,衣服雖破舊,可面上卻收拾得乾淨,一雙大眼睛把扎着,頗有幾分靈性。那丫頭手上拿着的赫然是胤祚扔了的那塊燒餅,那上面的黑爪子印都還清晰可見。

小丫頭片子吃了幾小口燒餅,擡起頭來看着兩小乞丐,開口便是軟軟的蘇腔:“狗兒哥,阿福哥,翠兒飽了,你們吃吧。”

“嘿,翠兒乖,狗兒哥早吃飽了,哥不餓,翠兒快吃吧,對不,阿福?”說話的是個瘦小的乞丐,胤祚一眼就認出了這貨正是那個用髒手摸燒餅的傢伙。

邊上一個稍胖一點的小乞丐沒有說話卻用力地點了點頭,翠兒一雙大眼睛看了看這個又瞧了瞧那個,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狗兒”笑嘻嘻地說道:“真的,狗兒哥不騙人的,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小丫頭片子看來是真的餓了,低着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那副迫不及待的樣子看得胤祚心裡頭直髮酸,默默地站了好一陣子,回過頭對劉耀吩咐道:“小妖,賀鐵,你倆把那三個孩子都先帶到驛站去,別嚇着他們,讓驛卒給他們收拾、收拾,回頭本王要見見他們。”

賀鐵一向不善言談,只是點了下頭表示知道了,劉耀卻是個活寶,樂呵呵地道:“好嘞,爺,看咱的。”

劉耀大搖大擺地走到了那三個小乞丐的面前,掏出幾個銅板,小咪咪地說道:“嗨,想賺錢不?”

那兩個小乞丐看了眼劉耀,又對視了一眼,接着同時搖頭道:“不想。”

不想?還有乞丐不想要錢的?劉耀登時被噎了一下,瞪着眼看了兩小傢伙半天,眼珠子一轉開口道:“嫌錢少是吧,嘿,瞧,這是什麼?”劉耀從懷裡掏出個足足有二十兩的元寶。誰知劉耀不掏元寶還好,這一掏出元寶,那兩小乞丐同時開口大喊了起來:“來人啊,有人販子在行騙啊!”聲音之大,滿街的人都聽得清楚,立時有不少行人圍了過來,指指點點地,說啥的都有。

劉耀這回可就徹底傻眼了,他可是大內二等侍衛,還是胤祚的親衛隊長,走到哪都只有受尊敬的份兒,何曾受過那麼多人的指責,更何況是被兩小乞丐給作弄了,心裡頭火大着呢,如果不是胤祚事先有交待,這會兒劉耀可就要拔刀片子砍人了。

嘿,這小妖平日老作弄別人,這回可好,叫兩小乞丐給整得狼狽不堪,哈,有趣得緊。唔,這兩小傢伙挺機靈的嘛,還懂得造勢,不錯,是兩顆好苗子。胤祚樂呵呵地袖手旁觀,打算看看小妖會如何處理,也想看看那兩個小乞丐又會如何應招。

劉耀這回可是有口說不清了,誰讓他這會兒手裡還握着那個大元寶呢,不是騙子也成騙子了,沒奈何,苦笑了一下,剛打算說些場面話,圍觀的人羣中一陣涌動,兩個衙役擠了進來,兇巴巴地吼道:“騙子在哪?好大的狗膽,竟敢到清江浦來鬧事……”

別看劉耀拿那兩個正得意地嬉笑着的小屁孩沒轍,對付起這些衙役來卻容易得很,手一伸,掏出塊牌子,扔給了那兩個衙役。那牌子可是大內侍衛的專用牌子,兩衙役雖沒見過真貨,可圖樣卻是認得的,再聯想起近日來了個欽差王爺,頓時嚇得一頭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道:“大人勿怪!小的也是公務在身……”

劉耀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止住了兩衙役的廢話,板着臉道:“你們倆將這三個孩子帶着,隨本官到驛站走一趟。”

一聽要去驛站,那兩衙役立刻嚇得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站不起來,那三個小乞丐見勢不妙,趁着劉耀跟那兩個衙役打交道的時候,悄悄地向外移着,轉眼間混入了人羣……

第二部少年行 第七十七章李衛?

眼瞅着三個小乞丐要溜,劉耀頓時有些急了,留下三個小傢伙可是胤祚的命令,真要是讓他們給跑了,回去還不得吃排頭。劉耀顧不得跟那兩個衙役扯淡,一個健步衝了過去,試圖在人羣中生生擠出一條路來,只是圍觀的人實在太多了,那三個小乞丐又滑得很,仗着身形瘦小,專往人堆裡鑽,劉耀忙乎了半天也沒抓着一個,那副狼狽樣看得胤祚直樂呵。

三個小乞丐一邊躲避着劉耀,一邊還不時地回頭做做鬼臉,氣得劉耀一佛昇天、二佛出竅,可也沒轍。不過這三個小乞丐得意得早了些,光顧着逗弄劉耀,卻忽視了冷眼旁觀已久的賀鐵。

賀鐵的來歷可是很有些傳奇的色彩——他原本是縱橫草原的大馬賊頭子,當年康熙老爺子第一次親征葛爾丹時親自出面招降了此人,不但不追究他過往的罪孽,還讓他當上了大內侍衛,這些年來,賀鐵忠心梗梗,慢慢地由三等蝦升到了一等蝦(一等大內侍衛)。賀鐵一向沉默寡言,爲人謹慎,屬於那種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中的的人物,這會兒貓在人羣裡看了許久,悄悄地移動着,瞧準了機會,突然出手,一把就抓住了那個叫“翠兒”的小丫頭。

嘿,老鐵同志不愧是幹馬賊的,這一手玩得漂亮,瞧那兩小乞丐疼愛這丫頭的樣子就知道只要這丫頭在手,兩小混球絕對不會逃的。小妖這個笨蛋,哪個都想抓,到了底兒,就一個也抓不着。唔,看起來還真得將小妖外放鍛鍊一下,總跟在咱身邊也不是個事兒。孃的,這一時半會的,咱身邊也沒個得力的人物,若是再遇上白蓮教那回的事兒,難不成總是咱自個兒赤膊上陣吧?若是一個不小心掛了,豈不冤枉!看來這事兒還真得加緊辦。胤祚一邊笑呵呵地看着熱鬧,一邊思考着該從哪找些能信得過的人手來。

果不其然,翠兒剛落入賀鐵的掌握之中,那兩個小乞丐都不逃了,停了下來,相互看了一眼,同時彎腰從地上撿起塊石頭,默不作聲地一左一右向賀鐵撲了過去,臉色猙獰,一副拼命的架勢。

以賀鐵的身手,別說是兩小乞丐,就算是兩大漢齊上也能一隻手擺平了,不過胤祚交待過別傷着人,賀鐵練的是外家功法,手重,擔心傷着人,這會兒只好一手拎着翠兒,腳下連退着,着實有些子狼狽。不過這卻給了劉耀一個機會,頭前被這兩小乞丐整得冒火,這會兒逮着了機會,劉耀可就不客氣了,大手一伸,立馬將兩小乞丐提拎了起來,猛地抖了一下,兩小乞丐被震得頭暈眼花,險些翻了白眼。

“哇,銀子,好大的元寶,誰的銀子掉了。”那個叫狗兒的小乞丐突然一臉子驚異地看着腳下,口裡亂嚷嚷着。

“大爺,您的錢掉了!”另外一個叫阿福的小乞丐滿臉子真誠地說道。

趁着劉耀低頭看地上的功夫,兩小乞丐突然同時向劉耀的臉上吐痰,那濃綠色的痰看起來就噁心得很,劉耀不得已只能鬆手,側身,躲了過去。兩小乞丐趕緊跑開,也不逃走,只是站在一旁破口大罵,啥難聽的詞都往外噴,罵完劉耀,罵賀鐵,兩張小嘴中的髒話還真如滔滔大江般川流不息。

劉耀氣壞了,可胤祚的命令擺在那兒,也不好出重手,跟兩小乞丐對罵吧,又有失身份,一張臉頓時憋得通紅。賀鐵是老江湖了,壓根兒就不吃罵,也不生氣,擡起個大巴掌,冷冷地說道:“再罵一句,我就打這丫頭一個耳光。”那蒲扇大的巴掌看起來就嚇人,翠兒早就哭成了個淚人兒,這會兒看見那偌大的巴掌,哭聲頓時更大了幾分,兩小乞丐同時叫了起來:“不要!”

“不要?好,那就跟我走。”賀鐵面無表情地說道。

“大爺,您老是貴人,何苦跟咱小乞丐過不去,這不是有失您老的身份嗎,您老還是高擡貴手,放了我們吧?”狗兒眼看來硬的不行,立馬變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臉上的鼻涕眼淚糊成了一團。

阿福更絕,一頭跪倒在地,對着圍觀的人羣猛磕起頭來,口裡唸唸有詞:“各位大爺,小的們家裡遭了災,全家都死了,就剩我們兄妹相依爲命了,各位大爺行行好,幫小的們支持公道啊,天啊,我好慘啊……”

圍觀的衆人雖不敢出頭,可議論聲四起,大體上都是在指責劉、賀兩人以大欺小,搞得劉耀灰頭土臉地,有些不知所措,可賀鐵卻不爲所動,冷冷地哼了一下道:“我數三聲,你們要是還不跟着走,我就打這丫頭的耳光。”

“不要!我們跟您老走就是了,您老還是先把我妹妹放了吧。”狗兒不哭了,阿福也不鬧了,可憐的樣子也不見了,這會兒換成了一副恭順無比的樣子,只求着賀鐵先放人。賀鐵那張黑臉依舊沒有表情,也不理會兩小傢伙的請求,一隻手提着小丫頭大步向驛站而去,那小哥倆對視了一陣,無可奈何地小跑着跟了上去。

呵呵,這兩小傢伙還真是演技派高手,那臉上的表情說變就變,有意思,稍加培養,一準能成大氣候。胤祚高坐在上首,看着站在面前的三個小傢伙,心裡頭樂呵呵的。

這三個小傢伙經驛站的那幫子驛卒一梳洗,還真有點小模樣兒——翠兒低着頭,擺弄着衣角,一副乖巧的樣子;狗兒站得筆直,不過那雙眼卻骨碌碌地轉個不停,一準在肚子裡打着鬼主意;阿福稍彎着腰,微低着頭,兩眼看着地板,貌似恭順的樣子,不過那腳尖卻微微地划動着,一看就知道那肚子裡也正在冒壞水。胤祚不動聲色地坐着,也不開口,就想看看這三個小傢伙如何應對。、

到底是狗兒先憋不住了,帶着哭腔道:“王爺,小的錯了,小的不該搶您老的燒餅,您老就高擡貴手,放了我們吧?”

嘿,搶燒餅?瞧這話說的,咱跟一個小乞丐搶燒餅?這話要是傳了開去,還真不知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孃的,這小混球罵人還都不帶髒字了。胤祚滿腦門子冒黑線,假咳了一聲道:“說說你們的姓名,都是哪的人,怎會流落街頭的?”

狗兒賊笑了一下,顯然很得意剛纔那句話,喜滋滋地道:“王爺,小的叫狗兒姓李,翠兒姓劉,阿福姓周,我們都是銅山人,一個村的,家裡過了水……”

李狗兒?銅山人?胤祚猛地一個激靈險些跳了起來,一揮手道:“你是李衛?”

第二部少年行 第七十八章挖了老四的牆角

李衛,字又玠,江蘇銅山人。入貲(捐官)爲員外郎,補兵部。康熙五十八年,遷戶部郎中。世宗即位,授直隸驛傳道,未赴,改雲南鹽驛道。雍正二年,就遷布政使,命仍管鹽務。三年,擢浙江巡撫。四年,命兼理兩浙鹽政。先後任兩江、直隸總督十多年,識字不多,操守廉潔,任事勇敢。

胤祚前世那會兒沒少看電視連續劇,對李衛這號人物頗感興趣,也曾查閱過些資料,知道歷史上真有李衛這麼個人,也確實是老四胤禛的得意門下,不過其來歷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誰也說不清此人是否就是像小說、野史記載的那般是個叫花子出生。不過胤祚對於那部著名連續劇裡頭老四收狗兒的情節可是記得很牢的,這會兒一聽面前站着的是銅山的李狗兒,這話就憋不住脫口而出了。

“王爺?您說的是誰啊?小的叫李狗兒,不叫李衛。”李狗兒滿臉子的迷惑。

嘿,失誤,失誤,這會兒有沒有李衛還是個難說的事兒,不過按年歲,李衛眼下也就是這個歲數。唔,李狗兒,嘿,居然連翠兒都冒出來,不過卻沒有坎兒,倒是出了個阿福,只是這三人咋跟那連續劇裡的三小乞丐那麼像呢?胤祚心中一動,樂呵呵地說道:“知道本王是誰嗎?”

“知道,是王爺。”狗兒猛點着頭,臉上卻是賊笑。

厄,廢話,不是王爺還能是啥,孃的,天底下王爺多了去,這小子成心的!胤祚看着狗兒那副樣子險些氣不打一處來,眉頭一皺道:“本王問你等,可願意跟着本王。”狗兒與阿福對看了一眼,也不吭氣,同時搖了搖頭。

呵,小樣,還真有骨氣。胤祚眼珠子一轉,笑呵呵地說道:“你們倆自己流落街頭倒也逍遙,不過讓翠兒跟着你們吃苦,怕是不好吧,萬一生了病咋辦?”

“我不怕,我沒生病。”翠兒低着頭輕輕地哼了一句。

狗兒與阿福相互看了一眼,各自的臉上都露出了擔憂的神色,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胤祚看在眼裡,樂在心上:嘿嘿,就知道這丫頭是你倆的心結,咱不利用一下也對不起自己,嘿,貌似卑鄙了一點,不過也屬可接受的範圍,再說咱也是爲你們好不是?

狗兒與阿福用眼神無聲地交流了一陣之後,狗兒看着胤祚認真地說道:“王爺是貴人,什麼都有,哪會用得着我們這些小叫化子,王爺不要再尋我們的開心了,就饒了我們吧?”

什麼都有?嘿,咱有錢、有地位,可就是手下沒人,不是打小了培養出來的,咱用着還真不放心,不過這話卻不好說出口。胤祚沉吟了一下道:“這麼說吧,本王需要幾個書童,看你們還算機靈,本王打算收下你們,你們在本王身邊磨練一番,將來也好混個前程,當個官兒。”

“當官?能當班頭嗎?我們那兒除了縣官大老爺就屬萬班頭最威風了。”狗兒畢竟歲數小,沉不住氣,一聽能當官立刻問了開來。

班頭?咱門下出去的就當個班頭?胤祚險些笑噴了,一陣爆笑之後,好容易才生生忍住了,看着狗兒一臉子認真地道:“行,只要你在本王身邊好好幹,將來一定讓你當個班頭。”話一說完忍不住又大笑了起來。

“成,能當班頭,咱就幹!”狗兒倒也乾脆。

胤祚又看向了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阿福問道:“你想當個什麼官啊?”阿福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吭氣。

哦,不想當官?嘿,有意思。胤祚接着問道:“那你想本王爲你做些什麼?”

“王爺,小的,只求能跟狗兒還有翠兒在一起就行。”

“行,這個好辦。”胤祚答應得極其爽快,沉吟了一下又道:“既然你們都已入了我的門下,那麼有些事情本王就得先講在前頭:本王府中沒有什麼特殊的規矩,但有一條:忠心!只要用心爲本王辦事,好處少不了爾等,若是揹着本王搞些下三濫的勾當,那就小心自個兒的腦袋。聽清楚了沒有?”狗兒與阿福都點着頭表示聽明白了。

“聽明白就好,你倆既然已是本王的人,就該有個正式的名字,這狗兒、阿福的叫來叫去,沒地落了本王的面子。這樣吧,李狗兒就叫李衛好了,本王賜給你個字叫又玠,阿福就叫周用誠,字又福,翠兒的名字就不用改了,依舊叫翠兒。”胤祚笑呵呵地說道。

這年月,只有那些有地位的人才有個正式的名和字,普通人家的也就狗兒,狗剩,小二、老三的隨便叫了,這會兒兩小乞丐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那心裡頭都樂壞了,口裡頭翻來覆去地念叨着自個兒的名字,生怕忘記了,那滿臉的高興勁看得胤祚大呼過癮:呵呵,不管他倆是不是真的李衛與周用誠,反正咱先註冊了,回頭要是老四那兒也冒出個李狗兒來就叫不得李衛了,嘿,也算挖了回老四的牆角。爽啊!

夜很深了,一輪彎月斜斜地掛在天空,將清冷的光芒散落人間,白日裡喧囂無比的清江浦此時早已靜了下來,就連那些歌舞歡場此刻也都歇了,街頭上除了那些偶爾竄過的野貓外,看不見一個行人。

胤祚一身緊身黑色夜行衣靠悄然躲過站崗的驛卒,溜出了驛站,沿着街頭的暗影快速地向前移動,按照白日裡記住的線路飛奔着,速度極快,卻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沒過多久來到了一個單門獨戶的院落外。胤祚飛速地沿着院牆轉悠了一圈,找了暗處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又拾起一小塊石頭,輕輕地拋入院中,只聽到石頭落地的聲音,卻沒有聽到守衛的動靜。

胤祚等了一會兒,確認了一下,接着拔地而起,飛上了牆頭,看了看黑乎乎的院子,身形一閃,人已落入了院中。人剛一落地,突然間察覺到危險的臨近……

第二部少年行 第七十九章“友好”拜訪

人生在世有時候其實很無奈,明知道做某些事情可能會有危險,可又不得不去做,正如胤祚趁着黑夜扮演了回蒙面大盜一般:胤祚明明知道那個神秘客人極有可能是京中某位阿哥派來的,也知道是來對付自己的,可胤祚卻不能公開捉拿此人,只能私底下出手擒拿,而且必須儘快出手——那起子前來迎接欽差的官員眼下還在清江浦,等着胤祚訓完話就各回任所去了,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打破僵局,一旦那起子官員各自回了任所,再來上一招集體病假,到那時胤祚只怕連哭都來不及了。

剛一躍入院子,胤祚就察覺到兩側有東西正猛撲過來,心裡頭大吃一驚,慌忙腳下用力,猛地一個前衝躲了開來,接着一個急轉身,趁勢抽出腰間的長劍,戒備地看着來犯之敵。就着慘淡的月光,胤祚可以看見兩隻體型碩大得簡直像頭小馬般的巨犬正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個兒,喉嚨裡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嗚嗚聲,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獒犬,產於西藏和青海,體毛長而厚重,耐寒冷;體型巨大,性格剛毅,力大凶猛,野性尚存,使人望而生畏;步伐很輕,善攻擊,對陌生人有強烈敵意,但對主人極爲親熱,是看家護院的首選。胤祚很是欣賞藏獒的兇狠,剛搬入王府就派人去搜尋了數只幼犬,每日裡好吃好喝地養着,平日裡閒着無事時也喜歡逗弄一下那些獒犬,對那些子獒犬的野性和攻擊能力喜歡得緊,不過,這會兒胤祚卻巴不得天底下的藏獒都乖巧得如同綿羊一般。

靠啊,怪不得這院子裡連個守衛都沒有,敢情是有這兩傢伙在,這回麻煩大了。胤祚心裡頭有些發虛,倒不是害怕那兩隻獒犬,以胤祚此時的武功,要殺了那兩隻獒犬也不算太難的事兒,可要想不驚動旁人就難了,一旦打草驚蛇,讓這院子的主人溜了,人海茫茫地,要想再次找到此人簡直跟大海撈針般困難。

藏獒可不會去理會胤祚在想些什麼,低聲咆哮了一下,一左一右向胤祚撲了過去,巨大的犬牙、銳利的尖爪在月光下看起來格外的駭人。

靠!看來是躲不過去了,孃的,那就……

“救命啊!我只是想偷點東西啊,救命!”反正都是要驚動旁人的,胤祚索性扯着嗓子叫了起來。

藏獒的身法雖快,爪牙雖利,可要想撲擊到胤祚卻絕無可能,接連幾次撲空之後,被徹底激怒的藏獒也放開喉嚨吼了起來。一時間原本寂靜的院子裡,犬吠聲,胤祚的討饒聲交織在一起,響成了一片。

片刻之後,後院內點起了燈火,涌出了六、七個人,其中兩個手中提着燈籠,爲首的那個青衫中年人正是胤祚要找的那個神秘人。這夥子人剛一露面就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了——院子內那個狂呼亂叫的黑衣蒙面人身法靈動,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在兩隻巨大獒犬間輕鬆地周旋着,壓根兒就沒有半點兒慌張的樣子。

胤祚雖聰明,可畢竟江湖歷練太少,這會兒若是狼狽一些,例如讓衣服被扯破一些,再流上點血,那就逼真了許多,待將對方騙過後,暴起發難,至少可以打對方的措手不及,倒也能省不少事。院子裡的那夥人顯然不是傻瓜,一看勢頭不對,立刻簇擁着那個神秘人調頭就想撤回後院。

嘿,想走?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兒,這要是還讓你們跑了,咱這半天的戲不就白演了。胤祚腳跟一旋,側身躲過了一隻獒犬的撲擊,接着飛身而起,如同飛鳥般劃空而過,手中的長劍接連抖出數朵劍花,閃電般地將兩個試圖上前阻擋的大漢斬於劍下,腳下不停,追入了後院。

下手不容情,容情不下手,胤祚手中長劍連閃,招招致命,根本不給那些大漢以反手之機,不過數息,除了一個滿臉絡腮鬍的光頭大漢護着那個神秘人繼續逃命之外,其餘人全都死在胤祚的劍下,而前院的兩隻獒犬此時都紅着眼狂哮着,緊跟追着胤祚不放。

那名光頭大漢顯然身懷武功,身法快得很,此時見形勢危急,不管不顧地一把將那個青衣神秘人抓起,挾在腋下,身形閃動,飛身上了屋頂。

嘿,想跑?沒那麼容易。胤祚腳下一用力,整個身子騰空而起,也飛身上了房頂,兩隻追擊胤祚的獒犬撲了個空,落在院子裡狂哮不已。

那名光頭大漢的身法很快,較之胤祚也僅僅只差一籌而已,此刻展開身法,全力向着河總司所在地飛奔而去,只可惜身下挾了一人,速度畢竟要受影響,還沒逃出多遠,胤祚就追到了身後。

“嗨。”胤祚開聲吐氣,手中的長劍一招“長虹貫日”直刺光頭大漢的背心。劍未及體,寒意先至,那名光頭大漢感應到了劍上的殺意,不敢回頭,匆忙間一個翻滾,在瓦面上滾了開來,勉強地躲過了胤祚的絕殺,將那個早已嚇得尿褲子的青衣人放下,站起身來,手掌一立,開口道:“貧僧五臺山圓空,敢問施主是武當那位真人的門下?”

切,死到臨頭了還套近乎,嘿,好可愛的江湖規矩,既然認出了咱的來歷,你只好怨自己命不好了。胤祚心中殺意漸起,也不開口,手中的長劍緩緩地擡起,腳下一滑,身形一閃,轉瞬間已到了圓空的身前,手中的長劍一抖,霎那間三朵碗口大的劍花涌了出來,罩向圓空。

圓空也算是老江湖了,壓根兒沒想到胤祚連個招呼都不打,一點都不講江湖規矩,出手就是殺招,眼瞅着劍花臨體,躲避已經來不及了,情急之下,大吼一聲,雙掌如刀般直插胤祚的胸口,試圖來個同歸於盡。不料,胤祚看似兇狠的一招卻是虛的,身形在空中突然一閃,人已到了圓空的背後,手中長劍一揮,準確地插入了圓空的背心。

圓空發出一聲慘叫,偌大的身子挺動了一下,接着慢慢地倒了下去,滾下了屋頂。胤祚根本不再理會圓空的生死,一把抄起早已嚇暈過去的青衣人,展開身形向驛站狂奔而去。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要多少錢儘管開口,在下一定照付……”青衣人被冷水潑醒之後,看着黑衣蒙面的胤祚,嚇得語無倫次地狂呼不止。

“哼。”胤祚冷冷地哼了一下道:“說,你叫什麼名字?誰派你來清江浦的?”

“小人陳堯,字淵河,只是個小商人,來清江浦,只是爲了做些小買賣的。”

“哈哈哈……”胤祚發出一陣爆笑,“做小買賣的?嘿,做小買賣的能請得動五臺山的高手當保鏢?哼,再不說實話,老子就請你嚐嚐活剝人皮的滋味。說,誰派你來的?”

“別、別、別,我說,我說就是了,好漢饒命……”

聽完陳堯的話,胤祚登時出了身冷汗,整個人都傻了……

第二部少年行 第八十章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瞧這事整的?老二跟咱有仇,派個人來跟咱過不去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老大那貨在其中參合了一腿,也說得過去,可老三、老八,這兩夥子一向跟咱是井水不犯河水,這回竟然也湊一塊去了。孃的,老四這會兒還在天津衛轉悠着,愣是不回京,這京中的清虧空沒人主持,雷聲大雨聲小地,鬧不起來,這不,都把眼光擱咱身上了。

唔,老四這貨是成心不回京的,孃的,天津衛的案子原本就簡單,案情明瞭得很,壓根兒就是個收尾的工作,一個老八、一個老四兩阿哥湊一塊,竟然玩了一個多月了還沒個頭緒,擺明了打算避風頭,瞧咱這裡做得如何再定行止。

老三、老五、老七這一夥子純屬打混仗,出黑拳的貨色,沒太多的地方撈錢,又愛耍風流,講排場,今天搞個詩會,明日開場大戲,三天兩頭地窮折騰,那可都是得大把大把地掏銀子的,沒了錢就往國庫裡借,早欠下了一屁股的賬,自然是巴不得清虧欠之事落到空處,再說河工、漕運上的所得,對於老三一夥算是大頭了,他們跟老二湊一塊去也算不得稀奇事兒。

老八、老九、老十,這三個小混球竟然也在其中插上一腿,這事兒就透着古怪了:老八這夥子都參合在刑部裡撈着,那些宰白鵝(花錢找些窮人頂替那些有錢的死刑犯上法場。)、穿門戶(找人頂罪)的事兒可沒少幹,錢撈得不少,這河工上卻不是他們的重點,雖說他們也欠了些,可畢竟不多。再者,自己平日裡跟老八一夥還是處得不錯的,銀子之類的好處也沒少給,平日裡互相幫個手,黑老二一下的事兒還是幹過的,孃的,這回倒好,竟然跟老二攪和到一塊兒去了。

這塘子水深啊,這回可是所有大一點的阿哥都聯起手來了,咱卻成了孤家寡人,這事兒不好辦了。嘿,奶奶的,不就是眼紅咱得了個王爺,又破了個大案,擔心咱起了爭大位的心,想搶先出手將咱打下去罷了。切,一個比一個蠢,老爺子是那麼好欺瞞得嗎?咱活了兩世人了都被老爺子玩在手心裡,更別說你們了。

唔,老爺子一向對咱是既賞且打,防得緊,始終擔心咱會起歪心,這些年來哪一回不是打了賞,賞了再打,折騰個沒完。這回的差使明顯就不是啥好事兒,成了沒啥賞的,頂多也就是那句“朕心甚慰。”若是不成,嘿,又該到咱挨板子的時間了。

胤祚一想起老爺子的板子,那心可就一揪一揪地,有些慌得緊。這回的差使辦不辦得成可是關係到海運的大事兒,先不說那些海運救國的大道理,就算看在胤祚自個兒在海運的前期準備上所投入的大把銀子的份上,胤祚都不能讓這次差使搞砸了,可究竟該如何着手,胤祚想了大半夜了,到了天都大亮還是沒個頭緒,心裡頭煩得很,匆匆用了早膳,也不去會見那些早已等候在河總司衙門的大小官吏,就窩在驛站的房裡走來走去,腦海中亂成一團麻。正煩悶間,突然看見劉耀正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胤祚氣惱地揮下手手道:“什麼事?”

“爺,有客來……”劉耀的話還沒說完,胤祚沒好氣地打斷道:“嗯,不是交待過今兒個不會客了嗎?”

“嘿,爺,奴才也是這麼回的,可那人說爺看了這封信定會見他的。”劉耀見胤祚臉色難看,忙將手中的一封書信呈了上去。

呵,好大的口氣!胤祚愣了一下,接過那封信,看了下封皮,卻發現沒有任何的落款,展開信紙一看,原來是郭琇老爺子的一封請安信,信裡寥寥幾句,全是請安之類的廢話,啥實質性的內容都沒有。

嗯,郭老爺子搞啥子名堂?咱下一站就是兩江了,用得着這麼急吼吼地派個人送來這麼封沒有任何營養的請安信嗎?這也不像是老爺子的一貫作風啊。胤祚在屋中跺了幾步,一擡頭對劉耀道:“去,把人請進來。”

“你是……”胤祚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個一身青衣、三綹長鬚、風度翩翩的中年人,愣了好一陣子纔回過神來,“你是林厲河!”

林軒毅微笑着一躬身道:“草民林軒毅見過王爺。”

哈哈哈,你終於來了,咱可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胤祚心裡頭激動啊,搓着手語無倫次地道:“先生切莫客氣,來來來,坐坐坐。”

林軒毅微微一笑道:“謝王爺賜座。”一整衣衫,撩起下襬,端坐在圓椅上,含笑不語地看着胤祚。

胤祚好容易控制住自個兒的激動,平靜了一下心神,客氣地問道:“一別多年,先生可好?”

“多謝王爺掛懷,厲河一切都好,只是王爺卻有些不大好了。”

厄,不會吧,剛一見面就說咱有些不大好了,這咋說的呢?胤祚愣了一下,苦笑着道:“先生這話怎講?”

“王爺已經入局,卻始終還想着出局,終究難逃一敗。”林軒毅臉色一肅,看着胤祚的雙眼,認真地說道。

入局?出局?胤祚心頭猛地一震,心潮澎湃,一時間多少往事全都涌上心頭,整個人都傻了。良久之後,平靜下來的胤祚站了起來,對着林軒毅躬身一拜道:“請先生教我。”

“走下去!”林軒毅眼中精光一閃而過。

“走下去?”胤祚唸叨着這三個字,人在屋中來回地踱着步,思索了良久,突然間想起了前世看那部電視劇時所記住的一句名言,不由地脫口而出:“爭是不爭,不爭是爭!”

“好,看來王爺已經明白該怎麼做了,草民該告辭了。”

“慢!先生可知本王等候先生已是多時,先生既來了,怎能就這麼走了?”胤祚有些急了。

“草民不走也成,不過王爺得應了草民一件事。”林軒毅微微一笑道。

“先生請講,本王無不遵從。”胤祚手下不缺人,缺的是人才,尤其是像林軒毅這等能把控全局的大才,這會兒別說是一件事,就算是百件、千件也都會立刻答應下來。

“他日王爺功成之時,須允草民退隱林下。”

厄,這話聽起來咋那麼耳熟,莫非將咱也當成了卸磨殺驢的貨色了?胤祚一向自認開明,這會兒聽林軒毅提出功成身退,心裡頭倒有些不痛快,可也知道這年月卸磨殺驢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也沒法子解釋,只好點着頭道:“行,本王允了。”

“謝王爺!”林軒毅很正式地行了個禮表示謝意,搞得胤祚哭笑不得,沒奈何也只好隨他了,心裡頭卻想着這事兒還早着呢,萬事到時再說吧,眼下這個難題還擺着呢。

胤祚沉吟了一下,將眼下的難題道了出來,林軒毅聽完之後,微微一笑道:“此事易爾……”

第二部少年行 第八十一章殺猴給雞看

謀之所以是陰謀,就在於它見不得光,如同躲在暗處險,隨時等着機會衝出來咬人,一旦中招,那你就只有自認倒黴的份兒,但如果陰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麼陰謀就猶如蒼鷹爪下的小蛇,只有送命的份兒,再有就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的陰謀都是蒼白無力的小玩意兒。

陳堯失蹤,隨從全部被殺,身爲地頭蛇的那些個大小官吏們個個惶恐不安,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在向京城裡那些個幕後黑手們告急的同時,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去偵破此案,試圖找到失蹤的陳堯,當然,忙乎了數日也沒有找到任何的線索。

大傢伙都不是傻子,自然有人懷疑是胤祚這個欽差王爺出的手,不過卻沒有人敢到驛站去搜查一番,河道總督董安國、漕運總督桑額都曾親自出面想到胤祚那兒探個口風,不過全都吃了閉門羹——胤祚病了,不見客。

胤祚這一病就是四、五天,可把那起子官員給急壞了——大傢伙的任所大多都在外地,大老遠地趕來迎接欽差王爺,原也就盤算着兩、三日就完事兒,糊弄完胤祚,大家還急着趕回任上撈錢去呢。不過就算他們再急也沒用,欽差王爺一天不發話,大傢伙就一天不能離開清江浦,這不,這起子官員碰頭會、串通會開了無數次,啥辦法都想了,可卻沒有一招能奏效地。不得已,大傢伙也只能耐心地等待胤祚康復了。

康熙三十五年立冬的前一天,等得不耐煩地大小官吏們總算盼到了消息:病了七天的欽差王爺胤祚次日一早要在河總司衙門正式會見各路官員。大傢伙總提着的心算是落了下來,各自急急忙忙地建立攻守同盟,就等着胤祚升堂之後,搞點兒花樣讓胤祚難受一把了。

初冬的陽光談不上明媚,綿綿地照在身上,好歹能給人些溫暖。河總司衙門裡的那起子官吏們一邊享受着冬日的陽光,一邊閒聊着,就等着胤祚露面。然後給胤祚上堂“團結就是力量”的政治課,大傢伙就可以回任上繼續逍遙了,可左等右等,日頭都已經升得老高了,也沒見胤祚的大駕光臨,這可把這起子官吏都給急壞了,正以爲被胤祚放了鴿子的時候,胤祚來了,帶着三百多侍衛,乘着八臺大轎。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河總司地衙門口。

胤祚是欽差,更是阿哥郡王,大傢伙再怎麼不滿也不敢擺在臉上。還得恭恭敬敬地行大禮參見。禮是行了,可卻沒等到胤祚的回禮,甚至連免禮之類的話都沒聽到,聽到的是胤祚的一聲大喝:“升堂!”

升堂?升哪門子堂?大傢伙還沒反應過來呢,那羣善撲營士兵就依次排開,佔領了河總司的大堂,反倒將河總司衙門裡原本肅立着的衛兵、衙役之類的人物統統趕出了門外。沒等那起子官員明白過來。胤祚已經端坐在河總司大堂上,拍響了驚堂木,衆官員門被那聲重重的“啪”聲嚇了一大跳,忙各自起身,站在臺下,個個臉上都滿是疑惑,鬧不明白胤祚究竟在唱哪齣戲。

衆官吏中地位最高的河道總督董安國湊上前去,滿臉堆笑地寒暄道:“恭喜王爺身體康復,王爺。您這是……”

嘿,老傢伙憋不住了吧。這會兒還笑。呆會兒有你哭地時候。胤祚板着臉,嚴肅地說道:“本王奉旨查辦河工、漕運之事。若是有人不但貪污受賄,還虧空庫銀,依董大人的看法,本王該如何處置啊?”

“啊?這個.這個……”薰安國臉上的汗刷地就涌了出來,面色憋得通紅,口裡吶吶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下頭那起子官員頓時像被捅了窩地馬蜂似的,嗡嗡聲大作,個個臉有不安之色。

桑額自恃有太子撐腰,再加上早已跟衆官吏串通好了,也不怎麼害怕胤祚的威脅,再說他也不相信胤祚能在短時間內查出什麼有利的證據,壯着膽子上前道:“王爺,此事重大,開不得玩笑,還請王爺慎重。”

慎重,呵,本王足夠慎重了,你個大貪官倒教訓起本王來了,嘿,走着瞧吧。

胤祚冷冷地看着桑額,一聲不吭,可臉上的寒意卻盛得緊,桑額畢竟還是有些心虛,這會兒吃不住勁了,訕笑着退了下去。衆官吏眼看着爲首的兩位總督都吃了憋,那臉上的表情豐富得簡直可以開染坊了。

胤祚冷着臉環視了一下衆官吏,突然開口問道:“哪個是車振鶴?站出來讓本王瞧瞧。”

“卑職山南道臺車振鶴見過王爺。”車振鶴滿臉子疑惑地出列行禮。

胤祚冷冷地看着車振鶴,也不說話,直看得車振鶴毛骨悚然,心頭髮虛,卻又不明白胤祚究竟想幹嘛,額頭上地汗水如同涌泉般冒了出來,當着胤祚的面又不敢拿出絹子來擦,只得任由汗水流淌而下,整個人狼狽已極。

胤祚突然笑了起來,笑呵呵地問道:“車道臺是康熙二十一年的進士吧?”

“是,是,下官是康熙二十一年進士及第,座師是李光地、李大人。”正惶恐不安的車振鶴定了定神,忙點着頭應答道。

“哦,這麼算起來,車道臺爲官也有十餘載了,想來對大清律法是瞭然於心的了?”

“……”車振鶴爲官多年,對大清律法當然是瞭然於心的,只是他不知道胤祚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顯得有些多餘的問題。

胤祚卻不管車振鶴有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說道:“很好,那麼本王問你:一個道臺一年的俸祿是歲俸銀一百零五兩,俸米五十二石五斗。他要多少年才能積累出三十萬兩地家財?”

“……”車振鶴沒有吭聲,可臉色卻已經白得像紙一般。

胤祚猛地一拍驚堂木道:“車振鶴,你家中的巨資是如何來地?說!”

“下官,下官……”車振鶴對於自家有多少家底是清楚地,一聽胤祚報出來的數字,

了眼,吶吶了半天,突然大叫起來:“王爺,下官一潔,王爺切莫冤枉下官。”

“冤枉?哼!到了這個時候。車大人還不從實招來,就別怪本王不講情面了。”胤祚冷着聲音道。

“下官冤枉啊,王爺,下官真地是冤枉的啊!”車振鶴一頭跪倒在地,扯着嗓子喊冤,面上滿是委屈的神色。

嘖嘖,孃的,這老小子還真是演技派,裝得還真像回事兒,嘿。小樣!胤祚冷冷一笑,高聲道:“來人,將證據呈上來。”

一個戶部的賬花子走了出來。後面跟着兩個擡着一個大麻袋地善撲營軍士。那名中年賬花子走到堂前,一頭跪倒在地,大聲道:“下官戶部江南清吏司筆帖式吳全見過王爺和各位大人,下官七日前奉王爺之命前往宣武道臺衙門查帳,現查明宣武道臺車振鶴虧空庫銀二十萬兩,有賬目爲據,查明宣武道臺車振鶴家財摺合白銀三十萬四千三百二十餘兩。現已如數封存。”

車振鶴滿頭的大汗,口中哆哆嗦嗦地道:“謊言,謊言,本官清廉自守,絕無違法亂紀之事,你、你、你休要血口噴人。”

啪”胤祚猛拍了一下驚堂木喝道:“放肆,到了此時,你個狗才還敢嘴硬,來啊。將這狗才的頂戴花羽摘了。”

到了這會兒,這起子官員纔算明白過來。敢情胤祚生病是假。暗中派人去查帳纔是真,大傢伙屁股底下都是一砣屎。倒了一個,剩下的也都沒有好日子過,此時不爭就再也沒有機會爭了,只是看着胤祚那張冷臉,大夥兒都有些躊躇,誰都不願意當那個出頭鳥,大傢伙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都不敢上前去。

桑額眼瞅着形勢不對,第一個跳了出來,高聲道:“慢着,王爺,此時關係重大,還是從長計議爲好。”

有人出頭了,衆官員立刻緊緊跟上,七嘴八舌地叫道:“王爺,慎重啊,”“王爺切莫冤枉了好人。”

從長計議?嘿,好你個老桑頭,等會兒再跟你算帳。胤祚根本不理會那起子官員的瞎嚷嚷,手一揮道:“肅靜,誰再多言,本王就治他個咆哮公堂之罪。”

那起子官員雖說被胤祚這招偷襲打了個措手不及,可畢竟都是些老官僚了,大風大浪見多了,知道這會兒絕對不能低頭讓步,否則一讓再讓,必然導致胤祚得寸進尺,最後必將落得個滿盤皆輸的下場,也顧不得許多了,個個跪倒在地,口裡頭依舊嚷個不停,大有法不責衆,你能奈我等何的架勢。

靠!這起子官僚還真***難纏,如果咱不是事先準備妥當,還真拿他們沒辦法呢。胤祚猛拍了一下驚堂木,高聲道:“請聖旨!”

劉耀雙手捧着聖旨大步走上堂來,恭恭敬敬地將聖旨擺放在案桌上,這起子官員一見胤祚擡出了聖旨,立馬都安靜了下來——對着聖旨還敢喧鬧,那就不是虧空、貪污之類撤職查辦的罪過了,這可是大不敬之罪,是要抄滅九族的。

鬧啊,再鬧啊,鬧得兇一點啊,嘿,這回你們咋不鬧了呢?胤祚心裡頭得意得很,不過臉上卻是一臉子地嚴肅,大聲道:“來人,將車振鶴的頂戴花羽摘了,押入大牢,待本王上奏請旨定罪。”

那起子官員跪在堂下,此時是不敢喧鬧了,可都拿眼看着桑額呢,這裡頭原本就是以桑額爲首,這會兒大夥兒也就指望着桑額能撐住了。

別人可以不說話,桑額卻不得不站出來了,若是輸了這一仗,吃到嘴裡的銀子要吐出來不說,京城裡地太子也不會放過他,左右都是個死字,桑額也只好硬着頭皮出列道:“王爺,光憑着賬冊就斷言車大人貪污怕是不妥吧,下官身爲漕運總督,對漕運之事還是清楚的,有時候戶部撥銀不及時,下面的官員挪用些銀兩也是常有的事兒,再說也不能因爲車大人家中富裕就治人個貪污受賄的罪名吧,真要說有錢,那王爺您……”

狗東西,竟敢拿老子跟這狗官相提並論。胤祚心裡頭的火噌地就上來了,咬了咬牙,強自穩定住心神,暗自提醒自個兒不能因此而亂了分寸。沉默了小半會,胤祚冷靜地說道:“本王是有錢,而且還是很有錢,不過本王的錢來得正,這是聖上特許地,莫非桑大人對聖上的旨意有所不滿?”

對皇上的旨意不滿那就是抗旨不遵,一樣是抄滅九族的大罪,再給桑額十顆膽,他也不敢說不滿,蒼白着臉道:“不敢,不敢,下官怎敢抗旨不遵,王爺誤會了,誤會了。只是車大人的家財也未必就一定來路不正吧?”

嘿,老東西,來路正不正地,你心中會不清楚?孃的,跟老子胡攪蠻纏,呵,老子早等着你呢。胤祚呵呵一笑道:“物證有了,若是再有了人證,桑大人想必不會再誤會了吧?”話音一落,也不管桑額正打算開口解釋,胤祚高聲道:“將證人帶上堂來。”

堂下善撲營軍士中一陣涌動,兩名軍士攙扶着一個臉色蒼白、一身小吏打扮的中年人走上堂來。原本還抱有一絲僥倖心理的車振鶴,一見此人立刻崩潰了,哆哆嗦嗦地道:“程,本官待你不薄,你,你,你……”

“不薄?車大人太健忘了吧,車大人的不薄就是賞小地一杯毒酒吧?”來人冷笑了一聲,不再理會早已癱倒在地的車振鶴,跪倒在地大聲道:“小地是宣武道衙門司庫,但凡庫銀往來都由小地經手,小的可以作證,車大人不僅挪用庫銀,還以次充好倒賣漕糧。”

待車振鶴被押下去之後,胤祚面帶微笑地看着早已惶恐不安地桑額道:“桑大人,該對本王說說康熙三十五年七月,那五萬石漕糧沉江的事了吧?”桑額的臉色立刻變得煞白一片……

第二部少年行 第八十一章各個擊破

子是很善忘的,倘若是殺雞儆猴,這猴子最多老實上多久一準又是蹦躂得歡快,可雞就不同了,膽子小,見了血就暈,嚇破了膽就啥脾氣都沒有了。在這起子河工、漕運的官僚中,董、桑二人外加那個車振鶴就是屬猴子的,只要能拿下這三隻猴子,那羣小雞也就沒了盼頭,一準伏貼得很。胤祚這些天可是沒閒着,趁着這起子官僚都集中在清江浦之機,派出了多路的人馬,四處收集證據,就爲了這會兒能一舉擺平這起子狗才的。

按胤祚的本心是很想一口氣將這夥子貪官全都拿下的,只不過想歸想,做卻不能這麼做——河工、漕運一大攤子事情總的有人來做,即便是拿下了這羣貪官,換別人上來不過是再次培養出另外一羣貪官罷了,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海運倒是能解決部分問題,不過這會兒海運之事還早着呢,別說康熙老爺子那兒還沒通過,就算是通過了,要想完全取代漕運也不是一年半載能完成的事兒。

車振鶴官小,胤祚憑藉着手中的聖旨就能處置,但董、桑二人都是正二品的方面大員,還都是康熙特簡的,沒有老爺子的詔書,胤祚是動他二人不得的,不過動不得不代表敲打不得,這不,胤祚那句“五萬石漕糧沉江”的事一說出,桑額立時慘白了臉,連話都說不出了。

漕運總督管地就是南糧北調。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漕運自然是靠漕糧就吃漕糧的了,這其中偷、瞞、少報、以次充好,官商勾結的貓膩可就海了去了,油水足得很,但有一條——漕糧運輸過程中出現損失是要受處分的,不僅如此,還得掏自個兒腰包來填補的,填不上那就得拿烏紗帽甚至性命來填了。

漕運雖說是內陸水運,可也難免遇到個風災、水災啥的。總是難免會出現意外,每到了這個時候,漕運上的大小官吏們爲逃避處罰,那可是啥招式都使上了,宗旨只有一條——絕不能讓上頭知道了。

康熙三十五年七月,一支漕運船隊遭了風災,整整五萬石大米全都隨船沉了,漕丁也死了不少。恰逢其時,康熙正率領大軍班師回朝,坐鎮京師的是太子胤礽。輔政的是索額圖,一幫子官員上下其手,愣是把偌大的一件案子給整沒了。這事兒瞞過了康熙老爺子。卻瞞不過漕糧起運地地兩江總督郭琇,只不過郭老爺子沒得到胤祚的指示前,也不會冒着跟太子扯破臉幹仗的危險去揭開這個蓋子,當然,收集一些資料,乃至找些倖存者錄個供詞的事兒還是做了的,就預備着啥時能派上用場。這不,胤祚應景兒拋出了這件案子,立刻打傻了桑額。

這案子說起來並不算大,也不過就是五萬石的大米而已,可問題是康熙老爺子最恨的就是手底下人瞞着他搞小動作,尤其是漕運是京師的生命線,老爺子更是不能容忍有人拿漕運來開玩笑,更何況這裡頭還牽涉到太子與索額圖,其間的關係非同小可。如何不令桑額心膽俱寒。

“王爺說哪的話,下官、下官。實在不知道什麼五萬石地事……”桑額面色慘白。吶吶地回道。

“不知道?哦,那一定是本王記錯了。”胤祚笑呵呵地說道:“唉。本王的記性向來不好,呵呵,桑大人莫怪、莫怪。啊,對了,桑大人對清欠一事有何高見啊?”

胤祚自幼就以過目不忘而著稱,桑額久任翰林院學士,又怎麼會不知道胤祚的底細,一聽胤祚這話就明白其中地意味——閣下要是不配合着清欠,嘿,那咱就到聖上面前打官司去。桑額明白歸明白,可清欠不但他自個兒要吐出錢來,還壞了京中阿哥們對付胤祚的大計,這會兒雖然心裡頭害怕着,可也不敢答應下來,猶猶豫豫地回道:“王爺說笑了,呵呵,下官、下官對此事實在、實在是不知從何談起。主子怎麼說,下官照辦就是了。”

這個主子當然不是指胤祚,指的是太子。胤祚也心知肚明,毫不以爲意,哈哈一笑就算過去了:胤祚不是不想對付太子,只是他也明白此時還不是對付太子的最好時機,這會兒可是衆阿哥們聯起手來對付胤祚,眼下最要緊的是自保,要想自保就得打破那起子阿哥們的聯手,這裡頭就有個計較了:

阿哥們中太子暫時是動不得的,別說這會兒胤祚在朝野中還沒那個實力,就算有哪個實力,老爺子那一關也過不去,但逼迫太子簽訂城下之盟還是可以地,具體該如何運作卻不是這會兒大庭廣衆之下能談得了的事兒。

老大這會兒雖說封了王,可完全就是個靠邊站的人物,手底下沒啥人才,這河工、漕運上雖也有份,但只是小魚小蝦而已,不值得一打,不必特別照顧。

老三一夥整日裡攪七攪八地打黑拳,唯恐天下不亂,當然以老三一夥的能力也就只有趁亂才能得勢。河工、漕運裡頭的收入對於老三一夥來說可是大頭,因此老三是必須打掉的,否則到時提出海運的事兒,這夥子人必然跳出來攪亂子,正好趁着老爺子清欠的勢頭打掉老三,這也就是爲何胤祚放過了桑額,而出重手打擊車振鶴的根由所在。

至於老八那兒,卻也好辦,老八原本在這河工、漕運上就沒佔多大地份額,胤祚頭幾日就跟老八達成了協議——胤祚放了一個省的經銷權給老八,換得老八不再插手這件事兒,大傢伙各有所得,這事兒也就算過去了。

至於老董同志嘛,貪了不少不說,還沒啥背景,也就是靠着資歷熬出來地,純屬老官僚一個,官位也足,正是一隻好殺地猴子,拿下了這隻大猴子,那幫小雞們也就差不多了。胤祚敲打完桑額,掉轉槍頭可就瞄上了老董了。“薰大人,本王有一事不明,還請董大人賜教。”

薰安國早被胤祚這三板斧砍得昏頭轉向了,這會兒聽到胤祚發問,忙擦去頭上的汗水,上前一步道:“王爺所問何事?”

“大清律規定所修堤壩一年內潰決而又隱瞞不報地,該當何罪啊?”

“啊?”董安國立時有種不妙的感覺,整個人傻傻地站在那兒,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解說……

第二部少年行 第八十二章局中局

有清一代極爲重視河工,從順治年間起對河工事務就作出了詳細的規定,從工程報價、驗收直到維護,包含了各種的處罰措施,其中有兩條是這樣規定的:

一、一年內沖決,管河同知、通判降三級調用;分司道員降一級調用;總河降一級,留任;異常水災沖決,專修、督修官員停俸並修復。

二、堤防被沖毀,而隱匿不報,管河同知等官降一級,分司道員降一級調用,總河罰俸一年;

康熙十五年再次規定凡是堤防被沖決,責任皆由修守兩方共同承擔。並對黃河半年、運河一年期內發生沖決,作更嚴厲的處分,增加了革職、戴罪修築、停俸督修、工完開復(遣走)、降級罰俸等處罰細則,尤其提到凡隱匿不報者罪加一等。

這些河工的規定可以說是詳盡已極,只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實際施行的過程中,河工上下官員相互勾結,欺瞞隱匿之事屢有發生。康熙三十五年六月,河南祥符決堤,導致數縣過水,死傷無數,不過在河道總督衙門呈報的公文裡卻稱河南祥符漫口,水情不重,周邊數縣並無受災情況。那時節,康熙正在班師回朝的路上,接到京師轉來的摺子也沒有詳查,這起子官員算是逃過了處罰,只苦了那些受災地百姓。爲此而羹兒賣女的海了去了。

薰安國身爲河道總督,對於河工管理條例自然是爛熟於心的,這會兒一聽胤祚突然間問起了這麼條處罰條例,心裡頭的震驚就可想而知了,傻呆呆地看着胤祚,瞠目結舌地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康熙三十五年七月,河南祥符究竟發生了何事?董大人不會也不知道吧?”胤祚冷冷地問了一句。

“下官、下官、下官有罪。”薰安國眼見瞞不過去了,一頭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

“董大人有沒有罪卻不是本王能下定論的,此事還需聖裁。不過董大人似乎不太合適再履行河督一職,河工一事還是請衛副總河暫代好了,薰大人就先請回吧。”

薰安國磕了個頭,黯然而去,那背影說不出的寂寥,滿大堂的官員眼見堂堂河督就這麼沒了下場,不免有些物傷其類,各自噓噓不已。

衛星亮,字希寧,山東人。

順治初年生人,捐官,歷任巡河、河道同知、通判、濟寧分司道員、副總河。先後在輔佐過十餘任河道總督,算是老河工了,對河工事務極爲精通,只因是捐官出身,爲人又不善拍馬,一向不受重用,升到副總河。這官也已經當到頭了,衛星亮自個兒也不抱任何升官的希望了,這些年來得過且過,倒也沒有參與到河工裡那些狗屁倒竈的事情裡去。

這會兒猛然間聽到讓自個兒暫署理河工事務,還真讓衛星亮嚇了一大跳,被這個從天而降的大餡餅打得暈頭轉向,一時間傻傻地站在那兒發呆,直到胤祚假咳了一聲才反應過來,老淚縱橫地跪倒在地。哽咽着謝恩:“下官定當盡忠職守,請王爺放心。”

“唔。如此甚好。本王將上奏保本,衛大人切莫辜負了本王地一片苦心。”望着淚流滿面跪倒在地的衛星亮。心裡頭可是得意得很:無論是爲了清欠還是將來的海運之事,都離不開河道總督的幫襯,雖說尚不能肯定老爺子必然能準了自己的保本,不過能在河道總督衙門裡安下枚釘子總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河道總督回家聽參了,漕運總督屈服了,鬧騰着要串通起來對抗胤祚的車振鶴被抓了,剩下的這起子官員,沒了主心骨,一時間安靜了下來,就等着看胤祚的清欠措施了。這世界很少有不喜歡錢的,除非是傻子,哪怕表面上再清高地人,背地裡還是愛錢的,更何況這起子官員個個都是鑽到錢眼裡的人物,要他們把吞下去地錢都吐出來簡直比要他們的命還難。

雖說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可大傢伙都不是傻子,各自心裡頭都有着自家的小算盤兒,都估摸着先暫時服軟,哪怕胤祚說得再難聽,都得先應承下來,等回到各自任所之後再做打算,就算你胤祚再狠,總不能每個道、府、縣都一路查過去吧?到時候搞些手腳也就對付過去了。

胤祚前世當公務員那會兒可是見多那套矇騙上級的招數,他自個兒也沒少幫着單位的領導們造假,這會兒看見那起子官員個個俯首帖耳,眼珠子卻轉悠得厲害的樣子,險些笑出聲來,好容易強自忍住了,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大人都是飽讀聖賢書之人,大道理本王就不多說了,總之就一條,欠債還錢,諸位大人以爲然否?”

子官吏這會兒只求早點脫身,自然是個個點頭,人人樂呵呵地笑道:“呵呵,看來各位大人都是明理之人,本王甚感欣慰,唔,耽誤了諸位大人這麼長的時間,本王實在過意不去啊。”

“哪裡,哪裡,王爺英明”之類地馬屁聲響成了一片。

“也罷,諸位大人既然已經答應清欠,本王也就放心了,不過嘛……”胤祚故意停了停,見那起子官員全都豎起了耳朵,這才接着道:“本王是信任諸位大人的,不過口說無憑,諸位大人還是留下份字據,寫明瞭何時完成清欠任務,嗯,就由上一級官員爲下屬作保吧。”

啊?這起子官員都傻了眼,這作保的字據可不是那麼好寫的,如此一來,證據可都在胤祚手裡頭捏着呢,啥時候拋出來,都可以治罪的。大傢伙這回沒了主心骨,鬧騰不起來,各自傻看着,卻沒人再敢當出頭鳥。

孃的,看你們再如何鬧騰,嘿,這回不裝窮也不裝病了吧,有證據在咱手上,要治你們的罪,還不就是一句話的功夫。

爽很!胤祚也不開口說話,笑呵呵地看着衆官員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心裡頭可是美極了。

那起子官員發了陣呆,醒過神來亂哄哄地議論了好一陣子,總算有人站了出來,老八地門下奴才林南鉉一臉子平靜地上前行禮道:“卑職寧南路道員林南鉉見過王爺,下官想請教一下王爺這字據該怎個寫法?”

唔,老八還算是配合,看樣子跟手下都交代過了,也沒白費了咱一省的經銷權。胤祚樂呵呵地說道:“很簡單,本王這有份格式,諸位大人照着填就是了。”

這份所謂地格式其實不過就是份還款計劃書罷了,也可以說成是份格式合同,載明瞭所欠款項多少,何時還清,違約當受何等處罰,何人作保之類地規定,一式三份。林南拿着合同看了一陣,也沒二話,不但自己簽了,還讓他手下的那些個同知、通判之類地官兒們都簽了。

有人帶了頭,其他的官員也只好咬着牙上了,忙乎了半天總算是都簽了這麼一份生死狀。不過事情還沒完,胤祚看着擺在自己面前的那疊子還款計劃書,樂呵呵地說道:“諸位大人深明大義,本王甚是佩服,不過總得有人來督辦此事,本王這次帶來戶部的賬花子不少,就由他們負責此事好了。本王一向好說話,不過現如今戶部可是本王的四哥在管着,諸位還是小心爲是。”

胤禛是何等樣人,這夥子官員中大部分都見識過,那可是有名的狠戾刻薄,這起子官員中不少人曾參與了上次整胤禛的事兒,聽胤祚這麼一說,心裡頭別提多歪膩了,原本還想拖延或是耍個賴之類的招數,這回算是泡湯了,自家的把柄要真落到胤禛手中,那絕對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場。這起子官僚在心裡頭痛罵胤祚的同時可也沒忘了向着胤禛罵上幾句,不過不管他們在心裡頭怎麼罵,這清欠的事卻是躲不過去了,一想起吃下去的銀子還得吐出來,心疼得臉都皺了。

嘿嘿,整完貪官,順帶拖上老四背黑鍋,這事兒着實痛快。美很!美很!胤祚一路上笑得合不攏嘴,剛回到驛站就直奔林軒毅的住所而去。剛到門口,就聽見房中傳出一陣優雅的琴聲,胤祚對古琴也算得上高手,一聽便知曉這曲子正是名曲《高山流水》,琴音高雅,意境高遠,胤祚也不說話,只是駐足門口靜靜地聽着。

“王爺,今兒個可是大勝歸來,可喜可賀。”林軒毅一曲已畢,笑呵呵地站了起來。

“多虧了先生妙計,這勝利的功勞本王可不敢獨佔。哈哈哈……”

兩人相視一通大笑之後,林軒毅認真地看着胤祚道:“王爺,厲河還是那句老話,王爺爲何定要對四阿哥設局?”

爲啥?唉,這話咋說呢,這會兒老四不顯山不露水的,在哥幾個裡壓根兒就顯不出來,可問題是自己來自後世,知道這貨的厲害,既然走上那條不歸路,老四就是首先要對付的目標了。可這話又怎說得出口。胤祚沉吟了一下道:“本王也還是那句老話,老四威脅最大。”

“唔。”林軒毅雖沒被說服,可還是點着頭道:“王爺這回河工清欠之事算是成功了,如果厲河估計不錯的話,四阿哥也差不多該在數日後回京動手了,用的必然也是王爺的這個法子,不過京中不比地方,四阿哥這回怕要栽大跟頭了。”停了停又道:“清欠之事既然告一段落,王爺也可以開始着手下一步的計劃了。”

第二部少年行 第八十四章騙幾把劍用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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羣山如花,數峰如筍,大河如練,美景如畫,遊人如織,香客如雲,五里一庵十里宮,丹牆翠瓦望玲瓏,樓臺隱映金銀氣,林岫迴環畫鏡中。當此仙山瓊閣,胤祚不禁有些陶醉其中,儘管他此行的目的並不是來觀光遊覽的,卻也在此勝景中流連忘返,直到日頭西斜才踏上了通往武當主峰天柱峰頂的山道。

武當掌門馬天聰清靜無爲、淡薄名利,這個胤祚知道,馬天聰曾是反清復明的干將,胤祚也清楚,馬天聰從不與官府打交道,胤祚也明白,胤祚更知道馬天聰一向討厭滿人,但胤祚還是不得不來:

走上了奪嫡的道路除了文事之外,武道也少不了,這不是演義,更不是野史,這是殘酷的現實。頭前胤祚到哥幾個家中串門子的時候,就發現這哥幾個家中都養了些江湖異士,當然在胤祚看來身手都是一般而已,原本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畢竟胤祚那會兒還真沒起意要爭大位。可自打白蓮教一案之後,胤祚才猛然發現自個兒身邊實在是缺人了,衷心耿耿的派不上用場,能派上用場的賀鐵胤祚又不敢用,那可是老爺子的人,是不是肩負着監督自個兒的任務還難說得很。

按理說,胤祚自個兒的武功也算是過得去了,雖談不上絕頂高手。可躋身一流卻是毫無疑問的,江湖雖大,倒也能來去自如,可他畢竟是阿哥王爺,總不能事事都親自出馬吧?忙不過來不說,還危險得緊,哪一回要是不小心掛了,那才叫笑話兒。這不,胤祚這回可是把腦筋動到了武當派地身上了。

河工、漕運的清欠之事自然有林軒毅掌控大局。又有那起子賬花子、善撲營軍士幫襯着,出不了大事兒,再說老三在河工、漕運上的得力手下車振鶴被抓了。老八那塊兒暫時結了盟,老大不成氣候。老二被迫縮手,河工、漕運的哪塘子臭水一時半會地也攪不起啥大浪兒,胤祚這就有了閒暇。瞅了個空子,孤身一人化裝成遊歷江湖的公子哥兒直奔武當山而來,也算過了一把打前世起就有的俠客夢。

武當山既是道教聖地又是有名的風景區,來此的香客、遊客自然是少不了的,而武當作爲江湖有數地大門派,來此拜山頭,試藝的江湖人士也多如過江之鯽,只是不管是什麼人,到了解劍池都得將身上的兵刃交出,除非你自認有本事挑戰整個武當派。這不。胤祚剛溜達到解劍池,一個負責迎客地年輕道士就迎上前來了,很是客氣地一稽首道:“施主。請先將劍交於貧道暫管,待施主下山之時。自會奉還。”

嘿,咱前世那會兒看武俠書就知道有這麼個規矩,不過咱可是自己人,這劍當然是不用交的了,咱不但不交劍,還得從這兒帶幾把劍回去用用。胤祚眼珠子一轉,也不解下腰間地長劍,笑呵呵地雙手在胸前輕輕地劃了個圓,使出了招太極拳中的“如封似閉”,招式嫺熟不說,其中的意境也圓融貫通,頗有一派宗師地氣勢。

能擔當守山弟子的道士自然不會是弱者,眼瞅着面前這位公子哥兒竟然能使出武當絕招,還使得如此漂亮,不由地讚了聲:“好!”可叫好完了卻發現有些不對勁了——太極拳、太極劍都是武當的不傳之秘、鎮山之寶,非內堂弟子不得修習,別說俗家弟子了,就算是出家武當的普通弟子也只有眼饞的份兒,而內堂弟子就那麼幾個,還都是出家的道士,真沒見過有胤祚這麼號人物。

那名守山弟子遲疑了一陣,滿臉子疑惑地看着胤祚道:“貧道清虛,恕貧道眼拙,敢問施主是哪位長老門下?”

嘿,哪位長老門下?當然是陳天遠老爺子了,咱打小了起就被這老爺子折磨得夠嗆,不過陳老爺子跟馬天聰一向不怎麼對路,咱若是這會兒就擺明了身份,馬老爺子見不見咱可就難說了。胤祚心思動得飛快,臉上卻笑呵呵地說道:“清虛師兄請了,小弟的身份不便透露,此來是有要事與貴派商議的,煩請師兄代爲通報馬掌門。”

馬掌門?清虛臉上驚疑不定,搞不清楚面前這傢伙究竟是何來路——說是他不是武當弟子嘛,這人明顯得了武當的

說他是武當弟子嘛,眼生不說,還從沒聽過有武當弟人爲馬掌門的,無論是派內弟子還是江湖人士提到馬天聰都只稱呼馬天聰地道號“紫霄真人”面前這位倒好,一開口就是“馬掌門”

清虛遲疑了片刻,還是搖着頭道:“抱歉,掌門真人從不見外客,施主還是請回吧。”

厄,外客,孃的,這小雜毛見咱都露了一手了,還說咱是外客,請回?回個頭啊,咱大老遠來一趟容易嗎,不搞幾把劍回去用用,豈不是上寶山空手而歸?今兒個是不見也得見,咱還就不信那個邪了。胤祚呵呵一笑道:“師兄此言謬矣,怎知馬掌門就一定不見小弟?還請師兄行個方便如何?”

清虛再一次聽到胤祚稱呼掌門人爲馬掌門,更是堅定了胤祚不是武當弟子的想頭,反倒認定胤祚是偷師學地藝,這年月偷師可是江湖大忌,清虛不再猶豫,臉一板,低沉着嗓音道:“這位朋友從哪學來的武當功法,還請如實相告,免得自誤。”

靠!咋說得好好地,突然就翻了臉了,娘地,真當咱好欺負不成?胤祚這會兒還沒搞明白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一見清虛翻臉,心裡頭的火立馬噌了起來,這些年來胤祚也算是養移體、居移氣,那小痞子的性子收起了不少,玩起了深沉,不過心底裡還是有些子痞氣的,眼瞅着清虛翻了臉,一臉子壞笑地道:“想知道也很容易,不過師兄似乎不夠格,等見了馬掌門小弟自然會說的。”

清虛本身也是武當內堂弟子,而且是馬天聰的門下,一向自負得很,此時聽胤祚說自個兒不夠格,再看見胤祚臉上那滿臉子的壞笑,心頭火起,冷着臉道:“朋友既然不說實話,那就恕貧道得罪了。”

氣歸氣,清虛畢竟是大派子弟,倒也沒有失了禮數,單掌一立道:“請賜教!”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還沒動上手,胤祚就看出這小道士不簡單,那起手式分明就是武當太極拳的招法,那股子含而不漏的氣勢深得太極三味。胤祚這些年來也算是打過幾場生死惡戰的了,也遇到過諸如活佛丹增那等的高手,可還從來沒跟同門較過藝,當然被陳天遠老爺子蹂虐除外。

別看胤祚內力大成,可遇到陳天遠老爺子,也就是支撐個十幾招就得去滿地找牙的,別提多歪膩了,沒事絕不會自個兒湊上去討打,可陳老爺子一旦得空還總拿胤祚來練手,美其名曰:“增加你的實戰經驗。”哪次不是搞得胤祚灰頭土臉地,這會兒遇見了同門,那手可就有點發癢了。嘿,這可是送上門來的肉,不吃白不吃,咱也學學陳老爺子爽一把先!

胤祚也擺了個架勢,樂呵呵地道:“清虛師兄請了。”

看着胤祚臉上的壞笑,清虛氣頭一上涌,也不客氣,手一招,虛晃了一下,身形閃動,一個縱身到了胤祚的身側,大喝一聲:“看招!”一掌擊向胤祚的右肩。

看招?嘿,不用看,咱都知道你這招“斬空手”是虛的,下一招“風雲際會”纔是實的,這套把戲咱早玩膩了,每回都被陳老爺子取笑,嘿,這回好了,總算有人送上門來了,咱也找回個場子。

胤祚樂呵呵地一擡手,左掌輕輕一拍,如同輕風拂面一般溫柔地抹了過去,掌式雖輕,卻封死了清虛的攻擊線路,不過清虛這招原本就是虛招,也沒在意,突然一翻雙手,左掌一個上擡,罩向胤祚的胸口,右掌斜橫,封向胤祚攻過來的手掌,眼瞅着即將擊倒胤祚,清虛的嘴角都已現出了勝利的微笑,只可惜他笑得早了些,原本在劫難逃的胤祚突然間哈哈一笑,身形一閃,人已到了清虛的身後,擡起一腳,正中清虛的屁股,眼瞅着清虛一個平沙落雁屁股朝天式飛了出去,胤祚可算是出了口長年被陳老爺子虐待的惡氣。

清虛畢竟是武當內堂弟子,雖然被胤祚給踹飛了,可卻一身的武功可不是白給的,人在空中一個收腹,再一挺腰,總算是站住了,沒落下個屁股朝天的下場,可面子上卻掛不住了,一把抽出背後插着的長劍,回頭招呼幾個看呆了的師弟道:“大家一起上,拿下這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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