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女子看不見，但老嫗還是眼含熱淚，連連點頭。
是啊。
這孩子真的長得一表人才，十分優秀。
鬱鬆年怔怔地看着母親的影像，眼眶也有些發紅。
過去了這麼多年。
母親的形象，在他的記憶中，都已經褪去了許多。
他時常會擔心。
這無比漫長的歲月裡，會不會有一天，他就將記憶中的親人，全部忘卻了。
可看見母親影像的那一剎那。
那些共同相處過的歲月就如同潮水般洶涌了上來。
他竟是，一時一刻都不曾忘記。
“鬆年，這是你祖母，我曾經和你提起過的。沒想到，你竟還有一日能親眼見到她。你過來喊一聲吧。”女子柔聲說道。
那老嫗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有些期待地看着鬱鬆年。
鬱鬆年遲疑了一下，輕聲喊道：“祖母。”
“哎。”老嫗應了一聲，熱淚滾滾流下。
“母親。”女子柔聲說道：“想來你應該已經知道芷月做的那樁錯事。被她陷害險些死亡之後，我想過要回來，要揭穿她的真面目，要讓她受到應有的懲罰。”
女子嘆了一口氣，說道：“但我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我和芷月乃是雙生，她說，如果只有她一人，這塊王石，本該是屬於她的，所有的疼愛也應該是她的，她纔是石族的天命王者。”
“說這些話時，她瘋狂的樣子歷歷在目。我知道，我若回來，芷月定不能活。石族不能容她，我……也不能容她。”芷茵苦笑了一聲：“一旦回來，以她的執拗，我和她，定然是你死我活的結局。我問自己，是未來的皇位更重要，還是姐妹親情更重要。”
芷茵輕聲說道：“我不知道我的決定是對是錯。我選擇了，遠走他鄉。路上，我遇到了一些芷月派來追殺我的人，爲了避開那些人，我被迫進入兇獸山脈，然後來到了人類世界。”
“先是被芷月下毒，又是被追殺。我的靈力受到了極大的損傷，再也恢復不到全盛時期。一次遇險之後，是鬆年的父親救了我。他的修爲不算高超，但他人品正直，對我更是呵護有加。”芷茵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羞澀的神情：“我便同他成了親，有了鬆年。”
“因着中毒和受傷的原因，我無法再修煉靈力，勉強維持在合體期的修爲。”
芷茵柔聲說道：“後來鬆年出生，又被血脈所困，時時徘徊在生死邊緣。我之前並不知道，我們和人類結合，生下的孩子會這般痛苦。我心中既內疚又痛苦，那些日子，我想盡辦法想要留住鬆年的性命。”
“我漸漸發現，王石中的能量，可以壓制他的血脈暴動。”
“那幾年，我一直用王石壓制着鬆年的血脈暴動。時日久了之後，我發現鬆年和王石之間，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應。”
“鬆年他可能自己都不記得了。他小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抱着王石坐在門口發呆。有幾次我拿走王石，他還會嚎啕大哭呢。”
芷茵神情溫柔。
鬱鬆年露出一個有些怔忡的神情。
他隱約有這麼一個印象。
那塊石頭……竟然就是王石？
“我看着和王石這般親近，突然產生了一個奇異的想法。”
“這王石中，本就蘊藏着強大的能量。歷代王石擁有者，終其一生，也只是在挖掘王石中本就擁有的力量。我當時突發奇想，想着能不能將王石留下來，盤隨着血脈代代相傳。這樣，等鬆年長大了，也能多一個底牌。而且，有王石在，或許他血脈相斥的問題，也能得到徹底的解決。”
“在我日夜不斷的研究下，還真被我發現了方法。我用鬆年的精血，重新祭煉了這塊王石，又用了秘法，讓他們之間產生緊密的聯繫。”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必然，總之，我應當是成功了。”
芷茵說着，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鬱鬆年心頭一顫，下意識想要伸出手去。
突然意識到那只是影像，他又默默地收了進來。
“就在方纔，我將王石成功剝離了出來，離開了我，它依舊還存在着，而且，和鬆年之前依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芷茵溫聲說道：“我會將它放在血脈匣中，等未來有一天，讓鬆年親自打開。他會和王石融合，成爲第一個後天獲得王石的人。”
“母親，我沒有告訴鬆年石族的事情。我只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但孩子長大後，難免會探尋自己的身世真相。”
“若是他尋不到真相，那就讓他平平順順過一生。”
“若是他尋到了真相，來到了你的身邊，那他必定已經是一方強者。”
“此事，如果姐姐上位了，她的能力和氣度，皆不足以震懾石族，石族內部或許會生亂。鬆年雖是混血，卻身具王石，若是母親認可他，若是他自己也願意，鬆年可爲石族新王。有王石鎮壓，石族定能重新昌盛起來。”
芷茵看着前方：“當然，若是鬆年不願，那便不要強求了。若是必須要靠一塊石頭，才能維持王族的地位，那就證明，石族的王族，也該換上一換了。”
停頓了許久。
芷茵輕聲說道：“母親，對不起。”
老嫗淚眼朦朧，只是不停搖頭。
芷茵又微微一笑：“鬆年，可惜母親看不到你長大後的模樣了。這天地廣大，願你踏上旅途，看遍山花海月。”
她的嘴脣顫動着。
她似乎還想要再說些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
芷茵的影像，慢慢在空中消失。
房間中，只剩下了老嫗小聲的抽泣。
鬱鬆年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上前，輕輕拍着老嫗的背部。
老嫗曾經也是王者，她很快收起眼淚，看着鬱鬆年的眸中充滿了慈愛。
“孩子，你母親的話語，你都聽到了。你身具王石，合該是石族的王。你可願意留下來，成爲石族下一個王。”老嫗有些期待地看着鬱鬆年。
老嫗以爲，鬱鬆年會願意的。
那是石族的王。
這代表着巔峰的實力，代表着可以統領萬千石族，代表着在這南嵐大陸上可以呼風喚雨。
沒想到。
鬱鬆年竟然一絲遲疑都沒有，只是平靜地說道：“抱歉，我無法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