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外祖家這一趟走得還算順利吧!”林永星一邊給董禎毅倒茶一邊問道,他這小院裡除了廚娘以外,沒有一個女人,而林永星一貫不喜歡童在面前晃悠,很多事情寧願自己親力親爲也不要童侍候。
“很順利!”董禎毅接過茶杯,輕輕地喝了一口,滿齒生香的感覺讓他享受的眯起了眼睛,林永星一向是個不會虧待自己的人,他喝的都是上好的茶葉,和這杯茶相比起來,方家的那茶水滋味真的是差的太遠了!唉,自打家中的境況好起來之後,衣食都精緻起來,他也被養刁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誠不欺我啊!
“我猜也是,要不然的話你一定吃了閉門羹,早就回來了,而不是耗到現在!”林永星笑呵呵的,董家和方家的那些關係,董禎毅大概的和他提過一些,但並沒有說太多,只說了現在的方老夫人是董夫人的繼母,唯一的子嗣也是方老夫人所出,說了戾王矯詔上位的時候,董志清和方仲澤前後辭世,變故諸多,董夫人帶着他們回望遠城之後,就斷了往來。但是,這已經足夠讓林永星做出某些判斷了,他也有個曾經好些年沒有音信的二叔,對這種斷了聯繫的親戚真的是一點都沒好感。
董禎毅沒好氣的瞪了林永星一眼,林永星一點都沒有把董禎毅的不滿放在眼中,不過是瞪上一眼,不痛不癢,他帶了幾分好奇的問道:“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董禎毅知道林永星在好奇什麼。卻故意問了一聲,然後將空茶杯朝着他晃了晃,示意他給自己再添茶。
林永星也不在意董禎毅將自己當小廝使喚,馬上又給他加滿,然後笑着問道:“見到你的時候,你那沒有血緣的外祖母一定很吃驚吧?有沒有把你當做活不下去,特意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對待了?”
想起一進門就坐的冷板凳。想想方老夫人那些試探的話,再想想聽到自己鄉試成績之後,立刻讓丫鬟把方誌敏請出來的做派。董禎毅忍不住搖搖頭,剛剛看到拜帖的時候,他們雖然不一定認定自己是上門打秋風的。但也沒有把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怎麼?真的把你當成上門打秋風的了?”林永星卻誤會了,他臉上帶了看笑話的神色,他雖然從來不管林家生意上的事情,也不知道林家到底能賺多少錢,但是卻因爲擔心拾娘嫁到董家之後過得拮据,打聽過董家的狀況,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就大吃一驚,拾娘還真是有一套,進門不到半年。就把董家那三個要死不活的鋪子整頓一新,尤其是董記胭脂坊,儼然就是望遠城最好的胭脂坊,把望遠城原來的老字號都比了下去。
要不是那古怪的、每樣胭脂妝粉每月只售十件的規矩,還不知道會把其他的胭脂坊擠兌成什麼樣子呢?而就算這樣。那胭脂坊的利潤也很可觀,林太太和他說過,那個鋪子一個月少說也有百兩銀子的進項,比林太太最早想要給拾娘當嫁妝,用來補償董家的那個小海貨鋪子還要賺錢的多。
拾娘嫁過去這三年,董家的變化也是巨大的。董府裡裡外外被修葺一新,董家的下人從最初的小貓三四隻,到如今的奴僕成羣,董禎毅以前總是一身簡單的直裰,現在也一樣,但是用的料子卻完全不一樣了,加上一兩樣簡潔卻不簡單的配飾,透着一股低調的優雅,要是這樣,還被人當成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那隻能證明方家的那些人實在是沒有眼光。
“那倒沒有!”董禎毅搖搖頭,雖然和林永星是至交好友,但也不是什麼話都能和他說的,他着道:“只是,方家和我記憶中的完全都不一樣了,沒有了那種香傳世的優雅從容,多了一股淡淡的殘敗氣息……我想,或許是因爲外祖父不在了,方家以前的風光不再了,難免會有些事事皆非的滄桑吧!”
“你也是……你外祖父是國子監祭酒,品階雖然不是頂高的,但地位卻不是一般的一品二品大員就能比擬的,和他來往的不是世人敬仰的大儒,就是貴人,而你的那個舅舅,不過是四門館的助教,這父子兩可以說是雲泥之別,當家人的差別那麼大,方家又怎麼會不一樣呢?”林永星卻沒有那種感慨,相反他覺得這才正常,別說方仲澤已經死了那麼多年,就算還在,也會有很大的不一樣纔對——董家不就是這樣嗎?董夫人雖然還在,但是管家的人變成拾娘之後,不也有了天壤之別嗎?
“你說的也沒錯!”董禎毅輕輕的嘆息一聲,方仲澤生前在怎麼風光,一朝身死,兒子又不足以繼承他的衣鉢,人走茶涼也是正常的,更何況期間還經歷過戾王的大肆清洗呢!方家能夠維持現在這番光景,已經是今上的恩澤和方誌敏的努力了。
“你那舅舅怎麼樣?四門館的助教,就算沒有多好,也不會不堪纔是!”林永星接着又問了一句,他在京城也呆了有一段時間了,接觸最多的就是讀人和有名的文人墨,甚至還有幸得到了兩位大儒的些許指點,對國子監也有了粗淺的瞭解。
“嗯,比較中庸!”董禎毅點點頭,很中肯的給了一個評價,和方誌敏在房裡暢談也有一兩個時辰,方誌敏天資有限,比起他來差了不少,但是他是方仲澤啓蒙教導的,方仲澤雖然對這個兒子很失望,說他是朽木,但也沒有因此就放棄了自己的獨子,對他的教導從未有過半點懈怠,所以方誌敏的基礎打得非常紮實,這一點董禎毅都是比不上的。不過,董禎毅也有自己更出色的一面,舉一反三不用說,難得的還有自己獨到的見地,這也讓方誌敏對他另眼相看。今日這一場暢談,舅甥倆都各有收穫。
“這就對了!”林永星笑呵呵的道:“國子監的助教大多都是這樣,不見得有什麼不得了得地方,但也絕對不容人忽視,你那舅舅應該也是這樣的吧!”
“應該是了!”董禎毅笑笑,然後問林永星道:“距開考還有二十多天,你這些天準備怎麼安排?不會像這幾天一樣無所事事的到處閒逛吧?”
“無所事事的閒逛?我那是有目的的逛,想多結識幾個有才華的朋友,好不好?”林永星不是很認真的抗議着,和董禎毅不一樣,他到了京城之後只休息了一天,就到處亂竄,說是想要結識進京趕考的才子,也不知道認識了幾個。
說到這裡,林永星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董禎毅,道:“你還別說,我這幾天還真認識了好幾個很有才華的朋友,明天你和我一起出去,和他們認識一下?”
“算了,先父有不少故交都在京城,我還要一一拜訪呢!”董禎毅敬謝不敏,不是他自命清高,不想和同期參加會試的學子認識,而是他實在是無暇分身,剩下的那些需要拜訪的人,他一天拜訪一個,輪流下來,就已經沒有時間出去閒逛了。
“那也能抽出一點時間來啊!”林永星看着董禎毅,道:“你不知道,有好幾個地方的解元公都在聚賢樓寫了得意的詩作,有些地方都已經開始傳唱他們的詩文了,這可是一個揚名的好機會啊,至少可以提前讓人知道你的才華。”
董禎毅自幼浸淫在詩之中,雖然並不十分擅長詩文,但也寫過一些很出彩的詩篇,林永星覺得不比別人的差,也很想見到他將自己的得意詩篇寫到聚賢樓的牆上,傳唱天下。
“我們到京城爲的是會試,可不是爲了讓自己的詩文被人傳唱出去的。”董禎毅搖搖頭,如果爲了這個的話,他就更不會去了,揚名天下的方式很多,而他獨鍾一樣,那就是金榜題名,如果他能夠成爲會元或者狀元的話,不用他再去做什麼,他的名字就會被天下的學子所知曉,要是能夠更進一步,能夠連中三元的話,就不止是天下聞名,而是能夠載入青史,那纔是他孜孜以求的。
“哎,你別這麼無趣好不好?”林永星看着董禎毅,最不喜歡的就是他這一面了,像個老頭似的,真不知道拾娘和他整天相處怎麼沒有被他給悶。
林永星到最後也沒有說服董禎毅和他一起去湊熱鬧,接下來的日子,也只能自己一個孤身去了,他去了幾日,也覺得無聊,便安心的在家中看,好好的休息,會試和鄉試一樣,也要靠三場,每場三天,精神和體力跟不上可是不行的。
而董禎毅則照着原計劃。一一拜訪了董志清那些還在的故交,有順順利利的見到人的,也有被用各種理由拒之門外的,但不管是哪一種,他都坦然接受,他要做的、該做的,做到也就是了,結果如何是他掌握不了的,就不去強求了。
唯一意外的是,在他去過方家的第五天,方誌敏過來了,還給他帶來了一些對他來說十分有用和珍貴的歷屆學子的試卷,還把打聽到的主考官的喜好告訴了他,只要把握好了,那些東西在關鍵的時候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就這樣,忙忙碌碌的一個月過去了,就在京城春意漸濃的時候,三年一次的會試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