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赫成銘家離開後,蘇宛的情緒就沒平穩過,韓佑庭不知道如何安慰,也不想安慰,他現在就像個醋罈,隨時都可能被打翻。
蘇宛的懷裡還抱着許願筒,目光呆滯。
韓佑庭想發火,不停的加速減速,可車子沿路急剎車了幾次,她都渾然不覺,如同靈魂出竅了一般。
下午一點,兩人終於一路跌宕的開回了家,韓佑庭習慣性的解下她身上的安全帶,五指在她面前來回晃動:“別發呆了,我們到家了!”
蘇宛回了回神,手指下意識的緊了緊手中的許願筒,然後放心的打開了車門,她徑直往小區單元樓裡走,韓佑庭想叫她等等,但還沒開口,就有人替他叫住了她。
“蘇宛!”
這聲音是來自於一個利落的女人口中,蘇宛聽到的時候,覺得很熟悉,她回過身,發現五米遠的距離之外,賽琳正朝着這邊快速走動,而且手裡拿着一摞資料。
“賽琳?你怎麼來了?”她疑惑的盯着賽琳手中的那些白紙,她覺得賽琳是有什麼大事的,畢竟無事不登三寶殿。
“是赫總吩咐我來的,他讓我幫他處理了一些事,然後讓我轉達給你。”賽琳走到她面前,態度恭敬,蘇宛瞄了瞄她手中的幾張資料,轉瞬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
“他•••”
“赫總已經把他手裡的股份轉讓到你的名下了,還有他在國內外的分公司的資產,已經正在辦理過度手續了。”
賽琳把那幾份證明遞交到她的手中,又順帶補了一嘴:“還有赫總現在住的那棟別墅,他一開始就是用你的名字購置的,他讓我把這些事都告訴你,怕你不知情。”
“那他呢?他把這些都給我了,他怎麼辦?”蘇宛着急的要命,其實她對這些股份和房產並沒什麼大興趣,她更擔心的,是赫成銘接下來的打算。
賽琳很茫然的搖了搖頭:“赫總沒說,可能會繼續留在公司裡吧!畢竟這麼大一個集團,少了他,真是沒辦法繼續運轉下去,這麼多年打造起來的品牌,不是說放就放的。”
蘇宛無法理解赫成銘的做法,他這麼全身而退,只會讓蘇宛的麻煩變的更加棘手,她將那幾張證明推到了賽琳的手中:“你告訴他,公司我不要,給我我也不會打理,房子我住這個就很好了,你別讓他離開,讓他留在這裡。”
她的語氣裡帶着懇求,生怕赫成銘會突然遠走他鄉。
“蘇宛小姐,這手續都已經辦好了,而且已經有法律效益了,沒辦法再更改了。”賽琳很爲難,婉言拒絕。
見此景,蘇宛也就沒再繼續刁難她,拿回單子,饒有心事的轉了身,甚至都沒告別。
韓佑庭和賽琳打着再見的手勢,然後跟着蘇宛進了小區樓棟。
她怎麼也沒想到,赫成銘會用這樣一種殘忍至極的方法,來宣告他們之間的結束,明明他昨天還說了“我愛你”的,爲什麼今天又急着將她的東西歸還回來?他的善變,總是讓人無法捉摸。
或許這些原因,她必須要到第二天才能知曉。
把蘇宛送回家後,韓佑庭只做了短暫的停留,然後便因爲公司的事情匆忙離開了。
蘇宛一個人呆在家裡,四處都是空蕩蕩的,以前還有賀瀾的陪伴,現在連一個陌生鄰居都沒有。她覺得渾身乏力,肚子也咕咕直叫,她便在廚房的儲物櫃裡翻找出很久以前的泡麪,那還是賀瀾在世的時候,她們倆一起去超市採購的。
熱水澆灌過後,她蹲在茶几邊緣,滑動着手機屏幕,上面有一條信息提醒,是藍威的助理髮來的,意思是明天的廣告拍攝做了臨時的變動,藍威因爲腦部受傷,需要療養,所以先暫時只拍攝蘇宛一個人的場景。
看到這樣的消
息,她覺得心裡很舒暢,因爲她實在不想再看見藍威那張不懷好意的面龐,每次都剋制不住的想要揮拳。
不過想想今天的自己,她還是覺得很解恨的。
面被泡開,她狼吞虎嚥的飽餐了一頓,然後又衝了一個熱水澡,她的身子總算是解了乏,連帶着那些不愉快的心事,也都被流水沖刷掉了。
歷經了這疲憊不堪的一天,她趕在天剛剛發暗的時候,就早早睡下了,其實她不敢獨自堅守到夜色完全降臨的時刻,她怕自己會剋制不住的想要回家。
所以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睜眼的速度,比韓佑庭的電話還早了半個小時。
爲了今天能有一個好的上鏡妝,一大早她就開始打點自己,畢竟這是自己的第一個廣告,雖然也是最後一個,怎麼也要善始善終。
從打底到隔離,從粉餅到高光,從睫毛到鼻翼提亮,她的每一處妝點,都精緻的恰到好處,就好像,她今天有什麼更重要的人要去相見。
韓佑庭上樓敲門的時候,蘇宛已經收拾好自己了,她打開門,他手裡提着一大袋的早餐,還有一件加了絨的小披肩。
“你拿披肩幹嘛?”
“我聽說你今天是去海洋館拍攝,那裡的室內溫度應該不會太暖和,我看你家裡又沒有厚衣服,就把以前我姐穿的衣服順手拿了一件。”
蘇宛贊同的點着頭,讓韓佑庭進了屋,開始歸置早餐。
“一會拍攝的時候,我可能不能一直陪着你,因爲我也有事要忙,過程裡要是遇到什麼問題,記得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韓佑庭把打包好的熱奶倒進了瓷碗裡,加速降溫。
蘇宛點着頭,拿起吸管小心翼翼的允着熱奶,生怕花了妝。
***
從家中離開,到達拍攝片場的時候,車子駛行到當地的海洋館。
開拍前,蘇宛跟着工作人員做了很久的工作磨合,因爲賀瀾不在,很多事都合作的並不愉快。
但好在藍威不在現場,氣氛也沒那麼拘謹。
因爲拍攝的緣故,整個海洋館被包場了整整一天,門口也被封閉了,第一場是在生物展箱前,基本上就是一條貫通了南北的長廊,四周是透明玻璃隔開的兩個世界,那裡面有各式各樣並不犯衝突的游魚和海洋生物。
蘇宛站在反光板旁,身後是三五結伴的魚羣,她穿的衣服是水藍色的,整體形象稍顯活潑。
在工作人員的微調下,蘇宛連續擺了幾個動作,然後開始了一小段視頻的錄像。不過在這個過程裡,她因爲不專業、達不到導演的預想效果,而被呵斥了無數次。
爲了能快速結束這場戰鬥,蘇宛趁着中間休息的時間,不停的在玻璃下練習動作,尋找靈感,但她的心態還沒正式進入正軌,身邊的工作人員就陸陸續續的將目光投擲到了她的身上,她以爲是自己身上的某一部位出了醜,不停的翻弄自己的裙襬,可她怎麼也沒發現自己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直到三十秒後,場地裡突然有人指着蘇宛身後的玻璃大喊:“那裡怎麼有人啊!水裡有人啊!”
這時,她才明白大家的目光是因何而來的。
她急忙回身,一個身穿藏藍色游泳衣、揹着氧氣瓶、臉上帶着巨大防水鏡的男人就赫然出現在她的視線裡,男人正自由漂浮在魚羣中央,看上去和諧的不像話。
“那是誰啊?是工作人員嗎?今天不是被包場了嗎?怎麼還有人進來?”人羣中的幾個助導議論紛紛,他們都在等待展示箱裡的男人表露身份。
展示箱裡的男人身子骨很靈活,來回穿梭在石砌的假山和大小魚之間,但他的活動範圍基本都是在蘇宛的附近,蘇宛向前走,他就跟着向前,蘇宛向後走,他就跟着
向後,蘇宛轉身要離開,他就趴伏在玻璃上,對着她搖頭擺尾。
蘇宛覺得奇怪,湊上前想一探究竟,她擦亮了眼,對着裡面涌動的水波和來回躥動的男人仔細觀摩。
“韓佑庭?”她突然大喊,因爲她看到了他臉上淺淺的酒窩,而且越看越像。
水中遨遊的男人看出了她的嘴型,微笑着對着她點頭,承認自己就是韓佑庭。
“你是無聊透頂了嗎?不是公司有事嗎?竟然跑到這裡來干擾我工作!”蘇宛敲了敲玻璃,對着他大喊大叫,可他聽不見,就只能看見她急速變幻的嘴型。
他憨笑,然後從背後抽出了一把被捲起的粉紅色橫幅,橫幅有兩個手掌那麼寬,他將橫幅一端掛在假山上,另一端由自己扯起。慢慢的,寫着字的條幅就從水中拉開,那前方偶爾有小魚繞圈環形,蘇宛透過層層阻礙,纔看清那上面到底寫了什麼字。
“蘇宛,做我女朋友!否則我就憋死在這裡!”
橫幅上的字很大很顯眼,蘇宛看的發愣,她身後的工作人員卻看的哈哈大笑,他們不停的起着哄,說讓蘇宛留他一命。
她覺得他實在是無理取鬧,隔着玻璃就對他狂吼:“你這個精神病!別出來了!快讓魚蝦把你吃掉!”
她說的又氣又笑,韓佑庭見後,直接把自己嘴巴上的氧氣罩摘了下去,他的嘴裡倏然呼出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氣泡,甚至有小魚差點遊進他的嘴裡,蘇宛一下就急了,她怕他出什麼危險,猛然的砸着玻璃,目光真切:“你趕緊把氧氣罩帶上!”
說罷,韓佑庭就利落的重新呼起了氧,那耍無賴的精神真是無人比擬,他還繼續在水裡對着蘇宛張牙舞爪的比劃着,等待她的答覆。
但蘇宛還沒來得急欣賞,她放在一旁的手機就響起了一陣鈴聲,她看見屏幕的時候,心裡舉起了一塊石頭。
電話是賽琳打來的,接通的時候,對方的語氣像是遭到了搶劫。
“蘇宛小姐!赫總剛剛被警察帶走了!好像是藍威揭發他洗錢的事了!情況好像不太樂觀,你現在有時間嗎?能有什麼辦法阻止他們嗎?”
聽到這,蘇宛徹底慌了神,她的手機滑落墜地,屏幕裂了一條很細微的碎痕,她茫然無措的看了看還在水中衝她咧嘴微笑的韓佑庭,她突然沒了任何歡愉的心情,她現在的所思所想,就是立即見到赫成銘,幫他解難。
可韓佑庭還在展示箱的另一側,他根本不知道蘇宛此時此刻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她要對他說些什麼。
蘇宛從地上拾起了手機,然後很艱難的對着他一陣揮舞,她的嘴裡一字一句的對他說:“赫成銘有危險!我要去找他!”
這句話,她說了整整三遍,第三遍的時候,韓佑庭看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突然在水中停止了運動,雙手伏在玻璃上,手指肚被壓出的黃白膚色,讓人看明瞭他的用力。
防水鏡後,他的神色難堪,褶皺的眉目也讓人察覺到了他心情的沉重,好好的一場表白,轉瞬就泡了湯。
韓佑庭捶打着玻璃,想讓她等等,可蘇宛根本耐不下性子,她抓起自己的手包,就朝着出口處飛奔而去,甚至沒來的急和導演說明。
碧藍展箱後,韓佑庭的身子漂浮在海洋生物之間,成羣結隊的小魚在他面前穿遊而去,他看着蘇宛漸漸消失的身影,恨不得讓自己融化在這片室內海洋裡。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發空了,身子骨也使不上力,四周的水壓推搡着他的身軀,他很想踢破眼前的障礙,追隨而去,可是前方的障礙太堅固,他只得轉身重來。
他開始明白,他和蘇宛的距離,慢慢的由一層玻璃,變成了兩個世界。
他是水生,她是陸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