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只得悻悻地退了下去。
廚房裡,還有一兩個廚娘在忙着洗菜切肉,見了兩人進來,慌忙擦了擦手匍匐在地:“見過郡主,見過夫人。”
“起來吧!”西蒙郡主面無表情地看了兩人一眼,“你們忙你們的,我只是來請教你們夫人怎麼做蓮子粥。”
“是。”兩人忙起身,其中一人忙畢恭畢敬地說道,“郡主,夫人這邊請。”
說着,領着兩人繞過屏風,進了一小間獨立的竈房。
這間竈房顯然是專門用來熬粥的,臨窗的白玉石案几上,放着各種五顏六色的米和各種配料,六個鍋竈擦拭的一塵不染,窗臺上,流金寬口瓶裡斜斜地插着一支含苞待放的白玉蘭花,散着淡淡的清香。
“黎園裡到處是玉蘭花,想必是夫人喜歡吧?”西蒙郡主瞥了一眼那株白玉蘭,揶揄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們西域並沒有玉蘭,這些花都是王爺命人從大梁送過來的,聽說今早上,王爺招來不少花匠,讓他們想辦法培育玉蘭花樹,讓你們大梁的玉蘭花在西域開枝散葉,看來王爺待夫人還真是用心。”
自從沈青黎住進了黎園。
平毅王臉上的笑容似乎就沒有收斂過,就連在朝堂議事的時候,也都是心情大好的樣子,跟以前古板嚴肅的那個平毅王簡直是判若兩人。
只是憑直覺,她覺得沈青黎並不高興。
所以,她特意派人去大梁調查了一番,才知道了沈青黎所有的底細。
有道是,知彼知己才能百戰不殆。
“西域氣候極寒。不適合種植玉蘭花樹。”沈青黎自然聽出她的弦外之音,不動聲色地從米槽裡取了米淘洗,說道,“不是所有的花離了故土都能活的,王爺註定是白忙了。”
沈青黎早就覺得這個西蒙郡主來找她,並不是真的要跟她學什麼蓮子粥,而是另有隱情。
眼下只不過是藉着玉蘭花。在試探她罷了。
“夫人當真不願意留在這裡?”西蒙郡主也挽挽袖子上前幫忙。取下掛在牆上的竹瓢,把木桶裡的水舀到鍋裡,扭頭見沈青黎的動作一遲疑。忙低聲道,“夫人放心,我是不會告訴王爺的,我知道夫人家裡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定是歸心似箭,或許我可以幫助夫人離開。”
“郡主爲什麼要幫我?”沈青黎有些不可思議。
“我幫夫人。就等於在幫我自己。”西蒙郡主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之所以遲遲不出嫁,是因爲我在等我的胞弟烏布殿下。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的江山落在別人手裡。”
“我能幫郡主什麼忙?”沈青黎見她滿臉嚴肅的樣子,心裡不禁騰起一絲希望,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恩怨。若是西蒙郡主對她無所求,大可不必費盡心思地接近她。
“最近你們府上可是請了一個姓孟的年輕先生?”西蒙問道。
“正是。”沈青黎點點頭。
外面。依稀傳來一兩句廚娘的低語聲。
“不瞞夫人,這個孟先生正是我的胞弟烏布殿下。”西蒙郡主一咬牙,索性和盤托出實情,“我若助夫人逃出西域,夫人可否說服慕大人助烏布殿下返回西域,繼承我西域大統。”
“難道平毅王他不想烏布殿下回朝?”沈青黎有些驚訝,她對西域政局的瞭解,大都是來自平日裡慕雲霆對她說的隻字片語,而她貌似也從來都沒有認真地聽過,但是聽西蒙郡主這樣一說,好像是烏布殿下有家難回的樣子。
“是的。”西蒙郡主凝重地點點頭,悄聲道,“表面上,平毅王派人四處尋找烏布,可是我懷疑他暗地裡是想除去烏布從而獨攬大權的,所以,烏布想要回朝,必須動用武力。”
“郡主放心,如果郡主能幫我離開西域,我家大人就一定會幫助烏布殿下回朝的。”沈青黎忙道,“只是黎園戒備森嚴,郡主如何能助我離開西域?”
“再過七天,就是我祖母的壽辰,那天會有很多人來祝賀,聽說大梁也會派人來,我覺得那天慕大人也會有所行動,到時候,我派人跟慕大人接應,想辦法把你送出皇宮就好。”西蒙郡主信誓旦旦地說道,“這幾天,爲了不引起平毅王的懷疑,我就不來黎園找你了,到那天,我會派人通知你,你安心在黎園等着就好。”
“多謝西蒙郡主。”沈青黎心裡一喜,忙道,“那就這麼定了,還望郡主萬事小心。”
“只是這些日子還望夫人保重自己纔是。”西蒙郡主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嘴角扯了扯,又道,“據我所知,平毅王從來都不是有耐心的人。”
“我知道了。”沈青黎的心情頓時黯淡了下來。
這兩天,司徒空下朝後,便會到黎園裡來看她,陪她吃飯,陪她聊天,雖然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但是每每看她的目光,卻讓她感到很是不安。
在情事上,她也是過來人。
作爲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面對自己心儀的女人,當然不會只限於在一起吃飯聊天的,她不知道他的耐心還能保持多久,剛何況司徒空還是陰晴不定的性子。
“你知道什麼了?”司徒空突然出現在門口,朝兩人笑着走進來。
把兩人嚇了一大跳。
“王爺!”
“先生!”兩人忙上前打着招呼。
“免禮免禮。”司徒空信步走到沈青黎面前,扶起她,見她腰間繫着一條碎花圍裙,很是居家的樣子,心裡頓時掠過一股久違的溫情,柔聲道,“我聽說今兒黎孃親自下廚熬粥,特意早早趕回來,以飽口福。也不知道這蓮子粥熬得怎麼樣了?”
一低頭,見竈口裡沒有丁點火星,又笑道:“黎娘,你該不會是也不會做蓮子皺吧?怎麼連火都沒有生?”
“適才剝蓮子耽誤了些時辰,還望先生稍等些時辰。”沈青黎忙彎腰生火,卻怎麼也點不着火折了,看得司徒空哈哈大笑。“算了算了。還是我來吧!黎娘,想不到過了這麼久,你還是不會用火摺子。”
沈青黎只得起身退到一邊。
西蒙郡主站在一邊。斂了表情,面無表情地看着蹲在地上生火的司徒空,眸底漸漸冷淡起來。
司徒空熟練地生着了火,衝沈青黎笑道:“黎娘。我記得你廚藝不錯的,乾脆你辛苦一下做幾樣拿手的菜。讓西蒙也嚐嚐咱們靖州的特色菜。”
“看來,今天有口福的人是我啊!”西蒙郡主臉上立刻佈滿笑容。
“那我就獻醜了。”沈青黎只得點頭答應。
“春香呢?怎麼不見春香進來伺候着?”司徒空又問道。
沈青黎和西蒙郡主對視一眼。
沈青黎忙道:“是我沒讓她進來,她幫不上忙。”
“好,那今天我給你打下手。做你的小廝。”司徒空爽朗一笑,“西蒙若是學會了蓮子粥,就去外面等着。你今天可是我和黎孃的客人。”
“算了,我怎麼說也是小輩。還是留下給你們打下下手吧!”西蒙郡主笑道,“要不然,這頓飯我可是吃得問心有愧了。”
司徒空哈哈一笑,只好任她留下。
待做好菜,三人才到正廳坐下用膳。
“黎娘做這些菜辛苦,理應多吃點。”司徒空也不顧西蒙郡主在,一個勁地往她碗裡夾菜,舉手投足中,全是滿滿地寵溺。
“多謝先生,我自己來就好。”沈青黎推讓道。
司徒空硬是給她夾到碗裡:“都是你愛吃的菜,也是你自己做的,快吃吧!”
西蒙郡主皺皺眉,只是一聲不吭地吃着碗裡的菜。
還從來沒有見過司徒空待人這樣熱情過,尤其是對女人。
這時,春香的聲音傳來:“奴婢見過王妃。”
話音剛落,紫檀郡主已經到了三人面前,見到司徒空,冷冷一笑:“我說這幾日王爺都不曾回屋,還以爲王爺國事繁忙呢!卻想不到王爺竟然纔此逍遙快活,樂不思蜀了,王爺,司儀大人去正陽宮找王爺商議姑母壽辰之事,不知道王爺什麼纔有空見他一面。”
沈青黎和西蒙對視了一眼,便低下頭,垂眸不語。
“你先回去,我隨後就到。”司徒空冷冷說道。
“怎麼?不請我喝一杯嗎?”紫檀郡主似乎對司徒空的態度並不感到生氣,反而盈盈上前,目光在沈青黎身上落了落,又道,“王爺的眼光果然不錯,這個妹妹長得的確不錯,這樣,多一個人伺候王爺,我也就放心了,聽說翠枝那丫頭近來老是身子不適,已致不能伺候王爺,難怪王爺要急着納新人入宮呢!只是這個妹妹好生面熟,咱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沈青黎這纔想起翠枝一直是跟在司徒空身邊的,只是想不到,她竟然成了司徒空的人……
紫檀郡主又見沈青黎沉默不語,便又朝着西蒙郡主冷諷道:“還是西蒙識時務,這麼快就跟黎夫人熟了。”
西蒙郡主聽了,只是淡淡一笑:“王妃說笑了,我是來跟夫人請教蓮子粥的做法,王爺便留了我用膳而已。”
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司徒空臉一沉,啪地一聲放下筷子,騰地起身,冷聲道:“走,跟我回正陽宮。”
紫檀郡主衝沈青黎哼了聲,才提着裙襬跟了出去。
西蒙郡主皺皺眉,低聲道:“王妃心儀王爺,可惜王爺的心不曾在她那裡。”
沈青黎輕嘆一聲,沒吱聲。
吃完飯後,兩人心照不宣地出了黎園,在四下裡溜達。
黎園位於皇宮深處,是個僻靜之所,前面跟皇宮正院隔着一道蓮池,左邊是無邊無際的御花園,右邊隔着幾道假山,就是一片林林總總的宮殿,後面則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再後面則住着宮裡的一些女官。
沈青黎暗暗叫苦。
無論從哪個方向逃,都不容易。
“若是要逃,就從御花園那邊逃。”西蒙郡主朝她走了幾步,說道,“除了御花園,牆外就是一片山坡,山上樹木繁多,更容易藏身。”
“嗯,那咱們就去御花園那邊看看吧!”沈青黎迫不及待地說道,她分分鐘不想呆在這裡了!
夜深了。
永定侯府書房二樓的燈光依然在搖曳。
“世子,書信已經送到綠腰手裡,她說她會親自去皇宮打探少夫人的下落,還請世子放心。”馮六風塵僕僕地站在慕雲霆面前,憤憤地說道,“一旦綠腰打探到少夫人的確切消息,屬下定會全力以赴地把少夫人救出來。”
光天化日之下,司徒空竟然敢把少夫人硬搶了去,真是豈有此理,欺負大梁沒人了嗎?
“不妥。”慕雲霆站在窗前,負手而立,緩緩說道,“一旦有了少夫人的消息,就立刻回來跟我稟報,切不可擅自行動。”
司徒空是何等地狡猾!
豈能讓他們輕易地把人救出來。
一想到他的女人此時正陷在異國的皇宮裡,慕雲霆的心立刻揪了起來,都是他不好,他怎麼能讓她處在那樣的境地裡……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猛地一拳打在牆上,任憑鮮血從指縫裡流了出來,馮六忙上前驚叫道:“世子,您要保重身體啊!”
慕雲霆朝他擺擺手,大踏步地走出書房,回了內苑。
牀上空蕩蕩的,再也沒有人在那裡等他,陪他說話,陪他聊天,慕雲霆失魂落魄地坐在牀邊,腦海裡全是沈青黎的一顰一笑……
怡卿園。
許嬤嬤掀簾走進來,見蘇氏在坐在牀上,沒有睡,便上前挑了挑蠟燭,皺眉道:“夫人,夜深了,該歇息了。”
“老爺呢?”蘇氏幽幽地問道。
“老爺在梨香苑。”許嬤嬤憤然道,“最近那個女人總是想方設法地纏着老爺,真是不要臉,說什麼她只是想要個孩子,老爺竟然答應了,有空就往她屋裡跑,連府上的規矩也不顧了。”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爺若是不放在心上,別人能有什麼辦法。”蘇氏冷冷一笑,“這個田氏仗着跟二郎媳婦關係要好,在府裡張揚跋扈地不成樣子,以爲自己找到了靠山呢!”
“如今這個靠山自身難保,看田氏還張揚到什麼時候?”許嬤嬤撇撇嘴,說道,“夫人,這次二少夫人是真的說不清了。”
上次被晉王掠了去,差點失了清白。
幸好還有個守宮砂救了她。
看這次,她怎麼證實自己的清白。
“這麼多天了,連我都不信,那個司徒空會不碰她。”蘇氏冷笑道,“就算是二郎看在孩子的面上,把她救回來,她也沒臉在永定侯府呆了。”更可笑的是,皇甫氏竟然說沈青黎留在靖州操辦沈家遷墳的事情,所以才這麼多天沒回來,當別人都是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