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的吸了口氣，伸手幫她拉了拉身上下滑的被子，低啞的嗓音傳來，“娜娜，對不起……是我……是我的錯！”
指尖微暖的觸感傳來，沈文娜才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又下意識的擡頭，努力的眨了眨眼睛，呈現在自己眼前的，還是一片無邊的黑暗……
“倒杯水給我，然後你就回去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文娜乾澀略顯沙啞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語氣倒是很平靜，平靜得聽不出一絲的波瀾。
“好，我這就給你倒……”
席幕山忍着胸口難言的沉痛，連忙給她倒上一杯水，小心翼翼的送到她的跟前，“娜娜，來，小心燙……”
席幕山拉過她的手，小心的幫她握住杯子。
沈文娜接了過來，依稀美麗動人的臉上看上去很是恬靜，她低頭了小心的喝了一口，然後才平靜的問道，“我是不是一直都這樣，看不見了？”
這問話一出，席幕山當下就是一陣痛心，連忙伸手輕握住她微涼的素手，啞着嗓音低沉道，“不會的，文娜……你會好起來，會看得見的，我會一直陪着你，就算你看不見了，也沒有關係，我就是你的眼睛……娜娜……你不要難過，我就是你的眼睛……”
沈文娜聽着，秀麗蒼白的臉上卻是扯過一道淡漠的微笑，搖了搖頭，“不必了，謝謝你，席幕山……你回去吧，我們之間早就沒有關係了，你不用委屈自己。”
“我不走，文娜……這次，我已經決定了，不管如何，我再也不放手，二十多年了，已經夠了，我只想自私的活一回……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可以排斥我，厭惡我，甚至是鄙夷我，但是，這些都阻止不了我的決心，如果這些都能讓你好受一點，我都願意欣然接受，至少也能比現在過得開心些……”
講到後面，他的喉嚨間已經抑制不住的涌起一陣苦澀，這個時候，胸口所有的隱忍，不安，擔心，痛心……都崩潰如決堤的海，怎麼也攔不住。
“不要拒絕我，娜娜……我會處理好那些糟心的事情，以後就守護你一個人……所以，求你不要拒絕我，不然……這些年，唯一沒有放下的人就是你……我以爲離開我，會讓你好過一點，所以我放手，可是我卻……”
席幕山微紅着眼眶，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因爲看到沈文娜那張臉上已經染上了一道落寞的自嘲，別過頭去……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你走吧，不用你可憐我。”
沈文娜驀地握緊了杯子，低下頭來，“現在嶽翎思應該滿意了，我也沒有能力去打擾你們了，你們應該可以放過我了吧？”
“娜娜……不要這麼說……是我一直糾纏着你，不是你打擾了我們，是我放不開……我也知道對你的糾纏剩下來只是傷害，傷害你，傷害夏夜，可是我也不能控制自己，以爲遠離一點就可以淡忘一切……可是安靜下來的時候，就會想起你……如果我當年勇敢一點，一切會不會都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席幕山雙手緊緊的握着沈文娜那隻微涼的手，低啞道，“在一起只是三個字，爲什麼對我們來說就這麼難？”
“我只想陪你，娜娜，彌補缺席的二十年時光，即便你看不見，但是我還是可以帶你去看桃花，去海邊，給你講講桃花美麗，描述大海當時的顏色，海鷗是怎麼樣飛過晴空……不再煩憂其他的事情……”
“好了，別說了，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這個要求你能答應嗎？”
聽着他這麼說着，沈文娜悵然一笑，便出聲打斷了席幕山的話，身心俱憊，語氣都顯得有些無力起來。
席幕山低頭看着她，好一會兒，才接過她的手中的杯子，放了回去，也沒有再說什麼，便離開了病房。
聽到關門聲傳來，沈文娜眼中凝聚的淚光當下就簌簌的掉了下來，溫熱的淚珠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手心裡，沒一會兒，手心裡便是一片溼潤……
她壓抑了許久的哭聲才隱忍的傳了出來——
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了？
一切美好的風景都畫上了終止符，從此以後，陪伴她的，將是無邊的黑暗？
可是，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來得及去做——
她還沒看到夏夜跟阿塵結婚的樣子，她還沒有幫他們帶小孩，還沒有給外孫外孫女打扮打扮，也還沒有給學校的孩子們輔導完畢業論文，她怎麼可以就這樣看不見了呢？
沈文娜低泣出聲來，委屈而痛苦，隱忍了二十多年的痛苦終於在這一刻難以自恃的宣泄了出來。
爲什麼她一再退縮隱忍，只爲尋求一個簡單安靜的生活，到頭來命運就是有辦法將她不斷的往狂卷的漩渦之中推去？
聽說，愛情可以讓人盲目，可以讓人奮不顧身——
是不是，這句話，可以詮釋了她，席幕山，跟嶽翎思之間諸多的恩怨是非呢？
又有多少人因爲一句‘愛情不將就’而獨自承受漫無邊際的悲傷很多很多年？一如現在的她……
他們在這個旋渦中掙扎了二十多年，所有的恩怨是非困住他們不能動彈，誰也沒有辦法去淡忘……
是不是這些年來一直堅強的堅持着一個人，本身就是個錯誤？
或許，她本來就是應該首先去找突破口的……
沈文娜越往下想，眼中凝聚滴落的熱淚就越多，站在門外不曾遠離的席幕山透過那窗口看着不斷落淚的沈文娜，當下也是紅了眼眶。
他沒有此時，站在他身後匆忙趕過來的席夏夜，眼中亦是閃爍着淡淡的晶瑩，看着裡面病牀上的沈文娜，又看着跟前抑制不住低頭捂住眼睛的席幕山。
沉默了很久，終於還是越了過去，伸手推開了病房的門。
聽到開門聲傳來，沈文娜當下就迅速的擦乾了眼淚，收住了哭聲，下意識的別過頭去，眨了眨依稀溼潤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