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雖千萬人在側,但許傾城的眼中只有林荒,可是林荒,許傾城苦澀一笑,或許他正在思考,如何殺死自己吧。
其實沒什麼好痛苦,沒什麼好希冀的。從一開始,不是就註定有這天了麼!
那天的自己是何等的驕傲,何等的自信,那個短髮,白衣的女孩,就這麼昂着頭,走進了宮殿,要與那高高在上的林荒打一個賭。
她以爲自己會贏,她以爲自己不會輸,只是沒想到這一場,她輸得徹底,輸得乾淨。不要流淚,一定不要流淚,昂起頭,看着他,一如當年那個短髮白衣的女孩,便是輸,也要輸得驕傲。絕對不能在他面前狼狽,她可是,許傾城啊!
林荒目光漠漠,雙眸銀白,冰冷無情,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心中在想什麼。
或許他也在想那七日纏綿熱愛,付諸一生的承諾。或許他也在想那靜靜跟隨在短髮,白衣女孩身後走過的靜好歲月,相識,相知,相戀,相守,最後再不回頭。
或許他根本就沒有想這些,他只是在權衡利弊,該如何殺了許傾城,才能讓這情種消散。或許他根本什麼都想,只是靜靜的在發呆。更或許他的眼中根本就沒有看到許傾城,無情冷漠,眼前這個女子,對他來說,不過陌生螻蟻,不起波瀾。
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一刻許傾城已經不願再去想,但許仲一,但原天罡,但吞寶,但這在場衆人,都不能不去思考。
許仲一想怒吼,想咆哮,但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做好了準備,如果林荒當真要辣手摧花,殺死許傾城的話,那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擋住林荒,救走許傾城。
原天罡閉着眼睛,心中翻騰,他不想林荒殺了許傾城,如果那樣,他敬愛的師尊,與他此生仇恨的原戰有何區別!但他又擔心。若是許傾城不死,或許會壞了師尊的道心,如斯糾結,原天罡一咬牙,心中有了決定。
如果林荒真的要許傾城死,那麼就讓自己出手吧。全了師尊的道義,威名,一切罪孽,便由他來承擔吧。
吞寶有些緊張。用力咬着手指,她一開始想林荒自然是殺伐果斷,滅了許傾城,這樣以後她就不用擔心許傾城來與她搶林荒了。但轉念一想。如果林荒真的殺了許傾城,那那樣的林荒,還是她喜歡的林荒麼?
“好煩啊!”
吞寶含糊不清的低吼着,乾脆閉上眼。不去看,不去想。
咕噥!
有人受不了這凝滯的氣氛,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小聲道:“這算什麼事?本來林荒一劍西來,乾淨利落的劈殺了太昊老祖,我以爲他是來救那許傾城的。可是看樣子,他似乎又是來殺許傾城的。相愛相殺?莫非,這林荒又是下一個原戰不成?”
“噓。噤聲!原戰不如他啊。至少三百多年前的原戰,遠遠比不上此刻的林荒。他道心已堅,連足以鎮壓三變大聖的太昊老祖也不是他一劍之敵。或許他不會走到那一步,需要如原戰一般,殺妻才能證道。”
“只是還是可憐了這許傾城,紅顏薄命,愛上誰不好,偏偏要愛上林荒。無情如他,一心成神,又怎麼可能爲了這人世間的區區情愛,而自毀道途呢?”
有人嘆息一聲,看向許傾城的目光,有些憐憫。
“除了林荒,你認爲這世間還有其他人可以配得上許傾城麼?她是那樣的驕傲,要做天下第一的女子,便是做不了這天下第一,愛上的自然只能會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麼?原來,林荒在我等心中,已經快要天下第一了麼?”
衆人不覺都是沉默,目光有些黯然,看向林荒,這個青衣赤腳的少年,當年一朝崛起,便一發不可收拾,一路走來,似乎未曾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但爲什麼,大家此刻會都覺得,林荒已經快要天下無敵了。
天色變得更加低沉,烏雲彷彿要垂到地面一般,風壓抑的吹過,捲起許傾城如瀑的青絲飛揚而起,如淚點一般,輕輕拍打在林荒臉上。
林荒目光漠漠,緩緩伸出了手。
許傾城面色不改,緩緩閉上眼,她知道林荒已經有了決定。或許下一息,便是自己紅顏薄命,香消玉殞的時候,只是自己後悔麼!
許傾城又想起那一天,短髮白衣的自己,是那樣驕傲的昂着頭顱走進了林荒的宮殿,她沒有後悔,只是沒想到還是輸給了自己。
只是輸給了自己,她只是沒想到,那樣驕傲的自己,決定要做天下第一的自己,那內心的最深處,竟然還殘留着玫瑰色的夢。
我這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永不會來……
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那又何必要後悔,便舍了這一生,做了他劍下鬼,全了他的道,鋪了他的路,如果是這樣,想必,死也不是那麼覺得可悲悽涼的事情。
只是,以後你不要在那樣魯莽了,不要再那樣被人算計了,不要再讓這個世界遺忘了你,因爲,我死了,便不會有人還記得你。
我不怕死啊。只是有些擔心,我死之後,沒有人再如我這般愛你。若有一天,你直上青雲,站在那九天宮闕之上,傳說中的天庭,不知道偶爾似乎也會覺得孤獨,只希望,那時候的你,一定不要想起我。
我愛的男人,做了決定,便不要後悔。我不悔,請你也一定不要後悔。其實,我早就明白的,只是那一段靜靜相伴而走的靜好歲月,我實在是捨不得放開。那一段,相知相識,我不願意放開啊。我握在手中,縱然一死也不會放開,因爲我不悔啊。所以。請你一定一定,不要有一天爲了我後悔!拜託了。我的愛!
忽然,又有淚在臉頰放肆,許傾城卻緩緩的笑了,終於解脫了。
“林荒!”
許仲一長嘯一聲,決然出手,他絕對不允許林荒傷害自己的女兒,哪怕他知道自己不是林荒的對手,但那又如何,要殺許傾城。先得從他的屍體上踏過去。
“師尊!”
原天罡目光一寒,忽然有些心悸,不信,一咬牙,長嘆一聲,也是悍然出手,不是衝着許仲一去的,也不是向着林荒去的,他目光堅定。殺向了許傾城。
如果這就是師尊你的選擇,這就是師尊你的道,那麼便讓我來殺了她吧。全了這一場師徒之恩,師徒之情。便讓全天下的唾罵都向着自己來吧。
師尊,你,不能做原戰!
吞寶如遭雷擊一般,踉蹌退後幾步。忽然心傷得厲害,“我不要。我不要這樣的林荒。這樣的林荒,我不要!你怎麼能!你怎麼會!”
剎那間的變化。驟然而起,衆人都是驚呼一聲,睜大了眼睛,有不忍者,忍不住轉過頭了,閉上了眼,不忍心再看下去。
人生若只如初見,那該多好,多好!
許傾城閉上眼睛,一時間卻是癡了,她沒有看到許仲一憤怒的撲殺,她沒有看到原天罡黯然的出手,更沒有看到林荒的臉,她只是想,這一生便讓她最好再任性一次好了,不要去想其他,不要去想身後,便只是抱着那一段靜好的歲月,握在手中,留在心上,與這一生說再見。
唳!
尖銳的空間咆哮,風瞬間而起,風沙彌漫,雷霆大作,烏雲徹底垂落下來,似乎要擋住這一場人間悲劇。
林荒目光漠漠,面無表情,反手,一抓,五指之間神光璀璨,黑白光芒瞬間擴散,定住天地,化作領域,逆改山河。
許仲一撲殺的身影便被凍結在虛空之中,無聲咆哮,吶喊,目光之中憤怒發紅,而原天罡也是無聲長嘯,閉上眼,不忍再看,心中呢喃,“不要做原戰,不要,做原戰!”
一道劍光亮起,青衣赤腳,目光漠漠的林荒,終於提起了未來劍,反手,一劍,落下,洋洋灑灑,宛如定格,所有人心中都是如遭雷擊一般,知道一切,終於還是結束了。
林荒終於還是做了他決定對的選擇。
唳!
尖銳的空間咆哮,林荒目光之中忽然有無盡的憤怒咆哮,裹挾着沖天的劍光,沖天而起,把握住一道意念,拔劍而起,這一刻,在場衆人都感覺到林荒心中似乎有滔滔的戰意澎湃欲出,要與天爭鋒,與地爭雄。
烏雲被劍光絞碎,風輕輕吹起,許仲一愣在了原地,原天罡也愣在了原地,吞寶有些不敢置信,所有人都看向那長髮紅衣的女子。
一如過去一般傾城絕美,只是臉上的笑,如此的純美而又苦澀。
那一劍落下,終究還是碎了她的心,斷了她的夢,滿頭青絲忽然洋洋灑灑而起,揮劍斬情絲,一劍之下,待你長髮及腰,便來娶你的諾言,終究還是空。
因爲這長髮,再也蓄不起來了。斬斷你的發,斷了你的夢,以後,你和我,再無瓜葛!
許傾城忽然吐出一口鮮血,悽美一笑,努力抓攏那散在空中的青絲,無力的想要抓住破碎的夢,但青絲飛揚,飄啊飄,終究再也接不回來了。
原來,所謂的天荒地老,到最後,只剩天荒,不見地老,想必沒有地的天,也是寂寞的,孤獨的,否則怎會從此天荒!
“癡兒,癡兒!”
許仲一長長嘆息一聲,抱住許傾城,“乖。不哭。還有爹爹在。”
許傾城仰起頭,微微頜首,“我不會哭的。只是覺得心好痛,父親,母親,我們走吧。”
“走。這就走。去一個那林荒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許仲一點點頭,什麼權勢,什麼宗門,這一刻都比不上他懷中的女兒。
原天罡目光閃爍,看着許氏一門落寞而去,心中躊躇着要不要追上去,林荒終究還是沒有選擇殺了許傾城,這讓他心中鬆了口氣,但若是許傾城活着,以後會不會影響到林荒呢?
原天罡還在想,吞寶卻是一拉原天罡,“發什麼呆!還不去追林荒。他要是又走了。你和原戰決鬥,不是死定啦!”
話音還沒說完,吞寶就一步破空,風風火火的追了上去,原天罡腳下一點,跟了上去。留下衆人面面相覷。
“看來。那許傾城或許是林荒的弱點也說不定。要不要抓起來,控制住?”
有心懷叵測者陰森道。
“蠢貨。你打得贏許仲一麼!便是打得贏許仲一,說不定哪天便被林荒一劍給殺了。林荒不殺她,不是因爲下不了手,只是,他不在意啊。”
有人嘆息一聲,揮揮手,“散了吧。太一教算是完了。這等大事,還是早些將消息傳回去纔是。林荒威勢滔滔,不可一世,我等怕是要早作打算了。說不得,這以後,整個人界,便是林荒的時代了。”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眨眼便作了鳥獸散。一見林荒道成空,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啊!”
“走吧。走吧。大家都回去等着吧,等着林荒稱雄諸天,天下無敵的那一天,那一天,想必不會太遠了。”
……
原天罡和吞寶追出了域外星空,本以爲找不到林荒的蹤跡了,但兩人目光一擡,便看到那滾滾大日之上,無盡光與熱爆發,席捲億萬裡空間,哪怕是遠隔億萬裡,都能察覺到那大日上洶涌無敵的滔滔偉力。
無量光,無盡熱,滔滔如長江大河一般,稍微一卷,便足以讓人萬劫不復,便是一座大山落進去,也要瞬間消融,一汪大海捲進去,也要瞬間被蒸乾。
就是如此播撒無量光,無盡熱,照耀整個人界億萬年的大日上,卻有兩道身影對立而戰,隔着億萬裡,那好像只有磨盤大小的大日之上,兩道身影本來應該微不可見,但偏偏卻是那樣的清晰,讓人下意識的先看到那兩道身影,然後纔會注意到他們腳下的大日。
一道身影,青衣赤腳,手提未來劍,正是林荒。
一道身影,銀甲銀靴,赤手空拳,負手而立,只是一眼,便有鐵血無敵的戰意滔滔而起,彷彿剛從沙場中走下一般,銀色盔甲上,分明還有鮮豔未曾乾涸的血液滴落,落在大日之中,瞬間坍塌無盡光熱。
這是一個站在那裡,便能遮蔽日月的強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