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鑼聲響徹天地,車廂裡的人聽得一清二楚,全都向着前方望去。
我倒還好,有之前和樑天宇交流的心理準備,看見那個站在土路中間的道士之後,立馬把他和趕屍匠聯繫到一起,倒不是特別驚訝。
可別人不一樣了,尤其是坐在最前排的那兩個重慶妹紙,先是被司機鬼哭狼嚎嚇得渾身哆嗦,此刻又在茫茫黑夜中看到這麼奇怪的身影,滿心裡的恐慌瞬間宣泄出來。
“啊……”
別提這叫聲有多悽慘了,簡直比我小時候踩到自家貓的尾巴,聽到的那叫聲還要淒厲。
更可怕的是,這叫聲還會傳染。兩個重慶妹子這麼一喊,旁邊的美女乘務員也跟着喊,後面不明真相的幾個女生同樣跟着喊,還有……我擦,大爺,你嗓子都啞了,跟她們一幫女孩子起什麼哄啊。
好吧,我承認,我當時沒被趕屍匠嚇到,實打實的被滿車廂裡的叫喊聲給嚇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這叫聲持續了得有十幾秒,當所有人都累了,漸漸消停下來的時候,那倒黴催的趕屍道士,竟然又“duang”的一聲敲了下鑼。
得,第二波音波炸彈在車廂裡爆了開來。
“啊……”
“鐺……”
“啊……”
“鐺……”
“呃……”
“鐺……”
“哦……”
你可以想象,深山老林,三更半夜,一車人和一個破鑼飆高音的場景嗎。
那不是恐怖,而是搞笑了。
我一手握着耳朵,一手扯着身邊樑天宇的肩膀,急聲說道:“樑天宇,你不是專門爲這趕屍的來的嗎,趕緊想想辦法,別讓他再敲鑼了!”
“我有什麼辦法。”樑天宇也捂着耳朵,一臉的便秘狀,“那鑼是鎮魂鑼,敲來威嚇山中野獸的,我都納悶那祝由科爲什麼對着咱一車人敲個不停!”
“威嚇野獸?他不會是在嚇唬咱車底下那隻野貓吧?”
“不可能,他又不知道咱來的路上碰見什麼了。”
“我擦,那他圖個啥啊。非得站車燈那頭敲鑼,有什麼話過來說清楚不行嗎!”
“肯定不行啊,領頭的祝由科不能離開頭屍十步遠,你以爲跟送貨似的,一個看着,一個上來說話……哎?”
樑天宇說着說着,突然頓住,猛地站起身來,看向前方,片刻之後,他忽地大喊了起來。
“我知道他爲什麼敲鑼敲個不停了。”
“爲什麼?”
“車燈!”
樑天宇沒來由地說出這兩字,隨後快步衝到駕駛座旁邊,對這司機說道:“司機師傅,前頭那人是行走江湖的,不能見光,你趕緊把車燈關了,要不然他會不停敲鑼的。”
那惜命的司機早就被野貓和趕屍匠的雙重驚擾給嚇沒膽了,如今碰到個有想法的,頓時跟找到主心骨似的,忙不迭按照樑天宇所說的去做了。
汽車熄火,車燈滅掉,整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樑天宇回過頭來對着全車人說道:“大家不要害怕,咱碰上的只是路過的江湖人士,對咱們沒有惡意的。所有人都別出聲,也別往外看,等他們走過去了,就沒事了!”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車廂裡頓時安靜下來,除了緊蹙的呼吸聲,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你還別說,樑天宇倒真是猜對了,車燈一滅,前方便再也沒有鑼聲傳來。過不多時,悠揚的鈴聲響起,恢復之前的節奏,我知道這是開始趕屍了。
懸起的心稍稍放下,我閉上眼睛靜靜等待着那趕屍隊伍離開這裡。
可是剛一閤眼,身邊就有人推了我一把。
“嗨,哥們,陪我出去走一趟。”
“什麼?”
我睜開眼一瞧,黑暗中樑天宇那渴求知識的目光像是霓虹燈泡一樣閃亮,照得我恨不得一腳踹在他臉上。
“你說什麼?出去,你TM瘋了吧?”
“哎,你小點聲。咱必須得出去一趟,那祝由科不知道咱車底下卷着只野貓,萬一走到車旁邊,那野貓子衝出來碰到屍體,絕對比現在可怕。你肯定知道屍變意味着什麼吧。”
我一聽這話,心裡也是“突”得一緊。
雖然屍變這東西我只在電影上看到過,而且百分百確定那都是藝術昇華,但也不敢保證現實中真的不會發生這種事。萬一真的出來個吸血殭屍,這滿車人肯定誰也跑不了。
可是知道歸知道,那也不能代表我必須得正面去面對啊,更關鍵的是……
“樑天宇,你自己去不行啊,幹嘛喊上我?”
“快十二點了,外面陰氣重,我一個人壓不住。剛纔車裡燈滅掉的時候,我就看見你額頭泛紅光了,絕對的天命之人,任何牛鬼蛇神都惹不上你。”
“額頭範紅光?天命之人?”
第一次聽到這麼奇葩的恭維話,我竟無言以對。
“好了,哥們別愣着了,他們快走近了,再耽擱,攔都攔不住。”
“不是……”
“你這可是救全車人命的造化啊。”
“我不……”
“這事要是辦成了,前頭那倆重慶妹子絕對拿你當英雄看。”
“好,咱走着!”
樑天宇拿美女說事,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理防線給擊垮了,不管怎麼着,咱也不能在女孩面前當慫貨不是。
我隨手把懷裡的揹包扔到座椅上,站起身來跟着樑天宇往前走。
那惜命的司機已經嚇沒魂了,樑天宇說什麼他聽什麼,讓他開開車門,當即麻溜地把車門打了開來。
只是當我們倆下了車之後,那老小子竟然又把車門給關上了,這不是斷我後路嗎。
我轉過頭來,擡手就要砸車門,可是樑天宇卻一把將我拉住。
“哥們,辦正事要緊,等會送走了趕屍的,咱再回去也不遲。”
他邊說,邊拉着我向前走,正格地一副趕鴨子上架的架勢。
前行不多遠,一陣異常整齊的“踏踏”跳動腳步聲隨着夜風傳了過來,樑天宇猛然站住,拿出自己的手機,按亮屏幕舉高晃了晃,緊接着喊出來一句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話。
“打劫,屍錢留下,老實着點,聽懂?”
這話一出,前方立時沒有了一點聲音,不僅腳步聲沒了,連停屍的鑼聲和起屍的鈴聲也絲毫沒有。
我一把把樑天宇拉到身邊,低聲喝問道:“你瞎喊什麼呢,趕屍的你也打劫,你瘋了吧?”
“誰說我瞎喊,這是提醒趕屍的前面有危險,讓他們等一下的暗語。”
“提醒暗語?你TM騙鬼呢,誰家提醒喊打劫?”
“真的,我剛給家裡那邊發短信問的,不信你看。”
樑天宇說着,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來,我拿起一看,上面一條短信赫然寫着“打劫屍錢留下老實着點聽懂”一行字。
沒有標點,沒有斷句,看上去樑天宇喊得沒錯,可我總感覺哪裡不對。
“樑天宇,這誰給你發的?”
“我樑家老太爺,早年學過道法,暗語什麼的門清,你就放心吧。”
“你確定你不是在逗我?”
“沒……”
“叮鈴……”
樑天宇正想再跟我解釋一下,突然手機一震,又一條短信發了過來,我低頭一看,差點吐血三升。
“天宇,你爺爺不太會發短信,剛纔那暗語有問題,你可別你念差了。記住,是‘搭肩屍,前路險,領屍匠,點天燈!’。”
夜風拂過,我和樑天宇兩個人的臉都白了,尼瑪這不是坑爹是什麼。
顧不上其他的,我趕緊舉起手機對着前方晃了晃,大聲將正確的暗語喊了出來。
“搭肩屍,前路險,領屍匠,點天燈!”
這話一出,前方立刻迴應了一聲鑼響。緊接着火光閃耀,我就看見之前出現在車燈前的那名道士手裡舉着個類似火摺子的東西,轉身對身後一招,一大排人影頓時倒了下去。
“我擦,什麼情況?”
“那是趕屍秘術裡的點天燈,趕屍匠用屍油做成的火摺子映照屍體,破掉起屍術法,收束屍體魂魄,讓它們倒下去。屍體一倒,魂魄不能四散,屍變的機率就減小了。”
“呦吼,還有這麼一招?”
“當然了,趕屍匠能讓屍體起來,肯定也能讓屍體倒下去的。”
樑天宇一邊跟我解釋,一邊小心翼翼地前方趕屍隊伍靠近。
而那個領屍的道士,也邁着步子向前走。
當我們三人相遇的時候,藉着那所謂的“天燈”光亮,我終於第一次看見了趕屍人的真面目。
在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心臟都驟停了,整個人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方帽子底下,那位趕屍道士的臉,簡直比惡鬼還要可怕。一條拇指寬的疤痕從額頭直接延伸到嘴角,左眼空洞無光,而且更恐怖的是他沒有鼻子。
尤其是當這張臉因爲微笑而扭曲的時候,那道長長的傷疤,立刻變成了趴伏在肉體上的千足蜈蚣,分外妖冶。
“咳咳,貧道福臨見過兩位小友,不知你們爲何會在這裡?”
這個叫福臨的道人聲音很輕還略帶磁性,與他那張猙獰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這稍微讓我心裡好受了一點,但是卻依舊沒辦法鼓起勇氣跟他對話。
樑天宇比我強點,深吸一口氣,指了指身後的大巴車,回答道:“道長,我們是坐車往成都去的,路過這裡。”
“去成都?小友,你們弄錯了吧,這裡是屍鬼道,去不了天府之國。”
“那是去哪?”
“地府,酆都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