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瀝瀝,深湖之下,隱藏着一個洞穴,靈氣極爲濃郁,也不知是什麼妖獸的窩巢。
“夙師妹……夙師妹……”
白奕澤將夙雲汐放在地上,用法術烘乾了她的衣物髮絲,晃着她的肩膀呼喚着。
夙雲汐緩緩地睜開眼,入目的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劍眉星目,俊美如鑄。
白奕澤,他爲什麼會在這,
夙雲汐驀然將他推開,彷彿受了不小的驚嚇。
暈過去之前的情形她還依稀記得,落水之後她被強大的水流卷着不斷地往下沉,湖水壓迫着她,叫她動彈不能,意識逐漸模糊。
更糟糕的是,黑蛟還在她後面窮追不捨,洶涌的水流未能影響它半分,它靈活地在水中游動着,輕而易舉地來到了她的身旁。
夙雲汐以爲自己這回真的是要玩完了,卻想不到周圍竟突然冒出了一道綠光,嗖地一下穿透了黑蛟的腦袋,一擊斃命。
可惜她當時的視線已經非常朦朧,始終未能看清那道綠光的真面目,只隱約中記得綠光消失後似乎有人托起了她的身體,用嘴給她渡了一口氣。
嘴?渡氣?
她顫抖着掩住了自己的雙脣,聯想到醒過來後看到的第一個人是白奕澤,她心裡就像長了一個大疙瘩,只能不斷地安慰自己,那是她意識模糊,眼花看錯了。
她驚疑不定地看了白奕澤一陣,問道:“白師祖爲何會在此處?”他給她的玉符已叫她丟給了顧陽,按理不會輕易再與她相遇纔對。
白奕澤眼中掠過一絲窘迫,許是猜到了夙雲汐的疑惑,只好如實相告,之所以會及時現身出手相救,並非偶然,而是自前日分別之後,他便一直尾隨着她。
夙雲汐頓時如坐鍼氈。
一個從前被她暗戀着卻從未理會過她的人,在她宣稱從此再無瓜葛後,竟然默默地尾隨了她一路,目的何在?
“原因?”她斜睨着他問。
“你修爲太低,我不放心。”白奕澤回道。
“嗤,那也輪不到你假好心。”夙雲汐輕嗤。
她可是一丁點也不稀罕他的“不放心”,前面那一路走來,幾次三番遇到危機,哪一次不是她自己度過的?就是這一次,真正救她的人似乎也不是他。
得知這一點時,她是實實在在地舒了一口氣。
依白奕澤所言,他來到這湖底洞穴之時,她已經躺在了地上,若此言屬實,那麼給她渡氣,將她送到這裡來的定是另有其人。
她細想一番,覺得這般確實比較符合常理,白奕澤近來雖然腦子病得不輕,卻也不大可能會給她渡氣。畢竟曾經戀了他多年,對他的性子多少有些瞭解,白奕澤此人,固執,認死理,尤其是在男女大防之上,哪怕是情非得已,也是不願多與旁人親密接觸的。
可若不是白奕澤救的她,難道這湖底下還有第三人?
她左右四顧着,因見不着有隱匿之人個略微感到失望,倒不是對那人有所期待,而是,她此時真的萬分不願意與白奕澤單獨相處。
“夙師妹。”白奕澤上前一步,見夙雲汐疏遠而獨自沉思的態度,眉頭微不可見地蹙起。
夙雲汐不着痕跡地退後了一步,眸色複雜,警惕有之,疑惑有之,懊惱有之,不悅有之……唯獨沒有了當年那份單純清澈、不含任何雜質的愛戀。
白奕澤默默地注視着她,暗暗地有些惋惜。
“夙師妹。”他又上前一步道。
夙雲汐仍舊不着痕跡地後退,察覺到對方似乎還想繼續靠近,她心煩意燥地瞥向他。
“停!不要再靠過來了!有什麼你直接說便是,我聽得到!”
夙雲汐不喜招惹麻煩,極爲不喜!她不知白奕澤這番改變究竟爲何,只知道如若再這般下去,她定會麻煩不斷,於是,她又沿用了她那一套單刀直入的做法。
“白師祖,我以爲前日在樹林中已經與你說清楚了。你我不過是尋常的同門修士,師祖貴爲金丹修士,如此跟隨在一個練氣修士身後,這等做法,着實不妥。”她沒好氣地說道。
“夙師妹……”
白奕澤薄脣輕啓,似乎想辯駁些什麼,但是夙雲汐沒有給他機會。
“不,白師祖,你先聽我說完。”她打斷了他,又道,“不管白師祖緣何會在三十多年後突然記掛起我這個落難的後輩,但請白師祖記着,我,夙雲汐,再不濟也是個有骨氣的人。三十多年前,我愛着,那麼不管如何艱苦,不管經歷多少磨難與阻撓,我都愛着;同樣,三十多年後,我不愛了,那麼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再愛。”
言下之意,請你當回三十年前那個眼中之有劍的無情劍修吧,不要再關照她,更不要在尾隨她。
夙雲汐一口氣說完,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不少,她喘了兩口氣,這纔將話語權交還了白奕澤。
“好,我說完了,白師祖,你方纔想說什麼?”她說着,順道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杯靈泉,喝着潤喉。
白奕澤目光晦暗未明,也不知方纔是否將夙雲汐的話聽進去了。
“夙師妹,三十三年前的事,我並不知情。”他沉默地凝視着她,良久之後突然說道。
“所以?”
白奕澤頓了頓,片刻後又突如其來地說了一句:“請夙師妹與我結爲雙修道侶。”
“噗……”
夙雲汐一口靈泉全數噴出,嗆得咳嗽不已。
雙修道侶?她沒聽錯吧?
這下,她是真的確定白奕澤這人最近是真的病得不輕了,又或者她實在跟不上這人思考的節奏。話題怎麼突然間就跳躍到雙修道侶之上了呢?
過去追逐得奮不顧身卻還聽不到的一句話,如今居然莫名奇妙地就聽到了,老天爺還真的諷刺。但是……若只是原先的尾隨和關照,她還能當他是因愧疚而生情,可現在,一開口便是請她與他結爲雙修道侶,卻叫人不得不生疑。
夙雲汐忍住喉間的不適,笑道:“哎……這句話你該對莘樂說,她與我不同,如今還苦戀着你呢。”
白奕澤面色微沉,似乎夙雲汐將旁人扯進來:“莘師妹?她不是孫師弟的雙修道侶麼?”
“啊?是麼?”夙雲汐一挑眉,長睫毛輕輕扇了兩下,忽然想起了一個她先前忽略了的細節:倘若白奕澤真的一路尾隨着她,那麼她昨晚在林間聽到的曖昧聲響,白奕澤也聽到了?難爲他聽到那一聲聲的“白師兄”居然還能沉得住氣。
她嘖嘖稱奇。
見夙雲汐目光遊離,顯然注意力已經轉移,白奕澤也不再繼續剛纔的話題,只言時機未至。
“來日方長,總有一日,你會回心轉意。”他說道,語氣中帶着幾分篤定。
夙雲汐只回他以冷然一笑:“未必,我已經另有心上人了。”
“誰?”
“我師叔,青晏道君。”她隨口說道,順便擡手摸了摸頭上的木鳥。若真能徹底擺脫麻煩,她不介意搬出青晏師叔的名號來用一用,莫塵師兄的名號也是可以借的,但是威力怕是不夠青晏師叔的大。
果然,白奕澤的臉色又沉了幾分,兀自沉默了許久。
湖底洞穴的靈氣比湖面之上的還要濃郁幾分,在白奕澤的建議下,兩人決定暫時摒棄前嫌,一同前往其中探索一番。
不過說是一同前往,兩人卻沒有並肩前行,而是一前一後。夙雲汐要找木靈,這洞穴定是不能錯過的,而白奕澤身爲一個金丹修士,若他真的鐵了心要跟着她,她也無可奈何。
夙雲汐率先走在前頭,稍微回頭看白奕澤的意思都沒有,她摘下頭上的木鳥捧在手中,神識警惕地外放着。護身玉鐲已經被擊碎,以她如今練氣十層的肉身,在這等兇險未知的地方,無異於頑石堆裡的雞卵。青晏道君給她的木鳥或許不頂什麼用,但至少長得像青晏道君,將它捧在手心裡,就感覺青晏道君跟在身邊似地,靜心,安神。
揭過方纔糟心的事情,她此時的心情還算不錯,然而,走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白奕澤卻是另一境況。
他目光緊隨着她的背影,面上像是籠罩了一層陰雲。
“呵呵……你這麼輕易地就讓她走了麼?也是,她所受到的一切傷害都因你而起,如今的你還有什麼臉面站在她面前。”
識海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無情地嘲笑着他。
白奕澤緊握住了拳頭,咬牙強忍着識海處傳來的劇痛。
“白奕澤啊白奕澤,枉你聰明一世,可曾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錯過了這麼一段真摯的感情,即便是讓你劍道大成,又能如何?仙界之上,獨自一人,相伴相隨的唯有那一柄冰冷的劍……”
那聲音仍不遺餘力地嘲諷着,劇痛叫人四肢脫力,最後白奕澤只得用劍勉強支撐着身體。
“閉嘴!”
他在識海中怒吼了一句,終於叫那聲音停了下來,然而面上的陰雲卻沒有散卻,尤其是眉心的黑影,彷彿仍在漸漸加深。
作者有話要說:師叔啊,雲汐說你是他的心上人啊,聽到這樣的話你居然還沉得住氣?不科學啊!
ps:感謝楊綰綰同學的地雷,麼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