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現在的領導生活作風問題早已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兒,但前提是,不要被人抓住辮子,不能形成影響,特別是在升遷的關鍵時刻,這種事兒則足以致人死命。
而且,電視臺是個美女的集中營。誰也不知道臺裡的美女主持和才女名記背後都站着什麼樣的男人,官場高官?商界大鱷?還是社會精英?這也就說,電視臺的美女就是一鍋人蔘粥,電視臺的臺長就是飯堂的打粥人,你自己是守粥的,卻偷吃鍋裡的粥,讓人家無粥可吃,來飯堂吃飯的人們當然不會樂意。
不樂意了就要抨擊!
更關鍵的是,朱穎的丈夫是廣漢現任公安局副局長,家庭背景絕對強悍。他相信,只要把這事兒捅出去,黃家勁有九條命都不夠死。
而且他分管電視臺紀檢工作多年,和市紀委的幾個監察室主任關係處理得非常好,今天,他就把紀檢委第二紀檢監察室的副主任唐兵請到了辦公室,一起“恭候”郭小洲的到來。
他之所以沒有單獨和郭小洲面談,還是準備給自己留有餘地,到時候即便是打虎不死,他也完全可以把責任推到市紀檢委的頭上去。
郭小洲走進劉敬的辦公室時,便感受到迫面而來的壓力。
首先,劉敬平常就不拘言笑,現在更是板着臉,稀疏的頭髮反射着寒光,精瘦的臉色異常冷峻。紀檢監察室的唐兵更像是臉上貼了紀檢標籤一樣,眸放厲芒。
郭小洲感覺到不太正常,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劉敬便冷聲道:“我給你介紹下,這位是市紀檢監察室的唐主任。唐主任,他就是我們臺新聞部的小郭,郭小洲。”
監察室?主任?郭小洲有些吃驚。他明白紀檢監察室的厲害,不明白的是監察室爲什麼找上他?他是個沒人嫉妒沒人眼紅的電視臺普通科員,拍馬都不夠資格讓紀委的同志惦記。據他所知,不達到一定級別,甭想勞動紀檢委。
“劉臺好!唐主任好!”郭小洲很有禮貌地問好,沒有人讓他座,他老老實實站在辦公室中央。
唐主任面沉如水,惜字如金。
劉敬語氣嚴肅道:“今天找你來,是有件很嚴重的事情需要你證實。這個月十三號晚上,也就是上的星期天,你在電視臺值班,對吧?”
郭小洲腦子轉得很快,立馬想起了那天晚上撞破的姦情。他心中“咯噔”一下,很是詫異:難道那天晚上有人看見他去了黃臺的辦公室?還是黃臺韻事外漏?
“是的,我那天值夜班。”
劉敬和唐主任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他提高聲調道:“你那天晚上看到了什麼,直接告訴唐主任,不得有半點隱瞞。”
“看到什麼?”郭小洲已經意識到對方想幹什麼了,想通過他來扳倒黃家勁。他裝傻道:“沒看到什麼,和往常值班一樣……”
劉敬悶哼一聲,毫不客氣道:“郭小洲,我問你,你值班那天先是到了幾樓?
“九樓。”
“你的工作地點在六樓,你爲什麼去九樓?”
“我稀裡糊塗摁錯了電梯摁鍵。”
“哦,你在九樓看到了什麼?”
“九樓一片漆黑,我發現上錯樓層後,馬上回到了六樓。”
“有人告訴我,你從九樓下來時,臉色很奇怪。而且你也知道,電視臺的各樓層都有監控探頭,你的一舉一動都在監控範圍內……實話告訴你,那天九樓發生了什麼,我們一清二楚。我們找你來,不是想從你嘴裡打聽什麼八卦,而是想證實……”
說到這裡劉敬忽然語氣一緩,“小郭啊,你來臺裡快兩年了吧,工作一直很認真,穩重踏實,臺裡的很多領導都看在眼睛裡,這次對你來說,是個考驗,更是個機會,希望你能把握好。”
郭小洲能聽出劉敬話裡的意思,威脅加誘惑。他大二時就看過一句話:官場上只有利益,沒有是非。他蟄伏兩年,等的就是機會。很明顯,眼前的事情就是個機會。
他若實話實說,把當天晚上的事情照實說出,劉敬肯定不會虧待他,給個肥差升個級什麼的。可劉敬對他的態度?
如果是劉敬單獨找他談話,許以厚利,他絕對會認真考慮,至少劉敬還看得起他。可是劉敬帶着紀檢室的人來,這無疑是沒把他放在眼中,胡蘿蔔加大棒,準備三下兩下搞定。那麼即便劉敬將來登上臺長寶座,也不大會對他另眼相看,更不會心存感激。
就在郭小洲沉吟之際,紀檢委的唐主任開腔了,“你是共產黨員嗎?”
郭小洲愣了愣,他大三入的黨,當時學生會有兩個指標,一個給了學生會主席,一個給了他。
他點點頭。
唐主任嚴肅道:“郭小洲同志,作爲一個黨員,你應該清楚你應該具備的素質,應履行的義務,應承擔的責任。黨員幹部應自覺照鏡子、正衣冠,培育和錘鍊不同流合污的清氣、不放棄原則的硬氣、不弄權專權的正氣,守住政治生命線和道德、法紀底線。”
郭小洲沉默不語。這話題對他來說,實在太大,他就是想腐敗,也不夠資格啊。
唐主任聲音轉冷,“你告訴我們,當天晚上你進了誰的辦公室,看到了什麼?如果你企圖欺騙或者隱瞞,是會犯錯誤的。我們黨一貫的宗旨是,治病救人,並不是要整誰治誰,你想清楚。”
郭小洲繼續沉默。他忽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臺裡很多人看見他被喊進劉敬辦公室,黃家勁和朱穎不會不知道。那麼,即便他堅持什麼也沒看到,但劉敬卻可以對外暗示他透露了黃臺和朱主持的風流韻事。那麼,他非但不能得到黃家勁的青睞,反而會遭遇兩方面的打擊,他在電視臺蟄伏的兩年算是白費了……
霎時間,郭小洲覺得背上冒出一層冷汗。領導的風流韻事,大可不必出動紀檢委的工作人員,更談不上違法亂紀,頂多是個人作風問題。那麼,劉敬只是借他來造勢,利用他做個幌子,無論他堅持還是不堅持,最後的結果都會一樣——
這招太毒了!怎麼辦?郭小洲神情恍惚。
劉敬和唐主任再次對視一眼,都覺得眼前的小青年快崩潰了,他們再增加點力度,也許郭小洲就會竹筒倒豆子……
劉敬開口道:“你是不是進了黃家勁同志的辦公室?”
“辦公送裡是不是還有其她人?”
“我提醒你,當晚朱主持也在加班,但她不在自己的辦公室……”
“你是不是看到了黃家勁和朱穎?”
“他們在幹什麼?”
劉敬和唐主任輪流威嚇。
郭小洲忽然露出了一個罕見的笑容,放大音量大聲道:“我什麼都沒看到,你們是不是非得要逼我說謊……”
辦公室的隔音效果不錯,但是也沒有到百音不透的效果,更重要的是,今天的門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沒有關死,留下一道縫隙,至少走廊上的人肯定能聽到他的大喊聲。
別的不說,單是他突如其來的聲量,就把劉敬和唐主任吼得齊齊一驚。
“你……那麼大聲音幹嘛?誰逼你了?你瞎說什麼?”劉敬蹭的一下站了起來,他不想那麼快和黃家勁撕破臉,之所以把“調查”控制在一定範圍內,他只是想先把黃家勁的名聲搞臭。但是郭小洲這麼一嗓子吼了出來,辦公室外的人肯定以爲他在誘逼郭小洲,這不是完全把自己甩了出去?沒半點退路了?一時間,憤怒使得他的大腦有些充血的感覺。
自身所站的角度不同,監察室的唐主任只是覺得郭小洲有些二,剛纔還輕聲說話,突然間把聲音提高了八度。他甚至懷疑,眼前這個看起來有些小帥的年輕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郭小洲哦了一聲,輕聲道:“我以爲你們沒聽清楚。”
劉敬看着他無動於衷的表情,心中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他想了想暗暗告誡自己:風度,要保持風度!
“最後問你一次,你看見了沒有?”
郭小洲低聲說了句:“……”
“說清楚。”
郭小洲又說了一句。
劉敬豎起耳朵還是沒聽清楚,他怒道:“剛纔你那麼大聲,現在又成蚊子吶喊了?你能不能大點聲音。”
郭小洲臉上露出抱歉的神色,張開口,再次大喊道:“我什麼也沒有看見。”
“你……你……”劉敬氣得臉色煞白,舉手指向郭小洲,卻說不出話來。
唐主任心底“咦”了一聲,忽然感覺這個年輕人不是那麼簡單。
郭小洲的臉部有着棱角分明的輪廓,看上去散淡,卻隱隱透出一絲堅毅,微挺的鼻樑,脣角上翹掛着莫名的剛強,而且他沉穩的眼神逐漸多了點挑釁的咄咄逼人。
唐主任第一念頭便是,遇上刺頭了。或者說他和劉敬太輕視對方了,搬起石頭卻砸中了自己的腳。
而氣急敗壞的劉敬彷彿才清醒過來,終於指着郭小洲惡狠狠地說:“我要……”
唐主任連忙乾咳兩聲,打斷劉敬的狠話,提醒道:“老劉,冷靜,冷靜。”
劉敬明白自己有些失態,他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大口。
唐主任覺得沒必要再談下去,他指了指門外,對郭小洲說,“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我們下次再找你談話。”
郭小洲不動聲色說了句:“劉臺,唐主任,我先出去。”
《仕途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