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濤又打起了比方，“李叔，你說的教育幹部，在我看來只是颳風下雨，有作用但沒多大的作用，要想管好管牢幹部，得下冰雹下刀子才行，打雷或刮颱風也行，有一套嚴密的監管制度並不折不扣地執行這套制度，纔有可能管住幹部隊伍。”
李光輝還是有點不以爲然，“咱們的制度多如牛毛，這還不算完善嗎？縣紀委就是懸在幹部頭上的刀，可還不是沒管住吳善荷嗎？我看過縣紀委今年的通報，已經有七十多名黨員幹部受到紀律處分，其中還有十三人被移送檢察院，管不住啊。”
陳子濤道：“普通幹部能管住，就是一把手不好管，一把手的權力太大，沒法管也不好管，一把手出問題都是出大問題，就象姓吳的，撥出蘿蔔帶出泥，肯定是一抓一串。”
李光輝道：“一把手出問題，也不能全怪一把手的權力太大，畢竟除了黨的一把手，還有一個行政一把手，互相制約的嘛。”
陳子濤咧着嘴笑了，“李叔，你是裝不知道還是真不知道啊，誰不知道行政一把手是假一把手，黨的一把手纔是真的一把手，人事權全歸黨的一把手，財權的一大半也歸黨的一把手，行政一把手沒有多少實權，二者能相提並論嗎？”
李光輝道：“這倒也是，但也不能一概而論，就拿咱們縣來說，郝書記和周縣長就配合得很好，郝書記不擅權，周縣長不搶權，郝書記和周縣長沒你說一家獨大。”
陳子濤道：“這是個例，那是郝書記和周縣長二人性格使然，可你回顧一下郝書記和周縣長的前任們，哪一任融洽過呢，不是書記獨斷，就是縣長搶權，都爭得不可開交吧。”
李光輝思忖着道：“你還別說，一把手二把手團結是好事，但也不全是好事，太團結了有時候會耽誤工作，一把手二把手有矛盾有鬥爭，有時候還能防止腐敗呢。”
陳子濤笑道：“這麼說來，偉大領袖講的鬥爭理論，也不是沒有道理，也不能全部否定。”
李光
輝怔了怔，“咱們，咱們怎麼談起政治來了？”
陳子濤樂了，“呵呵，是李叔你說的，防止腐敗也是政治嘛。”
李光輝笑罵道：“臭小子，我被你帶到溝裡去了。”
“李叔，這事我還真的要提醒你。”陳子濤認真道：“李叔，象你這樣的老幹部，肯定有大批的老部下，以後肯定會再出敗類，你應該見怪不怪，不要動側憐之心，更不要出手幫護，否則會引火燒身的。”
點了點頭，李光輝道：“這個醒提得好，我會記住的。”
陳子濤笑道：“我姑妄說之，你姑且聽之。”
“不說這事了。”擺了擺手，李光輝道：“子濤，說說穩定物價的工作，你能不能幫我下去轉一轉，到各個集市上走一走，看看物價有沒有穩定下來。”
陳子濤急忙搖手道：“不行不行，這事我幹不了，你說的是微服私訪，我不會幹也用不着這麼幹。”
“臭小子，瞧把你能的。”李光輝道：“你也是縣菜籃子工作領導小組的副組長，這是你的本職工作，讓你下去轉轉看看，是因爲我對他們報上來的數據不太相信，總覺得裡面水分不少，你的任務是幫我把水分擠掉。”
“呵呵，這個我有竅門啊。”陳子濤笑道：“對於下面報上來的各種統計數據，總共可以分成兩類，一類是應該往上漲的，水分應該有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六，另一類是應該往下跌的，水分應該有百分之二到百分之四，你不用下去微服私訪，就按我說的這個範圍擠，保準能把水分擠出來。”
李光輝是個老實人，他是一臉的驚訝，“真的假的？你是怎麼知道其中的道道的？”
陳子濤笑道：“我在下面當過一把手，我就這麼幹過啊。”
李光輝當然不相信，“臭小子，你胡說八道吧，下面的人真有你說的這麼不堪嗎？”
“我的李叔啊，時代不同嘍。”陳子濤道：“我再給你打個比方吧，就說這個你最熟悉的糧食生產，
以前是以生產小隊爲單位，上面還有生產大隊管着，從田裡打上來的糧食，除了一部分抵交農業稅，還有國家徵購糧，留下的就是農民的口糧和種子，所以是一點都沒法作假，因爲誰也不敢作假，往多了說，你得多交公糧，往少了說，得撤你的職，甚至還得開你的批判大會。”
李光輝點着頭微笑道：“你說的在理。”
陳子濤道：“而現在呢，都是各家單獨經營，每年統計糧食產量的時候，主要有兩個辦法，一是讓農戶自報，農民們精明得很，誰也不會實報產量，二是鄉村幹部下去估產，我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看一眼就能知道畝產量是多少斤，所以，幹部們往上報的數字是不準確的。”
李光輝問道：“那你也不能說只有多報，難道就沒有少報的嗎？”
陳子濤笑道：“基本上沒有少報的，基本上都是多報的，多報的就是成績，成績就是政績，有政績就能升官，李叔，也只有你這樣的老實人才不會作假，可是你往下瞧瞧，全縣七十多個鄉鎮，有幾個書記鄉長是老實人，老實人吃虧，誰還會當老實人呢。”
“嗯，你說基本上是對的。”李光輝看着陳子濤笑道：“子濤，你小子在下面工作的時候，沒少幹這種事吧。”
“呵呵，我幹過，我太乾過了。”陳子濤壞笑着道：“李叔，我還告訴你一點，下面報上來的所有數據，都是一把手二把手審覈簽字後才報上來的，這個狗屁審覈，就是弄虛作假摻水分的過程。”
李光輝苦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好吧，下去調研物價的任務取消，你該幹嘛就幹嘛去吧。”
陳子濤又壞壞地笑了笑，“任務取消，但我還得下去，有人要是問起來，你還得幫我擋一擋，就說是你派我下去的。”
李光輝咦了一聲，“出什麼事了，你又要把自己藏起來嗎？”
這下輪到了陳子濤苦笑，“李叔，我要是不藏起來，那人事制度改革的麻煩就要找到我頭上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