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爲難道:“如果這事不急說不定我還有些辦法,可是這事不可能不急,可情急之中我上哪兒給招弟物色一戶這樣的人家?”
周氏素來知道阮氏的爲人,對他們一家肝膽相照,只要能夠幫上忙的絕對不會推辭,既然阮氏這麼說,恐怕是真幫不上忙了,因此更加愁眉不展了。
阮氏見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也別太心焦,要是你急病了,你家裡更得亂攤子了,這樣,我暗地裡跟我們這一片的幾個媒人說說,許她們厚禮,讓她們幫着找找看有沒有這樣的人家,人家靠這個爲營生,肯定能夠很快的找到願意娶招弟的人家。”
周氏無可奈何的點點頭,握住阮氏的手道:“嫂子,你可千萬要叮囑那些媒人一定要暗地裡進行,不能走漏風聲,要是讓朱公子知道了恐怕是一場災難。”
阮氏反手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一定會萬事小心的。”
周氏這才告辭回去,阮氏把她送到院門口還叮囑她不要太心焦。
鐵柱從木匠師傅那裡下工回來,恰巧遇見周旭,忙禮貌的叫了一聲:“嬸子好。”
周氏勉強扯出幾絲笑容說道:“鐵柱肚子餓了吧,我還拉着你娘說了半天的話,耽誤你娘做飯了。”
鐵柱笑着道:“我早上吃的是炒飯,肚子還不餓,再說我家的飯菜簡單,很快就能做好的。”
周氏又和鐵柱寒暄了兩句,便心事重重地往自家走去。
鐵柱目送着周氏遠去,這才走進自家院子裡,進廚房打了一盆涼水洗臉洗手,順口問阮氏道:“娘,周嬸子家裡那麼忙怎麼想着到咱們家串門來了?”
阮氏重重地長嘆了一口氣,進廚房做午飯:“你周嬸子來咱們家裡是爲了招弟的事。”
鐵柱一聽到“招弟”兩個字很是感興趣,把洗了手臉的水潑在天井裡,然後把盆放在洗臉架上,走進廚房,幫着阮氏燒火:“招弟她能有什麼事?”
阮氏把之前切好的南瓜全都倒到鍋裡準備煮南瓜當菜對付一餐算了。
“你上次不是陪着招弟姐弟幾個去鎮上擺夜市,回來跟我說過,有個朱公子調戲招弟嗎?”
鐵柱的心馬上緊繃了起來:“那個殺千刀的朱公子又來調戲招弟了嗎?”
想一想又不可能:“招娣不是沒有再去鎮上擺攤了嗎?那個朱公子怎麼調戲她!”
阮氏用力翻炒着鍋裡的菜,氣憤道:“那個朱公子不要臉的很,居然一路追到了村子裡來調戲招弟,你大山叔和周嬸子很擔心,怕招弟毀在了朱公子的手上,所以就想人不知鬼不覺的把招弟嫁得遠遠的保她平安。”
鐵柱一下子愣住,直直的望着竈堂發呆,卻渾然沒有注意到竈膛裡的火燒到了竈膛口,又掉了下來,一下子就引燃了堆在竈膛附近的柴火。
阮氏嚇得大叫起來:”失火了,失火了!”趕緊連舀了幾瓢水把火給滅了。
阮氏只覺一陣後怕,大熱天的天乾物燥,剛纔那把火,如果真的燒起來後果不可想象。她渾身無力地雙手撐着竈臺,忍不住斥責鐵柱:“你這是怎麼了?像是失了魂似的,坐在竈膛口燒火你都能夠差點把房子燒了,要真把房子燒了,看咱們一家住哪裡!”
鐵柱在剛纔的混亂中也被阮氏澆了個透心涼心飛揚,整個腦袋**的,有水珠不斷的從髮梢滴落下來。
他回過神來,默默聽罵,看看被阮氏全部弄溼的柴火,出去抱了一些乾柴進來繼續燒火,良久,幽幽的問道:“娘,一定要把招弟遠嫁嗎?就沒有更好的辦法嗎。”
阮氏探究的疑惑地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大兒子,唉聲嘆氣道:“如果有別的辦法你周嬸子怎麼捨得讓招弟遠嫁,而且這一嫁只怕以後都很難見上一面了,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要是不遠嫁的話,招弟很有可能遭殃,就是你大山叔家恐怕也會被招弟連累,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鐵柱聽了默默的燒火,阮氏見他失魂落魄的,把他趕出廚房,自己燒火。
鐵柱耷拉着腦袋蹲在自家院子裡,頭頂上明晃晃的太陽照在身上他也不覺得熱。
阮氏一面在廚房裡做飯,一面不時的眼神複雜的看一眼鐵柱。
因爲招娣很可能要遠嫁,而且以後還不一定有機會能夠回孃家,所以中午吃飯時一家人除了蘭花和桂花不諳世事,全都有些悶悶不樂。
蘭花和桂花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都很納悶,哥哥姜有財今天中午燒了爆炒豬肚和紅燒排骨,這麼好的兩個菜怎麼一家人還會不高興呢。
姜有財特意做了兩個好吃的葷菜,是念在招弟在家的日子恐怕不多了,所以儘量讓她吃幾頓好的,以後嫁到別人家裡,孃家又不可能照應到她,誰知道過得會是什麼日子!
周氏明白她的用心,所以也沒像往日那樣數落她大手大腳。
姜有財他們不停的給招弟夾排骨夾豬肚,勸她多吃些。
招弟嘴上嗯着,卻把姜有則他們來給她的那些排骨和豬肚又轉手夾給蘭花桂花吃。
周氏忍不住哽咽道:“招弟,叫你吃你就吃,蘭花和桂花你怕她們以後還沒得吃呀。”
招弟強撐着笑了一下,吃起一塊排骨來,那麼好吃的排骨,她吃起來卻如同嚼蠟一樣。
蘭花無憂無慮的啃着一塊招弟給她的排骨,天真無邪的問周氏:“娘,爲什麼今天有好菜吃你們反而都不高興。”
周氏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微笑:“誰說我們不高興了,高興!都高興!”
晚上週氏悄悄的和姜有財商量,如果招弟真的要遠嫁,她想盡量給她多陪嫁些銀兩過去。
姜有財在心裡算了算,空間裡小有積蓄,於是對周氏道:“這個自然的,到時給大姐陪嫁一百兩銀子。”
有一百兩銀子傍身,招弟以後不論嫁到哪戶人家日子都不會太難過。
鐵柱家這個時辰也黑燈瞎火一家人全都睡下了。
姜志和辛勤勞動了一天,一沾枕頭就要睡着,阮氏卻是滿腹心事輾轉難眠,她用胳膊肘拐了拐他:“孩子他爹,你別急着睡,我還有話跟你說。”
“什麼話?”姜志和睡眼朦朧地問。
“你不覺得今天咱們家大兒子很不對勁,吃飯的時候沒精打采,心事重重的。”
一說到關於自己孩子的話題,姜志和的瞌睡走了大半:“是不是鐵柱在他師傅那裡捱了訓?”
阮氏搖搖頭,否定道:”應該不是的。”
姜志和蒙圈了:“那是什麼原因?”
阮氏就把今天中午做午飯時鐵柱聽了招弟要遠嫁的消息反常的反應說給姜志和聽,猜測道:“該不是鐵柱看中了招弟,所以聽說招弟要遠嫁,就急得失魂落魄,差點引起了火災?”
姜志和一聽是這事,鬆了一口氣,不以爲意道:“你們婦道人家真是愛亂猜,鐵柱和招弟從小一塊長大,形同兄妹,現在招弟被那個什麼殺千刀的朱公子逼得非得遠嫁,咱鐵柱心裡肯定不舒服!
別說他聽了心裡難過,就是我聽了招弟要遠嫁的消息我這心裡也不好受!
如果我家鐵柱和招弟有私情的話,早就有了,你看着兩個孩子規規矩矩的,哪像有私情的樣子,你就別瞎猜了!”
阮氏仔細想了想,姜志和的話猛一聽好像很有道理,鐵柱和招弟兩個雖然不大避嫌,可也從來就不私下往來,如果說他倆有私情,似乎也說不過去。
可是今天中午鐵柱的反應實在是太令人深思了,她也寧願是她瞎猜,就怕不是!要真是那樣到時該怎麼處置?
轉眼就過去了三天,阮氏那裡還沒有一點動靜,美玉家裡這兩天卻一直有媒婆來。
每次只要家裡來媒婆了,姜大峰就扔下田地裡的活兒把美玉趕出去找她同村的手帕交去玩,他則關着門不知和媒婆在說些什麼。
美玉又不是傻子,家裡來媒婆肯定是爲了她的親事。
她也是願意出嫁的,但前提是嫁給富貴的好人家吃香的喝辣的才行,窮家小戶她可不願一嫁!
媒婆走了之後,美玉含羞向姜大峰打聽,準備把她許配給怎樣的人家。
姜大峰支支吾吾不告訴她,反而斥責她一個姑娘家不知羞恥打聽這些,卻跑到上房不知在和馬氏他們嘟噥什麼。
美玉心中忐忑不安。
這天又有一個媒婆來到美玉家,一見美玉就用她那雙三角眼上下打量着她,那眼神就好像在評估一件商品的價值似的,讓人很不自在。
姜大峰和前兩天一樣,要美玉去廚房泡茶送進堂屋就離開。
美玉乖順的答應了,等送了茶進去之後,她就退了出來。
姜大峰站在自家堂屋門口,一直盯着美玉走出了院門,這纔過來把院門關上返回了自家堂屋裡。
美玉躲在院門外從院門縫隙裡看得一清二楚。
她一聲不吭的離開,找到最小的弟弟守祿,向他許諾,如果他幫她偷聽的話,她待會買兩文錢的麥芽糖給他吃。
但是他必須保證,這件事他誰都不能告訴。
有糖吃守祿當然一口就答應了。
七歲的男孩子正是最會到處攀爬的年齡,守祿三下兩下就爬到了自家房頂上趴下來偷聽。
隔了好一會子,媒婆從院子裡走了出來,美玉就躲在自家院子附近的一堆草垛後面,見那個打扮得五顏六色的媒婆一邊甩着一塊猩紅的帕子一邊衝着姜家院門直翻白眼:“雖然姑娘有幾分姿色卻值不到一百兩,頂多三十兩就撐破天了,簡直是窮瘋了,獅子大開口,要這麼高的聘禮,看誰會娶你家的姑娘!就算是賣到窯子裡別人也不可能出這麼高的價!”
美玉聽了心中納悶,一般莊戶人家嫁娶,出個十兩八兩的聘禮已經算很高的了。
除非是把她說到大戶人家去,可是大戶人家的聘禮又不止三十兩,至少得五十兩銀子,就算一百兩銀子的聘禮也很正常,是哪家大戶人家又想娶她又不想多給聘禮?
美玉又繞到自家房屋的後面,就見守祿剛從房頂上下來。
美玉把她拉到不遠處的小樹林裡,急切地問道:“你都聽到些什麼?”
守祿不加思索的說:“我聽見爹和那個打扮的像妖怪的媒婆說,要把你許給十里之外的齊老爺做續絃,不過要一百兩銀子的聘禮,那個老妖婆不肯,和爹爭吵了幾句就摔門離去了,奶奶還跑出來攔着那個老妖婆,不過那個老妖婆沒有買奶奶的帳。”
美玉如五雷轟頂一般愣在了原地,十里之外的有錢人家,而且又是姓齊的,只有一家,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難不成父親想把她嫁給一個棺材瓢?
嫁給棺材瓢她不怕,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有幾年好活的!只要老不死的一蹬腿,萬貫家產她肯定是能分到一些的,而那“一些”應該足夠她過上富足的生活。
可問題是她就怕自己不能活着等到繼承老不死的家產。
因爲那個齊老爺家的一羣兒子兒媳個個如狼似虎,之前齊老爺也娶過好幾個續絃,卻都被他的兒子兒媳暗中收拾了。
因爲做得隱蔽,就算那幾個死的不明不買的續絃的孃家想替她們申冤卻苦於證據,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現在這一片地區幾乎沒人肯把自己的女兒送進那個虎狼窩,而姜大峰卻爲了一筆豐厚的聘禮根本就不考慮她的死活。
美玉只覺得渾身一片冰涼,兩隻手漸漸握成了拳頭。
守祿絲毫沒有發現她神色異樣,推搡着她道:“大姐,你不是答應過我,我如果幫你偷聽的話你給我買麥芽糖吃的嗎?你現在就得給我買,不然我就把你讓我偷聽的事告訴爹去!”
美玉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從身上掏出兩文錢來給守祿:“我有些不舒服,你自己去鎮上買糖吃。”
守祿接過那兩文錢蹦蹦跳跳着走了。
美玉失魂落魄一般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到家裡,在自己的牀上躺下,卻根本就沒睡着,兩隻眼睛瞪着上方,一個勁的在心裡問自己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