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夫人慈愛的笑容慢慢凝結在臉上,方瑤這是在叫她嗎?從東帝汶回來之後,她哪裡還曾這麼叫過自己?
即使是前一陣子她和尚君兩人鬧得那麼厲害,她也是還是叫她一聲“媽”,現在這是怎麼了?尚君不是說,兩人只是在鬧彆扭嗎?可看方瑤的態度,卻不像是那麼回事。
明顯對自己有着刻意的疏離,這其中有着她所不知道的事嗎?
“瑤瑤,還和尚君生氣呢?女人到底還是要讓着點男人,不是因爲是我兒子我才這麼說,只要他不在外面胡鬧,教訓教訓嚇唬嚇唬他也就是了,不要當真啊!”
姚夫人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們兩人中間那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更加不知道,從上次方瑤離開姚府之後,二人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
方瑤的手被姚夫人握着就往客廳裡走,腳步有些不情願,姚夫人也感覺出來了。
待到進入玄關,方瑤沒想到,她的拖鞋還在鞋架子上。
而她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姚尚君牽着兩個孩子正從樓上下來。
帥帥一看見媽媽,便甩開父親的手飛奔向方瑤。
“媽媽,你可回來了!”
悠悠也着急的從父親手上掙脫,學着哥哥跑到方瑤身邊抱住她的大腿,要往她身上爬,短胳膊短腿,着實費力,方瑤只顧着逗弄帥帥,還沒能騰出手來照顧她,她便朝着姚尚君一癟嘴,哭道:“爸爸,我要媽媽!”
帥帥看着撒嬌的妹妹,一嘆氣,拍拍方瑤的胳膊要下去,而後伸手擦去妹妹臉上的淚水,說道:“別哭了,媽媽是悠悠的,媽媽好容易回來,不要在媽媽面前哭。”
大人們都被他這一句話震住了。
他們之間短短的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方瑤的確沒能好好的陪在兩個孩子身邊,姚尚君可以給孩子最好的生活,卻沒有人能代替母親。
還以爲孩子太小不會懂,可孩子單純的眼裡原來什麼都明白!
方瑤眼眶有些酸澀,蹲下身子抱起悠悠柔聲哄着她。
姚尚君從方纔開始就沒說話,方瑤也一直沒敢正眼看他。啓幸分明說他們今晚是不能回來的,哪裡知道一進門就看見了他,他倒是比自己回來的還要早?
是臨時取消了活動,還是啓幸有意在騙自己?
她還在這裡兀自胡猜,姚尚君卻對着姚夫人說道:“媽,我先走了,今晚還有事,會回來的晚一點。”
姚夫人看他這是想要避開方瑤,明明是因爲身體不舒服,所以才取消的活動早些回來的,這又是做什麼,方瑤才一來,他就說自己要走?
還有什麼事在等着他?這麼顯而易見的謊言,怎麼能讓她聽得不心急?
“你還有什麼事?這個時候,往哪裡去?就在這裡,一家人在一起,哪裡也不許去!”姚夫人口氣變得很硬,現在無論是兒子也好,方瑤這個沒過門的兒媳婦也好,都讓她恨。
方瑤和姚尚君一聽她這“一家人”,都沉默了,他們什麼時候成爲過一家人?以前沒有,以後也只能更加不可能了。
她手上還抱着悠悠,看姚尚君爲難的樣子,想着他大概還約了什麼重要的人,姚夫人這樣會使他很爲難,便解釋道:“阿姨,讓他走吧,我接了孩子也就要走了,晚些時候,我會把孩子送回來的!”
姚尚君本來同方瑤一樣不敢正視她,現在聽她這麼一聲“阿姨”,猛的的看向了她,她顯然感受到自己的目光,有意躲過了他的視線。
真是把關係撇的很乾淨啊!
這麼快就已經改口了?看來同林言已經有過某種約定了?他怎麼從來不知道她是這麼一個容易將自己隨意託付給別人的女人?這林言到底是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
“瑤瑤,你也不許走!算媽拜託你們了,你們兩個別再鬧了,有什麼說出來不行嗎?一定要這麼互相折磨嗎?尚君你快跟瑤瑤認錯!”姚夫人還不曾朝着方瑤如此疾言厲色,也是被他們兩個鬧得沒辦法了。
“媽!你讓她走吧,是我沒把話跟你說清楚,我和她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她除了來看看孩子,以後和我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你就別再在這裡白費心思了,我真還有事,就先走了!”姚尚君看不得母親這樣爲難她,冷冷的就將話頂了回去,聽在每個人的耳裡卻是有各種不同的意思。
姚夫人瞪着眼詫異的看着兩個孩子,方瑤低着頭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直到這一刻,她纔算明白過來,這些日子以來,兒子苦惱的原因,原來並不是瑤瑤在鬧彆扭,這一次竟是真的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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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瑤瑤呢?她是怎麼想的?同意了嗎?
方瑤卻理解爲這是他不耐煩的表現,她成爲他的過去式,此刻他連提一提都覺得厭煩了嗎?
帥帥和悠悠看看父母,又看看兇巴巴的奶奶,又癟了嘴大聲哭了起來。
“哇……”孩童清脆響亮的哭聲讓各懷心思的大人瞬間轉移了注意力。
大家都攏過來哄他們,可兩個孩子大哭着,怎麼也不肯停,帥帥到底早熟些,哄了好半天,比妹妹先止住了哭聲,抽噎着問道:“媽媽,爸爸,你們是誰不要誰了?”
姚尚君和方瑤都蹲在他們腳邊,此刻聽帥帥這麼問,相視對望,又迅速閃開眼神,這叫他們該怎麼回答?
帥帥卻不依不饒了,繼續大聲問道:“是誰不要誰了?”
“媽……”
“是爸爸,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要媽媽了!”姚尚君看方瑤微張了脣瓣,知道她又要自己擔負下所有責任,可是在他看來,雖然是她要走的,可卻是自己的錯,一個男人做到他這個份上,又怎麼能將過錯推在女人頭上?
“爲什麼?爸爸爲什麼不要媽媽了?”帥帥一聽姚尚君這麼說,淚珠又大顆大顆滾落下來,悠悠看哥哥哭了,在爸爸懷裡也跟着哭得更加厲害了。
姚尚君無法解釋,帥帥卻又接着哭着說:“爸爸,你答應過帥帥,以後絕對不會丟下媽媽的!你騙人!帥帥不要跟爸爸在一起!”
方瑤感激的看着姚尚君,他分明是在護着自己,不想讓孩子生自己的氣,可事實不是這樣的啊!
“不是,帥帥!媽媽……”
“媽媽也是,爸爸讓你走,你就走嗎?媽媽對帥帥說過的話,帥帥都不敢忘記,爸爸是帥帥和悠悠的親爸爸,不是其他人可以代替的!”帥帥轉而朝着方瑤哭着控訴着,小小的人兒很是嚴肅的教訓着母親,卻讓人不敢反駁。
那是姚尚君在去東帝汶後,方瑤對帥帥說的話,那時姚家所有的人都還不知道這個事實,她第一個告訴了這個小小的東西,他竟記得那麼牢!
方瑤對着自己四歲的兒子,慚愧的哭了,她怎麼忘了這些的?他是她最親的人,可是,卻因爲種種原因,她不願意原諒他,不願意原諒自己,才讓所有人都跟着自己受苦。
她不期望四歲的孩子理解自己,可她也不想孩子因此而嫉恨她,那是她用生命保下的孩子啊!她可以沒有所有的一切,獨獨不能失去他們!
姚尚君靠在方瑤身旁的手擡了又擡,看她這麼傷心難過,知道她一定又在胡思亂想了。
是不是又在將所有的責任都往自己頭上抗?連最後分手,她都說最恨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說什麼對不起所有愛她的人!旁人他不知道,在他們之間,錯的就只有他,她這麼善良,又豈會犯錯?是他沒能守護好他,全部都是他的錯纔對。
姚尚君覺得氣悶的很,在這裡待下去,情況也不會變的更好,現在還是他離開比較好。
將悠悠塞進母親手裡,深深看了眼蹲坐在地上的方瑤一眼,不敢看兒子過於成熟的責備眼神,快速走出了客廳。
兩個孩子直哭着在他身後叫着爸爸,他也不曾回過頭。
他也不知道她今晚就會來家裡,也是因爲那一陣眼黑才取消的活動,醒來才聽母親笑嘻嘻的說她來了。因爲和她的約定,現在他走了出來,又該去什麼地方?
他坐上車經過門衛室時,門衛朝他招了招手,順着門衛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看見了林言的那輛黑色賓利。
這個男人竟然也來了?明目張膽到這樣的地步?
他猛的一踩剎車,停下車子,打開車門走下車,直奔林言的車子而去。
林言看他朝這邊走來,想着他大概是來向自己挑釁的,嘴角一挑,事情都已經發展到這樣的地步了,他還在面前擺出這一副強者的樣子恐怕就有些不合適了吧?
他也從車上下來,等着姚尚君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姚尚君卻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劍拔弩張,而是非常平和的走到他面前,看他的眼神裡雖然難掩厭惡,卻不像頭兩次那樣一副想要將他捏碎的架勢。
難道這就是所謂失敗者的眼神?
“林言。”姚尚君用的是一種很平和的語調,沒有怒意,不含蔑視,聽不出怨懟。而且,他是叫他林言,而不是林總。
林言本來靠在車身上的身子慢慢立直了,迎向他的目光。是天色太暗的原因嗎?他竟然從姚尚君一向犀利的眼神中看到一種悲憫和無奈。
姚尚君喉結輕滾,一副有話要和自己說的樣子,他們之間除了事業上的合作,從來也沒有什麼可說的,難不成他們還需因爲瑤瑤做一下交接儀式?
林言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不論過程是怎麼樣的,現在瑤瑤都是他的了。
這抹笑意如何能逃過姚尚君的眼底?
“你們在一起了。”他用的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若是看到林言等在門口的車還不能確定這一點,那他的腦子在被血塊毀掉之前,就算是已經廢了!
林言被他這一句話堵得,連炫耀都省了,這個男人怎麼連輸的姿態都這麼高調?
“是的,瑤瑤已經見過我的父母,雖然這本是多此一舉,不過,結婚這種事,還是需要告訴一下長輩,姚總認爲呢?”
他還是想要打壓下他這股莫名的讓人臣服的氣場,至少在瑤瑤這件事上,他的確是輸給自己了。
姚尚君心口一陣緊縮,拳頭大的心臟此刻似乎縮的只有針尖那麼大,那裡面流淌的也似乎並不是熱血。
他們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發展的這麼快,這纔多久的時間?
不過,他們若是已經決定要在一起,也的確不需要再像一般男女那樣有什麼過程,他們認識了多久?是和瑤瑤的生命一樣長的時間啊!
原本就是戀人的關係,如果不是他從中橫插一槓子,他們早就該在一起了,不是嗎?
這個林言人品他實是不敢恭維,但他對瑤瑤總歸是真心真意的吧?如果他的手術出了意外,唯一可以託付的也就只有這麼一個人了。
“林言,瑤瑤跟着我受了很多委屈,請你以後好好照顧她。”現在他唯一可以做的,竟然就是將瑤瑤託付給這個他不恥的男人,期望林言唯獨可以對瑤瑤保持一顆寵愛的心。
林言以爲自己聽錯了,姚尚君憑什麼這麼對他說這些話?爲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話?
“用不着姚總提醒,既然是我林某的未婚妻,林某一定好好照顧……”
“那就好,那就好。”他的話還沒說完,姚尚君已經打斷他,轉身走回了自己車上,留下一臉茫然詫異不解的林言。
姚尚君的車子剛開走,方瑤就匆匆跑了出來。林言看得很清楚,她是一個人跑出來的,身邊並沒有孩子。
她穿過鐵門朝着林言跑來,神色有些焦急的說道:“林言哥,你先回去好嗎?孩子哭鬧的厲害,不肯跟我走,我只能出來一會兒,還得回去,今天就不帶他們出來了,我們……”
“以後還有機會,彆着急,哥沒事。”林言撫了撫她跑得有些散亂的長髮,看她臉上還帶着淚痕,方纔姚尚君也是匆匆的趕出來,看來是發生了什麼事,他不便問,也不想問。
瑤瑤反正已經見過父母,父親也說會出院爲他的婚事做準備,不讓這期間發生什麼意外,孩子並不是他所關心的。
姚家不會放棄孩子,這兩個孩子根本不能影響到他們以後的生活,等到以後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更加不是什麼問題了。
林言心裡是這麼想的,口中卻說着很理解方瑤的話,讓方瑤心中愈發愧疚,只想加倍的回報他。
看着方瑤重新跑進姚家別墅,林言換了一副表情——這個鬼地方,總有一天讓瑤瑤再不會踏進一步!
當晚方瑤留在了姚府,直到兩個孩子睡下了,才起身準備離開。
姚夫人在姚尚君說了那一番話之後,也沒再勸她,這當中的事,她雖然是長輩,但插手的太多也總顯得有些不合適,可以她看人的眼力來說,方瑤和尚君還是互相惦記着對方的。
她原先想將上尚君手術的事告訴方瑤,可尚君特地囑咐不能告訴她,雖然不理解,可她還是照着兒子的話做了。
姚夫人心裡想留下方瑤,說是時間太晚了要留她過一夜。
方瑤沒有同意,不說這個時候她已經不適合留在姚家,家中還有薑母在等着自己,這麼晚了還沒見她回去該多擔心?
她又將自己離開後的境況,擯去了喝林言的那一段細細向姚夫人說了,姚夫人想着家裡還有長輩,也不好再強留她。
方瑤的車還停在工作室的停車場,她的已經讓林言先走了,自己怎麼回去倒是個問題,這片高檔別墅區,一般計程車都很少經過的。
姚母於是特意叫了司機送她回去,方瑤看時間這麼晚也沒有推辭。
姚夫人陪着她一同下樓,堅持着要把她送上車。
二人在玄關處換着鞋,鐵門上的風鈴一陣響,門被推開了,走進來兩人。
姚尚君喝的酩酊大醉,門一開便是一股沖鼻的酒氣,懷裡還擁着一個玲瓏的女子,他的身子半靠在那女人身上,女人顯然是受不住,身子有些不穩,姚夫人和方瑤一時都沒能看清她的面目。
但這一刻,即使是看不清她的模樣,也足夠讓兩人變了臉色。
姚夫人閉上眼不敢看門口的兩人,兒子這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嗎?
明明知道瑤瑤在家,還喝成這樣回來?這還不算,還什麼人都敢摟在懷裡往家裡帶嗎?
方瑤從那女人半遮的髮絲間,依稀辨出她的五官,這女人一身正統的職業裝,身形是她極爲熟悉的,隱隱有一個名字在她心底裡呼之欲出。
那女人擡起頭來,正是陳瑤沒錯。
她的視線掠過方瑤,並不驚訝,朝着眼前的人一笑,大概她也是第一次進到姚府,姚夫人卻是在公司見過的,對着姚夫人又低下了頭去說道:“夫人,總裁他喝得有點多……”
“等會兒,他是在哪裡喝得這麼多?”姚夫人一肚子怒火,本來是想訓斥這做下屬的沒盡好責,哪裡知道這女人的話足以讓她懊悔不已。
“是在我家裡,我勸了,可是……”陳瑤還沒說完就再次被姚夫人打斷了。
姚夫人恨不能一巴掌把這個酒醉的混賬東西給扇醒,問問他是腦子裡長了血塊所以才變得這麼糊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