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_309、杜朗篇:我到哪裡找,若你這般好(4)

她這一點頭,一句話不過是因爲對他所做的這一切的感激而已,這一點他還不至於看不清楚。可是那又怎麼樣?只要她需要他,她是出於什麼原因到了今時今日他已無所謂。

他陪着她做復健,拿着卡片,一個字一個字的教她發音恢復,她總是出錯,他就伸出手指在她前額上輕輕彈一下。

他知道其實她一點都不疼,怎麼會疼?他捨不得弄疼她,她比他還要清楚。可她故意苦着小臉,引他來哄她,他就總是滿足她,揉着她光潔雪白的額頭。

她漸漸可以說出短句了,而這都不是最讓他震撼的,這個小丫頭,平時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其實骨子裡還是個細膩的小女人。剛會說話,就迫不及待的指着卡片上的字討好他,要念給他聽。

纖細的手指指着那兩張卡片,一字一頓念着:“杜——朗!”

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抱着她緊緊擁入懷中,問她:“可以嗎?”他看到她點點頭,他便落下了夢寐以求的吻。

她在他身下,單薄的身子輕盈的像一張紙片,卻掀起他無邊的渴望。

——她終於是他的了,雖然他並不確定她心裡還是不是有別人。

他以爲屬於自己的幸福時代已經來臨,只要他在,她就有一天可以恢復到那個黃昏夕陽下朝氣蓬勃的樣子,日後整日相處,他們也就是這麼努力的。

但蘇碧成這個女人卻不肯放過他們!

方瑤打來電話需要他的幫助,那時她就在他身邊,他又怎麼能不同意?可她堅持着要和自己一起去接方瑤回來,他拗不過她只好應了。要求她,出去的話一步也不能離開自己身邊。她點着頭嘟着嘴和他撒嬌發誓。

時至今日,他是如此後悔,可惜後悔也毫無意義了。那天不該帶她去的,無論她怎麼像自己撒嬌都不該帶她去的!

在那裡,他們又遇見了蘇碧成,這個女人徹底的將她帶離了他身邊。她就在他身邊,那麼近那麼近的距離,他都捨不得鬆開她的手。可是他卻像個廢物一樣眼睜睜的看着她從樓上摔了下去……

那一刻,他的世界轟然崩塌!

她頭上的繃帶已經拆除,頭髮還沒有長出來,她說本來就很醜了,還給剃了頭髮,他說就算她永遠都是光頭,他也喜歡。她於是笑了,他們約定在她第二次手術成功後,要將一頭長髮續回。

她順着階梯,直落而下,頭部重摔在地……

他已經很快了,那麼快,那麼快,卻快不過時間,他將她抱起,她就在他懷裡,雙眼圓睜,表情痛苦,微張着嘴,想要對他說什麼。

“醒醒,醒醒,箏箏,說了做好下一次修復手術,還要留長髮的。手術日期已經都安排好了,不是說除了我不讓任何人動你的腦子嗎?你快起來!”

杜朗重複着機械的動作,姜箏的呼吸心跳卻越來越微弱。

“箏箏,箏箏,堅強點!沒事,沒事的!”他這麼對她說,連他自己都難以信服。

鮮血從她的嘴角溢出,襯着她雪白的肌膚,是讓他瀕臨崩潰的顏色。

“啊!”

他怒吼着,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是個醫生,一定可以救活她!他給她做心肺復甦,不停的對她說着要堅強。

可是,她很不聽話,一點都不聽話,不論他有多害怕,多捨不得,她還是沒有聽他的,鮮血不停的從她口中流出,怎麼也止不住!

“箏箏,箏箏!”他一遍一遍呼喊她的名字,可她卻從此沒了任何迴應……

她還在他懷裡,那麼軟,軟到他再也捨不得鬆開……

她就這樣從他的世界裡消失了,他才發現,原來她活着的時候也是那麼孤獨。

除了母親、方瑤,還能夠記得她、懷念她的人就只有他了,這個時候,他已經不需要再去想她心底裡最愛的那個人是誰了,對他來說,他是她唯一的男人,最後她也是拉着他的手離開的,他是這麼幸福,卻又是這麼不幸。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銷燬掉這段愛可以換回她的生命,他寧願她從來沒有回過頭來看過他……

那一天,是方瑤結婚的日子。

姚尚君來拜託自己,讓他父親牽方瑤入教堂,他想也沒想就一口答應了——如果箏箏還活着,一定也會這麼拜託他的吧?

她到最後一刻都在擔心着姐妹的幸福,現在她的朋友終於和愛人喜結良緣了,她也會在某個星球上爲他們高興吧!

鮮花飄散,音樂瀰漫,祝福漫天。

箏箏,你看到了嗎?你的朋友過得很好,你不用再爲她擔心了,你的母親就坐在新娘母親的座席上,接受着新郎新娘的行禮,這本來是我們應該做的,可他們替我們做了,也是一樣的,對嗎?

新人的婚禮總是這般熱鬧,他這個伴郎卻偷偷躲到了一邊,知道這麼着很不妥當,可是,他該死的瘋狂思念她!

生活還是要繼續,任何人都沒有拒絕的權利。他是這般懦弱,只能躲在暗夜裡偷偷想,如果能夠陪着她一起離開該多好?

一向忙碌於工作的母親卻走過來對他說,孩子,去了的人已然去了,活着的人即使在痛苦,還是要繼續帶着這痛苦掙扎着度完沒有愛人的一生。

他啞然,母親卻已經走開,他帶着疑惑和淚水睡去,醒來時陽光依然高照,他不屑的笑笑——自己果然還是在這個世上活着,儘管他是那麼想念她。

沒有了她,他也沒有再回到從前,一向漂浮不定的杜家少爺,突然變得潔身自好,上門來攀親的人自然不少。面對父母的安排和詢問,他也都是一笑而過。

好幾次,他從相親場所逃離,就會跑到她的墓地,看着她的照片,仔細清理她墓上的雜草,和她說話:

“是不是所有人都以爲,我可以忘了你,應該忘了你?我也希望我可以,忘了你,像他們一樣都擁有各自的幸福,可我的幸福在你那裡,你走了……他們不知道,如果我還想要這幸福,就必須要永遠記住你,否則我將終身不幸!

你還好嗎?冷不冷?害怕不害怕?是不是也會想起我?我知道你是想念我的,雖然你從來沒有說出口,可我就是知道,在你離開之前,我已經是你的愛人,我將誓死懷念你,懷念我們的愛,直到有一天來臨,我忘了你,忘了我們的愛……

那一天會是什麼時候?也許是永遠,也許是某個無法估量的未來。

我是如此愛你,如此懷念你,箏箏,我的愛人。”

這樣過去了多少年,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有了愛侶,她曾經愛過的那個人,也已經成了家,有了妻子和孩子,而他依舊孤身一人。

有人問他不孤單嗎?以他的條件,這世上的女人還不是任他挑選?他不說話,像是看透了一切似的淡然一笑。

今日下班還是很晚,有臺手術比較複雜,他帶着學生做了足有八九個小時,反正回去也是自己一個人,時間對於他來說真的是太多餘了。

這麼晚了路上怎麼還會這麼堵?將頭伸出車窗外,才知道是前面兩車追尾,交警正在處理,他坐回車上,抽出一支菸來點燃,看着嫋嫋煙氣往上升騰,他原來並不怎麼吸菸,這些年太過思念她,漸漸養成了這種習慣。

有青春飛揚的長髮女孩從車前走過,那長及腰際的長度,直直的髮型,像極了當初的她。

那女孩走到他車前同他打招呼,是朝氣蓬勃的年輕的笑。

“你好,杜醫生。”

他記起來了,是方瑤的朋友,婚禮上見過,叫做黎陽嗎?他笑着對她點頭,看她走遠。

女孩窈窕的背影漸漸在他眼裡模糊走遠,滾燙的淚水時隔多年再度落下——箏箏,我要到哪裡找,若你那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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