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替死鬼(三)

水足飯飽,徐洛安非常滿足的摸着肚子打了個飽嗝。楚漢敲着桌面,耐着性子問道:“飯也吃了,茶也喝了,洛安,現在總該說說你的計劃了吧。”

徐洛安眨巴眼,很是疑惑:“什麼計劃?”

楚漢愣了愣,繼而急躁的說道:“當然是抓鬼的計劃啊!”

徐洛安搓搓手搖頭,坦言:“我沒有計劃啊!”

楚漢一口氣噎在嗓子眼兒,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拍着桌子站起來,指着徐洛安吼道:“你特麼耍我們呢!”

丁嬈很不安,悄悄拉了拉楚漢,小聲安撫:“你別這樣,洛安肯定有其他辦法。”

楚漢垂眼看了看丁嬈,再看看對面那個憨小子,不由得嘆口氣,如果連徐洛安都指望不上,那還能指望誰呢?這麼想着,他訕訕的坐了下來,再開口時語氣緩和了許多:“你到底要怎麼做,總得給我們說說吧,我們心裡纔有底。”

徐洛安確實沒有所謂的“計劃”,他的想法簡單又直接:“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等。”

“等什麼?”楚漢和丁嬈面面相覷,明顯不解。

徐洛安側頭看着外面燈火輝煌的馬路,車流人潮來來往往很是熱鬧,眯了眯眼:“我們要等,陽氣散盡,陰氣最旺。”

楚漢和丁嬈面面相覷,眼前徐洛安從未有過的正兒八經,倒是真有幾分道士的氣質,竟不由生出一絲敬畏之心。

秋月清明,尚京的秋夜有了一絲涼意,當車水馬龍散去繁華不再,徐洛安三人才從小飯館鑽了出來。徐洛安一臉的神清氣爽,抻着懶腰長呼一口氣,楚漢和丁嬈卻都是面色緋紅,垂着頭快步離開,實在太丟臉了,爲了賴在飯館不走,徐洛安那小子整整喝了三壺茶水外加吃完了盤子裡的每一根菜,連辣椒都不放過,到最後老闆娘看他們的眼神都能閃出雷了。

楚漢盯着徐洛安的背影暗暗佩服,在這樣的眼神之下還能面不改色,不知道該誇他心理素質過硬還是說他臉皮厚了!

徐洛安對楚漢的腹誹完全沒注意,只是仰頭看了看夜色,月上中天,四周冷清寂靜,他想了想,回頭對楚漢和丁嬈道:“時間快到了,先找個地方準備一下。”

楚漢心頭“咯噔”一下,沒來由的緊張:“要準備什麼?”

徐洛安皺着眉看了看楚漢又看看丁嬈,沒說話,只邁步先前走了幾步,拐進了路口的一個僻靜小巷子。徐洛安前後看看,確定沒有人,接着盤膝而坐,拽下揹包,埋頭在裡面翻來翻去,晾着楚漢和丁嬈在一旁愣愣的看着。

“哈,找到了。”徐洛安幾乎翻出了半個包的東西,身旁一堆的法器靈符羅盤還有叫不出名字的東西。

楚漢蹲下身,好奇的在堪比垃圾堆的東西的挑挑揀揀了一番,問道:“你這是,找到什麼了?”

徐洛安好似沒聽到,眉開眼笑的衝丁嬈招手:“小嬈,來,給你好東西。”

丁嬈也好奇,湊過去看就聽徐洛安說道:“把手伸出來。”

“手?”丁嬈看看自己的左手和右手,猶猶豫豫的伸出左手。

徐洛安看了看,直接拍掉:“右手。”

丁嬈囧了,伸出了右手。徐洛安咧嘴笑出一口大白牙,從包裡掏出一根紅繩認認真真的系在了丁嬈纖細的手腕上。楚漢看着,終究還是忍不住吐槽:“你翻了半天就翻出這麼個東西?”

徐洛安白了他一眼:“彆着急,你也有。”

楚漢也跟着眼睛一抽,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徐洛安一把拽住了左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他繫了一根紅繩,接着,單手結印,將自己的一絲靈力灌進了紅繩裡。

楚漢和丁嬈同時有了些許奇怪的感覺,那感覺就像一股清風吹散了腦子裡的懵懂迷茫,很舒服。

楚漢舉着手腕看了又看,眨眨眼:“這是什麼?”

徐洛安繼續咧着牙,笑的很得意:“這紅繩有我的靈力,可以在危險的時候暫時保護你們不受傷害,雖然只是暫時的,但是足夠拖延到我來救你們。”

楚漢非但沒有安心,反而更加擔心了,他忽然想到了兩年前發生的那件事,那層出不窮的地屍彷彿還在眼前,那回憶簡直不堪回首,讓他現在想來都是又噁心又驚悚。

“喂,我們會遇到什麼危險?”

徐洛安斂了笑,想了想:“應該沒有多大的危險,那個魂只是個普通人,就算吸收了幾天的陰氣也翻不起什麼大浪,最多也就弄個迷魂陣或者製造幻象之類的,反正吃不了人吧。”

楚漢後背一陣發涼,心說,吃不了人,但能嚇死人啊!

徐洛安把視線落到了丁嬈臉上:“小嬈,你別擔心,要相信我。你也要勇敢一點,如果感覺到異常,一定要反抗,努力抗爭,把它趕出去!”說着,還揮舞着拳頭做了個擊打的動作。

丁嬈看了看手腕上的紅繩,又擡眼看着正經卻又帶着稚氣的男人,忽然就莫名的安心了,似乎被對方堅定的眼神感染一般,神情也堅定了不少:“恩,我會努力的。”

徐洛安輕輕一笑,剛想擡手拍拍丁嬈的肩膀,忽然臉色一變,稍愣片刻,騰地從地上彈起來,急匆匆的把那一堆東西扒拉進揹包,甩上肩頭就往外衝。

楚漢和丁嬈莫名其妙,見他這麼急驚風的樣子都覺得奇怪,楚漢一把拉住徐洛安,連聲問:“出什麼事兒了,這麼急?”

徐洛安心急火燎甩掉楚漢的手,一邊往外跑一邊解釋:“那東西出來了,你們快跟上!”

楚漢暗罵一聲,認命的拉着丁嬈跟上去,可是剛跑了兩步,丁嬈就喘的上氣不接下氣,楚漢看一眼已經消失在路口徐洛安,焦急的跺腳,然後衝丁嬈蹲下了身子:“快上來!”

丁嬈畢竟是女孩子,雖然和楚漢熟識多年,這時也有些臉薄,踟躕着猶豫不決。楚漢急了一把撈起丁嬈架在背上,叮囑一聲就飛快的往外追去。

一路追上去的徐洛安根本沒有發現跟在身後的兩個人的尷尬,追着那一縷陰魂一路向前。要說徐洛安缺心眼沒經驗呢,這麼大張旗鼓的追上去,不是打草驚蛇麼?

四周寂靜一片,徐洛安迎着夜裡的風,追過一條馬路又翻過街邊的欄杆,最後跑進了一片居民區。徐洛安站在居民區圍牆外的街口,看着地磚鋪成的人行道上高大茂密的梧桐樹,在路燈忽明忽暗的光線下,虯結的枝幹染上了一層猙獰的色彩。

徐洛安暗暗攥緊了手裡的符咒,緩慢的一寸寸的掃過這片一眼能看到盡頭的區域。那陰魂應該就在這裡,但是爲什麼突然沒了氣息?徐洛安有些緊張,難道是自己搞錯了?但隨即又搖搖頭,自己雖然不像師父那麼拉風,但是這點把握還是有的。

正想着,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憤怒的罵聲:“特麼的,徐洛安!你就不能等一等!”楚漢揹着丁嬈一路追趕,累的跟狗似的急喘氣。丁嬈雖然不胖,甚至還有點瘦弱,但是楚漢也不是威猛先生,說白了他不過是個身體還算結實的書生,要這麼個書生揹着個成年女孩兒跑這麼長段路,確實有些難爲他了。

徐洛安滿懷愧疚的道歉,他沒有想太多,只想着能趕緊抓住那陰魂,所以默默忍了楚漢的怒罵。楚漢掂了掂背上的丁嬈,看了看靜謐的四周,已是深夜,大多數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那一扇扇黑洞洞的窗戶,靜謐的透出些許異樣的氣氛。楚漢嚥了嚥唾沫,低聲問道:“那東西真在這兒?”

徐洛安警惕的看着四周,一面點頭應道:“準沒錯。”

“那你還不趕緊抓了?”楚漢瞪着眼睛急道。

徐洛安瞥了他一眼:“你倒是以爲這是抓雞呢?說抓就抓?!”

倆人正貧,趴在楚漢背上的丁嬈忽然痛苦的叫了出來。徐洛安一驚,趕緊湊上去看,只見女孩兒緊閉雙眼,滿臉都是痛苦,已經是秋天了,額頭上卻滲出密密的汗珠,這狀況就是普通人都看出不對頭了。

徐洛安暗罵一聲,手上不停飛快結印,嘴裡的唸咒彷彿言靈一般帶着強大的靈力,將丁嬈籠罩在一層白光之中。徐洛安內心又急又恨,恨得是自己竟然如此大意,不該分心和楚漢鬥嘴,讓那陰魂鑽了空子。不過好在丁嬈勇敢了很多,努力的和那陰魂爭奪着肉身的掌控權。

“退!”徐洛安單手敕令,忽見那白光之中閃出一個灰色的影子,他眼神一亮,仔細一看,沒錯,就是那陰魂!只見那陰魂被逼出丁嬈身體之後,無聲的嚎叫一聲,然後……媽的!竟然還敢跑!

楚漢正摟着癱軟無力的丁嬈靠在樹下,緊張的輕聲喚着丁嬈的名字,看着丁嬈勉強鬆了眉頭,心頭一鬆,正想和徐洛安說話,卻在一擡頭的剎那看到徐洛安跟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蹦躂着跑進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楚漢保持着張嘴的模樣愣愣的看着燈光照不到的黑暗,忽然之間,周遭一片寂靜,頭頂傳來路燈電流細微的聲響。不知爲何,他開始覺得毛骨悚然,背脊一陣陣的發涼,不是吧,那小子就這麼跑了?就這麼把我們扔在這兒了?面對這麼不靠譜的隊友,楚漢只想說兩個字:臥槽!

涼涼的風,就是在這個時候莫名其妙的起了。若有似無的拂過楚漢的髮際,堂堂三尺男兒打了個冷顫,瞪大了眼睛小心的瞄着四周,將丁嬈摟得更緊了,心裡打鼓似的亂響,不會這麼邪乎吧?應該不能是自己想的那東西,徐洛安那小子已經追出去了,肯定不是那東西……吧?呵呵。

“呼——!”清冷的微風在自己的耳邊吹動,一股陰寒之氣直衝腦門,楚漢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那東西就在這兒,根本沒有跑!楚漢嚥了嚥唾沫,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如果要面對的敵人是個兩米身長的大漢,他都能鼓起勇氣奮力一戰,可是,現在眼下他要面對的是根本看不到也摸不到的鬼東西,他只是普通人,還沒有開外掛到這種程度!

正在慌亂的時候,楚漢的手腕上傳來一絲絲溫熱,他低頭一看,徐洛安給自己的那紅繩居然散發着細細碎碎的光芒,那光芒雖然微弱,但是和這詭異昏暗環境相比,就如同希望之光讓楚漢慌亂的心定了下來,不管怎樣,徐洛安不會不管自己的。

抱着這樣心態的楚漢再次勇敢的擡起頭,卻在下一秒看到了在自己眼前放大的臉,寂靜的夜裡,在風住之後響起了一聲尖銳的叫聲:“啊——!”

再說另一邊的徐洛安,感知到那該死的陰魂剎那就麻溜兒的追了上去,可是誰能告訴自己,這一直跑一直跑還看不到盡頭的路是特麼怎麼回事?

徐洛安的手心全是汗,再次對自己的判斷動搖了。天地萬物皆有氣,靈氣邪氣,正氣陰氣,還有很多遊離在空氣中的不明氣息,按照徐洛安本身的靈力而言,他不可能會判斷錯誤,那麼出現這樣詭異的情況,就只有一種可能。徐洛安漸漸停了腳步,站在原地,看着身邊不知從何時冒出來的霧氣,原本就不好的視野此刻可以說更是兩眼一抹黑了。小道士想了想,並起兩指在雙眼眼皮上一抹,再睜開眼時,不由得嘆口氣,雖然還是一片霧氣,但還好視線明瞭了許多。如此這般的安慰着自己,然後又凝神打量着濃烈的霧氣,不消片刻,他就做出了判斷,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陰魂的能力不如鬼魂,它們只是這世上的一縷氣而已,憑藉的也是人類對未知的恐懼所製造的幻象幻境而已,正如眼前此景,正是那小小的陰魂製造出來的幻境而已。

徐洛安翹了翹嘴角:“就這麼個幻境,還敢拿出來顯擺?楚漢,你們別怕,看我分分鐘收拾了它!”

話音出口卻沒等到意料之中的擠兌,徐洛安奇怪的往身後一看,眼睛登時睜大了:“咦?楚漢?小嬈?你們怎麼不見了?”剛剛還算冷靜鎮定的小道士頓時慌了神,該,該不會是被那陰魂暗害了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徐洛安腦子裡就炸開無數驚雷,我我我我我都做了什麼啊?!居然沒有發現自己的同伴出事了?!我該怎麼辦?!徐洛安揉亂了自己的頭髮,眼睛發紅鼻子發酸,接着周身爆發出驚人的殺氣,衝着那厚重的霧氣怒目而視,奶奶的!你最好祈禱別被我抓住!!

被徐洛安腦洞大開的楚漢和丁嬈雖然還沒有被那陰魂害死,但是在楚漢看來,這只是個時間問題。

楚漢背上的丁嬈耷拉着腦袋昏昏沉沉,完全沒有分擔到楚漢的心驚膽顫。楚漢繞着圈圈跑路,四周黑暗又寂靜,前看不到出路,後又有一隻陰魂不散糾纏不清。楚漢欲哭無淚,一邊逃跑一邊揚手抵擋那鬼氣森森的鬼臉。這鬼地方太邪門兒了,跑來跑去都跑不出這個小小的圈子,就算普通人也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自己被“鬼打牆”了,還是那隻陰魂搞得鬼!現在還能勉強靠着徐洛安手上的那點靈力抵擋一陣子,可是這也堅持不了多久啊!

楚漢悲憤長嘯:“徐洛安,你特麼最好祈禱別被我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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