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
關鴻業騎乘戰馬,帶着十餘位將領,快馬加鞭趕到了南陽城外。
隨着先鋒軍替換了南陽周邊的防衛,南陽至馬口山一線便算是正式光復;平叛軍的大本營,自然也就從武關推進到了南陽。
城牆上血跡未乾,率先抵達的西涼軍,正在填埋着滿地的楚軍屍骸。
城頭上,西涼軍揮舞着軍旗,向戰友炫耀這次數百里突襲破城的壯舉。
和關鴻業同行的嶽九樓及西涼將領,對此自是與有榮焉,遙遙擡起兵刃迴應;而旁邊的朝廷將領則是滿眼震撼,直至此時才相信,許不令真帶着兩千人破了南陽城。
身着亮銀鎧甲的關鴻業,瞧見城牆外正在挖坑填埋的大批楚軍屍骸,眼中的難以置信並未消散。
作爲帶兵多年的老將,關鴻業自是可以通過滿地的殘骸,反推出前幾日的戰況。
戰鬥慘烈不假,但城牆大半完好,城牆下只有長梯的殘骸;攻城車等軍械都沒能靠近城牆,在百步外便被摧毀癱瘓在了原地,這完全不是正常攻城留下的痕跡。關鴻業想破腦袋,也沒想通這種情況是怎麼造成的。
來回看了一圈兒後,關鴻業叫過來一個提前趕到南陽的朝廷小將,開口詢問:
“世子殿下是如何破的城?又是如何守的城?”
小將跟隨屠千楚的騎軍而來,也剛到不久,走在跟前,眼中也有些茫然:
“世子殿下攜兩千騎軍,從南門破的城。卑職詢問了下,西涼軍說是世子殿下親自陷陣,帶着十餘名死士硬殺上了城牆,從裡面打開了城門,西涼軍才得以入內……”
旁邊的幕僚將軍也都在關心這個問題,聞言疑惑道:
“南陽守軍不可能沒有弓弩兵,世子殿下武藝通神能徒手攀城牆不假,但萬箭齊發加牀子弩,是如何走到城牆下的?”
小將搖了搖頭:“不清楚,反正就是殺上去了;而且聽俘虜的楚軍和城內百姓說,攻城守城的時候,外面都在打雷;好像是世子殿下請了世外高人施法,一聲‘雷公助我’後,天降玄雷摧毀了楚軍的攻城車雲梯。卑職去看了下殘骸,好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天降玄雷?”
“高人施法?”
“雷公助我?”
關鴻業和幕僚莫名其妙,都是天下間最上層的人物,肯定不相信這種玄學說法。可不這麼解釋,他們也沒法想通許不令是如何破城守城的。
幕僚跟在關鴻業身邊,想了想:“將軍,打仗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請高人施法純屬無稽之談,但攻城那天佔了天時,也不無可能。”
關鴻業也覺得是這樣。史上兩國交戰,不是沒出現過天降隕石砸對方軍營、攻城遇上地震震垮城牆的事情,遇上這種老天爺幫忙的天命之子,別說兩千了,兩百人都能破萬人大營。
但例子有歸有,天命這玩意不可能提前算到,許不令怎麼知道攻城那天,會颳風下雨地龍翻身?
衆人滿腹疑惑間,驅馬走向了帥府……
————
帥府大堂之內,先行抵達的將領都已經在此就坐,而大堂外的場地內,放着數具用白布遮蓋的屍體,整整齊齊排列在地上,身邊都放着西涼軍盔和戰刀。
幾十名將領正襟危坐,或默然不語或眼神緊張,大堂內針落可聞。
噠——噠——噠——
身着白袍的許不令,靠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師椅上,手中長刀輕輕敲擊着地面石磚,眼神帶着幾分兇戾,淡淡注視着帥府外走來的人羣。
關鴻業帶着部下,快步走入帥府,看到地上白布遮蓋的陣亡將士,心中咯噔一下,腳步頓時慢了幾分。
偌大帥府內鴉雀無聲,大堂內外的將領幕僚都低着頭,餘光看向進來的關鴻業。
關鴻業緩步走過堂前的道路,眼神一直轉動,待來到大門外時,還是恢復了主帥該有的威嚴氣度,大步進入堂中,開口道:
“許世子果然神勇無雙,立此大功,聖上龍顏大悅……”
啪——
關鴻業話語剛出口,寂寂無聲的大堂內,驟然傳出木頭碎裂的聲響。
許不令坐下的太師椅四分五裂,整個人如獵鷹撲兔掠過大堂,刀鋒直逼門前的關鴻業。
“世子殿下!”
“不可……”
大堂中驚呼聲四起。
關鴻業臉色驟變,急急往回退去。
旁邊的親兵急忙上前阻擋,只是幾個保護關鴻業的軍中高手,面對許不令無異於螳臂當車。
許不令擡手猛揮袖袍,四個親兵便直接飛了出去,撞爛了大堂的門柱。
“世子殿下!”
關鴻業臉色煞白,想要回身跑開,只可惜身還沒轉完,便連人帶甲被提了起來。
許不令單手抓住關鴻業的後勁,臉色暴怒殺氣逼人,強行將其拖到大堂外的走廊,腦袋按在圍欄上,擡手就是一刀。
“不可!”
“世子殿下息怒……”
十幾個朝廷將領都嚇蒙了,有點連忙跪下勸阻,有的撲上去阻難。
嶽九樓也急急跑到跟前,抓住許不令的胳膊:
“小王爺息怒!”
關鴻業被壓在圍欄上,怒聲道:
“許不令,你想造反不成!我乃聖上欽點的主帥,你以下犯上……”
“老子管你是誰!”
許不令死死摁着關鴻業,把他腦袋揪起來,看着場地上的數具屍骸:
“老子帶兵破南陽,可曾提前和你打過招呼?”
關鴻業臉色漲紅,身上鎧甲嘩嘩作響,想辯駁幾句,卻是說不出話來。
“問你要援軍,城破後援軍在哪兒?死守一天一夜,援軍不達致使將士枉死,你可知按軍法該當何罪?”
朝廷將領被嚇得臉色慘白,關鴻業的副將冒死上前急聲勸阻:
“世子殿下,關將軍在武關佈防,馬山口未破不宜動兵,已經給世子飛馬傳訊收兵……”
“你們他媽還怪老子不該用兵?”
許不令怒氣沖天,揪着關鴻業看向帥府大堂:
“馬山口破沒破?南陽破沒破?你他媽現在站在什麼地方?楚軍大營?”
關鴻業臉色漲紅如血,雙眼充滿血絲,卻說不出話。
朝廷將領也是訥訥無言,畢竟這個鍋關鴻業甩不掉,但就這麼把關鴻業砍了顯然不行。
關鴻業副將急聲道:
“世子殿下息怒!破馬山口、南陽,世子和西涼將士功不可沒。關將軍雖有失職之處,但南陽不破馬山口過不去;關將軍得知消息後,便不分晝夜飛馬馳援,實際抵達時間並沒有晚太久,也解了南陽之圍,罪不至死啊……”
許不令自然知道罪不至死,不然早就把關鴻業砍了,哪裡會說這麼多廢話。他盯着關鴻業,刀架在脖子上:
“身爲主帥瞻前顧後畏不敢前,談合平叛?這次饒你一條狗命,再有下次,西涼軍多死一人,拿你關家人抵命。”
關鴻業胸腹間怒火中燒,但不佔理的情況下,火氣再大也不敢發出來,只能咬了咬牙:
“世子放心,本將若再有失職之處,不需世子動手,自己提頭去見聖上。”
許不令眼神冰冷,瞪了關鴻業片刻,纔將刀插在大堂門前,轉身和西涼軍將士一起,擡着戰友遺骸出了帥府。
朝廷將領暗暗鬆了口氣,無人敢去看關鴻業的臉色。
關鴻業身着帥甲站在大堂前,臉色時紅時白,手緊緊握着帥劍,待許不令身影消失後,仍然站了很久,才壓下心中百種情緒,轉身緩步走入了大堂。
大堂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評價方纔的事兒。
“諸多都坐吧,如今馬山口、南陽已經收復,下一步便是襄陽……”
關鴻業在太師椅上正襟危坐,和往日一樣,開始安排今後的行軍部署,語氣平靜不喜不怒,可手指卻在不停的輕輕顫動。
而大堂內諸多將領,現在哪裡有心思聽這些,餘光都瞄着門口那把刀。
主帥失了威嚴還叫什麼主帥?
今天在許不令面前啞口無言,那從今往後在各種行軍安排上,許不令說個‘不’字,將士該聽誰的?
有此一遭,關鴻業想要再獨掌兵權,顯然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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