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雁字回雁時
沫蟬再到民俗學老頭兒辦公室的時候,已經能夠平心靜氣,再不是之前那個喪屍的模樣了。8民俗學老頭兒看這個好學的孩子又來了,自是高興。只是沒想到沫蟬張嘴就問那生辰八字的事兒。
老頭兒將頭髮絲兒從“地中海”西岸扒拉到東岸,“不好意思啊這位同學,那生辰八字就是我給你當例子的,本身並不具有任何的實際意義。”
沫蟬就樂了,“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弟子既然被老師領進門,對這門知識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自然都是老師您的功勞;可是老師怎麼忍心將學生就給堵在門口,不讓再往裡走了?”
民俗學老頭兒也是個老派的學者,被沫蟬這麼反詰,真是被問得啞口無言。半晌跺了跺腳,“成,那老師我就告訴你吧!雖然這事兒涉及家族私隱,但是想來小家歷史,將來也都成了大歷史的一部分,何必還藏着一隱之私?!”
沫蟬深以爲然,“FBI和咱們國家檔案局的機密文件還會隨着時間推移而解密公開呢。在歷史面前,沒有永遠的私隱!櫞”
老頭兒還是鼻子酸了酸,審慎瞅了沫蟬一眼才以要綁縛刑場一般的大義凜然說,“夏同學你聽着:這一對生辰八字不是老師我臨時起意胡謅來的,是一對真實存在的生存八字。那是我們家族一位長輩的。”
“您家族一位長輩的?”沫蟬暗暗咬了下手指,“老師您不會就是姓柳吧?”
柳老師大眼瞪小眼地盯了沫蟬一眼:“你才知道麼?嗇”
沫蟬低頭認罪,她知道她錯了——民俗學一向是冷門課,在選修課裡也算最邊緣的那種。沫蟬是大四了閒來無事才隨便選來聽聽,當故事會的,所以壓根兒也沒留意過老師姓什麼;後來上課就跟着大家叫“民俗學老頭兒”,覺着這個稱呼挺好的,比叫某某老師還萌,於是延宕下來就一直都不知道人家姓什麼。
如果當日就能預見到今天,她是死活也得先弄清楚老師姓甚名誰,說不定那也能讓她少繞不少的彎路不是?
可是嘴上當然不能承認,否則老頭兒還不一氣之下什麼都不告訴她了?沫蟬只能解釋,“以前以爲老師您姓劉的。劉、柳,音太像了,我給整錯了,太不好意思了。”
“哦,又是一個弄錯的啊。習慣了。”老頭兒倒是處之泰然,“好像我從教這麼多年,就沒一個學生真正弄清楚過我到底是姓柳,還是姓劉。”
沫蟬悄然吐了口氣,趕緊往正道兒上引,“柳老,說那生辰八字。”
“哦。”老頭兒端了端鼻樑上的老花鏡,“這副生辰八字是我那位長輩當年帶回家去合婚的。夏同學你明白什麼叫合婚庚帖吧?這兩幅生產八字就是他跟他心儀之女子的庚帖,回去合婚問卜。”
“問卜回來,左鄰右舍都嘖嘖稱奇,說這一對生辰八字簡直是絕配,堪稱天生一對、地設一雙。說句不好聽的,是生生死死都分不開的。”
沫蟬心一顫。
“柳老師,那,後來呢?”沫蟬緊張地攥緊了指尖。
“唉。”柳老師嘆了口氣,“別看我是教你們民俗學的,可是我本人卻也並不迷信民俗學這些東西。比如這件事後來的發展就是一個絕大的諷刺——什麼天生一對、地設一雙,什麼生生死死分不開,到頭來不過成了一場露水鴛鴦。”
“柳老師,您說的這是什麼意思?”沫蟬緊張得抓緊柳老師寫字檯的邊沿兒。直覺,許多答案已經嶄露崢嶸。
“……到後來,連屍首都沒找見。多番託人,只找到這一封合婚庚帖,妥帖地封在信封裡,信封上還沾了血。據說那信封是他一直貼着心口裝着的……”
“既然貼着心口的信封都染滿了血,八字上也都被血液模糊,家裡人就知道,那位長輩已是凶多吉少了——只可惜,不知道那個一直在等着他回去的女子,後來又如何了。”
沫蟬死死咬住脣,眼淚充滿了眼眶,小聲抽氣。
柳老師聞聲擡眼凝望了一眼這個善良的學生,嘆了口氣,“鴻雁在天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中國古來都說鴻雁傳書,那染了血的合婚庚帖,就像是在天上折斷了翅膀的鴻雁……只可惜那個一直等待的女子,終究等不到雁字回時,只能月滿西樓憑闌久,依舊歸期未定。”
月滿西樓憑闌久,依舊歸期未定?……沫蟬猛地向柳老師深深鞠躬,“謝謝柳老師,我想,我明白了!”
柳老師詫異望沫蟬,“你這孩子,又在說什麼啊?”
沫蟬搖頭轉身,“暫時不告訴您,可是如果真的能印證我的猜測,那我一定回來給您一個交待!”沫蟬含淚又笑着望柳老師,“……總覺得,學生能選修了您的課,聽了您講的陰婚那一課,這也許都是冥冥之中的註定!”
註定要她知道這段古老的故事,註定要她幫忙將這件懸案解開,給所有的人一個交待。
沫蟬回到公司的時候,已經快要下班了。三書端着杯茶從茶水間回來,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鏡,一向毫無表情地從沫蟬身邊掠過,就跟沒看見這有個大活人似的。
紈素跟沫蟬開玩笑,說她這位搭檔真像一塊萬年的陰沉木。陰沉木是最受歡迎的貴重棺材木料,所以那形容還真適合三書這位盜墓派作者。
沫蟬當日聽了也覺形象,兩人還湊在一起嘰嘰咕咕地樂。彼時沫蟬心裡還有一句擔心,沒好意思說出口——紈素跟這樣碉堡的一位仁兄搭檔,還去臥底採訪陰婚過程,那這位仁兄會不會缺乏變通,到時候幫不上紈素的忙,反倒扯後腿啊?
不過事後證明沫蟬的擔心是多餘的。紈素跟三書不但順利歸來,而且看樣子人家兩個搭檔的工作效率比她和琉森還要高些。
沫蟬只好先打招呼,“三書,看見紈素了麼?”
紈素並不在座位上。電腦都關了。
三書彷彿這才注意到沫蟬的存在,目光穿過黑框眼鏡迷濛地望了沫蟬一眼:“呃。主編請琉森吃飯。紈素作陪。”
同爲新人的潘安也拎着茶杯起身,一邊邁步一邊整理襯衫口袋裡的真絲小手帕,溫柔婉約地瞟了沫蟬一眼,“紈素可是咱們新人採編部的一枝花喲,有什麼事主任和主編都願意派紈素去當代表。夏沫蟬你也是女的,長得也挺好看的,可是怎麼不能好好拾掇拾掇自己?跟紈素相比,不能差太多喲。”
沫蟬衝潘安呲牙,“去去去,一個爺們兒總在背後嚼舌頭,那成什麼了?”
幾個新人雖然來歷和性別各不相同,但是都是初涉職場,於是幾個人相處得也都很不錯,很是同聲連氣。沫蟬知道潘安的玩笑沒有惡意的,只是嘴碎而已。更何況,她自己也覺得紈素比她更適合出席那些活動,如果換成了她,一定找八百個理由回絕了。
倒是三書這回給說了句公道話:“其實這次不是主編叫紈素去,是紈素自己主動申請去的。”敦厚的男子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紈素喜歡琉森,你們大家都知道了吧?在湖西縣採訪,她跟我之間除了工作,唯三的話題就是琉森、琉森,琉森……”
沫蟬心裡跟潘安只好相視一笑。三書果然是三書,連說話都不能說“唯一”,得說“唯三”。
不過也多虧了三書這呆萌的說法,才讓她當着同事們的面露出笑容來,沒有讓他們看出她心裡那一剎那的苦。
直到下班,紈素也沒回來。沫蟬回家,吃晚飯的時候有點愣神兒,被秦雅給看出來了。秦雅就問是不是有事。沫蟬推說第二天要出差去安南縣,只是想這事兒呢。便胡亂吃了幾口飯,完後就鑽進臥室裡去。
白天的事,一件一件擺在她面前。就像雜亂無章堆了一牀的衣服,看似知道該怎麼搭配,可是擺好了次序卻總覺得不對。
沫蟬還是捺不住心事,忍不住去想:琉森要跟主編吃飯,下午莫邪怎麼沒跟她說?難道是因爲知道有紈素作陪,所以就沒讓她知道?
紈素對琉森的愛意,就連三書這樣深井的都看出來了;以莫邪那樣的絕頂聰明,又怎麼會看不出來?而他既然沒有拒絕紈素一起去跟主編吃飯,難道是說,他也並不拒絕紈素的?
沫蟬胡亂地睡了一夜,早晨頂着兩團熊貓眼起來。簡單收拾了行裝,便趕到了汽車站。紈素已經在那裡等。
白衣素裙,一把長髮自然散開。腳上是一雙棕色麂皮墜流蘇的長靴,背上背大大的帆布旅行包,手腕垂下紫檀木的108子念珠繞成的三匝手鍊——整個人看上去就是波西米亞風格的行吟女詩人一般,書卷香氣撲面而來。
沫蟬真喜歡這個風格的打扮,只是她自己總打扮不出這個意思來,看見紈素這樣如同夢想一樣出現在眼前,沫蟬忍不住歡呼一聲跑上去抱住她,“誒,打扮得真好看!”
紈素倒是笑起來,隨便扯了扯裙襬,“沒打扮啊。吶,看臉上,BB霜都沒塗。就是素顏。”
沫蟬苦瓜臉,“那就更是天生麗質,更讓我自愧不如。”
“唉你這傢伙,今天這是怎麼了?”紈素紅着臉拍着沫蟬,“時間差不多了,琉森怎麼還沒到?”
“琉森?”沫蟬一怔,“他沒說要來啊。”
“他改變主意了。”紈素笑得但如百合,“昨晚我勸他一起參加,他答應了。”
沫蟬怔了下,轉頭上車。紈素幫沫蟬拎着包包,“琉森跟你是拍檔,雖然只用負責圖片就夠了,但是讓你自己在安南縣去採訪,我不放心。上次咱們得罪了安南縣那幫村民,雖說這回有你當刑警的朋友發話照應着,可是我還是怕村民們不會善罷甘休。”
紈素幫沫蟬將包包在行李架上放好,“有琉森陪着你,至少有個伴兒。再說這原本也是他的工作,他憑什麼就甩手讓你自己一個人去了呢?”
沫蟬只能笑開,伸手握住紈素,“紈素我真希望有你這樣一個姐姐。我不是說你老哦,我只是很享受你這樣照顧我。”
紈素便笑了,“嗯,那我們找機會到廟裡拜姐妹吧?”
“要義結金蘭?嗯,要隨份子麼?”嘟嘟囔囔一聲,紈素卻是歡喜揚聲,“琉森,你來了!”忙起身幫琉森安排行李。
沫蟬擡眼望琉森,只能按了按胃口。人家今天依舊還穿着花襯衫和吊腳褲,可是髮型變了,不再是模仿轉音小王子的蘑菇頭,這回換成了三七分頭;還上了很重的髮油,梳得溜光水滑,冷不丁看上去一眼,還以爲是被牛犢子給舔了呢。
琉森也並不寒暄,將旅行袋舉到行李架上之後,便一P股在沫蟬身邊的空位坐下來。全然不管方纔這裡坐着紈素。
沫蟬衝他暗自咬牙,“這是紈素的座兒!”
他隔着黑邊眼鏡瞪回來,“我的!”
沫蟬勸自己別跟他鬥嘴,便壞笑瞅他頭髮,“打扮得這麼拉風,是想到安南縣認識個村姑吧,土豪?”
他卻淡然地仰高下巴,“看出這是最流行的土豪頭了?嗯,算你有眼光。”
“我想認識的女人呢,就你一個;至於是不是要自認是村姑,那就由你自己決定了。”
沫蟬氣得咬牙切齒,又不敢發作出來,於是伸手去掐他腿。手指反覆用力,他倒是好定力,硬生生地忍了。
紈素不時回首張望,衝沫蟬眨眼,“聊什麼呢,這樣熱鬧?”
“沒聊。”他閉上眼睛靠在靠背上,“我睡覺。”
沫蟬開始還搜腸刮肚想回答紈素,這下子倒是不用了。只能抱歉地從紈素聳肩。紈素卻依舊只是寧靜地笑,落在琉森面上的目光滿是癡纏。
沫蟬便也坐回去了,也閉上眼睛假寐。
不如看不見。
四個人找好了旅店,自然是三書和琉森一間房,沫蟬與紈素一間房。沫蟬放下東西就有些心神不寧,走到外頭打電話,就看見琉森也正背靠着牆仰頭看天。
瞧見沫蟬出來,他樂了,“嗯,我也不滿意這個安排。”
沫蟬大腦當機了一下,轉了個彎兒才明白他說啥呢。沫蟬氣得佯裝要打,“你又胡說什麼呢你?”
他轉過頭來,天經地義地望着她,“難道你不該跟我一起睡麼?難道那個女人比我還有魅力,所以你更願意跟她一起睡?”
沫蟬都給氣樂了。忍不住四下偷看看,趁着無人扯住他兩邊面頰,肆意揉.搓了下,“誒你又犯狼脾氣了,是不是?這不是誰更有魅力的事兒,而是人類世界性別優先的考量。”
“嗯哼。”他跩跩不肯笑。
沫蟬嘆了口氣,“原本說不用你來的,幹嘛又來?”
這次是要給閉月和小富辦陰婚的,方婆他們也會來,她不想讓方婆看見莫邪,於是便囑咐他別來。如果他說不來,主編也沒辦法的。
“你說呢?”他眯起眼睨着她。
沫蟬心底隱秘一甜,“那,六神抹好了麼?”
“噗。”他笑起來,“我會僞裝好的,你放心吧。不過三書倒是比我更喜歡六神,剛剛還主動跟我借六神,塗了滿身。”
沫蟬也忍不住笑,“誒人家那是爲了防蚊子的好不好?”
他踱過來,暗扯住她手指,“嗯,別人什麼都好。就我不好,嗯?”
臭小子,又吃醋……沫蟬忍着笑,擡眼望他眼睛,“你若不好,我怎會屈尊愛你?”
說完她轉頭就逃進旅店裡去,知道他必定算賬。他果然也是愣了半秒,纔回過神來,在下頭咬牙切齒挑頭望她,“屈——尊?!”可惜嚴厲裝不住,終究還是笑得滿面流風。
看得沫蟬,心口又疼又甜地窒。
好不容易熬到吃過晚飯。紈素進去洗澡,沫蟬將安眠藥碾碎了加進紈素的牛奶裡。是抱歉不該這樣做,只是她不能讓小富陰婚的事情泄露。
紈素洗完澡,正是血液循環加速,趁熱喝了牛奶,便昏沉沉地睡下,還問沫蟬,“我本來擇牀的,怎麼到這兒就困了?”
沫蟬只能推說,“白天坐車太累了吧?”
又等了十分鐘,呼喚紈素,已經再沒回應,沫蟬這才抓了包包出門。站在夜色裡打電話給方婆。方婆在電話裡自信滿滿地笑,“老婆子我當然如約已經到了,新郎也安全帶來了。老婆子既然已經收了姑娘你的錢,自然都辦得妥妥當當,不用姑娘你煩心的。”
“太好了。”沫蟬與方婆約好在富察家花園見。
放下電話,琉森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跟在了身後。沫蟬盯着他,還覺得頭髮根在豎立,“我是見過鬼的人,可是你比鬼還嚇人!”
他笑起來,笑容在清淡的月色裡更顯清透,“那是自然。我是邪門之王,鬼不過是一小門類,如何能跟我比?”
“啊你還真不放棄任何機會自我託大啊?”沫蟬只道他又說笑,並未放在心上。
已是月末,天上月光已成殘月娥眉,彎彎一勾,淡淡懸在樹梢。
莫邪一笑,伸手握住沫蟬的手:“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沫蟬心下一動,擡頭去看路邊的這棵大樹:可不就是一棵兩人合抱粗的大柳樹!上次來這裡,因沒想到與柳樹的干係,於是竟然沒注意到。
沫蟬留了心,便前前後後看這大柳樹。古來村落,村邊通向外去的大路上一般都會種上大樹,南方可能是桑梓,北方則有垂柳。以樹木的高大與繁盛,來代表故鄉的身影,讓遊子遠去或者遠歸的時候,能在路上遠遠地便能看見大樹,便代表着家鄉……
從前富察家富甲一方,他們的宅子所在的方位就在大路的前方。若從這棵大柳樹向前望去,便能一直看見富察家花園裡的高高飛檐。
“柳,柳……”沫蟬彷彿被夢魘,喃喃自語。
莫邪見狀,也不吵她,緩緩低吟:“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花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
長身玉立的少年,立在清淡月光中,垂柳墨影搖曳掩映,優美詞句緩緩成誦……沫蟬望着便癡了。難道,這一切果然如她所想?
方婆電話來催,沫蟬命令莫邪守在大柳樹下;她自己轉頭跑向富察家花園去。
莫邪在後頭不甘心地跳腳,“誒,人家今晚是要跟你在一起的。你憑什麼把我留在這兒,自己去啊?”
沫蟬跟他揮了揮拳頭,“……你先別管,幫我看守住這棵大柳樹,行麼?拜託小邪,這棵大柳樹真的真的很重要!”
清冷荒頹的園子,今晚搖曳起盞盞紅燈。雖然都只是紙紮起的,沒有人間婚禮的隆重,但是那片縹緲的紅光,依舊讓這一場婚事平生幾許浪漫。
天地案就設在園子北面那堵粉牆前。而閉月立在那案前,通身一襲大紅的喜服,秀美得讓人心悸。他原本眉目清淡,此時被紅衣與紅燈掩映,便也多了幾分濃墨重彩之氣。他面上脣上還被方婆塗了妝容——有點粗糙,像是殯葬館最後給亡人畫出的那種妝容,但是擱在閉月面上卻並無不妥,反倒更加顯得他眉目如畫。
只是他呆呆地立着,靜得彷彿一個沒有生命的人偶。
方婆自得地向沫蟬笑,“姑娘,這一切還都成吧?如果不是依你所言,不想讓村裡人都知道,否則我會操辦得更隆重些,可以就像活人的婚禮一樣,敲打吹奏、大開筵席。”
“這樣已經很好了。”沫蟬忙點頭,“這一場婚禮,只讓他們兩人自己知道就夠了。不必再有旁人。”
方婆指了指閉月,“新郎也聽話得很,保證不會出半點紕漏。”
沫蟬不放心,特地繞到閉月面前去,仔細打量他。如江遠楓所說,閉月應當是受了麻醉或者催眠,否則他眼瞳中不會失卻焦點。沫蟬小心地輕喚他,“閉月,你還好麼?”
閉月卻毫無反應,五官之上只籠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這笑意無法讓人覺出暖意,而更覺陰森。
方婆讓助手將閉月和小富的兩副生辰八字取出來,並排擱在天地案上;另外又取了一張紅紙,磨了墨,以銀針刺破閉月指尖,擠出幾滴血來摻入墨裡,繼而吩咐閉月,“新郎官,請合書合婚庚帖吧。”
閉月宛如提線木偶,乖乖任憑方婆刺指採血,繼而提起筆來,毫不反抗地開始照着八字抄寫庚帖……
方婆看沫蟬愣怔,便走過來附耳低語:“待得他抄寫完了合婚庚帖,咱們當場焚了,將紙灰沖水,一半給新郎灌進去,一半灑到地下去,這禮就算成了。”
“就這麼簡單?”沫蟬反倒一怔。
“嗯,就這麼簡單。”方婆點頭,“放心吧,他們會在一起的。那女鬼一定不會再來纏着你。”
沫蟬望着動作機械的閉月,“婆婆你把他給怎麼了?禮成之後他能清醒過來吧?”
方婆抿嘴一笑,“那要看姑娘你的意思。想讓他再也醒不過來,也行;想讓他醒來,也行。”
轉瞬,閉月那邊已是抄完了庚帖。方婆的助手將庚帖焚燒沖水,先灌閉月,再祭小富。一套儀軌走完,方婆笑眯眯宣告禮成。就在此時,天上忽然飛涌而過大片烏雲,將本就殘成一彎的月亮遮蔽。
沫蟬只覺渾身汗毛孔都被冷氣衝開,耳邊聽見小富狂怒的呼喊,“你騙我。他根本就不是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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