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濛的天空,如鵝毛般輕嫋的飄絮從空中飄落而下,沉悶得令人心頭一窒。
今天,是凌子驍出殯的日子。
按照輩分,顧少琛算是凌子驍的平輩,所以今天的他手臂上一條黑紗繫着,神情肅穆陪同凌筠一同從外走了進來。
莊嚴的三鞠躬之後,凌筠轉身往內室裡走去。
不管凌孝城做了怎樣的錯事,最起碼現在白髮人送黑髮人,已經是對他最嚴厲的懲罰。
雖說今天顧少琛爲了顧全顏面依舊等着她一起進來,但是這並不代表兩人之間隔閡盡失,該存在的……始終還是在的。
目送着凌筠的背影,顧少琛只是朝着蹲在一旁燒紙的凌子怡淡然一掃,而這時視線所及也剛好出現了一個引起他注意的人影。
而對方,顯然也已經看到了顧少琛。
沒有多做逗留,顧少琛擡起腳,便朝着外面的花園走去。
記憶中,他好像已經好多年不曾這麼細細地打量過凌家,最後一次都得追溯到外公死去的那一年。
也是如同今天的肅穆,那時候他還懂得悲傷,因爲那是世界唯一一個會對他們母子心懷仁慈的老人家。
冷風灌過顧少琛的臉頰,將他兀自陷入神遊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身後一陣細小的“窸窸窣窣”的響聲,見狀,顧少琛微微抿了抿嘴角,看來他並沒有猜錯。
“顧少琛,今天的喪禮,你不覺得你的出現有些突兀嗎?”站定在顧少琛身後,劉珂矣低聲說道。
“你想說什麼呢?”側過身,顧少琛單手插在褲袋中,一臉輕嫋地望着劉珂矣,“何爲‘突兀’?”
換做是之前,劉珂矣對於顧少琛打這種可是非常樂意奉陪的,但是現在不行,自從他將楚安瑾送到秀城島之後就失去了所有的消息,就連她現在的生死安危都不得而知。
他……心急如焚。
可偏偏他卻又不能在顧少琛的面前顯露半分。
該死的!
沉沉地吸了一口氣,劉珂矣穩了穩他的氣息,“現在全城通緝楚安瑾這個殺死凌子驍的兇手,然而據我所知顧總跟她可是教習匪淺啊,就是不知道她現在人到底在哪裡,是不是真的像外界謠傳的一樣畏罪潛逃了呢?”
“這件事情……”顧少琛略微沉吟,像是在思考着劉珂矣的問題一般,可在下一秒,他卻是突然話鋒一轉,“跟你劉大少又有什麼關係呢?”
“沒有,純粹八卦。”撇得乾淨,這就是劉珂矣目前身上的束縛,讓他根本就沒有辦法毫無牽絆地承認他擔心着楚安瑾。
“既然沒有,那我自然沒有告知的義務。”
語畢,顧少琛擡腳準備離去。
既然劉珂矣沒有膽量明着說出來,那麼他又何必奉陪?
“可是你明知道凌家正在全面聲討着楚安瑾償命,你現在還出現在這裡,又何嘗對得起死者呢?”倏地,劉珂矣一改在衆人面前那副溫潤的臉色,揚起嗓門他嚴厲地朝着顧少琛質問道。
見顧少琛一臉無謂的樣子,劉珂矣險些就要以爲自己賭錯了。
當時楚安瑾跟顧少琛之間的關係已經冷固結冰,尤其是那個風口浪尖上面顧少琛又怎麼會心慈手軟地輕易放過楚安瑾呢?
把她交出去是不大可能,他現在就怕顧少琛會因愛生恨,楚安瑾那受傷的身子也禁不起顧少琛的折磨了。
所以,今天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談一談顧少琛的口風。
哪怕……只要知道她還是平安的,就好!
就在劉珂矣越發篤定心中猜測的時候,顧少琛卻是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過頭他用眼角餘光掃了劉珂矣一眼。
原來,是他!
一直以爲他都始終心存猜疑,楚安瑾究竟是怎麼能夠在秀城島來去自如而不被發現呢?
第一次可以說是大意,被她給渾水摸魚地溜了出去。
可這一次呢?
她已經受了重傷,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攻擊與反抗能力。
可是她還在徐晨加強的守衛之下,悄然無息地進入了秀城島,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面前。
“我還是那句話,與你無關!”
劉珂矣的意思顧少琛懂。
但是顧少琛做不到大方地告知答案給他知道,且不說身爲男人的自大心理,單就劉珂矣這個人他就完全信不過。
他僞裝了這麼多年,顧少琛不相信真的就像是他對外宣稱的那樣子,當真對商場的爾虞我詐感到厭倦。
照顧少琛看來,劉珂矣本人的城府要比S市一半以上的企業家還要來得深沉可怕。
這樣的人,真的會無條件地幫助楚安瑾回到他的身邊嗎?
無論如何,顧少琛都不會相信的。
蹙下眉頭,劉珂矣明白此時在凌家絕對不是提起楚安瑾的好時機,尤其他還是想護着她的這一方。
可是,據他所知這幾天凌家也是動作頻頻,不知道究竟打的是什麼算盤,會對楚安瑾做出怎樣不利的舉動出來。
仍然事實就像是顧少琛說的一樣——與他無關。
從他將楚安瑾送到秀城島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做出了置身事外的選擇了。
這時候,他還有什麼權利來探詢楚安瑾的所在呢?
擡眼望去,顧少琛已經兀自走遠,是來走一下過場,還是有什麼深意,劉珂矣並不知道。
但是他除了來走過場之外,更重要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所以,他該是離開了。
就在劉珂矣陷入怔忡的時候,眼角餘光突然閃過了一個身影,畏畏縮縮的彷彿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似的。
望着那個瘦瘦的小身影,劉珂矣心中疑慮重生。
凌子怡剛纔不是還在廳前呆着,怎麼這會偷偷摸摸的做什麼去?
雖然在別人的家裡跟蹤尾隨是非常不禮貌的事情,但架不住劉珂矣實在是好奇得緊,於是他便悄悄地尾隨了上去。
…………
凌子怡知道,今天凌筠除了來送凌子驍最後一程,更重要的,應該是來質問她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出了這麼大的簍子,她險些就要以爲凌筠要棄她不顧。
現在看來,當時兩人之間密謀的合作已經死死地掐住了凌筠的要扼,在不確定她手上究竟有沒有握住凌筠的把柄之前,凌筠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之前之所以沒來找她,是因爲她需要避嫌。
果然是商場的老狐狸,始終還是考慮得不如她縝密。
剛纔凌筠離去前的那個眼神,她可是完美地捕捉到了。
敲了敲房門,凌子怡沒有等對方迴應便已經直接地擰動房門,而事實也證明她沒有猜錯,房門確實沒有鎖。
“姑姑,您找我有……”
“啪……”
沒等凌子怡把話說完,凌筠登時轉過身來,與此同時一巴掌已經迎面甩了下來。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凌家白養了你這麼多年,原來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忿忿的,凌筠甚至連遣詞用句都明顯透出一種深深的憤怒。
不管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究竟是怎麼樣,而凌子怡跟其他人又有什麼深仇大恨,凌子驍始終是凌家這一根獨苗,是凌江峰這一脈唯一的香火,結果就這麼斷送在凌子怡的手上,這一點讓她怎麼釋懷呢?
當時跟凌子怡協商好的,是隻要凌子怡能夠使得楚安瑾知難而退離開S市,離開顧少琛。
然而誰都沒想到,一向看起來柔柔弱弱孝順有加的凌子怡竟然會做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出來。
這一次,她是徹徹底底地看瞎眼了!
換做之前,凌子怡興許還是會顧忌着凌筠的權威,可現在凌筠跟她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憑什麼凌筠還可以這麼趾高氣昂地指責着她呢?
“姑姑,您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殺人的是楚安瑾,即便這件事跟我有什麼脫不掉的干係,而我最多也只是被教唆而已,您纔是後面的主謀!”
一句話,將所有不利於她的指責全都推了個乾乾淨淨。
“凌子怡,我竟然又一次地着了你的道。”噙着笑容,凌筠怒極反笑,“難道你是一開始就已經打算這麼做了,利用凌家的喪子之痛來報你的一己私慾?凌子怡,你簡直喪盡天良!”
“姑姑,你又何必罵得這麼難聽呢?”凌子怡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避左右而言他,“沒錯,我是被凌家撫養長大的,可是凌家從來就沒真正把我當成女兒看待過,今天我這麼對他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哼,既然是這樣,那我也沒必要再替你掖着這些,警方怎麼調查我不會再幹涉,你好自爲之。”
不管怎麼說,她這個侄兒不能夠白死,該是誰償命,就該誰付出代價。
如果事實證明真的不是楚安瑾所爲的,她也不會黑白不分。
可誰知在下一秒,凌子怡卻是又開腔,“不管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罷,反正我說了,人死了我或多或少需要負上一點連帶責任,但是兇手確實是楚安瑾,這一點,整個凌家上下都可以作證,你只需隨便一問。”
信誓旦旦,凌子怡坦然大方地對着凌筠說道。
也正是因爲她的態度,令得凌筠頓時有些抓不準,到底她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