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長街果然很難走。
難走到出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包括巫策,亦包括在天空中窺視的無數強者。
他們視野落在青石磚地面上立着的兩道身影,那是一白一黑,兩道幾乎看不出差別的身影,他們神色冷漠,冷到沒有表情,彷彿是自苦海地攀爬出的死屍,只有成名千年前的人物會知道他們並不是死屍,而是來自大悲觀的左右護法。
大悲觀在七大古宗裡排名很靠前,幾乎還要在南方越王劍地以上,只不過他們不修劍,而是修鐘鼎。
雖然同樣是器修的路子,但是劍重攻,鐘鼎重守。
望着一黑一白兩道塵種從他們天靈頂升起,漸漸擴散,罩住入口,猶如兩面大山,封住去路,巫策眼眸微微眯起,到了他如今的境界,已經可以感應到金丹境以上的氣息,真正強大的不是鍾,而是這兩位大悲觀的護法本身,竟是極境巔峰強者。
巫策修道很有機緣,甚至超越真始地強者的想象,年不到十八,修道不過數載就摸索到了金丹境界的門檻,然而在這些老牌強者看來,仍有疵瑕,至少道基不是那麼渾厚,其次就是太年輕,太年輕,又能有多少戰鬥經驗,怎麼可能是這兩位成名千年,早在極境巔峰摸滾打爬了幾百年的大悲觀黑白護法的對手。
他們…幾乎半隻腳邁進聖尊了。
“現在退去,一切不晚。”
“天道慈悲,留一線生機,我等不想趕盡殺絕。”
巫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兩座鐘,鍾呈黑白色,沉默,穩重,堅不可摧,像山,像天,也像海,總之恢宏博大,充溢着深闊的意蘊,無法逾越,無法超脫,兩座鐘合成一起,完美無缺,猶如一尊無暇的聖尊。
何爲聖尊,人道五境極尊者方能名列聖尊。
浩瀚紀元,天地不知多少年歲,而聖尊卻有數,這個時候的巫策沒有任何資格去挑戰眼前的塵鍾。
就像兩位黑白護法所言,退去是唯一的生機。
然而他不能退。
一退,從十萬大山走到此地,積攢下來的無數氣勢就要崩潰,一退,從這十萬長街殺出來的無敵信念就要灰色湮滅,再也沒有走出囚水山城的希望。
他擡起手,金烏翎悠悠燃燒,火光耀眼。
兩大黑白使者瞳孔微縮:“看來你想死。”
“看來你不想活。”
巫策笑了笑,懶得說話,只准備閉上眼將真元運轉到極限,猶如一顆從天際最高處往地面墜落的流星,不顧一切的撞去,哪怕粉身碎骨,哪怕焚成灰燼,亦在所不惜,可就在他微微合上眼眸的一瞬間,天際之中的雲層猛然被一縷殺
光攪的粉碎,無數流動的劍影如滾滾大江從天地源頭落下,朝此地奔來,風光不可一世,氣焰狂躁無法言語,無數強者紛紛側目,在之後,還有一道充滿譏誚和傲然的聲音緊隨劍影而來,傳遍囚水山城:“不才在下,南派流隱,領教兩大仙王狗高招!”
領教兩大仙王狗高招!
聲在天,劍已至,在無數強者駭然的凝視下,十萬劍影凝成一,一道身穿黑服,如夜中行者的傲然劍客跨空而來,握住長劍,輕輕的朝前一送,只是輕輕的一送,卻彷彿送出的是一方天,一方呼嘯着劍氣,唱着曠世劍曲的長天,深闊博大,更勝兩大塵鍾,在這方天地裡,巫策只能看到劍,再也看不到其餘的任何物。
這是一位鍾於極劍到極致的劍客!
“咣!”
“當!”
兩大塵鍾倉促之間光芒大作,黑白二色結爲陰陽圖,在劍尖飛速的旋轉,只是交擊的一瞬,便碰撞出了無數的流光和火焰,洋洋灑灑的飛濺開來,將十里長街的青磚古道侵蝕出無數指節大的洞痕,只是這種局面僅僅維持了一個肉眼,那一柄不知從何而來,爲何到此的劍影便擊碎陰陽圖,穿過鐘身,在兩大護法的絕望聲裡,帶起漫天的鐘聲,捲起漫天的銅片碎塊。
天地之間亮了無數,十里長街的影一下子清晰到可以望見城牆,以及城牆之後的青蔥綠意。
這不是因爲天地突然變闊了,而是因爲攔在十里長街前的兩座大山被移開了,而且是以一種粗暴野蠻的方式移開。
鍾碎,人亡,一個人揹着長劍穩穩的落在地面,腳邊是兩位大悲觀的護法。
之前他們的神色很冷。
現在他們的神色很悲。
“南派流隱!”
“道庭劍首!”
兩大護法咳血張口,難掩失落:“一千年前,我們是一個起點,一千年以後,原來我們已不如你。”
巫策終於知道此人是誰,南派祖庭有一柄劍,執掌殺戮,震懾世界,號劍首流隱。
他不在聖尊位中,卻在聖尊位下無敵。
曾有問道一榜,只列極道境,他名列第九,無可爭議。
流隱擡頭望了望天,那裡似乎能看到一座浩瀚的飛島,島嶼上站了一些人,穿着南派祖庭的服飾,他心中信念更堅定,於是握劍的手也更加穩重:“這天下,並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巫策死,也不是所有人,都信服你們的道理,這蒼茫真始地,也並不是只有一個仙王殿,我們的差距,在於你們做了狗,而我,至始至終只爲劍而戰,爲劍而守。”
兩大護法冷笑:“爲劍而戰,爲劍而守?守的是人界叛逆
,守的是人界之敵?”
巫策眼眸一凝,他知道他們說的是詔書一事。
流隱渾然不介意,無動於衷,遙望十萬大山一眼,似乎可以看透它後面的茫茫妖界,須臾,他才道:“隨便你們怎麼說吧,南派祖庭需要一位領軍人,一位年輕一代裡無可爭議的領軍人,我劍首無所謂他是不是妖界看重的人,只在乎他是我看重的人,若道庭中央有爭議,也得問過我手中的三尺流隱。”
兩大護法沉默,閉上眼不再言語。
但他們不說話,自然有人開口,不久後,天空就走出一位穿着星袍,執着星杖的高大老者:“他並非王道聖體,據我所知,南派祖庭如今分爲兩派。”
見到這個人,流隱的眼神微微凝重,上前三步,將巫策擋在身後。
這說明這個人很可怕。
巫策看到他的星袍上有一個小小的繡圖,其中是一個“三”。
再對比他的氣息,已然猜出他來自仙王教,三十六星使之一,而且位列第三,修爲是聖尊初境,更在流隱之上。
今天這囚水山城,果然步步殺機。
那第三星使只是微微掃了巫策一眼,便將目光重新移到流隱身上:“你最多護佑他走到這一步,但沒有意義,囚水山城註定要葬下他,考慮清楚,你能不能代表南派祖庭的態度。”
天空中,無數強者屏住呼吸。
他們知道這是仙王殿的通牒,逼迫南派祖庭做出選擇,接着庇佑巫策,那就是站在了三宗七教的對立面,現在退去,一切不晚,就看你如何選擇了,或者流隱可以聰明一點,宣明只是自己一個人的想法,不必將南派祖庭拖入泥潭。
一旦如此,烽火燃起,人界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日子就要倒頭了。
但他沒有開口,不是因爲他不想,而是沒有必要了,天空的雲霧散去一角,一座無限浩瀚的孤島御空而來,靜靜的懸在囚水山城的天空上,十方強者在這一刻流露出驚愕之色,只因這島上站了四位聖尊。
藥老。
巔道人。
酒老。
寶聖尊。
幾乎集結了南派道庭半數的巔峰戰力,這說明了什麼?難道流隱說的是真的,正道南方,真的要選巫策爲領軍人,真的要授他未來無上權柄,這真是一個瘋狂的想法,自古以來,有道庭以來,都沒有這麼輕率的決定。
“真是瘋狂!”天空中再次走出一位星使,氣息比第三更強大,衣袖上彆着一,他看着懸空島:“舉派而來,那麼重樓是不是也帶來了?你們是決心要和我仙王殿過不去了,十幾萬年前的盟約,決定作廢?”
(本章完)